安连奚被薛时野抱着大步往寝殿而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又把薛云钦给无视了。
先是无意中再次被安连华盯上刚才对方看向自己时,安连奚明显感觉到后方灼人的视线。眼下二人无疑是还把薛云钦给得罪。
难怪他们是反派了。
这么倒霉,老是和主角攻受对上。
安连奚深感无力地将头垂进薛时野颈窝,叹了口气。
然后腰就被人掐了一把,他倏然抬首,睇向罪魁祸首。
薛时野见他看来,挑起一边唇角。
“你做什么”安连奚戳他。
薛时野扬眉,反问“本王做了什么”
安连奚眼睛圆溜溜地望着他,无声指控。
薛时野回视过去,几乎是无可遏制地低笑出声。
越来越会撒娇了。
他抬指,在安连奚脸上也轻轻掐了一下。
安连奚急了,一口咬住他的那只手,还要瞪他。
“不是说好了不掐脸”
薛时野“并未说好。”
安连奚迷惑看他。
先前他明明就说过的
只闻薛时野不疾不徐地道“我没答应。”
安连奚整个人都呆了呆,从未见过有薛时野这样的人。他说不过,直接就趴在对方肩头就不动弹了,耳边还要时不时传来后者按捺不住的轻笑。
沉默半晌,安连奚才小小声说了一句,“你好讨厌。”
薛时野又笑了声,“嗯,我讨厌。”
安连奚“讨厌鬼。”
薛时野是真没忍住,由低笑变成了朗笑,接着在安连奚的怒视下承认道“我是讨厌鬼。”
安连奚不理他了。
薛时野亦不再逗他,免得真把人惹急了,要好半天才能哄好。
“方才沈玦又带了什么给你”最近沈玦只要一出现,就会给安连奚带些新奇玩意,见他还能给人解闷的份上,薛时野对他也没那么看不顺眼了。
安连奚憋了好一会,才回答“弹弓。”
末了,他还低低补充道“忘记拿来了。”
薛时野简直被他软绵绵的小语气可爱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心都要化了。
往日里堆积在心中的郁气一天天消减,薛时野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一只手抚上安连奚后背顺滑的发丝,温声开口“稍后我让张启给你拿来。”
安连奚反应了一瞬,张启是谁说的应该是张总管,但他没吭声。
他还没原谅薛时野。
薛时野掀唇,抬步踏入正殿。
行宫确实要比京城要凉爽许多,夜间的温度更低,安连奚单方面又和薛时野和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直往他怀里钻。
薛时野把人又往怀里捞了捞。
“这里比府里冷。”
安连奚半梦半醒间喃喃了句。
薛时野“嗯。”
安连奚缩起来,蹭他,软糯糯的口吻发出梦呓般的感叹,“你好暖。”
薛时野蓦地睁开眸子,寂静的夜色里,深深看了眼怀里的人,呼吸像是被打乱,一切好似都开始错乱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低吟,“唔,你抱太紧了。”
薛时野骤然松开不自觉收紧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抚,嗓音沙哑道“睡吧。”
安连奚两只手攥着薛时野的衣襟,无意识地嗯了声,接着陷入黑甜的梦乡。
待他睡去,薛时野许久都没能入眠,身上体温愈发高,安连奚感知到热源,又朝他这边挤了挤,是真的怕冷。
再等等吧。
薛时野合上眼。
怀中的人身子太弱了,禁不住的
安连奚无知无觉,一夜睡到天明,丝毫不知身侧人的想法,醒来时薛时野不在身边。
温木道“王爷被陛下召过去了。”
安连奚还有些迷糊,睡眼惺忪地看看枕边,隐约想起早上薛时野好像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哦哦。”
温木伺候他洗漱。
用罢早膳,沈玦也便是这个时候过来了,他手上还拿着昨天送给安连奚的弹弓,昨日傍晚张总管过去取,沈玦没给,准备今天亲自送过来。
安连奚从他手里接过弹弓,还有一把小石子,是用布包裹着,比昨天又多出不少,他看向沈玦。
沈玦朝他嘿嘿笑,“昨天捡的。”
安连奚同他道谢,礼貌问了一句“你用过早膳了吗”
沈玦点头,拖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小表哥,昨天那个谢景”
说起谢景,安连奚回想起对方昨日朝他说出了本应该和主角受的对话,有些迟疑,“他、怎么了”
沈玦此地无银道“谢景昨天其实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想认识小表哥你。”
安连奚幽幽看他。
沈玦又解释,谢景常年待在军营,并不知晓岐王大婚一事,更不清楚他的身份。
话落,沈玦见他不说话还要再帮忙解释几句。
安连奚突然开口“你想来行宫是不是为了见他的啊。”
话题一下引到了自己身上,沈玦滞了滞,倒也没遮掩,直接点头。
“对啊,我不是去军营混了一段时间,这个谢景缺根筋似的,脑子里装的全是武功,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沈玦越说越气愤,一副他就很懂的样子想他堂堂国公府世子,何曾被人那样无视过,谢景不认识他便算了,还把他当成杂兵小吏,对着他就使唤上了。
“小表哥你说,我长了一张贵公子的脸,他如何将我看成杂兵,让我给他当牛做马的”
安连奚听完全程,心说怪不得书里刚出场的沈玦和谢景就是对立面后续一度被作者描述成了死对头,两人之间恨不得你死我活,原来还有这茬。
一边想着,安连奚还是认同地点点头,“嗯嗯。”
沈玦见终于有人附和了,解气地长舒口气,总算又笑了起来,dquo我这次过来,是因为和他有约。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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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连奚“什么约”
沈玦“和他打一架,生死不论”
安连奚错愕,玩这么大。
不过两个人到底都是有身份的,安连奚倒也没太担心。
沈玦和谢景应该都有分寸。
把要比武的事情一说,沈玦自认找到了组织,开始和安连奚将谢景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一口气大概说了两刻钟,这还没完。
安连奚惊叹于沈玦的口才之好,同时也对他的说辞产生了怀疑。书里不是说谢景性情冷淡、处事不惊,且洁身自好,难道是作者给立的人设
沈玦说起谢景的不足来简直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中途他猛灌了口茶,正待再说,倏地想起了什么,表情一僵。
安连奚看他。
怎么不说了。
他才刚听到谢景夜宿青楼,接着沈玦口干停了下来。
沈玦讷讷,“小表哥”
安连奚“嗯”
沈玦一抹脸,“我忘了说,谢景好像他、应该还在外面等着。”
安连奚脸上浮现问号。
沈玦咽了咽口水,“他是跟我一块来的,说是要同你道歉。”所以他才同意带对方过来。
昨日谢景虽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但那么堂而皇之地追上来,又莫名其妙地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若非当时沈玦打断。
谢景都不知自己之后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到底是他唐突了对方,加上二人身份上的差异,理应前来赔罪。
故而谢景才会一早就去找了沈玦,让他带自己过来,只是到得东殿他在门口大概等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进去,还当是对方生气自己昨天的行为。
于是刚入内,瞥见端坐木椅之上,一袭月白衣衫的人影时,谢景略微垂眼,“谢景,见过岐王妃。”
接着,没等安连奚开口,谢景又是一揖礼,“昨日失礼之处,望王妃见谅。”
安连奚见他端端正正,连眼神都没多抬一下,还冲他行礼,于是道“没事啊。”
谢景没抬头。
沈玦看不下去了,骂了句真呆,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把人扯到一边坐下。
他咳了咳,才说,“不好意思,方才和表嫂多说了些话,把你忘了。”是故现在才叫对方进来。
谢景闻言却是一怔,倏而抬起眼朝上座望去。
原来不是生气。
见沈玦和谢景在说话,安连奚此刻单手支腮发起呆来,身下的座椅有些硬邦邦的,极不舒服,让他无比怀念在薛时野怀里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薛时野了。
安连奚脸颊不自觉浮起一层薄粉,但这也不能怪他,谁让这人总不让他下地,喜欢时时搂着他。加之也许
是因为两人有过更为亲密的关系,安连奚对此没有半点排斥,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靠着他。
少年眉目低敛,似想到了什么人或事,唇角微弯。如玉的的掌心贴着脸颊,润泽的眼眸微微出神,眸光清澈如水,一片澄净,显得愈发出尘。
和昨日看到乖乖巧巧缩成一团的模样有些不一样,谢景刚看没几眼,就对上了沈玦阴恻恻看来的视线,后者对他露出个冷笑,“谢景,出去打过。”
谢景一顿。
安连奚也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茫然看向两人。
沈玦转过头面向他时粲笑道“我们俩昨天未分出胜负,准备再打一场,小表哥再见”
安连奚唇瓣张合,还未说话。沈玦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遂补充了句,“可能会有点点血腥,下次比试再找小表哥观战让你当裁判。”
话音落,沈玦扫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谢景。
谢景“”
“对,”谢景这才重新望向安连奚,语气平稳无波,“还望岐王妃届时赏脸。”
安连奚“哦”
下一刻,他就看着沈玦和谢景互掐或者说沈玦单方面暴躁地拽着人离开了。
关系看起来也没那么差。
安连奚琢磨,谢景该不会也不喜欢安连华了吧
但他昨天他确实看见两个人在一起。
不过安连奚能确定的是,沈玦应该是不喜欢安连华了的。
所以,这两个人,脱离了原著剧情,也许可以成为朋友,而不是像原著中那样不死不休。
原著里的沈玦是真的几次都要杀了谢景,而谢景同样给予了对方沉痛的反击。
思及原著中两败俱伤的场面。
安连奚觉得,现在的沈玦和谢景应该不会重蹈覆辙了才是。
他想得入神,连薛时野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只觉鼻尖有熟悉的气息涌入,他蓦然抬眼看去,薛时野就站在他面前。
安连奚下意识抿出个笑,眼神都明亮轻快了不少,“王爷。”
薛时野低眼看他。
安连奚朝他伸出手,要抱。
薛时野低低一笑,还知道要抱,“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安连奚也不隐瞒,再者,有什么事能够瞒得住薛时野,而后他就把沈玦和谢景来过的事说了。
“他们好喜欢打架。”
薛时野把人从位置上抱起,自己坐了上去,让人瘫在他身上,应道“嗯。”
安连奚问他“王爷用过早膳了吗”
薛时野“在含凉殿用过了。”
最近明康帝频频召见薛时野,安连奚有些好奇,薛时野怎会看不出,在他颊边捏了捏,道“想知道什么”
安连奚拍开他,“也不许捏”
说罢,他问“陛下找你做什么呀”
原本这个时候薛时野应该还在禁足才是,但因为他的出现,薛
时野改变了主意,决定反击。因此安连奚想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蝴蝶效应发生。
薛时野默了默,果然道“陛下欲派我南下。”
安连奚“南下”
薛时野的手指捻着他的一缕发丝,“南下赈灾。”
南方有一处地界每隔几年便会出现蝗灾,这属天灾。加上今年天气格外炎热,明康帝忧心百姓,恐会出现旱灾,遂打算遣大臣前去,是预防也是备不时之需,同时还能大大地安抚民心。
此举若要安排皇子前往,做得好了,可得民心。明康帝有他的打算,会同时派遣精英大臣一道前去,却也担心薛时野不愿接下这差事,毕竟往日他派下的差事有哪次见他接了。
但这回出乎明康帝意料的是,薛时野思忖片刻后,竟同意了此事。
明康帝大感意外,思索后隐约有了猜测。
大概是他有了个好儿媳,当即龙心大悦,又赐下许多珍贵宝物,随后便会送到东殿。
安连奚是真的惊讶了。
南下赈灾,这一段其实原著中是提到过的,只不过去的人是六皇子。安守义因为安连华的原因,被点在随行官员之中,安守义又以增长世面的说法带上了安连华。
这也是个攻受增进感情的桥段。
然而,眼下这个任务竟被安给了薛时野。
不过以薛时野在明康帝心中的地位,会交给对方也不算太奇怪,只是因为和原著有些出入罢了薛时野没被禁足,所以此事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他身上。
也真的算是蝴蝶效应了。
“王爷加油。”安连奚知道这趟南下其实没有什么蝗灾,顶多闹了大旱,但各地府衙皆有存粮,令人开仓放粮也是了。
此行虽有些波折,但完全是去镀金的。
六皇子可谓是收获了一大波好评,得了个爱民的好名声。
薛时野沉默少顷,声音带了点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在内,“还有呢”
安连奚不解,“还有什么”
薛时野把他的脸掰向自己。
安连奚的嘴巴都被他的手指压得嘟了起来,气道“你又掐。”
薛时野的力道不重,但他还是因着这话松了松手,口中却道“为何掐你,你不知道”
安连奚还真的不知道,无辜地望向他。
和他泛着水汽的眼眸对上,视线扫过他微红的眼尾,红润的双唇,薛时野喉头微耸,“真不知道吗”
安连奚想了想,摇头。
他知道什么啊。
薛时野叹了口气,扣住他后脑勺,轻轻地把人往怀里一按,掩去眼底晦暗莫名的神色,压着嗓子道“你就没想与我同去”
安连奚顿了几秒,也反应过来了,“王爷是想带我一起去”
薛时野并未给出回应,却也没有反驳。
安连奚又思考了片刻,想到的就更多了。
南下江南。
薛时野是
想带他去江南。
安连奚忽然只觉心口一甜,暖意在心间流淌,湿漉漉的眼神不住盯着薛时野看,唇张张合合,正要开口,眼前突然就是一暗。
薛时野把他眼睛给捂住了。
“王爷”安连奚想去拉他的手,把他拉下来,刚动作就被抓住了,“你在做什么”
薛时野没说话。
眼前是一片漆黑,但因为是薛时野,安连奚倒是没害怕,可也有点好奇。
“你怎么不说话啊”
薛时野仍是不语。
身前传来的气息极具压迫力,同时似还有一道不可忽视的视野将他紧锁,带着侵略性。即便是眼睛被蒙住也依旧不可忽视,让安连奚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那种仿若小动物被人揪住后脖颈的感觉,好像命脉被拿捏。
如果说刚才安连奚还能泰然自若,现在就真的有点慌了。
“王爷”安连奚嗓子似都开始发起颤来,他细声细气道,“你说话啊。”
语调绵软。
近乎哀求。
薛时野没有开口。
如果不是还被人紧紧桎梏着双手,而他也仍然待在对方怀里,安连奚真要以为薛时野不在了。
但他就是不说话,呼吸蒙着他的眼睛吓他。
“你说话”安连奚含着丝哭腔道,“薛时野”
猛地被叫到名字,薛时野一怔,眸中令人惊惧的暗色悄然退去。
当他看见那双清透的眼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时,一种无法诉说的,炽烈又汹涌的情绪便蓦地浮现,几近侵蚀他的理智,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做些什么。
薛时野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把人眼睛捂住了。
因为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听到安连奚带着哭腔喊出他的名字时方才回神。
薛时野放下手。
安连奚重获光明,原本晶亮的双眸中洇着一层水雾,极为委屈。
“你吓我。”
心口蓦地抽疼了一下,薛时野开口,嗓音喑哑,“对不起。”
安连奚看着他,发现薛时野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心底的那丝害怕也因为骤然的光亮,还有眼前依然是熟悉的人时消散。
他拧起眉,伸出被松开的手,微凉的指尖捧起薛时野的脸,轻声道,“你怎么了”
薛时野眼睑下压,看着安连奚关切的眼神。
分明自己都被他吓得不轻,偏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薛时野几乎无法自持的,眼中泛起血丝,他狠狠闭眼,哑声开口“无事。”
哪里像没事,安连奚这会是真的慌了,抖着嗓子道“薛时野,你别吓我。”
薛时野三个字跃入耳中,仿似裹了蜜糖一般滚入心间,心头萦绕的戾气尽皆散去。
薛时野再睁眼时已是恢复了平静,大掌盖在还覆于自己脸上的手上,隔着咫尺距离,回视安连奚,深深看
着他,“再叫我的名字。”
安连奚听话唤他,“薛时野。”
“叫。”
“薛时野。”
“再叫”
“薛时野。”
安连奚一连又叫了三声,“薛时野、薛时野、薛时野。”
从喉头深处发出的一声低笑响起,薛时野微微贴近,和他额间相抵,幽邃的眼神紧紧凝望着眼前人,“怎么这么乖啊。”
安连奚听他声线如常,知道他没事了,但薛时野刚才的状态十分不对劲,让他想到原文中对他的描述暴戾恣睢,患有疯病。
“你以后不许吓我。”明明声音都在颤抖,安连奚却仍旧色厉内荏道。
薛时野“知道了。”
他怎么敢。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人捧在掌心。
怎么敢再吓到对方。
“以后再不让你吓到。”
安连奚听到他的保证,终于安心,身子也是一软。
刚才他真的被吓到了。
薛时野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疯病吧
思及此,安连奚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害怕,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到。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怎么把人治好。
原著的结局太过凄惨。
安连奚不希望薛时野如原著里写到那样死于六皇子之手。
“要好好的。”
他喃喃着,手还紧抓着薛时野的袖摆,“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话间,安连奚眼睛一张一合,慢慢睡了过去。
可能是午间时神经时松时紧,安连奚将将痊愈的病体又有些发起热来。
他自己没觉得,可把薛时野急坏了,只因他醒来时就听到对方沉着嗓音对前来诊脉的太医发火。
“王妃身体虚弱乃是不足之症,只能温养,无法根治下官无能,还请王爷恕罪。”
“既然无能,本王要你何用,不若自裁谢罪”
安连奚出声“薛时野”
乍然听到岐王的大名,跪在地上的太医一个激灵,继而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是王妃醒了,他应该不用自裁了。
薛时野见他醒来,垂首看去。
安连奚“你不要这么凶。”
表情凶凶的,难怪别人要说他暴戾。
薛时野神色稍霁,紧皱的眉头也因为他的醒来舒展了几分,“不凶。”
话落,他淡淡对太医道了句“还不滚。”
安连奚手从被子里探出,摸到薛时野放在被子上刚给他掖过被角的手上,一热一冷的温度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自己病了。
难怪太医也在。
“你又凶。”安连奚说他。
薛时野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不凶你。”
安连奚笑了起来。
薛时野上了榻,把人抱好,让他趴在自己胸口,“对
不起。”
安连奚dquo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什么毛病,他们一个个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以前父母是这样,昨日的沈玦是这样,连薛时野也都是如此。
薛时野未再多说。
他没把人照顾好,先前还把人吓到了,是他之过。
安连奚其实觉得自己现在挺有精神的,没有严重到请太医,还要让人自裁的地步。他想说不用喝药,转而忆起自己这个身体,还是捏着鼻子喝了,免得薛时野又担心他。
于是,安连奚只象征着地证明了一下他没事之后,开始拉着人闲聊,他想到之前薛时野提及南下的事,便问“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南下啊”
薛时野“不急。”
南下一事还有待安排,而且现在天气炎热,薛时野不认为适合赶路。
他可以忍受酷暑,但安连奚不可以。
安连奚却是知道其实这次南下之行还没有那么快,也没再多问。和薛时野闲话几句,他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不多时,薛时野端了熬好的药喂给他,又哄着人用了点东西才准安连奚睡下。
安连奚知道薛时野把这次生病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肯定也是不好受的,喝药的时候都没闹他,送至唇边就乖乖喝了。
薛时野“下次换成药丸就没那么苦了。”
之前就命太医做了,只是这次看他身子已然大安,所以没有带出来。
待他说完,安连奚已经睡着了。
薛时野指腹在他眼下扫了扫,动作轻柔,透着点小心翼翼。
安连奚不知道薛时野守了他一夜,醒来时身边还是热的。
薛时野还在。
而他的直觉也总算是对了一次,安连奚翌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应该只是反复,没什么的。”
在薛时野给他擦脸的时候,安连奚笑笑说。
薛时野“是吗。”
安连奚煞有其事地一点头,“当然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这么厉害,”薛时野笑了下,“那稍后带你去赏湖”
安连奚眸子都亮了起来,“真的”
薛时野“你只能看。”
闻听此言,安连奚一下蔫巴了,这才注意他说的是赏湖而非游湖。
湖上水汽中,有凉风,薛时野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游湖。
“不能坐船吗我待在船上不出来就行了。”
他说的是那种有船舱的小船。
薛时野道“是有画舫。”
安连奚立马就兴奋了。
却听薛时野继续开口“岸上会有歌舞,你若上了画舫,想必是看不了了。”
安连奚滞住。
“好吧”
那的确是这样,如果他上了船就没法欣赏表演了,薛时野一定不会让他出船舱的。
看着安连奚脸上表情几经交换,薛时野眸中噙笑。
安连奚“那我们快去吧。”
薛时野颔首,“先换衣。”
“嗯嗯。”
衣服是薛时野给他换的,安连奚刚套好外衫,张总管就过来说沈玦来了。
安连奚说“那让他进来吧。”
刚才他已经从薛时野那里知道,这次的游湖其实是明康帝安排的,歌舞亦是由官员从各大教坊司挑选名伶。
沈玦没多久就跑了进门,“小表哥好了没我们一起、”
话说到一半,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瞠目结舌。
他、他他看见了什么。
眼前薛时野正在细致地为安连奚环上蹀躞带,修长分明的指骨一路向上,为他整理着衣襟的皱褶,一处不漏。
在此期间,安连奚甚至还配合地抬了抬下巴,让他为自己抚平衣领。
沈玦惊呆了。
这还是他那个不苟言笑,薄幸寡恩的表哥吗。
震惊归震惊,但当他看到安连奚注意到他转头看来,顺带朝他莞尔一笑时,沈玦瞬间理解了。
像小表哥这样的。
就该狠狠宠着。
沈玦“小表哥我们游湖去啦。”
安连奚瞥一眼在他腰间捣鼓,在蹀躞带挂上一串又一串饰品的薛时野,对方神情专注,仿若沈玦不存在般。
“哦,我不游湖。”
沈玦傻了,“啊你不去吗”
安连奚解释“我去,但是不游湖。”
沈玦还没理解。
就听温木在一旁小声提醒,“沈世子,少爷昨日有些发热,所以不能游湖。”
沈玦明白了,看向安连奚的目光顷刻变得同情。他沉吟了好一会,最后一咬牙,“那我也不游湖了”
他今天就舍命陪君子,游湖算个什么,他陪小表哥一起
话音刚落,一道锐利的目光便倏然落到他身上。
沈玦脖子一凉,讷讷转了转视线。
好了,不用舍命了。
他算个什么,小表哥自有表哥陪。
沈玦默默咽苦水。
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吗。
一行人出发前往掖亭湖,还未至便有舞乐声传入众人耳中。
安连奚坐在马车上,帘子掀开了一角往外看,只见湖边架着高台,而湖边正停靠着数艘精美画舫,中间最大最奢华的应该就是明康帝的了。
在旁还有其他画舫,身着彩裳的女子渐次登上。
原来不止岸边,还有画舫随行歌舞。
不愧是古人,好享受。
正看着,沈玦驱马到了窗户边,微微躬下身往车内看,极力不去看那忽地朝自己投射过来的冰凉视线,绷紧了表情道“小表哥要下来吗”
安连奚想下去,转头看向薛时野。
薛时野拧了拧眉心。
恰在这时,只闻一声高呼3,“皇上驾到”
明康帝的圣驾到了,今日一切从简,明康帝免了跪拜之礼,此刻车驾的到来也没什么人上前打扰。
薛时野把人抱下马车,不知又从哪摸出一个幂篱戴到安连奚头上,青灰色的皂纱直将人从头到尾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地望向沈玦道“看好你表嫂。”
沈玦头皮一紧,觉得这话里有话似乎只要他一个没看好,等着他的就是无数酷刑。
“知道了。”
沈玦下马,将缰绳丢给了在旁的侍卫,亦步亦趋跟到安连奚身后。
薛时野要去见明康帝。
待他一走,沈玦一拍胸,大口大口喘气。
安连奚透过薄纱瞥他,好笑道“你好像很怕王爷。”
沈玦“当然怕”
安连奚若有所思。
还是太凶了,之后还要再让薛时野别那么凶了,不然连表弟都怕他,遑论旁人。
“不说这个了,我们过去看看。”沈玦指着一处凉亭道。
那里已是坐满了人,都是些穿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各自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
走近了,安连奚便听到蛐蛐的叫声。
是斗蛐蛐。
另一边还有人准备了投壶。
安连奚看得稀奇。
沈玦笑,怂恿道“小表哥,我们也去玩”
此次行宫避暑,不少大臣都带了家中子弟,有文人雅士,自也少不了纨绔扎堆。
“可以吗。”安连奚犹豫。
打眼望去,都是他没玩过的。要是贸然加入,先不说那些人会不会同意,万一没玩好,岂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之前打弹弓是在沈玦面前,面对一群不相熟的人,即使隔着幂篱,安连奚心中还是惴惴的。
沈玦“怎么不可以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这话说得十分霸道,却也没错。
岐王妃想玩什么,谁敢不让的。
“走吧走吧,我也想玩。”
安连奚被他说动了,跟着沈玦就往那边走去,凉亭连接着长廊,这边是纨绔们耍乐的天地,另一头好像还有人吟诗作画的。
是雅士间的以文会友。
沈玦对那边不感兴趣,奔着斗蛐蛐就去了,但他没忘捎上安连奚。
“小表哥想看吗”
安连奚犹豫,然后点点头,“想的。”
话落,沈玦一高兴,抓着他就往斗蛐蛐的那堆人走去,有人认出他是谁,还给让出了个位置。
“哟,这不是定国公府的沈世子吗。”另有一人高声道。
沈玦皱眉。
出声这人是户部尚书之子,李明,是个混不吝,沈玦对这人的作风不太瞧得上眼,两人向来不怎么对付。
见李明在这里,沈玦当即便想掉头。
“怎么,这次见了我就跑,沈世子什
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沈玦不想搭理对方。
这人是这样,越是搭理就越蹬鼻子上脸,不理会才是上策。
沈玦继续往回走,安连奚也随他一起离开。
李明眼珠子一转便将目光转向了安连奚。
心说沈玦今天身边竟还带了个人,只不过幂篱将那人全身都遮掩住,连个身影都看得不甚清晰。
“沈玦,你站住。”
李明偏还和他杠上了,从那边走了过来。
其余人不欲掺和进这乱子里,纷纷避让开去,都伸长了脖子探看,京中这些门阀子弟中谁人不知沈玦和李明那点事,俱是准备在此瞧个热闹。
定国公府如今没落。
李明身为户部尚书之子,还真不怕惹他。
沈玦狠狠一皱眉,他今天可不想惹事,“少废话,下次再收拾你。”
李明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张破嘴酷爱挑衅,每每都被沈玦打得找不着北,可就是不长记性。
“我还就想让你今天收拾了,你有本事站着别跑”李明身形较为肥胖,走起路来脸上的肉都在弹。
安连奚跟着看过去,实在是被这人的话给惊住。
头一回见有人上赶着找打的。
沈玦快要被这厮气乐了,上次他把这个人门牙都快打掉了,结果回头李尚书就找到他们家老祖宗告状,沈玦被一顿家法抽得半个月没下床。
“懒得理你。”
李明抖着肥肉道“我理你啊。”
沈玦“”
他憋了好一会,“滚”
李明嘻嘻笑,“生气了”
沈玦生气,他就开心。
沈玦真的想现在就再把人揍一顿,可正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沈玦。”
熟悉的声线传来。
谢景依然是那一身劲装,表情冷冷淡淡走过来,目光在他身侧头戴幂篱的那人身上逡巡。
他远远就看见了,很快就猜中了这是谁。
沈玦还在想谢景叫他干嘛,没想到这人过来就过来吧,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安连奚,他一下就怒了,“谢五郎你在看什么你”
谢景自知失礼,收回视线,对安连奚说了声“抱歉。”
这是个熟人。
安连奚点了下头,“没事。”
清越的声线响起,落入在场人的耳中,其余人愈发好奇此人是谁。
还神神秘秘地戴着幂篱。
李明比较大胆,“沈玦,这是谁你不介绍介绍”
沈玦刚要骂,关他什么事。
只闻李明又是一句,“戴的什么幂篱,颜色丑死了。”
沈玦怒了。
但他还没开口,谢景就已经率先出声,“你才丑。”
沈玦“”
他惊愕回望,原来这呆子竟会回嘴,还以为他只会动手。
谢景还没完,又补了一句,
“没品的东西。”
不知人群中是谁噗嗤了声,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噗噗声,连绵不绝。
李明的脸瞬间便涨成猪肝色。
安连奚也呆怔了一瞬,而后跟着轻笑起来。
一时之间,笑声不断,谢景却在这时往安连奚那边看了看,耳尖动了动。
沈玦也听见了安连奚的笑声,还惊诧谢景竟然这么会说,但在看清后者的眼神时又黑了脸,过去挡住他的目光。
他对着安连奚小声道“我们走吧。”
安连奚“好。”
李明的矛头突然就从沈玦身上转到了谢景那,“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我”
居然说他没品
他才是京中最有品的好吗
“你有我见过的倌倌多吗就说我没品”李明出离愤怒,吼了一声。
众人哗然。
虽说男子成婚并不鲜见,但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眼中,可以说是上不得台面了。
至于近来岐王大婚,谁敢议论。
全都忘在了脑后。
此时李明这一声吼,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向李明。
逛青楼的多了,逛小倌倌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真不怕毁了家族名誉吗。
李明吼完也才想起似的,绷起了脸。
但是沈玦,听闻这话后一下想得多了。
难怪这人看凑到他面前来讨嫌,原是想
沈玦咬牙切齿。
谢景也锁着眉。
便是这时,又有道声音传来,“少将军,原来你在这里。”
安连华的身影出现,直奔谢景而来。
而其他人也被这一声少将军给叫懵了。
这人年纪轻轻,竟还是个将军。
李明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的。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安连华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往他身上汇聚,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个腼腆的笑。
享受着旁人似有若无地打量,他对谢景道“还要上次多谢少将军把我送到六皇子那里。”
这下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愈发灼热好奇了。
跟这位名声不显的少将军在一起,看样子还是六皇子殿里的,这人是谁
联系起沈玦那声谢五郎,已经有人认出了谢景的身份。
谢府的少将军居然和六皇子的人有关系吗不少人都深思起来。
安连奚亦是倒吸口气。
要说不愧是主角吗。
当着男二的面提男一,也不怕翻船。
沈玦扫了他一眼,转头,再次道“小表哥我们回去吧。”
眼下他是彻底没兴趣再玩了,毫无乐子可言便罢,自己差点还成了乐子。
原本面带笑容的安连华听到声音,微微侧目,视线触及头戴幂篱的人影时顿住。被沈玦叫做小表哥的人,应该只有那一个了吧。
又是安连奚。
怎么只要有他的地方,这个人都会在。
安连奚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能碰到安连华。
还是这种令人尴尬到窒息的场面。
他也不想的。
安连华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哥哥也在啊。”
话题再次引到了安连奚身上,其他人也将目光转向他。
沈玦嫌恶地蹙眉,觉得这个安连华怎么看怎么不安好心。
太多人看过来了,安连奚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还好有幂篱遮挡,他对安连华点点头,然后对着沈玦浅声催“快走吧”
沈玦颔首,在前开路。
安连奚跟在他身后。
安连华眸光微闪,悄然靠近了几步,视线落在几乎拖曳在地幂篱上。
谢景眼神一凝,正要动作。余光处,一抹玄色身影正踏步而来,他停下,静静站在了原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