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围场已经乱做了一团,所有人都四散开来寻找岐王的踪迹,明康帝下令严查此事,并派出龙禁卫全力搜查整个围场,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沈玦也自发加入了搜查的队伍,但是他表哥没找到,率先找到的却是表哥的坐骑,“炽离是炽离”
炽离在这里,那表哥呢小表哥呢
领队的谢景也看到了这匹黑色骏马,认出了这是岐王的马,当下也跟着沈玦一起跑向了那匹黑马。
沈玦道“炽离应该可以带我们找到表哥。”
谢景正色点头。
沈玦看他一眼,上了自己的马,牵着炽离的缰绳。谢景亦骑上马,两人先行跟着炽离就往林间而去。
一直行入了密林之中,动作也慢了下来,沈玦道“表哥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了。”
说话时他的嗓音难掩急切。
既然弃了马,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沈玦心跳都快到了嗓子眼,视线不断在林子里搜寻着,目光突然定格在一处被繁杂的枝叶遮挡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山洞”
谢景撇过头,他也看到了,两人相视一眼,下马朝那边过去。
甫一靠近,一股让人莫名脑子靠近的气息便拂面而来,似压抑到了极点,暴虐的罡气将这整片地方都笼罩着,仿佛再前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一般。张开的黑色洞穴犹如狰狞的兽口,凶恶的猛兽蛰伏其间,会撕碎一切外来者。
沈玦精神为之一振,头皮发紧地对着谢景点了点头,高声朝洞内喊道“表哥是我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沈玦一时有些忐忑,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时,谢景忽然拽了他一下。
再抬眼时,沈玦只见洞内走出了两个人。
“表哥。”沈玦呆呆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表哥。
周身的浓到化不开的戾气几乎将人吞噬,沈玦根本不敢和对方的眼神对上,脚下如同生根,视线落在他怀里的人身上。
层叠的衣物间,宽大袖摆中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正无力地垂着。
沈玦张了张嘴巴,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小表哥出事了
眼前身影一闪,当他再看去时,哪里还有薛时野的身影,对方抱着人就这么消失了。
沈玦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身边的谢景开口道“快,跟上去。”
“啊、哦哦,快,快跟上”沈玦脸色此之先前愈发难看。
炽离还在前面追着主人的声音,沈玦则和谢景一同策马跟在他们身后。
可即使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居然也赶不上他表哥的速度,沈玦愈发震惊,心底焦躁难言,“一定是出事了”
他喃喃着这句正在脑子里一直盘旋的话,声音夹在风里。
却被谢景听见了,“是出事了。”
话落,谢景挥下一鞭,马儿急速奔跑。眼看他就要超越自己,沈玦连忙跟上,两人中途遇见了其他龙禁卫,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刚才那个是岐王吧”
“真是岐王”
“好快的速度,好俊的轻功啊。”
随着沈玦他们策马而来,炽离在前面急追,众人一问才急急追上。
等沈玦一行人到得大营时,门口还守着几个太医,他冲过去劈头就问“怎么样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什么也没说。
沈玦一掀帘子,便看见刘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正在看诊,而他表哥不在其中。
“我表哥呢”沈玦脑子里那根弦猛然一绷,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回去了。”
明康帝威仪的嗓音自后方响起。
沈玦转过去,一听就知道表哥这是去哪了,肯定是回他们先前驻扎的地方。
听罢,他犹豫着看了眼床榻,最终还是往外跑去。
如果说有小表哥在,表哥尚能维持住理智,那他不在
沈玦自始至终都觉得,他表哥骨子里的那股疯劲是能将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平时压抑着还好,一旦爆发,后果将不可估量。
但自从小表哥的出现,沈玦就感觉安心了不少,不止是他,老太君甚至包括明康帝都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说薛时野是一只随时随地都会暴起,进而狂性大发的凶兽,没有人能够阻拦他。
然而,安连奚却犹如拴在对方身上的一根绳子,唯有这个人能够阻拦他,乃至控制他。
安连奚可以掌控薛时野的一切。
这一点沈玦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可是一旦对方出事
沈玦不敢再细想下去。
随着他离开大帐,他看了眼在帐篷外驻足的谢景,想如之前那样嗤笑一声,但脑海中忽然想到什么,沈玦过去把人拉过来。
“没用的,以你的身份进去是进去不了的。”更何况明康帝还在守着,想也知道是希望安连奚能够醒过来,把已经陷入狂乱的人拉回来。
沈玦道“你不如跟我一起去找我表哥。”他担心会出事。
谢景沉默看他一眼,颔首,“好。”
两人接着又朝林中奔去,沈玦知道地方,就一路带着人往之前扎营的地方跑去。越靠近目的地,两人就同时闻道了一股血腥气,越是靠近血腥气就愈发浓,及至最后,浓烈到令人作呕。
沈玦一阵头皮发麻,表哥大开杀戒了
几人往那边靠近,只见外围的暗卫围了一圈,尽皆屏息凝神望着营地中央那道提着剑的玄色身影上,几名黑衣人立在他前方,都摆开了如临大敌的架势。
而在他们的周遭,满地的尸体,血色染红了整块地皮,茵茵绿草被鲜红的液体覆盖了一层,场面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沈玦扫了扫,这才注意到那道玄色身影的衣衫下
摆正淅淅沥沥滴着水,而那水滴落至地面却是血的颜色。与此同时,仿佛有一片阴云笼罩在整个围场上空,恐惧感悄然浮现在围观着这一幕的众人心头。
即便是手上染满鲜血的暗卫也不得不为这一幕而感到心生畏惧。
玄色的身影一动,空中便炸开血雾,朝天际洒去,直将眼前的血色草地又覆上一层带着热气的血液。
沈玦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那种脚下像被定住的感觉似乎再次冒了上来。
“世子。”
恰在此时,其中一名暗卫朝他二人走过来。
沈玦认出这人,是表哥身边的暗卫统领。
他顿了顿,道“这些人”都不用留下活口的吗
不等他问完,暗邢就对他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死士。”
沈玦愣了下。
死士。
又是一批死士。
难怪会让表哥直接把那些人都杀了,因为死士是问不出东西的。
什么人,才能够培养这么多,且身手还不弱的死士。
沈玦狠狠皱起眉头,这次的事件没准和上回一样,都十分棘手。
然现在最让人头疼的事他似乎杀红了眼的人,有些着急,“那我表哥他”
暗邢转头看过去,“主子没事。”
沈玦啊了一声。
谢景道“岐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玦愣愣看过去,所有的死士都被薛时野斩于剑下,而后这人再次消失。
在血洗了这群死士之后,表哥再次消失。
应该是回去找小表哥了。
不知为何,沈玦居然觉得眼眶热热的。
狂性大发了,却还保有理智。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果。
谢景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往回走了。
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营地中,明康帝望着满身血气,双目赤红的二子。他的衣衫还在淌着血,那鲜血似乎浸透了他的每一根发丝,整个人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一如当年。
他一时没能做出反应,看着后者大步走向帐篷,却又在即将掀起帘子的刹那止步。
接着,明康帝看见他转身往另一个营帐走去。
一刻钟后,洗浴过后的人从营帐走出来,脸上面无表情,似没有一丝神采,眼神冰冷得好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怪物。
索性整个营地中的大臣一早就被他遣退,无人得见这一幕。
终于洗浴完,换上一身干净常服,身上再无一丝血气的薛时野这才掀开帘子,走向帐内。
他的小乖闻不得血腥味。
喜欢干净。
随着帘子的敞开,床榻间的人影便也暴露眼前。
那人正闭着眼,面庞仿若冬日初生的一抹白雪,干净无垢,没有一丝血色。单薄的整个陷入被子中,安静得好像一尊玉瓷器般,毫无生气。
薛时野心
脏猛地抽疼。
看见他进来,还在琢磨病症的刘太医猛地跪地。
“王爷,王妃身体无恙,只是”只是为什么晕,那头疼之症从何而来,他也无从得知。
事实上,刘太医什么都没摸出来,只能跟以往探出来的一样,根本不知道对方因何陷入昏迷dashdash王妃的脉象世所罕见。
刘太医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不只是他,方才所有太医都来看过,结果都和他探出来的一般无二。
整个太医院都对此症摸不着头绪。
在此之前,刘太医已经做好了丢掉一条小命的觉悟。古往今来,受到迁怒而死的太医不知凡几,刘太医并不觉得自己还能逃过一劫。
就凭着外界传言的那般,王爷如此疼宠王妃,刘太医只能暗道吾命休矣。
但是,从头到尾刘太医都没有得到任何眼神,王爷连看他一眼也无。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床边。
薛时野轻轻抬起手,指尖欲落不落,视线落在眼眸闭合,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的人面颊上。心脏像是被尖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划拉过去,一瞬间,鲜血淋漓。
刘太医屏息凝神,等待着自己最后的结局。
薛时野却在这时动作轻柔地把人从榻上抱了起来,刘太医也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嘶哑,又透着小心地说着,重复了他方才的话,似在和他确定。
身体无恙。”
刘太医忙不迭应答,“对,王妃身体无恙。”
王爷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抱着王妃就朝外走去。
刘太医想说什么,继而便听见了帐外一直未曾离开的明康帝的嗓音。
“时野,你要带着奚儿去哪”
眼下这个时候,纵然太医什么都查验不出,也不应该就这样抱着人离开,让病人得到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明康帝眉头紧锁,接着就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
他话音一顿。
这个眼神,明康帝不由担心起来。
但就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薛时野开口,“儿臣带他去蜀州。”尾音依旧沙哑,在说到他这个字眼时,却无端透着股难言的温柔。
让明康帝意外的同时,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温情,儿子终于回应他了。
明康帝当即什么都应了。
看着他抱着人离开,坐上了马车。
张总管也一直守在在帐外,跟上去时还不忘过来躬身解释“王爷这是要带王妃去找段神医。”
“段神医”即使是明康帝,也对民间广为流传的这位天下第一神医有所耳闻,“段旭吗”
宫中曾召过段旭此人。
但他对方的性情实在有些怪异,明康帝亦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帝王,不欲强人所难,也便放弃了招揽此人。
“时野有他的行踪”明康帝也是知道这个人的行踪有多么飘忽不定,当初招揽对方时
,光是找到对方都花了很长时间。
张总管回陛下,王爷已派人找寻段神医许久。
10想看禅梵生写的病弱美人替弟出嫁后怀崽了第 48 章 寻医啦吗请记住域名
明康帝即刻道“如此便好。”
他是大承的帝王,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明康帝一向在小事上不会对儿子们过分监视,对薛时野就更不必说,甚至可以说得上用放纵来形容。
“把刘太医带上。”明康帝补充了一句。
不用说,张总管也会把人带上的,以防万一之用,闻言还是谢过帝王。
皇上对王爷的关心,他这个身为王爷身边第一心腹自然是有目共睹的。
刘太医刚觉得逃过一劫,接着便被张总管带上了前往蜀州的队伍中,当然,他是一句拒绝的话都不敢说的。
甚至在听闻此行是要去找段神医时显得尤为激动,“天下第一神医,段旭”
整个大承,应该没有医者不知道段旭这个人。
能被成为天下第一神医者,自非等闲之辈,刘太医不止一次听闻过对方的事迹,敬仰对方久矣。
“如果是段神医,想必对王妃的症状手到擒来。”刘太医禁不住吹捧。
张总管笑了笑没说话。
但愿如此,否则
“我也去”
匆匆赶回来的沈玦听完张总管和刘太医之间的对话,想也不想就要跟着去。
最后,明康帝大手一挥,竟还派了一队龙禁卫跟随。
谢景这个指挥同知也在其列。
这次的秋猎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明康帝还在抓紧排查这件事。而岐王遇刺,岐王妃身体出了问题一事就传得众人皆知。
“岐王妃出事了,听闻岐王已带着王妃前往蜀州求医去了。”
“前段日子,岐王府就请回了沧州和庐州的两位名医,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岐王对岐王妃用情至深啊”
营地中类似这般的言论已经不知道安连华听过多少次了,他现在一个帐篷的后面,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下,眼神变幻莫测。
没死。
竟然没死。
但是
离死也不远了吧。
去蜀州,怕也是去等死的。
重重阴暗的想法在内心滋生着,安连华一边自虐似的听着那些人对岐王和岐王妃感情的歌颂,一边在脑子里构想了无数两人如何凄惨死去的下场。
他刚转过身,就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六、六皇子。”
薛云钦也不知在他后面站了多久,安连华一瞬间僵直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似的,在对方面前,他的所有想法似乎都是透明,只能任这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打量。
“连华在这里做什么”薛云钦问。
安连华深深吐息,“帐篷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
薛云钦似笑非笑看他,“闷”
对上他的目光,安连
华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是我自己想出来走走。”
说完,安连华又小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今天的六皇子很不对劲,那是一种让他不知不觉就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今天的六皇子不能接触。
安连华逃也似的跑了。
薛云钦看着他的背影,方才还带笑的眸底此刻走一片凉薄。
从薛时野离开起,他的手下就被一股势力盯上了,那是他豢养死士的地方。
纵然查到那里也不会跟自己牵连上,但薛云钦还是觉得有些不妙。
是他判断失误。
原来,他的这个二皇兄,亦非他所想的那般好拿捏啊
他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容易激怒的莽夫。
不承想暗地里还藏的挺深。
虽然这次没能让对方死在他手上,但事情好像变得更加精彩了起来。
薛云钦抚了抚唇角,往回走去。
这段时间便先蛰伏一二,只等他们从蜀州回来。
就看你薛时野能不能抗住了。
另一端,宽大的马车上,薛时野拢着怀里一直昏迷着的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看,好像生怕错过后者醒来,害怕对方看到的第一眼不是自己。
然,安连奚从始至终都没醒过。
马车摇摇晃晃,马蹄声从窗外传来。
“表哥你先用点东西吧。”外面,沈玦骑在马上对着窗户说了一句,他怕他们还没到蜀州,这昏迷的人就多了一个。
自那日从围场离开,薛时野便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沈玦都急得嘴上快起燎泡了。
他还在竭力劝说着,“你这样,小表哥醒来看到一定会心疼的。”
沈玦试图用安连奚来说服对方,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即便他再怎么说也没用。
薛时野都未给过他回应。
沈玦不知道的是,薛时野每隔一会就会喂对方一点水,在将水渡过去的同时,自己也会尝到些许。
刘太医熬药熬药的时候也会多备上一些,都是滋补身体的药物,王爷喂给王妃的时候也在为他自己补充体力。
这时,坐在后面马车上掀着帘子,见他的马慢下来的张总管问道“小世子,怎么样了”
沈玦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总管叹了口气,“王爷这是要陪王妃啊。”
王妃现在昏迷着无法进食。
王爷便也什么都不用。
用情之深令人咋舌。
沈玦退到后方,加入了龙禁卫的队伍,瞥一眼前方神色淡淡的谢景,道“我表哥还没进食。”
他这话大有你死心了吧的意思。
谢景顿了几秒,终于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沈玦仔细打量他。
谢景“你不必如此防备。”
他本也没有多少念想。
最初他也只是以为王妃那这样的人,应该配得上更好的岐王名声如此差,并非良人。
可日久见人心。
谢景早已没了那点心思。
沈玦看出了点什么,有些唏嘘,同时又觉得现在不是唏嘘的时候。
小表哥什么时候能醒啊
安连奚没有醒。
当意识彻底陷入昏迷,撕裂般的头疼好像也离他远去了,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不甚清晰。
眼前好像出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他似乎被一片白雾笼罩住了,一眼望不到头,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脚下像踩在棉花上,那么的不真实。
这和上次不一样,上一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这一次,安连奚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在看到这一片纯白时,他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更加不知道自己是谁。
及至前方的白雾悄然散去。
他好像正身处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正被人推着往前走,走向一张被红色帷幔遮掩下的雕花拔步床,接着,头顶落下一物将他的视线阻隔。
周遭的一切静悄悄的,安连奚没有开口说话,好似有什么正趋势着他安静等待着。
直到一双靴子落到眼前。
安连奚心跳蓦地一滞,盖在头上的红布被倏然揭开,他一下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那个男人长得极为俊美,眼神却似刀子般在他身上剐了好几圈。
而在他身后,一个浑身被黑衣包裹的人被侍卫扣住,男人提剑便刺向那人,血雾在空中炸开。
安连奚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死
死人了。
那个神情异常冷峻的男人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威严的气势朝他逼来。
他听到了对方冷若冰霜地质问“岐王妃,窝藏刺客,该当何罪。”这语气像是要把他凌迟。
安连奚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心脏好像突然绞痛。他唇瓣动了动,什么声音也打不出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头疼欲裂的感觉,席卷全身的疼痛感几乎将他淹没。
这个人
是谁。
岐王妃,又是谁
头好疼。
就在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时,耳畔响起一道冰寒嗓音,浅浅的话音徐徐传来,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岐王妃就是你。”
“你该死。”
安连奚捂着头,拼命摇头。
“去死。”
“你去死。”
有人在让他去死。
安连奚头疼得几欲窒息,恍惚间,心头好似冒出来一个模糊的名字,他想喊出来,喊出那人的名字。似乎只要喊出对方,他的疼痛就会消减。
可是,那个名字是什么
薛时野看着安睡中神情陡然间变得痛苦的人,眸中划过一抹痛色,他小心地把人抱在怀里,“小乖,怎么了是不是又在
疼”
呼吸像是被扼住,薛时野盯着他紧闭的眼,想把人唤醒。
他应该早点带人来蜀州的,即便不清楚那个段旭究竟能不能把人治好,总好过现在这般
无力。
马车外,隐约听到响动的沈玦即刻策马上前,“表哥出什么事了”
眼下已经过去了二日,另一头收到飞鸽传书的影锋不得已,动用了非常手段,直接强行把段旭带了来,现在正在路上。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里面好像出了状况。
车窗紧紧的闭着,沈玦不敢未经同意就掀开车窗,里面的两个人他都担心。
沈玦能觉察出来,二日过去,表哥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小表哥要是再不醒,表哥会疯的。
真的会疯的
沈玦脸上急出了汗,车队缓慢停了下来,正好旁边是一处空地,一条溪水顺着道路蜿蜒向前。刘太医被张总管带了过来,在马车外候着。
“表哥,刘太医过来了。”
刘太医见状,正欲往马车上走去。
却听原处有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一道黑影闪现,暗邢的声音响起。
“来了。”
谢景立在队伍前方望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听到这声后往忽然出现的暗邢身上扫了一眼,觉出了对方身上浑厚的气息。
这就是皇家暗卫吗
沈玦心念电转,大声喊道“表哥影锋到了段神医来了”
车内,薛时野攥着安连奚的手腕,看着他不断闭紧的眸子,一字一句,“小乖,醒醒。”
“醒来看看我。”
声音不断响起,但是在他怀中的人始终毫无反应。
薛时野眼底已然爬满了血丝,衣衫不整,发丝更是不见往日的齐整,有些凌乱。
安连奚的发丝则落了他满身,长长的垂着。
薛时野勾住他无力的手,轻轻捻动着,无数暴虐的情绪在心间狂涌,戾气萦绕。他只能靠着不断地肢体接触寻回一丝理智,不断地把人往怀里揉着,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唯恐会伤到对方。
耳边的声音好像都听不到了,薛时野抱着人,眼神中的晦暗不加掩饰,“你若是不醒,我便与你陪葬,好不好小乖”
沈玦没想到段旭都被带来了,他的表哥听见居然还没有任何响动,车帘依旧紧闭。
怎么回事
马蹄声渐近。
随着马蹄声传来的是一道含着些沙哑的怒吼,近乎声嘶力竭,“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影锋的声音随后响起,“抱歉。”
那人还在吼,声音更加哑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影锋正待回答,接着就看到了前方停留的队伍,眼前就是一亮,“王爷”
只见影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他身前还抓着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年轻人。
张总管见状赶忙迎了
上去,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住了那位年轻人,有些诧异道“这位便是”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第一神医,段旭吗
此人看起来十分年轻,让张总管有点不敢确定。
影锋下马,把人也拎了下来,肯定道“是他。”
段旭不满地拽回了影锋手上的衣服,下一秒,他就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沈玦更加不可置信,眼前这人真的是神医影锋不会是被骗了吧。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段旭表情有些倨傲,脸上带着点不符合年龄的老成,这样子倒是有几分神医的做派了。
影锋当即半跪下来,“得罪了,还请神医见谅,请您为我们王妃医治。”
有他打头。
张总管亦行了个大礼。
面对那么多人向自己行礼,段旭负手而立,“别别,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沈玦也顾不得这个人看起来不像神医和他口中的自称了,指着那辆车,“段神医,我表哥和小表哥都在那辆车上,您过去为我小表哥看看吧,您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您。”
段旭皱着眉。
“老夫已经听过了,既然是求医,这就是你们求医的态度”段旭冷哼一声,“不是说岐王爱妻如命,这种时候,不应该亲自过来求”
沈玦心说他表哥是什么人,怎么能让他来求,闻言即刻膝盖一软就要下跪。
不论如何,段神医是治也得治,不治
他就求着人治。
被从蜀州一路上强行带到这里已是让段旭十分不满,眼下又不见正主,他的脾性也上来了。见沈玦要跪,眼明手快地把人捞住,“要老夫治,可以,岐王亲自、”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掠过,男子身姿笔挺,高大的身躯登时将他笼罩,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充斥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戾气。
俄顷,他听到对方带着嘶哑的嗓音道“本王可以跪你。”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是一惊。
“王爷不可”
“王爷,这怎么可以”
“表哥”
这人可是岐王。
即便是明康帝,岐王也未曾跪过。
段旭在看到岐王本人时就是一怔,对上后者满是煞气的眼睛,饶是他早已见过各种各样穷凶极恶的人,也不免为之一惊。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段旭从未见过有人拥有这样的眼神,应该说,这样的眼神不应该是一个人会有的才对。
及至此时,段旭才扭了下头,对在场应该算是自己最熟悉的影锋问去“你们要老夫治的,是岐王殿下本尊还是岐王妃啊”
众人早已被岐王方才那句话摄去了心神,听到他这话,看他没反应过来。
沈玦“当然是我表嫂”
说到这,他一咬牙,决定用激将法,总不能看着表哥真的对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神医下跪。
就算之后被记恨他也认了
“你究竟是不是神医啊如此磨蹭,我看你是担心医治不好我表嫂所以怕了吧”沈玦说完,便轻蔑地望向段旭。
自从成为行医,段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以前他也被人这么激过,但待他被冠上天下第一神医之名后,段旭哪次不是被人恭恭敬敬捧着。
就连皇帝他都未卖过面子,岐王那侍卫来找他时还不是客客气气的。段旭此刻被沈玦这么一说,当即有理有据地反驳“无知小辈老夫什么样的病症治不好”
沈玦见有效,便继续环胸道“比如”
段旭差点没被他气出一口老血,“比如老夫连男子怀孕都曾接生过你懂什么”
沈玦直接一阵喷笑,“吹吧你。说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你还真的喘上了。”
段旭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捋下巴,发现自己胡子没了,狠狠一甩衣袖,“好好好,便把你们岐王妃带过来,老夫不信治不好”
沈玦大喜,但段旭也不是吃素的,“待老夫把人治好,你便要听凭老夫处置”
“这有什么”沈玦连忙招呼了起来。
薛时野将人从马车里抱了出来,空地上已经支起了一顶小帐篷,小榻、矮几一应俱全。段旭坐在小凳子上,“黄口小儿,且等着,看老夫回头如何整治你。”
说到这里,段旭还真的思索了一瞬。
“既你不信,那之后就给你服一枚生子丹,让你知道男子也能生子”
沈玦忍笑忍到内伤,这下都顾不上怀疑这个人的身份了。
影锋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此前段神医没能第一时间跟他回去,就是因为对方正在为一名男子接生的事情告诉对方。
不过转念想来,男子生子本就匪夷所思。
小世子既然不信,后果就只能自己负了
想罢,影锋默默退了下去。
薛时野看着为安连奚诊脉的段旭,“如何”
后者眉头皱了皱,先是咦了一声,“脉象确实奇怪,按理来说,人应该醒了才是。”
刘太医目光灼灼,不愧是神医,对方似乎对王妃的病有把握。
段旭拧眉,从袖中取出银针,“待老夫为王妃施针,即刻便能清醒。”
薛时野凝神去听,待听完后呼吸都要停滞了,喉头不知不觉溢出腥甜的味道。
能醒过来。
他的小乖能醒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