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月受伤至今,鲜少听闻人惊阙问及她的伤势,唯有偶然从旁人口中得知他问过御医。
到今日才知晓,原来他是顾虑着男女之别,不好做过多询问和查探。
这样看,反倒是自己多想了。
江颂月因误会他而羞愧,更为自己过激的反应无地自容。
幸好闻人惊阙看不见。
短时间内,她的情绪有点缓和不过来,拥着寝被将下巴抵在膝头,没好意思去看闻人惊阙。
而闻人惊阙该说的说完了,与她一样陷入沉默。
两人一动不动,只闻窗外夜风拍打窗棱的声音,风声肆虐,衬得寝屋中的烛光越是浓郁、江颂月的呼吸声越是明显。
江颂月注意到了,按着心口尽量将呼吸放轻。
等她的呼吸声终于能被风声遮掩,闻人惊阙仍沉默无声。
江颂月偷看他,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蒙着一层迷雾般对着床外,没有明确的落点。
那双眼好比清幽的潭水,风在水面掀起的波涛,树叶在上面溅起的涟漪,他无力反抗,唯有全盘接受。
待这些外界影响过去,他无声无息地恢复成原本的他,静谧温和,让人窥探不出曾经的遭遇。
江颂月素来喜欢不论何种情况下都能保持理智、文雅得体的温润公子,看他这样,觉得是自己的反应伤了他,更觉歉疚。
新婚之夜,被夫君碰了下腿,就表现得如此抗拒
也就是闻人惊阙性情好,换做旁的人,怕是要为丢了脸面而恼怒。
江颂月抱着双膝偏头,偷偷看了闻人惊阙许久,在喜烛发出“噼啪”声响后转回来,伸出一只手在摸了摸双颊,再看闻人惊阙一眼,然后她掀开寝被跪坐了起来。
双膝压着被扯得凌乱的寝被挪到闻人惊阙身边,她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一下后,轻柔地搭在闻人惊阙的肩上。
闻人惊阙含着迷雾的眼眸眨动一下,转过来,不确定道“颂月”
他一出声,温柔又犹疑的语气让江颂月难为情起来。
可再难为情也得开口讲和,她不主动,难道要这个盲眼人来道歉哄她吗
江颂月搭在闻人惊阙肩上的手轻摇了下,声音很低,“腿已经痊愈,不疼,也不用揉按。”
闻人惊阙面色一顿,很快道“那就好。”
夫妻二人又没话说了。
事情回到最初的,到底要不要洞房
洞房肯定是要碰腿的她连这点都受不住,怎么继续
江颂月细眉紧蹙,回眸望了望枕下露出一角的小人书,再看看闻人惊阙那张纯净无暇的面庞,犹豫不决。
踌躇时,她搭在闻人惊阙肩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挠着,一下又一下。
“颂月。”闻人惊阙喊了她一声,嗓音低沉。
江颂月因脑中画面而羞臊,声音微弱地回应“嗯”
伴着她的回应,闻人惊阙抬起了手。
素净修长的大手覆在了江颂月搭在他肩头的手背上,继而微微收拢,缓慢地紧密扣住江颂月的手。
手心手背都被触碰着,江颂月觉得她成了被前后夹击的猎物。
但又有点不同,她只有一只手被困住,只要不想,随时可以挣脱。
江颂月知晓闻人惊阙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她没动。
闻人惊阙又偏过脸,低头,侧脸在交叠的手上蹭了蹭。
中间分明还隔着他自己的手,江颂月却觉得闻人惊阙的脸直接贴上了她的手背。
她全身发热,想躲避,觉得不好,便将手掌抓握了一下。
闻人惊阙压着她手的力气很轻,在她用力后顺着她放松,让她得以抓住那层单薄布料。
“颂月”闻人惊阙又喊了她一声,气息穿过指缝喷薄到她手掌心,惹人心颤。
江颂月闭上眼回忆了下图册上的内容,猜测那事或许也没那么难,就像她当年与人动刀一样,管他什么理智、仪态,莽撞地扑过去就是了。
洞房不能比提刀砍人更难吧
只要她强势些,不给闻人惊阙乱动的机会。
江颂月做出了决定,便放空心思,不给自己任何后悔的时间。
她抓握在闻人惊阙肩上攥紧的手猛地松开,贴着他的寝衣往下滑,经过衣襟时,江颂月手指勾着衣襟口用力向外一扯,宽松寝衣瞬间散开,露出大片胸膛。
而江颂月行凶的右手正好压在闻人惊阙左心口,隔着凌乱的寝衣,猝不及防感受到擂鼓般强壮有力的心跳,就在她掌心重重敲击着。
咚咚
江颂月被这沉重的心跳声惊到,怔愣的这一瞬间,面前一暗,闻人惊阙俯首贴了过来。
她惊住,来不及缩肩躲避,后腰就被一只手臂拦截,提腰一拽,她不仅未能后退,还被迫往前送了过去。
惊慌失措中,有柔软的东西从她面颊擦过,她头一偏,粗重的喘息便打在了她耳下,同时有温热的触感落在了颈上。
闻人惊阙的头埋在她颈间,那是什么贴上了她脖颈
霎时间,江颂月浑身汗毛炸开,撑在闻人惊阙胸口的手颤抖着,没来得及用力,撑在她后腰上的手掌突然张开,几乎覆盖她整个后腰,揉动着将她重重往前压去。
江颂月知道男人看着再文雅,实际上身板、力气都比她一个姑娘大得多。
这一刻,她切实地体会到了。
江颂月骇然失色,一声惊呼,两手撑着闻人惊阙的胸膛挣扎起来。
“别”
脖颈上的炽热触碰与腰背上施力的手因她的反应停住。
江颂月再用力一推,没能推动闻人惊阙,她手脚发软,口唇颤了颤,正要开口,两处的禁锢同时撤退,她眼前眀亮起来,身子却是一软,差点瘫倒。
急急喘了几下,她再次扯过寝被,这次直接拉高到
鼻尖,只露出一双眼睛。
只顾着自己了,她完全没注意到闻人惊阙的反应,等心头惊骇与酸软四肢稍微恢复点后,才发现闻人惊阙不知何时也扯过寝被另一角,遮住了腰腹。
江颂月停顿了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顿时脸上犹若被密密银针刺过,热辣辣的。
她疾速转开眼,大口呼吸了几下,磕磕巴巴道“我觉得,要不、要不还是等等”
“今日太晚、太冷了,明日起晚了会被人笑话,而且现在洞房”她声音战栗着,越说越低,“万一怀孕了怎么办啊”
她说过的,想二十岁再生小孩。
“那就”闻人惊阙的声音也很低哑,“两年后再圆房”
江颂月“”
怎么感觉更过分了
谁家夫妻成亲两年了才圆房啊
这桩亲事本就是她高攀,闻人惊阙洁身自好,接受她提出的一大堆旁人无法接受的条件,还愿意迁就她等上两年。
可江颂月方才明明清楚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与汹涌的情动。
这样还能答应,是他品性温良,心胸广阔,愿意善待于她。
江颂月总是因他不经意间的话而心软,“不是你、你眼睛看不见,我怕你受伤”
圆房能受什么伤
江颂月好怕闻人惊阙这样问,幸好,他什么都没说。
“你双目不便,再等等吧而且这事没什么好的,很粗俗、会满头大汗,很狼狈,你不会喜欢的。”
江颂月闭上眼一股脑地把心里想的全部说出来。
“我也不喜欢,好端端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弄成那样呢那么丑,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
“我觉得牵手抱抱就够了,闲暇时一起看书赏花,平淡的日子做什么都比那好你觉得呢”
她心中紧张,无法感知到时间的长短,不知道等了多久,听见闻人惊阙道“都好,我听你的。”
声音温柔耐心,没有一丝不满。
江颂月睁开眼,瞟了他一下。
前面不论,这次是她主动发动的,结果在闻人惊阙靠近时一败涂地,又将人推远。
戏耍别人一样。
闻人惊阙还能好声好气地容忍她,愿意听她的。
江颂月心中的暖胀感无法表述,最终又化作那一句没底气的“我会对你好的。”
闻人惊阙笑,“我也会对你好的。”
事情发展成这样,洞房是进行不下去了,过了会儿,闻人惊阙率先打破沉寂,道“夜深了,睡了吧。”
成亲的第一晚就这么丢人,江颂月无法面对,也想不通,怎么一切都与她的设想不同。
但再丢人、再窘迫,日子还是要继续的。
江颂月默默无言地拉开寝被,躬着身子躺了下去。
宽大的喜庆寝被足够两人分享,一人一半,甚至不会发生触碰。
床
幔未放下,闻人惊阙是不知道,左右放下与否对他没影响。
江颂月是不愿意去放,开放的明亮环境比密闭的晦暗床帏更让人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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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圆桌上的红烛,感受着后背烘烤着的男人身躯,江颂月全身紧绷,在心中默默反思。
有些事情看着很简单,真的不顾一切去做才发现好难。
若是方才闻人惊阙没动弹就好了。
她又想起闻人惊阙抱住她时埋在她颈间的脸和压在后腰上的手掌这个拥抱与成亲前在马车上的那个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真不敢想象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
闻人惊阙离得太近了,气息都喷到她脖颈里了。
江颂月悄悄摸了摸侧颈,身子往外蜷缩了下。
紫檀木的云鹤拔步床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江颂月屏息,没听见背后有声音。
闻人惊阙睡着了吗
江颂月觉得他该是睡着了的,看不见能减少许多尴尬情绪,并且这里本就是他的寝屋,他还饮了酒,很容易入睡的。
她在心里数了两百个数,再次确定身后没有动静,轻唤道“五公子”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猛烈的风声。
江颂月略微放松,鬼鬼祟祟地扭头,朝床榻里侧看了一眼,见闻人惊阙平躺着,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闻人惊阙。”她又喊了一声。
没有动静。
江颂月放了心,放松地侧躺回去,轻轻翻开了那本图册。
她多学学吧,回头与闻人惊阙说说,还是让她来主动比较好。
红烛燃烧到大半时,庭院中传来一阵飞鸟扑腾翅膀的响动,声音有些微的突兀,惊得江颂月打了个激灵。
她迷迷糊糊向里翻身,压在手掌下的图册失去限制,唰唰自动翻了几页。
她无所察觉,睡得面色酡红。
闻人惊阙在这时睁眼,此时的他双目清明,再无半分失神模样。
凝望着江颂月小巧的鼻尖,他伸出食指在那上面点了一点,道“颂月。”
两人处境转换,精神高度紧绷了一整日的江颂月得以放松,睡得正香,根本没听见。
闻人惊阙看了她一会儿,手臂从她身上探过,捡起了她枕边的图册。
得益于彻夜不灭的红烛与未遮的床幔,他将图册上的交缠的小人看清一清二楚。
翻看几页后,他打开折痕最重的那页,对着上面颠倒的两人多看了看,再对上熟睡的江颂月,呼吸就急促起来。
未免失控,他很快将书册合上,塞回江颂月枕下。
闻人惊阙没合眼入睡,他侧身正对着江颂月,拿起她搭在寝被上的手,感觉有点凉,握着揉了几下,再将其塞进寝被中。
睡梦中的江颂月被人侵扰,发出一声不满的梦呓,翻身再次背对着他。
闻人惊阙跟过去,侧躺着,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探向江颂月的眼睫,将那上面的一缕碎发勾下,他轻声呢喃“不着急”
他的目光与指腹一起从江颂月额头往下,抚过面颊,来到水润艳丽的双唇。
喉口动了动,目光继续下移,落在那纤细柔腻的白皙脖颈。
方才他亲吻过那脆弱的脖颈,不敢太唐突,甚至没有用力,连唇齿都未张开。
即便如此,仍是让江颂月生出惧意。
他回味着那一下碰触,呼吸渐渐加重,终是没忍住,再次凑了上去。
鼻尖溢满淡淡馨香,他张开唇,牙关在那上面磨了磨,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
床幔内的呼吸越发的粗重。
“不着急慢慢来”
闻人惊阙闭上眼自我安慰。
遥远的深巷中传来一声模糊的犬吠声,外面的天已见模糊的鱼肚白。
可闻人惊阙半点睡意也没有,拥着江颂月躺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坐到床尾,掀开寝被,捋起江颂月右膝裤腿,仔细查看了起来。
初上榻时,他曾说想看看江颂月的腿伤,按御医说的法子给她揉按揉按。
他没说谎。
想查看她小腿的伤势是真的,想与她亲密,也是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