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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夜风
    交杯酒喝的简单,等嬷嬷说完吉祥话,两人双臂一绕,饮下就结束了。

    嬷嬷目睹礼成,任务完成,不想留下讨嫌,与两位新人再次道喜,先一步退出去了。

    而江颂月还有点懵,看见闻人惊阙唇上的酒渍,才想起递帕子。

    望着他轻拭去唇上酒渍,她学着稳重的妇人腔调,嘱咐道“你风寒刚痊愈,不要饮太多的酒水。”

    闻人惊阙应了,向着她的方向弯腰,贴近了,轻声道“前面人多,我回来不早。这里是咱们寝屋,不会有人打扰你,你有事就吩咐人去做,不必拘束,若是累了,尽管先歇下。”

    江颂月瞟了眼铺着果仁石榴的床榻,轻一咬唇,没有应声。

    新妇不好见外人,她留在屋中,而闻人惊阙被人牵着去前面应酬。

    烛光摇晃的喜房中,只剩下江颂月主仆几人,以及凝光院原有的侍婢。

    主事的侍婢年纪稍长,名唤长琴,领着下面的人送来瓜果吃食。

    来之前江颂月被祖母押着吃了不少东西,她不饿,就是疲累的慌。

    自今日凌晨被唤醒,迷迷糊糊换上喜服后,为了保持仪态,她就没放松过。这会儿堂也拜了,合卺酒也喝完了,心里一放松,疲惫感就涌上来了,她想躺着歇息。

    青桃同样,若非凝光院的侍女恭敬立着不动,她早寻椅子坐下了。

    端着架子真难受。

    “沐浴用水备好了,县主可要先去洗漱”

    这正合江颂月的意。

    洗漱间就在隔壁,江颂月与这边的侍女不熟悉,更衣时寻了借口将人支开,只留了青桃等自己带来的几个。

    没了外人,主仆几个全部放松下来。

    青桃双臂撑在浴桶上,两手拨弄着水中花瓣,道“县主你瞧出来了吧,长琴那几人对这凝光院还不如我熟悉呢,我才来过几回啊”

    青桃只在江颂月成亲前几日过来安置嫁妆时,稍微了解了下将来的居住环境,认了认人。

    “我都打听过了,咱们姑爷不爱被别人近身,平日里就一个木犀跟的近点儿,身边基本没有其他人,亲近的侍女更是没有。”

    说到这里,青桃高兴,江颂月也弯起了嘴角。

    他说的都是真的,既无通房,也无妾室。

    没人就近照应,才会受伤着凉。

    青桃又说“这独门独院的,厨屋下人都有,姑爷又好说话,我觉得跟在咱们府上差不了多少。”

    那还是有差的,院门外面一大堆叔伯婆婶,还有几个兄长弟妹,明日可有的与人行礼了。

    江颂月怕她放松过头,提醒道“还是得当心着点儿,尤其是那个六姑娘。”

    人家毕竟是公府千金,整治几个侍女下人,这权利还是有的。

    青桃记起总找茬生事的闻人雨棠,脸一耷拉,道“知道了,待会儿我就提醒咱们的人,尽量避开她。”

    “嗯。”江颂月往脸上掬了把水,水珠顺着脖颈一路滚下,折射起晶莹烛光。

    她被晃了眼,低头一看,望见黏着花瓣的白嫩肌肤,脸一红,捂着胸口藏去了水中。

    为闻人惊阙脉诊过的圣手名医少说有二十余人,全部束手无策。

    不出意外,他双目再无复明的可能。

    只待时日再长些,乌飞兔走,届时圣宠不再,闻人惊阙将会慢慢被人遗忘。

    国公府惊艳绝伦的公子,便只剩下闻人慕松了。

    再有人提及五公子,得到的,怕是只有一声遗憾的唏嘘。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家不在少数,心中如何评价暂且不论,至少眼下闻人惊阙出事没多久,仍是皇帝的宠臣、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与闻人家卓越的五公子。

    国公府两个及冠公子的婚事都定下了,但还有两位姑娘与几个幼子的尚未说定,想与之结亲的数不胜数。

    婚仪是最适合攀扯关系的场合,何况是传承百年的大氏族。

    前来国公府贺喜的除却京中权宦,还有从各地赶来的旁支远亲,以及与闻人氏有过姻亲的各大望门氏族。

    国公府外车马骈阗,内里推杯换盏,庆贺的话更唱迭和,久未停息。

    酒水敬罢几个来回,夜色加重,风声转急,才逐渐有人散去。

    闻人惊阙被扶到通向后院的连廊,从小厮手中接过了常用的竹杖。

    三公子负手立在一侧,看着他用竹杖试探方位的动作,道“你总是这样。”

    “怎样”闻人惊阙偏头询问。

    “从不轻易依附任何人。”

    闻人惊阙微笑,“没有,只是倘若在府中我都无法独行,以后如何外出我可不想后半辈子被当做废人困在宅院中。”

    闻人慕松眉头聚成山峦,跟着“笃笃”竹杖声同行数步,突兀问道“你是真心想娶江颂月的”

    二人都继承了闻人家的好相貌,只是三公子外在冷淡,平日寡言,偶与人闲聊,不论是何种话题,听着都像在训斥,所以名声不如闻人惊阙的好。

    这会儿谈及私事,他仍是这样。

    闻人惊阙神情未有丝毫更改,依旧温和从容,“那三哥当年是真心迎娶三嫂的吗”

    闻人慕松停了步子。

    闻人惊阙恍若不查,仍拄着竹杖慢吞吞往前走。

    到了前方,竹杖探到台阶,他神情微敛,步子落得更加谨慎。

    远看着他极其迟缓地下了两道石阶,闻人慕松止住想上前搀扶的小厮,让人回避后,隔着一段距离道“祖父觉得你娶江颂月之事另有内幕,多半是因为夜鸦山匪。”

    闻人惊阙手中竹杖一顿,转过脸,肃然道“不要胡说,我可不想成亲当日就感情破裂。”

    连廊下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下面缀着朱红的长穗,随着晚秋萧瑟的风来回摇晃。

    灯笼的红光将闻人惊阙身上未褪下的喜服照成金红色,

    也照亮他挺立的鼻梁与眉骨,明明是温暖的色调,却让他的脸显露出几分淡漠与冷然。

    闻人慕松与他隔了四岁,两人同在辅国公膝下抚养,早知他性情远没有外在表现的那么温和。

    见状,他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虽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闻人家的鳏夫,哪怕是二婚,也能娶得王孙贵女。”

    说白了,就是在告诉他,用不着江颂月的时候,随时可以换。

    闻人惊阙那双常带着笑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对着闻人慕松,又像透过他看他身后的人。

    半晌,他道“那我也提醒三哥一句,西凉袁家的女儿便是寡妇,也不乏青年才俊求娶。三哥还是多当心自己,以免三嫂带着腹遗子改嫁吧。”

    言毕,他迈下第三道石阶,朝着凝光院走去。

    江颂月身子疲惫,但毕竟新婚,听着晚间转急的风声,心中无法平静。

    她无事可做,碍于长琴等外人在,也没法与青桃闲聊。

    问了侍女几个寻常问题,她打量起这间陌生的寝屋,将画屏、博古架、烛台以及摆件都看了遍,有人敲响房门。

    江颂月以为是闻人惊阙回来了,屏息静听,片刻后,进来的只有长琴。

    “公子身上带了酒气,怕熏着县主,先去隔间洗漱了,让木犀来给他取干净寝衣。”

    因为有了夫人,木犀不能再入屋中,只能在门口请侍女传话。

    长琴翻找到寝衣,正要递去,江颂月想了想,叮咛道“让他快些洗漱,早点回房。”

    屋中的长琴、青桃等侍女,一瞬间全部面如红霞。

    江颂月迷糊了下,看着长琴仓促离去的背影,迟钝地懊悔起来。

    她是记起闻人惊阙上回沐浴太久着凉了,怕他重蹈覆辙才会催促,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根本就是做新娘子的等急了,催着夫君安寝呢。

    江颂月想解释,又觉此地无银,咬了咬唇,自暴自弃地掀开寝被躺了进去。

    躺了一会儿,她感觉这样好像看着更主动,又拥着寝被坐起,然后看见了寝被上的交颈鸳鸯。

    她想起曾听过的污言秽语与春宫图册上交缠的肢体。

    江颂月连男人的手都只牵过几次,拥抱总共就那一回,真算起来,她与闻人惊阙相识有两三年了,但真正有来往,也不过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竟然就要与他做那么羞耻的事情了。

    可是闻人惊阙看不见,是不是要她主动

    江颂月盯着寝被上亲昵的鸳鸯,脑子里想着可能会有的情景。

    做不到。

    再怎么努力,她最多能想象出闻人惊阙衣衫凌乱、忍辱含羞的悲愤表情,没法想象自己与他紧密相贴的情景。

    书上画的明明很简单,怎么光是想一想就这么难

    江颂月心里发燥,掌心沁出了汗水。

    她实在不知待会

    儿该如何上手,想翻出那本彩绘图册再看一看。

    反正闻人惊阙看不见,她完全能将图册放在枕边,一页页比照着去做。

    图册就藏在她放贴身衣物的小箱子里。

    得先把侍女都打发出去

    正琢磨着怎么让人回避,就听外面传来侍女的问好声。

    闻人惊阙回来了。

    江颂月下意识地想躲藏进寝被下,可下一瞬听见了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她拍了拍滚烫的脸颊,放弃了这个想法。

    轻薄的寝衣遮不住凹凸有致的体态,她踩着软底鞋拘谨地走出几步,再返回来,披了件外衫在身上。

    不自然地绕过屏风,闻人惊阙已走了过来,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

    这夜风大,江颂月觉得他一定很冷,怕他再受了寒,连忙去扶。

    手刚碰到闻人惊阙的掌际,他敏捷地躲开,皱着眉问“谁”

    江颂月瞟了瞟屋中,这才发现闻人惊阙进了屋也不要人搀扶,仍是独自摸索。

    她眨了眨眼,声音低得几乎被外面的风声盖过,“是我”

    “你是谁”闻人惊阙又问,就如同掀喜帕之前那样,声音里重新带上笑意。

    江颂月被他哄笑,压着嘴角不让自己表露出来,再次去扶他。

    这回闻人惊阙没躲,还抓着她的手,将竹杖搁在了屏风外。

    往里走了几步,闻人惊阙忽然停步,道“你那些侍女还在吗没事的话,让她们出去吧。”

    不必江颂月回答,青桃等人匆匆给二人行了个礼,低着头迅速退出房间。

    随着房门闭合的声音,并列着的两根高高的喜烛摇晃了下,屋外风声更加凄厉,屋内却升腾起燥热、纠缠的难言氛围。

    有点尴尬。

    江颂月局促地盯着地面,扶着闻人惊阙到了床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在前面耽误的久了点刚刚有小睡吗”

    闻人惊阙比她稳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为新婚之夜紧张,还是因为看不见,所以不会觉得窘迫

    江颂月胡思乱想着,被捏了捏手才回神,答道“没不困。”

    “那咱们说说话”

    这个好,江颂月忙道“好啊。”

    她将闻人惊阙扶坐好,咳了咳,道“你先坐着,我、我去喝口水。”

    倒茶是假,找春宫图是真。

    江颂月加重脚步走到桌边,瞄到闻人惊阙正在脱外衣,忙蹑手蹑脚挪向衣橱。

    怕被闻人惊阙听出异样,她很急,手有点抖,合上小箱子时过于紧张,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江颂月吓得抓着春宫图僵在原地。

    隔着垂纱,闻人惊阙的声音传来,“夜风大,明日或许又要降温了。”

    江颂月松了口气,踮着脚尖快速回到圆桌旁,刻意倒着茶水应和“嗯,明日一定很冷。”

    她心里发虚,倒茶水时没敢乱

    看,弄完了往床榻方向一瞧,闻人惊阙已仅着寝衣坐在了床头。

    他身量高,随意地靠坐着,就占据了半边床榻,将内侧挡得严严实实。

    想进去,要么从他身上跨过,要么从床尾绕。

    江颂月捏着图册的手心又冒了汗。

    但这事迟早要面对,她鼓足勇气走近,站定在床榻边,深吸一口气,不容反驳道“你睡里面。”

    闻人惊阙“我是男人。”

    “你睡里面,夜间有事就喊我,省得你一个人起来,再摔着了。”

    闻人惊阙默了默,点头妥协“好,都听你的。”

    等江颂月背着他脱下外衣,同手同脚地上榻时,外侧床褥上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体温,犹若无形的蒸汽,将她环绕,从细小的毛孔侵袭进骨血里,让江颂月心尖直打哆嗦。

    她再将图册放到枕下,刚要脱手,闻人惊阙又说话了。

    “我们成亲了,可以有肌肤之亲了,是吗”

    江颂月手一抖,春宫图册差点从榻上滑下去。

    她满面通红,羞耻得无以复加,只勉强从齿缝里“嗯”了一声。

    “我想”

    想什么江颂月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洞房你眼睛都看不见了,怎么洞房

    她是可以主动,但不要着急,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始。

    再说了,不都说真正腹有诗书的读书人说话做事很委婉、很文雅吗那种事这么丑陋低俗,怎么可以从闻人惊阙口中直白说出

    成亲真的能让人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早知道

    “你的腿”

    江颂月脑袋嗡嗡的,懵懂重复他的话,“腿、我的腿”

    她看见闻人惊阙掀开被褥,骨节明显的宽厚手掌朝她膝上探去。

    只是碰碰腿而已,图册上要碰的地方更多呢。

    所有夫妻都要这样,他们已经成亲了,她要接受,得忍着不能推拒。

    江颂月不敢看闻人惊阙的脸,身躯紧绷,目光紧锁着那只大手,随着它转动。可在它摸索着将覆到膝上半尺位置时,她终是无法直视,咬着唇闭上了眼。

    手掌如云朵般轻柔地覆上,江颂月心头一颤,瞬间抓紧了床褥。

    惊怕之中,上下牙齿一错,差点把她嘴唇咬破。

    她拼尽全力忍住没动,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江颂月觉得闻人惊阙的手越发的灼热,也越发的沉重,她身上那层轻薄光滑的雪缎几乎要在他掌下融化。

    她想喊停,想推开闻人惊阙躲避,但一股股酥麻震颤感从触碰点散发出来,袭遍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发软。

    江颂月心口剧烈起伏着,在那只手隔着寝衣继续往下滑动时,终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声,浑身颤抖起来。

    这声音太羞耻,她立即捂住了嘴巴,可已经晚了。

    被揉皱的寝衣上,那只手停住,随后离开。

    “我”闻人惊阙迟疑,“弄疼你了吗”

    已经这样了,江颂月没法强撑,缩起双腿用寝被压住,捂住嘴巴一个音节也不愿意发出。

    闻人惊阙静静等了等,在如泣如诉的呼啸夜风响了会儿后,似是默认了这事,温声道“我听御医说你的腿已经痊愈了,怎么还有不适要不明日再请御医来看看”

    江颂月因捂着口鼻,脸憋得通红,在窒息的前一刻,她松开手大口喘起气来。

    急促而紧张的喘息声彻底无法压制,伴随着拼命抑制着的惊惧的嗫嚅声,在帐中回荡。

    “”

    闻人惊阙沉默。

    片刻后,他道“先前你小腿受伤,碍于男女之别,我不好查探。现在你我已是夫妻,我想亲自查探下你的腿伤,按御医说的给你揉按揉按”

    抱着双膝强忍情绪的江颂月怔愣住了,惊愕地抬起头来,湿润的眼眸看向床榻内侧的闻人惊阙。

    他双目越过自己,落在床尾的春凳上,面带歉意道“颂月,是我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让你不舒服了吗”

    江颂月“”

    他说的肌肤之亲是指这个

    腿,前面说的是要给她按腿

    她那会儿想的全是图册上的事,没听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