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琦玉接上了伏黑惠后,五条觉一行人坐上了前往京都的新干线。
一路上被两个大人夹在中间,做了许多幼稚选择的伏黑惠,虽然很好奇这个和五条觉一样性格跳脱的白发男人,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名字读音差不多、也戴着一副墨镜,但是他没有问。
等五条觉一行人出了车站,五条家的车早就在路边等候了。
六眼到底有多特殊,只要知道这双眼睛的人都清楚。
所以,只要五条悟不把眼睛露出来、不当面使用咒力,那些好奇他身份的人就算猜破头,都不会往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五条觉这方面想。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五条悟还是不打算在咒术界的公共场合露面,于是五条觉让五条家安排了两辆车来接。五条觉带着伏黑惠去禅院家,五条悟则是直接回五条家等他们。
借山为景,白砂满地,青石嶙峋。
古老又传统的日式庭院里一片平静,明明五分钟之前还能看到现代化的大都市,但是现在却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时代。
临近一座浮桥时,伏黑惠没忍住一直去看桥边的一座石灯笼。
一头臃肿的、像壁虎一样的咒灵盘踞在那里。
“那是专门用来给家里的小孩子练胆的。”走在一旁的五条觉明明没有低头,可却好像看到了伏黑惠脸上的表情,她随口解释道,“会像野猫一样,出没在任何地方。虽然没什么危险性,但如果不想和它来一个亲密接触的话,建议不要一直盯着看哦,对视线很敏感的。”
盘踞在石灯笼上的咒灵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一点都不像对视线敏感的模样,但伏黑惠还是很乖地收回了目光。
穿过浮桥后,被好奇心占据上风的伏黑惠,没忍住仰起脸小声地询问五条觉“五条小姐,有很多人能看到这种怪物吗”
“这话反过来说还差不多。”双手插在口袋里的五条觉朝前努了努下巴,“即使在这里,也不是所有人能看到咒灵。你之前应该也没有发现周围有同学和自己一样吧”
顺着五条觉的动作,伏黑惠下意识看向了面前穿着和服,沉默不言的妇女。
对方就像一个人偶一样,除了在最开始时和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口中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就连脚步声都几不可闻。
不止是她。
伏黑惠的目光放远了一些,能看到同样身着和服的女人们低着头,双手置于小腹或者捧着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行走于屋檐下。
死寂、腐朽。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但是伏黑惠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的鲜活。今年国小一年级的男孩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一定不会让津美纪生活在这种地方。
在那座掩在幽深庭院里的建筑中穿行了一会儿,前方引路的女人在一扇用金粉描绘了松鹤纹的障子门前停下。
“家主大人就在里面,二位请。”
说话间,女人拉开了障子门,伏黑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支着一条腿坐在蒲团上喝酒的人。
从外表上看,伏黑惠猜不出他的年纪。因为男人头顶上的头发虽然全白了,但是下半部分却是黑色的。脸上也没什么明显的皱纹,但又留着两撇奇怪的小胡子,还有眉毛也是古怪的、向上飞扬的造型。
伏黑惠根据自己已知的几位咒术师想了想咒术师都是这样一群打扮奇怪的家伙吗他不是很想变成这样。
“大白天的就喝酒,什么破毛病。”
明明是上门的客人,但是双手插兜站在广间里的五条觉却表现得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拧着眉毛朝坐在主位上的禅院家主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当然了,主人家也没有招待客人的自觉。既没有叫他们坐,似乎也没有让人预备茶水点心什么的。
典型的两看相厌,演都不想演。
“毕竟要和讨厌的人见面,总得做点什么不让自己那么难受的事情。”拎着酒葫芦的禅院直毘人不在意地笑道。
“这一点还真是彼此彼此啊。”五条觉嗤笑一声,“既然这样,那就接受事实早点结束。”
不可否置的禅院直毘人又喝了一口酒后,放下自己的酒葫芦,看向伏黑惠。
“这就是甚尔的儿子”
“废话,这张脸不是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禅院直毘人早就知道五条觉是个什么性格,于是忽略了她那让人十分高血压的发言,径直询问伏黑惠“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肯定已经把小孩的生平查了个底朝天,却还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地问名字。
五条觉翻了个白眼。
但是对此并不知情的伏黑惠顿了顿之后,礼貌地回答“伏黑惠。”
听到男孩子回答,禅院直毘人轻扬了一下眉梢“觉醒术式了吗”
“嗯。”
“用出来我看看。”
伏黑惠迟疑了一瞬,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五条觉。见五条觉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他才抬起手,结出手印“玉犬。”
一黑一白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狗从男孩脚下影子中钻出来。
从影子中钻出来的式神,并且式神额头上还有足玉和道反玉的咒纹。毋庸置疑的,这就是禅院家的祖传术式十种影法术
虽然内心里早就有了猜测,但眼下亲眼见到之后,禅院直毘人仍旧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只玉犬,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自从五条觉出生后,禅院家就一直迫切希望自己家能够诞生觉醒十种影法术的后代。因为据记载,在几百年前,五条家觉醒了无下限术式的六眼家主和禅院家十种影法术的家主,在一次御前比武中同归于尽了
十种影法术。这是现在已知的,唯一可以和无下限术式抗衡的术式
但是,来得有点太晚了啊。
而且,从刚刚这孩子下意识看向五条觉的行为来看,他对五条觉的信任度很高,如果五条觉不让他用术式的话,他肯定就不会听自己的话展示术式了。
兴奋的情绪还没褪去,禅院直毘人心里就又升起了浓浓的惋惜和遗憾。
直毘人目光中的觊觎让玉犬们感觉到了一种威胁,它们身上的毛发轻微地炸开,伏低身子,朝禅院直毘人发出低低的吼声。
“噗。”旁边的五条觉发出嘲笑,“糟老头就是不招人待见。”
早就做好某种决断的禅院直毘人,看了一眼同样对他目露警惕的伏黑惠,然后转向五条觉。
“小惠难得来这里,我让人领你到处去转转吧。”
伏黑惠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旁边的五条觉比他先开口了“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要是有人不长眼睛欺负你,你就放狗咬他。打不过就大喊我的名字,两秒钟之内我绝对帮你把人揍趴下。”
嚣张得不行。
被五条觉按住脑袋揉了揉伏黑惠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跟着被直毘人唤进来的侍从离开了大广间。
“行了,小孩也走了,你的话可以说了。”
五条觉很清楚禅院直毘人为什么要把伏黑惠支开。
用句不好听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伏黑惠到底和禅院家有着血缘关系,他大约考虑着以后,想尽量在小孩面前留下一点好印象。
不过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应了五条觉的心意,于是顺水推舟,让伏黑惠离开了这里。
伏黑惠不在这里,禅院直毘人说话就直白了许多。
“十种影法术对禅院家来说代表着什么,我相信你比任何都清楚。禅院家不会让一个持有禅院家祖传术式的孩子流落在外面。”
“哦,然后呢”五条觉饶有兴趣地问。
“况且,我和甚尔有言在先,这个孩子被他卖给我了。”
“你们有合同吗立下束缚了吗”五条觉摊手,“那个家伙临死前还对我说他儿子随我处置呢。”
难怪五条觉会知道惠的存在。
禅院直毘人微微眯了下眼睛。
不过也是,大概在甚尔看来,不管什么地方都比禅院家好吧。而且五条觉虽然乖戾嚣张,但一向不屑于主动欺负弱者。甚尔大概是考虑到这个,决定最后赌一把吧。
赌赢了,小惠能去五条家,那里绝对不会苛待他,怎么都比在禅院家好。就算赌输了,也不过是朝原本设想的结局前进而已。
繁多的思绪仅是须臾,禅院直毘人语气不明地问“那孩子知道你杀了甚尔了吗”
“不知道。我想说来着,但是惠说不想知道甚尔的消息。那只好等他哪天想知道再说了。”
五条觉的话说完,大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禅院直毘人注视着站在那里的女孩子,深色的眼睛里暗芒流转。
“怎么,想用这个挑起惠对我的仇恨,然后和几百年前一样来个同归于尽,大家全都玩完,回到同一个起跑线”
将禅院直毘人表情尽收眼底的五条觉,抬起手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小墨镜。
女孩子唇角轻轻翘起的脸上,是如往常一样,轻松又愉快的笑容,但是那双从墨镜后露出的蓝眼睛里却是冰冷的。
“你们不会真的这么天真的以为,这种事情可以在我身上复现吧”
六眼,既可以是一种特殊眼睛的名字,也可以是人名。
在几年之前,大家还都是用六眼来称呼五条觉。但是自从她领悟了反转术式,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后,六眼和五条觉就已经慢慢被区分开了。
六眼是六眼,五条觉是五条觉。
五条家历代有过不少六眼,但是打破世界平衡的六眼,只有她一个。
虽然可能是因为现在已经进入了咒术没落的阶段,她才如此突出,但对于咒术师来说,几百年的水平和现在没多大差别。
也就是说,她和上一代六眼不一样。谁也没办法确定魔虚罗真的能杀掉她。
不仅如此,几百年的六眼和禅院当主同归于尽时,是年龄相当的同龄人。
可现在这个觉醒了十种影法术的孩子,连五条觉年纪的零头都不到,并且还对禅院家没什么好感。
在这种情况下,禅院家就算坚持自己的立场,也完全没办法从她手中带走这个孩子。
甚至,禅院直毘人还很诡异地觉得五条觉愿意带着人上门来把事情说清楚,已经是非常给面子的行为了。
“复现什么”禅院直毘人原本的确有想要靠十种影法术来制衡五条觉这样的念头,可这种话怎么也不会当面承认的,他抬手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然后朝五条觉比了个手势,“你要把那孩子带走也可以,二十个。”
“你当我是什么冤大头吗”五条觉睁着那双蓝眼睛不可思议地问。
“我当时和甚尔说好的,如果是相传术式就给他十个。”禅院直毘人又拎起了自己的酒葫芦,“现在你从中作梗要将人带走,付出双倍的代价不是理所当然的”
“嚯,真大方。”五条觉笑了一声,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兴致勃勃,“也不是不行。不过到底是一笔不便宜的数字,我总得留点什么做纪念吧我在这里原地放个茈,就当盖章生效了,怎么样”
听到五条觉的话,禅院直毘人的面皮不禁抽动了一下。
严格来说,五条觉的这句话还算不上是威胁,她大概是真的觉得花一笔用亿做单位的金钱,在禅院家开个洞这件事很好玩。
但对禅院直毘人来说,这句话不是威胁却胜似威胁。
禅院和五条可不一样,五条家被茈轰出大坑,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家家里事,听者不过说笑几句也就过去了,说不定背地里还在羡慕五条家有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可他们禅院家要是被茈轰了,这丢的可是不管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脸面啊
关键是,还没人治得了她
每次看到五条觉都觉得心累的禅院直毘人主动退让“那你说”
“也别说我欺负老头子。”五条觉很大方地说,“还是按照你们之前说好的来,我给你十个。”
“有这么对半砍的吗”
“那也可以原价嘛。”想了想,五条觉又笑嘻嘻地补充说,“要是心疼修理费,我再给你们出这笔钱也可以。”
明明语气没什么变化,但禅院直毘人能够察觉到,五条觉这次的话就是警告了。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把她当冤大头薅。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啊。
禅院直毘人嫌弃又不满地“啧”了一声“行了,慢走不送。”
“唔,不过顺便问一下,需要悄悄给你走私帐吗”
“不需要。”
“哟。”
“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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