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庄园,主宅。
餐厅。
装修典雅精致的餐厅内,奥地利运回来的水晶吊灯反射出亮丽的色彩,在大理石的长桌桌面上晃出细微的光斑。
偌大的厅室内,三人对坐,正在吃晚餐。
只有餐具偶尔相触,发出的清脆的瓷器银器的碰撞声。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坐在长桌对面的,是高大的aha男人。
肩膀宽平,容貌俊美,浑身散发着矜冷的贵气,剪裁完美的西装像是为他量身定制。他正微敛着眼,手下用餐姿势无可挑剔,显然是有极好的品味和修养。
而长桌这一侧,林加栗也微微垂着眼用着刀叉,用餐礼仪和姿势和对面的男人极其相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贺枕流
贺枕流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盯着自己面前的牛排,想把它盯出个洞。
少年无声咽了下喉咙,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慢慢地抬起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侧脸上的那颗痣的位置只摸到了新的创可贴。
林加栗给他贴的。
就在之后。
“他就是”
吃完后,对面的人开口了。
语气很淡,也没有跟他说话。
贺枕流一愣,抬起头,就听到一旁的林加栗回答了,“是他,哥哥。”
林加栗放下了刀叉。弯眼笑起来,黑涔涔的眸子往他的方向一望,“太久没见了,我一开始都没完全认出来。”
“但现在我确定了,就是他。还是挺好认的。没想到这么久之后还能再遇见,很巧。现在认识了,那以后就不会再失去联系了。”
“我跟你说过,他叫贺枕流。”
“嗯。”
对面的人嗯了声。随即,那双漆黑的眸,冷淡地也向他这里扫来。
贺枕流惊了下。
宋时渊正看着他。
“你以前帮过加栗,我替她欠你一个人情。”
高大的aha唇边带着笑意,但是眼神平静,温度很淡。
“以后你或者贺家需要什么,可以跟我开口。力所能及,我会帮忙。”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把他们俩跟林加栗关系的亲疏远近割裂得分明。
aha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贺枕流紧了紧桌下的手指。
他想起了篮球队长的话,对待林加栗身边的人不能退缩,得迎难而上。
他不能跌在这里
吃完饭,几人离开桌子。
贺枕流站起身,长腿迈起,大步来到宋时渊身前。
他伸出了一只手。
“宋哥。”
宋时渊脚步微微顿了下。
“”
见状,林加栗刚迈出餐厅的步子也收了回来,她回头看着这对aha,表情变得古怪。
面对着宋时渊的目光,贺枕流心想果然面对长辈就得恭恭敬敬但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于是少年勇敢抬眼,跟他对视,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我跟您也并不完全互相连接。但我想让您知道,我怎么对林加栗都不是出于利益的考虑。”
贺枕流沉声道,桃花眼定定,
“这跟我个人的处境或者贺家的利益都没关系,我之前跟她相处,是因为我想跟她相处”
“我对林加栗是真心的”
话音落下。
餐厅内,安静了长达足足十几秒。
宋时渊视线温度骤时下降了几度。
连林加栗都讶然得微微张嘴,但她的眼神很亮,似乎很兴奋。
贺枕流话说得掷地有声,浩气正然,但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少年aha脸唰地红了,但还是努力面不改色硬声道,
“做朋友。”
“我跟林加栗,做朋友是真心的。如果做朋友的话,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这都是应该的。所以我什么也不图。”
这亡羊补牢的解释出来,似乎也没完全缓解房间里的低气压。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枕流的心跳太快了,他已经数不清时间但大概过了十几秒,宋时渊才握上了他的手。
礼节性地,客气地握了下。
宋时渊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淡漠地在他身上停留。
危机感冒上来,少年立刻挺直脊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宋时渊没回应。
他只是移开视线,松开了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随即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他告诫自己妹妹的话嗓音很轻,但是贺枕流隐约听见了。
“不准过夜。”
而林加栗双手抱在胸前,弯眼笑着乖巧应了,“好,都听哥哥的。”
等到自己哥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加栗才转过来,直直地看向贺枕流。
“走吧,我送你出门。司机在外面。”
林加栗走在前面,贺枕流慢她半步,落在后面。
贺枕流心想,果然林加栗跟别人说的一样,很听她哥哥的话。
他小心地去看身前林加栗的侧影。
她脚步轻松,脸上表情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一切正常。
但
贺枕流又想到,之前在书房的洗手间里,林加栗突然靠近的举动,亲了他的脸,又说的那句模棱两可的“我的”
那是什么意思
至少至少林加栗,应该不是讨厌他的吧
贺枕流觉得自己脑回路有点不够用。
少年单肩挎着包,迈着长腿,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地跟着走到了林家家宅门口。
司机早就在门廊台阶下等。
贺
枕流拾级而下。
“贺枕流。”
“嗯”他回头。
“学校天文社的社团活动,要去郊外几天,就在下周末。”林加栗说,“你要跟我一起吗”
贺枕流一愣。
学校的观星活动他有听过,但是
“我找不到人跟我一起。”
林加栗黑眸注视他,嗓音柔和,“毕竟我们是朋友,好朋友就应该互帮互助,这也是你说的,不是吗”
贺枕流嗓子有点干“我”
林加栗下了一级台阶,直直跟他对视。
这样的台阶的高度,已经完全弥补了两人的身高差,甚至,林加栗是有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他。
“你不是说,你对我是真心的”
嗓音很轻,很慢。
“骗我的吗”
贺枕流心下一跳。
“我当然”
少年aha一阵慌乱,但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总不能自己打脸自己说的话。
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冷静,aha站在下级台阶上,单手插兜,微微颔首,
“当然。去,就去啊。也不是不行。”
“啊。那就太好了。”
林加栗微微撤开身子,眉眼弯弯,看不出来之前任何的胁迫感,“你这么跟我出去,不会耽误你学习吧”
“不会。”
“太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去跟指导老师报名,正好他们说来一个高年级的也很好。”
“好。”
“哦对了,这次活动在野外,所以要住帐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那之后再见。谢谢你今天帮我辅导。拜拜,路上小心”
少女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跃上了台阶,转身直接回到了家宅里。
“学校见。”
回家的车上。
贺枕流还是晕的。
窗外的景物向后退。
少年坐在后座上,弓下腰,手肘支在两腿的膝盖上,抓着自己的头发。
本就凌乱的黑发被他这么一捋,更是乱得不像话。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超出他的预料。
林加栗林加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晚上,在又拉人连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球之后,贺枕流终于发泄完了多余的精力,拿着矿泉水瓶坐到球场旁边,猛灌半瓶之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林加栗提议的好几晚的野外住宿。
这明明还是算过夜了啊
小姨乔茹最近发现自己的侄子有点怪。
他脸红盯着镜子的时间多了。
这甚至不限于镜子。
玻璃墙,透明的窗户,车窗,相框一切能反
射的表面,自己的侄子都能猛地脚步刹车,装作不经意地定在那镜面之前,盯自己看两眼,还时不时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颗痣,露出羞赧的表情。
乔茹“”
青少年真的很吓人。
“枕流啊。”
晚餐饭桌上,乔茹夹了一筷子排骨放进贺枕流的碗里,语重心长,“你有什么心事,要记得跟小姨说,不要都一个人憋在心里,这样长久以往会得病的。”
贺枕流镇定地把视线从银勺背面的反射上移开,放下了勺子,摸了摸脸上的痣,淡淡道,“我没事。”
“”
乔茹心想这不会是被人拒绝犯病了,“你之前写的那封情书怎么样,送出去了吗人家不会没收吧”
“没有。我没送。”贺枕流埋头吃饭,顿了顿,他又强调,面无表情,“那不是情书,那只是一封普通的想要认识的信。”
“不是情书。”
“好好好。”
乔茹怜悯地看着自己侄子。
就是失恋犯病了。
这傻孩子。
已经病入膏肓了。
“哦对了,”吃完饭,贺枕流起身,但临走前,少年步子停了下。
“小姨。”
“怎么了”乔茹点了根烟。
少年抬了抬下巴,不自然地挠了下脸,
“你说”
他咳嗽了两声,加粗了声音,“你跟一个oga咳,一个是你朋友的oga久别重逢。”
“然后接下来你们还有一些事情要一起做也许还要集体和大家一起在外面过夜,虽然还有别人,但出去几天,你们应该也会有机会说上话。”
“出于礼节你想送一个礼物给她。”
“正好可以在那几天送给她。”
“送什么好”
餐桌边上,一对姨侄大眼瞪小眼。
半晌。
乔茹倒吸一口凉气。
乔茹猛地站起来,走过去把贺枕流的肩膀拍得啪啪响,眼含热泪,
“我靠你小子出息了啊你小子”
乔茹手里的烟乱挥,在空中烧出一片烟雾,“小姨就知道你不一样我还以为你是失恋了,没想到居然进展这么快你没遗传你爸的低情商基因真的太好了”
“想当年,你爸追我姐,追了足足七八年,黄花菜都快凉了,我姐天天在家里急得想死,你爸还在扭捏写情书说月色不错要即兴赋诗一首”
乔茹想起往事,长吁短叹,
“要不是我姐把你爸强行办了,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贺枕流“”
少年面露惊恐,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重金求换一双没听过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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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啊,往事如烟。但幸好你不一样,你爸那歪瓜裂
枣的呆瓜基因没有传到你身上,”
乔茹欣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看你,这都知道主动出击了,还约人oga出去玩了,人家还答应了,你小子不错,孺子可教啊。”
“对待oga就该主动,你这次就做得不错,知道了吗”
贺枕流“”
贺枕流镇定点头,面色稳重。
少年aha双手插兜,微微点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啧笑一声。
“。嗯,当然了。”
“好,果然小姨没看错你,你是要给人送礼物对吧”
乔茹抽了口烟,凝视自己侄子,郑重点头,
“现在那些aha送什么香水鲜花都太过时了,小姨跟你说,那个oga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漂亮,肯定这种东西收都收得手软了。咱们要另辟蹊径。”
“你好好想想,那个oga她缺什么东西”
林加栗低下头。
她看着递到面前的五三高考数学真题卷,沉默不语,足足过了二十秒,都一言不发。
“”
城市郊外的小山高处,林荫芬芳,花草葱茏,绿荫之下一群同学正呼喊交谈着搭着帐篷。有人负责支撑股价,有几个按着桩钉,还有几人已经忍不住去叮叮哐哐支起了烧烤架,等着晚上的篝火烧烤。
远处的人声喧哗,两人站在角落里刚搭好的一处帐篷前。
贺枕流紧张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女,他手心都出汗,但少年aha双手插兜,下巴微微抬起,眼神移开,装出了一副冷淡淡漠的样子。
他淡淡道,“上次辅导之后,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如果还需要别的,我也可以替你找来。”
“”
林加栗手指用力。
贺枕流觉得应该自己是看错了。
他怎么感觉刚刚林加栗手指差点把卷子攥烂
甚至骨节都发白了
不过下一秒,黑发少女抬起脸,又是眉眼弯弯,“原来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谢谢你,贺学长,礼物我很喜欢。”
她把那套卷子收了起来,团成卷握在手里。
“正好,是我需要的呢。”
纸张都挤起褶皱。
不过不等贺枕流看清,林加栗已经转了个身,走向了帐篷边上,语调轻柔,“现在帐篷也搭好了,我们该把东西收拾一下了,晚上还要睡睡袋呢。”
“现在铺好了晚上少点事做。看完流星雨之后就可以直接回来睡了。”
“哦好。”
贺枕流迈步跟上,又停了下来,有些不自然地站住了,“那你先忙,我也去收拾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就被叫住了。
“你去哪”
“去我的帐篷”
话音未落,贺枕流就眼睁睁看着林加栗弯下身子,把帐篷的拉链打开,转过来朝他掀开帐帘。
少女直起身,黑眸直视他,微微歪了歪头。
“学长,你的帐篷就在这里。”
她的语调清晰。
“你今晚跟我睡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