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夸张。”片刻的失神后,许初允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又镇定地解释了两句“肉麻过头了反而过犹不及,显得很假,我也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所以你也知道那天过犹不及”
“”许初允想起家宴那天她浮夸的演技。
她清咳一声,“但我看你也没有反对啊。”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反对就默认是喜欢。”
“什么”江闻祈没听清。
“我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收拾了。”许初允噔噔噔地准备下楼,脚步刚迈出又顿住,回头“那个叫我小允就可以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许初允下楼吃早餐,三两下吃完之后又回房,像只忙碌的松鼠收拾起来。
换衣服、化妆,还特地把头发扎起来,简单的一个马尾系在脑后,免得见面奶奶说她天天披着头发不精神。
中午12:20分的高铁,翠庭别苑距离高铁站大约一小时车程,而江闻祈习惯做任何事都至少提前十五分钟,来规避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事件。
他第三次低头看腕表上的时间,十一点十五。
叮。
离最开始预定出发的时间又过去了十五分钟,陆林委婉地发了一条消息询问
江总,中午订的云庭荟13:00的包厢,届时到达可能会晚点,要我打电话跟他们说一声菜晚点准备吗
云庭荟是一家预约制的私人餐馆,当天的主厨一共只做两席,对食材的时间有着严格的控制。
江闻祈压着耐心回复让他们延迟二十分钟。
回完消息,江闻祈正要打电话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许初允从二楼冒出一个头,撑着栏杆问江闻祈,“我奶奶到时候住哪里呢”
“”
江闻祈深吸一口气,忍着无语平声道“萍姨昨天收拾了一间客卧出来,如果你奶奶不想和我们一起住的话,可以住旁边的那栋别墅,我提前请了阿姨照顾她。”
“啊你都安排好了”许初允眨了眨眼,她昨晚那么晚才跟江闻祈说这件事,没想到不到十个小时内,他就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了。
“不然呢”江闻祈反问,“等你想起来”
许初允再度气弱起来,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那走吧。”
她跟着江闻祈出门,上了车,依然是那辆熟悉的迈巴赫,车内很安静,司机和助理陆林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许初允忽而往旁边挪了两下,轻声道“江先生。”
“嗯”江闻祈抬眼。
“我们能先对一下信息吗你大学、高中、初中、小学都是在哪里读的免得奶奶问我的时候不知道。”
“”
空气默了几息,就在许初允以为江闻祈会拒绝的时候,他
开口了“本科t,硕士u。”
“至于小学初中,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你奶奶不是hr,不会做教育背景调查。”
“哦,好吧。”许初允点点头,继续道“那我也说一下我的基本信息大学在江城电影学院,初高中读的江城大学附中,小学是在老家h省外语实验学校,幼儿园是附属幼稚园,除此之外,身高168,体重476kg”
许初允犹豫了一下“三围我就不说了。”
江闻祈挑了挑眉,没说话。
许初允继续道“最喜欢的颜色是水蓝色,生日是12月30号,冬天出生,我妈妈差点给我取名叫许初冬你要不要记一下”
她示意江闻祈手中的笔记本。
“”车内光影交错,江闻祈静静地看着她,“记”
“对呀。”许初允说,“难道我说一遍你就能记住吗”
“”江闻祈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语速匀缓地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
一字不差,分毫不漏。
甚至连许初允那句三围就不说了,也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许初允惊呆了,脱口而出“你真的不考虑进军娱乐圈吗”
江闻祈“”
“你这个记忆力,不拿去背台词真的可惜了”
江闻祈指节微曲,抵在眉骨上,有些无言。
余光瞥见许初允神色认真,好像是真的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
中午时分,日光穿破薄雾,浮光跃金似地折射过车窗,连同身侧女生也照亮,周身泛着柔和的光晕。她的瞳仁底色很浅,剔透的浅棕色,像琥珀。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披散着头发,而是扎了个马尾,干净利落,褪去那层清冷沉静的外壳,像刚上大学的女学生,不曾被世俗打磨过的纯粹朝气。
“我开玩笑的。”许初允察觉到自己的无厘头,笑了笑,“怕你见我奶奶紧张,活跃一下气氛。我奶奶可能有点凶,你别在意,她对陌生人态度不太好,嘴毒了一点,但是人其实特别好,也很热心,之前小区楼下”
一小时的车程,许初允说了整整大半个小时的话,从老人家的事迹讲到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类事,美其名曰让他多了解一下,免得被奶奶诈一下就穿帮了。
江闻祈分了几缕闲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处理公务。
直到车停下,江闻祈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说累了没”
“还好吧。”许初允意犹未尽地接过,正想拧开却发现盖子已经开了,慢慢地喝了半瓶,满足地叹息一声,“这还没到我平时水准的一半呢。”
“”江闻祈看了她一眼,忽而道“之前为什么话不多”
“也是看心情的啊。”许初允很自然地推开车门下车,剩下的一句飘散在微冷的冬风中,“人只有在开心放松的时候才会话多。”
江闻祈看了眼座
位上被落下来的浅米色女式包。
陆林也看到了,伸手要过来拿,“许小姐的包”
江闻祈低头,修长手指勾过细细的包带,轻挑了起来,淡淡道今天叫她江太太。18”
“好的,江总。”陆林虽然心中疑问,为什么不让自己把包给许小姐,但还是很有眼色地只应下,决不多问。
江闻祈垂眼看着手中细细的包带,明显的女士款,还带着她今天喷洒的栀子香水味。
她的意思是,之前过得不开心,也不放松
高铁站的乘客出口处,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众人都在这里等着接人,翘首以盼。
随着距离越近,许初允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近跑起来,一眼看到出口处拉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和暗红色编织袋的老年人。
面容饱经风霜,却头发黑亮,一看就是一位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
“奶奶”许初允欢快地像一只快乐的松鼠扑了过去,又生生忍住了扑势,满腔的欢喜像泡泡似的冒了出来。
她伸手挽住高秋莲的胳膊,先捏了一下手臂,试探衣服的厚度,“奶奶,你怎么穿这么少江城这么冷”
说着许初允就要拿过旁边的行李箱,翻厚衣服出来,被高秋莲拦住,“大庭广众,这么多人,急什么。”
“哦。”被斥了一声,许初允乖乖收回了手,又开始打量高秋莲的头发,惊奇道“奶奶,你把头发染黑了呀”
前两周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她还记得奶奶鬓发染霜。
“不行吗”高秋莲斜了这个让她不省心的孙女一眼。
“行行行,当然行。”许初允挽着奶奶的胳膊,只觉得开心极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在冬日微暖的阳光下,都舒展开来。
这是她在世界上唯一一个血缘最近的亲人了。
“那小子呢”高秋莲刚笑了两下,左看右看没有别人,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语气也严肃起来“他没跟你一起来就这么不重视我们家当初我怎么劝你的,不要因为他是江爷爷的孙子就”
“奶奶好。”
从五米外传来一道低沉冷淡的男声,在熙攘的人群里也极具辨识度。
高秋莲循声看去。
眼前男人面容俊美而冷峻,身量颇高,颀长挺拔,看人时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黑色大衣质地考究,冷冽矜贵的气质在鱼龙混杂的高铁站里格格不入,似一滴墨融入湖水中。
身后还跟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一派精英人士的气场。
高秋莲淡淡应了一声,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
这门婚事,她从起初就不看好,孙女跟她说的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在她这里等同于见色起意。
她与江长骏虽是初恋,但兜兜转转过去几十年,早年的情分早已磨得不剩什么,只有历尽沧桑的感慨。
孙女先斩后奏说结婚的事时,她还不知道江长骏现在的身
价,后来得知江家情况复杂水极深的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本想着慢慢来,然而对方刚领了结婚证没多久就出国了。
即便在医院时,高秋莲短暂地与这个叫江闻祈的年轻人接触过,他从头到尾的态度和行为都彬彬有礼,无可指摘,甚至算得上细心谨慎,但行事间还是透露出一种不甚在意的淡然和冷漠。
高秋莲打量的眼神不算客气,甚至有几分锐利,眼前男人从容地任由她打量完,才道“奶奶下次想来江城玩,可以让小允跟我说,我帮您订票和酒店,提前安排好一切。”
高秋莲轻哼了一声,“不至于这么娇贵,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意思许家不是没人了,她高秋莲至少还能撑个几年。
江闻祈淡笑了一下,“奶奶定然长康百岁,只不过小允昨晚担心得一直没睡好,我们小辈的,自然想多多尽孝,不过希望奶奶能坐得舒服,出行无忧,玩得开心而已。”
话毕,江闻祈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两人身旁放置着的行李箱,微微欠身询问“奶奶饿了吗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饭”
态度始终和缓礼貌,甚至称得上敬重。
“嗯。”高秋莲看到他臂弯里的那只女式包,不用想,肯定是自己孙女的,态度稍微缓和下来,“走吧,先去吃中饭。”
陆林立即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编织袋和行李箱,给自家老板一个寒暄叙旧的空间。
一行人上车,轿车朝着云庭荟驶去。
车上,高秋莲时不时地发问两句,江闻祈则礼貌而又疏淡地回答。
车内的人声都来自于两人,许初允就充当倾听者的角色,只偶尔帮忙说两句。
不过许初允也算见识了江闻祈的另一面,自己奶奶什么性格她最清楚,老太太对家里人好,却对外人刻薄,且见识开阔,从天南聊到天北,一个不顺意或者不懂的,就容易被她嘲讽或者刻薄两句。
然而全程下来江闻祈态度沉稳,情绪稳定,没有任何不耐烦。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两句,还能延伸开来补充,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网上都说,谈恋爱找什么人谈都无所谓,但是结婚一定要找情绪稳定的男人做老公。
这个不想干的念头忽而闪过脑海,许初允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连带着到地方了都没注意到,还是江闻祈看了她一眼,许初允才发现自己走神有一段时间了。
云庭荟坐落于一个小院之中,与周围的商圈的繁华和绚丽格格不入,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兴致。
庭内私密性做得极好,几乎看不到别的顾客,只有服务员上前依次递来柠檬水和热毛巾请顾客净手。
许初允本来想跟着高秋莲坐一边,却被推走了,“跟我坐一块做什么,太热了。”
许初允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走到对面,江闻祈看了她一眼,替她抽开了椅子。
高秋莲看出了孙女想黏着她的心思,心中暗叹一口气,这个孙女,真是太不替她省心了。
“菜品都是
提前预定的,您可以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加上。”江闻祈招手示意服务员拿来菜单,递给高秋莲。
高秋莲看了下,“没别的了。”又递给了服务员。
前菜、冷菜、热菜依次按顺序慢慢上齐,琳琅满目,热气腾腾。
“奶奶,尝尝这个。”
“奶奶,这个汤好喝,特别鲜。”
“奶奶,这个”
许初允捏着公筷,忙着给高秋莲夹菜。
很快高秋莲面前的餐盘就小山似的堆了起来。而许初允自己的饭碗还空着,没吃几口,也忘了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高秋莲暗暗看着,心底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这位孙女婿处事妥帖,反倒是自己孙女,见到自己家里人就忘了丈夫,这样怎么能行呢端水不平,最容易引起忿闷。
正想着要不要桌下暗示一下自己孙女,也别冷落了孙女婿
“小允。”
冷淡低沉的男声在许初允耳边响起。
许初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怔了两秒才侧过头。
江闻祈洗净了手,剥了一只虾,送到了她唇边。
许初允霎时懂了,做戏给奶奶看。
她乖巧地张口,咬住虾,只是唇避无可避地轻擦过他的指尖。
微凉。
眼前那截骨感分明的冷白手指,骨架偏大,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许初允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
原来他的指尖肌肤是凉的。
有些粗糙,很凉,像冰凉的玉石,琳琅。
她咀嚼了两下,虾肉鲜嫩,原汁原味,吃完之后侧头笑了一下,声音跟笑容一样清甜似雾“谢谢阿祈哥哥。”
那点被含吮的温热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江闻祈手中的动作微顿,而后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