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好,白兴安在忐忑之下,还是顺利地离开了房间,身后几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异常而心生疑虑。
等他离开之后,他只觉自己手心后背全是冷汗,感觉好似劫后余生一样,脑子都不转了,糊成一团,事情也想不明白,只想快点回家去,走出这道门,无论如何,只要能离开这些人的视线就好。
而屋子里的宋家兄弟,真以为白兴安是喝倒了,嘴上只嘲笑了两句,并没觉察出什么问题来,两人继续喝着酒,毫不在意。
一旁的邓陶心里却还是生出了一丝异样,觉得有些不对。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也不愿意在目的马上要达成的时候,出什么篓子,因此便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让人跟上去看看。
等人跟着出去之后,他才暂时放下了心,重又将酒杯拿起。
不过下一刻,他就听见外边传来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闹事一样,吵吵嚷嚷的,屋中几人顿时警觉起来。
邓陶和宋武两人将手中的东西全都放下,跨步走到了门口,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然而那动静却好像只有这么一阵儿一样,没过多久就平息了下来。
不过三人之中,只有宋成依然坐在那儿,大口大口地饮酒,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大哥,这么紧张做什么,说不定就是外边哪个家伙抢姑娘抢不过人,和人闹起来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这话说得也对,毕竟像是这样的花楼,其实平日里都吵闹得,也常常遇见有人来闹事的,或者是打肿脸充胖子,结果因为银钱不够被人赶出去的,或者是家中人到这儿捉人来了,每日都忙得很,什么样的热闹都有,其实并不稀奇。
然而两人的脸色却依然严肃,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缓和多少,邓陶紧紧皱着眉,猛地将门打开,看着下边的动静。
他看见走廊一道的人少了许多,底下一楼那儿还有官兵的踪影,这些人像是在盘查什么一样,那些正在唱着曲儿的乐师们也全都停下了,乐声停息,吟唱暂歇,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楼中一下子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有官兵来了,”邓陶声音急促地说,宋家两兄弟听见了,不由得脸色大变,神情也慌张了几分。
“怎么回事,他们发现我们的踪影了”
“我们在城里好好的,怎么会露出马脚”
宋成有些慌乱,先前他们犯下案子之后,很快就能跑到别处去,因此那些官兵们也一直没追踪到他们的踪迹,这还是第一回他们离这些官兵们如此近,难不成真是来捉他们的
“其他兄弟们人呢把他们都叫过来。”
原本他们进到城里之后,一直都保持着警惕心,但是时间长了,再加上城中又有赌场花楼,慢慢地,他们见没人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也就逐渐分散开了,几十人并不是全都聚在一起的,毕竟这样也打眼得很。
这会儿,在花楼的大约也有十几个兄弟,只不过并不在一个房间,而是分散在附近而已。
三人心中都有些焦急,宋成急迫地想要和那些兄弟们汇合起来,起码不要落单。
不过下一秒,邓陶却制止了他的行为,“等等,先看看再说,咱们可别不打自招了。”
万一这些官兵不是来抓他们的,自己却因为这些举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两人听了这话之后,也冷静下来。
邓陶继续瞧着外边的动静,那些人似乎只是例行搜查一般,从一楼开始,搜查每一个房间,但是大多只是看上一眼,就离开了。
有些客人默不作声,不敢惹这些官兵,生怕下一刻就把自己抓进去了,还有些人大约是家中有些背景,便毫不在意地大声埋怨着这些人扰了他的兴致。
那些官兵们闻言,也只是低头朝对方道了声歉,才将房门好好关上了,但并没有要停下搜查的意思。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些人闯进来,总要有个名头吧”
另一个白脸公子出声道,脸上同样有着不满,他的怀里似乎还有个被这阵仗吓到的青衣姑娘,对方紧紧地搂着他,都不敢抬头看,真真是吓坏了。
那领头的官兵似乎也认识这个公子哥,上前说了两句好话,才说,“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您见谅。有个胆大包天的偷儿,把咱们府尊的东西给偷了,混进这楼里来了。”
“那东西可是府尊的宝贝,要往上呈的,这事一出,大人可不就是大发雷霆,一定要咱们将东西找出来嘛。”
见领头之人说话恳切,白脸公子心情也舒缓了很多,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才轻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而低头开始安慰起自己怀里的姑娘来。
见这位白脸公子都没说什么,而且又说只是来找小偷的,楼里的其他人也都稍微放下了心。
还好还好,只要和他们没关系就行,希望这些兵爷们早点将人抓住,可不要再呆在这儿了。
等人走之后,那公子怀里的女人才柔声说着,“哎呀,真是吓死人了,这些人如此大张旗鼓的,也不知道是来找什么宝贝。”
那公子安慰了她两句,听了这话,才轻笑一声。
“或许,还真是个大宝贝。”
不然的话,只是抓个偷儿,来的应该只会是些普通兵士家丁,怎么会连外城的兵都调来了
而二楼房间里的三人,听到底下这些动静之后,都不由得放松了许多,好啊,只要不是来找他们的就行。
原来只是来抓贼的,居然还能闹出这样的动静,看来这些官兵还挺无能的。
邓陶见这阵仗,又听得下面的对话,原本提起的心也慢慢落了些,是抓贼啊,也不知道是什么贼,又是偷了什么样的宝贝,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追捕小偷,或许真的很值钱吧。
楼里的许多人这会儿已经暂时放松了下来,只盼着这些官兵早日搜完,早日离开。
短短的功夫,这些人已经搜到了二楼,这会儿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已经调整好了,只待将人打发走就是。
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凭证没有半分问题,几次改换之后,根本没人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而且他们并非本城人,是从外边来的,这些官兵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前去查证。
邓陶和宋家兄弟按捺住心绪,准备像从前那样,假作商队中人,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是熟练了。
不过在那些人快要走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邓陶余光中却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悄悄露出了半个脑袋,往自己这儿看来。
看见邓陶的眼神之后,对方又脸色大变,迅速收回了脑袋。
那分明就是先前不小心撞倒了白兴安的那个小子。
不对,邓陶心里闪过了这个想法,他的思绪飞速转动着,接着下一秒,他便转头喝了一声,“这些家伙是来抓我们的。”
接着,他便往窗边跑去,推开窗子准备跳下去。
宋家兄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到那一句话之后,又见到邓陶的动作,想也不想便直接一同到了窗边。
二楼的高度对于宋武来说很简单,跳下去之后,他还不忘扶自己的弟弟一把,揽住对方选了个方向便跑。
宋武的左腿有伤,其实并不是个彻彻底底的瘸子,还能走路,只是走得不太快。
但是在这逃命的当口,宋武依然抓着他没放手,见他腿脚不灵光,更是直接拦腰一抓,将人带着一同跑了。
毕竟他弟弟腿上这伤,当初还是为了他才受的,因此宋武并不打算将人丢下,即便他自己一个人跑,或许还能跑脱。
邓陶虽然力气比不上其他人,但是手脚还算灵光,见势不妙便直接先跑了,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情况。
这回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谁知道这伙官兵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踪迹的,居然真就是直接冲着他们来的,邓陶心里暗骂着。
而他们身后的那些官兵们,见到这几人反应如此迅速地就跳下了楼,更是表情一变。
一些胆子大的官兵们,便也学着这模样跳了下去,朝人追了过去,还有些人转头向下边的人喊,让他们直接追出门去,那几个首犯往西边去了。
另外还有一些留下来的人,顿时控制住了楼里其他还没反应过来,在其他房间里玩乐的匪徒们。
这些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就被冲进来的人按住了,吓得周围伺候的人跌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这阵仗一下子让周边原本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人,顿时惊住了,不知道这到底抓的是什么人,难不成这些小偷是一伙的,不过小偷能有这么多人
这会儿楼里的这些人也不敢多问什么了,那些官兵们可是直接将刀都抽了出来,将那些人绑好之后看管着他们,一个个神色冷硬,看起来吓人得很。
至于其他人,则是全都跑出去追捕逃掉的那几个人了。
宋家兄弟和邓陶跑了一阵,但还是没能甩脱身后的追兵,那些人简直是穷追不舍的,都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人。
左甩右甩的,那些人
还是一直坠在他们后边。
不过宋武毕竟还是凶悍,几人专往人多的地方跑,横冲直撞,闹出些大的乱子,然后再趁势离开,让后边的人追寻不到他们的踪影。
这法子确实有效,身后的人少了很多,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依然跟着他们,简直就像是黏在屁股后头的糖一样,怎么都甩不脱。
三人拐过一个弯,那一条路上的人不多,不过邓陶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道路尽头的白兴安,对方这会儿根本不是喝醉的样子,看上去完全是个清醒的人,正不耐地和一个女人说着话。
对方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来了几个认识的人,而邓陶见到他这副模样,一下子就在心里想明白了什么,这小子方才是故意说自己醉酒要回家的,说不准他的确听到了自己几人的对话,然后向官府告了密。
这其中的逻辑其实并不准确,要真是白兴安告密的话,那些官兵不应该来得这么快,但是邓陶这会儿却想不起这些,一意孤行认为自己猜测的是对的。
他又想起自己从前和白家的仇怨,想到这下子自己的那些主意肯定泡了汤,心中愤恨更甚,他将自己怀里的刀刃紧紧握在手里,似乎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而白兴安的面前,许泽兰看着身后的动静,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甚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兴安见她这副模样,扭头看了一眼,便见到先前畏之如虎的三人,居然朝自己跑了过来,一下子吓住了,然后便是反应过来,想要抓住许泽兰拦在自己面前。
这条路很短,因此邓陶很快便到了两人面前,掏出自己手里的匕首,打算往白兴安的脑袋上刺去。
而许泽兰被这么一拉,有些站不稳,下一刻见刀刃向自己袭来,却一时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过下一刻,便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冲了过来,然后狠狠地咬在了邓陶的手上。
许泽兰一下子跌到在地,慌乱地往安全的地方跑去,扭头才看见那道影子便是自己家中所养的那只黑犬。
邓陶被咬住了之后,将那狗甩在了地上,接着依旧目露凶光,丝毫不顾自己这会儿手上直冒鲜血,几步追上了白兴安,然后将刀送进了对方后背。
对方瞬间倒地,惨叫出声,邓陶却还不忘记将刀抽出来,往他的脖子上也来了一刀。
他和那些山匪们混迹的这些日子里,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斩草要除根,下手不狠的话,说不定下一刻被杀的就是自己。
既然自己今日逃脱无望,不如将这小子宰了,自己最后总算是报仇了。
白兴安躺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伸手指着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邓陶看见他这模样,却快意地笑了,“你原本能好好活着的,谁让你这么不巧,碰上那么一个爹,又碰上了我呢。”
不过,他也没能得意多久,下一刻便被身后已经追上来的官兵们死死地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一部分人继续守在这儿,要将邓陶押送回去,另一部分人则继续追捕着宋家兄弟,要是最后只让这两人跑了,他们连脸都没处放了。
一旁的许泽兰见到这副样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是被吓傻了一样。
刚刚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回的黑犬,这会儿也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朝她蹭了蹭,然后守在她的周围。
“啧,这不是那谁嘛”
一个留在这儿的官兵看了看地上流血的白兴安,有些讶异,不过心中并没有多少可惜,毕竟他也听过这人的名头。
看这人流血的样子,估计是活不成了。
不过也是他自己倒霉,自己上赶着和这些假装商队的匪徒凑在一起,原本他临时回家去了,或许也能逃过一劫。
谁能想到这人都已经回去了,还能被那些匪徒遇上,这可不就被人宰了嘛
说不准这就是他的命啊,怎么都逃不脱的。
这些人心中感慨的想法其实都差不多,先前见到白兴安离开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这小子撞大运了,这时候走了也是件好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结果还是被这些人发现了,还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
一旁的许泽兰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上前看了看白兴安现在的情况,扑在他身上大哭了起来。
然后便手忙脚乱地想要为他止血,并且打算去将大夫找来。
那些官兵见到她这样子,心里生出了些同情,其中一个便帮她搭了把手,将人送到附近的医馆里去了。
不过很显然,其他人心里都清楚,白兴安流了那么多血,估计是活不下来了。
果然,送到医馆之后没多久,那大夫看了看他的情况,便很是凝重地摇了摇头,这人已经完全没救了,连脉搏都已经没了。
许泽兰便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围人只以为她是哀毁过度,失了心神,一时也不好劝解什么,便任由她站在那儿。
而只有许泽兰知道,听到大夫说的那番话之后,她的心里霎时开明了许多,原本心头的那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虽然心中确实有些悲伤,毕竟他们俩从前也是做了那么多年夫妻的,但是更多的,还是畅快,她只觉得自己身上轻松无比。
因而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沉了下去,周围人见她这即将要昏倒的样子,顿时将人扶到了一旁。
那些人还暗自感叹着,虽然白家这小子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运气是真不错,娶到了这样好的娘子,却不知道珍惜。
看看,人家为了他,这会儿都昏过去了。
哎,真是可惜这一片情深啊。
这些人甚至还有空讨论起前头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白家这小子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对方下手居然这么利索,给了一刀之后,还嫌不够,又来了一刀。
难道真是赌场的人,要债来了
啧啧啧,
他们就知道,这小子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在场的很多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不过还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倒是否认了这个看法,悄眯眯地说起了自己的见闻。
“不是赌场啊,我刚刚在那儿见到了好多官兵,在追人呢,那阵仗看起来可吓人了。”
“是啊,我也见着了,说是要找什么小偷”
“怎么可能,找个小偷能是这样你们都错了,他们这是要抓一伙匪徒呢,哇,其中有个长得可真是凶神恶煞的。”
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讨论起来,一个个心里都有说法,好像自己真的亲眼见到了那场面一样,说得有模有样的。
“哎,这么一说,那这白家小子难不成和那些人认识”
“我就说吧,这小子迟早有一天要遭殃的,整天到晚和一些人混着,家业都给他败光了,如今连命都要搭上了。”
一些人忍不住讨论起来,开始居高临下地批判着,说起自己从前的先见之明来。
“那好像也不是,就是白家那小子运气不好,路上撞见了其中一个匪徒。”
“那可真是,太倒霉了些,人家怎么就盯着他呢”
而在邓陶被抓住之后,没过多久,宋家那两兄弟也终于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被人追上了。
不过宋武还是凶悍,虽然只有两人,但是在二十几人的围捕之下,他还是杀掉了两三个人,并且重伤了另外七人,但最终还是筋疲力尽之下,被人按住了。
在知道所有的匪徒都被抓住之后,城里的其他人也终于可以放下了心,安心讨论起这件事来了。
说起来,这回这些官兵可真是利落啊,居然将人全部抓住了,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真是有本事啊。
这些人也被送到了大牢里,等待接下来的审问,而白兴安的消息传到白家之后,白老太太最初根本不相信,问清了两三遍之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便是一仰头,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女儿知道了这件事后,同样很是震惊,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生得这样突然,明明昨日她们还见到了父亲。
在知道许泽兰当时也在场之后,两人心中更加担忧了,直到确认母亲还安全后,她们才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再仔细想一想之后,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情绪。
她们并不为父亲的离去而感到有多少哀伤,或者不如说,这件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件好事。
她们眼底有些暗藏的喜悦之色,秋如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妹妹,不要再别人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意思,
毕竟在旁人看来,父亲再怎么差,四处赌钱,不着家,将家业败光,他都是她们俩的父亲啊。
文怡听明白了姐姐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的。
而秋如则在心里想着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要将祖母先安置好,等对方醒过来好好照顾,还得去看看母亲如何了,是不是也受到了惊吓。
至于父亲,估计很快就要送回家来,准备办丧事了,家里还得另买些白事的东西才行。
啊,像是她如今这样,父亲离世,她作为女儿,是需要守孝三年的。
她突然想起先前从妹妹口中听来的那些话,三年不好正好合上了岑家妹妹先前说的,自己三年后后遇上良缘的事。
她一下子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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