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60 章 衣冠冢
    祝卿梧答应后,堂溪涧便重新提起了立君后的事。

    登基这些年来,无论大臣上多少折子,堂溪涧始终没有立后,甚至连女人都没有,偌大的后宫住的还是先帝的太妃。

    因此堂溪涧第一次提要立祝卿梧为君后时,大臣们还以为他是一时冲动。

    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明白堂溪涧是认真的。

    他真的想立一个太监为后。

    如今边关安稳,堂溪涧又是雷霆的手段,再不复他刚登基时的模样。

    因此一时间也没人再敢像上次一样跪在乾明殿外触他的霉头。

    只有几家早早为后位打算,特意培养了贵女的世家仍不死心,上了几封折子。

    但很快,上折子的人无一例外全被堂溪涧处理。

    一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没人再敢提出反对的声音。

    堂溪涧摆平了一切,自己去观星台上求问了日期,然后便让礼部开始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宜。

    帝后大婚,天下同喜,马虎不得半分。

    各种东西都要准备,因此连祝卿梧也忙碌了起来,大婚时各种需要用到的东西他都要亲自过目一遍。

    这些日子日日都要忙到很晚,因此祝卿梧难得有些赖床。

    平日里堂溪涧都会纵着他,然而今日却坚持把他叫醒。

    “怎么了”祝卿梧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问道。

    堂溪涧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今日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祝卿梧不知道堂溪涧要带自己去哪儿,但他很少有这样郑重的模样,因此还是乖乖起身穿好了衣服。

    然后和堂溪涧一起坐上马车出了宫。

    清晨的街市有些清冷,店铺还没开张,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显得有些冷清。

    因此祝卿梧向外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堂溪涧,他正襟危坐着,目光不知看向各处,显得有些空荡。

    祝卿梧很少看到堂溪涧这个样子,总觉得他的心里似乎藏了什么事。

    但他也没有想着追问,若是堂溪涧想说,自然会告诉他的。

    因此只是握住了他的手,然后靠了过去。

    堂溪涧眼中的阴霾在碰到他的那一刻如春日冰雪,瞬间消融。

    随即勾了勾唇角,反手握住了他。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走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

    祝卿梧下了马车,看着面前陵园一般的地方,问道:“这里是哪儿”

    “余家祖坟。”

    “余家”

    提起余家,祝卿梧瞬间想到了堂溪涧敬重的余先生。

    这是他们家的祖坟吗

    堂溪涧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回了句,“是。”

    然后牵着他一起向里走去。

    余家是大族,这里埋葬了余家祖祖辈辈的先人,祝卿梧还是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不知是想到再厉害的人最后终究不过一捧黄土还是这里的气氛让人不由肃穆。

    祝卿梧瞬间安静了下来。

    堂溪涧还以为他是不适应,连忙握紧了他的手道:“别怕,我今日来是带你见一个人。”

    祝卿梧听到这儿心中瞬间一惊。

    能埋在这儿的自然是余家的人,难道余先生去世了可是他并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的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祝卿梧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此时也不好多问,因此只是默默随着堂溪涧一起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走到了最里面,才看见了两座孤零零的坟。

    这两座坟和前面一排排奢华的坟墓都不同,显得格外简单。

    一个小小的坟包前竖着两块相同的碑。

    一块碑文上尚且空白,什么也没有,另一块碑文上只有两个字:吾妻。

    与前面其他人的墓碑相比,这两个人的墓碑就像是一对寒门夫妻,孤零零地依偎在一起。

    祝卿梧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好奇,这究竟是谁的碑

    只是单凭墓碑上的两个字,他根本看不出任何信息。

    只是虽然两块坟墓同样简陋,但无字碑那块坟墓前空空荡荡。

    然而那块写着“吾妻”的碑前却摆了一束刚摘的桃花,还有新鲜的枇杷和一瓶桃花酒。

    虽不知这墓主人是谁,但想必生前也是一个美好的女子,死后也如此被人惦念,甚至还记挂着她生前喜爱的吃食。

    “这是我母亲的墓。”堂溪涧在墓前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

    祝卿梧闻言一惊,有些惊讶地再次审视起面前的两块墓。

    他想起直到水家翻案时才被人提起的名字。

    水沂映。

    那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女子,貌美却薄命。

    被一场人为编织的谎言困于皇宫,最后死于一场大火中。

    据说当年观星台上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连后来的观星台都是重新修建的,人肯定也已经化为了乌有,怎么可能还会留下尸体,还被埋在余家的祖坟中

    堂溪涧看着他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这是衣冠冢,母亲当年什么也没留下,余先生便把幼时母亲给他绣的荷包葬了进去。”

    “女子是不是单独进祖坟的,必须和夫君合葬,但母亲虽然名义上为“圣女”,实则”

    堂溪涧说到这儿,语气瞬间冷了下来,里面满是厌恶之意,似乎一点也不想提起,“所以余家耆老并不同意,但先生坚持多年,才终于为母亲在余家祖坟立了一块碑,因为母亲的身份,他们不能合葬,也不能声张,一切只能低调行事,所以母亲的墓碑上连名字都没有,只有这两个字。”

    堂溪涧说着,手指一点点划过水沂映的墓碑。

    那两个字鲜红如血,也不知是用什么刻上去的。

    祝卿梧听得心中酸涩,若不是光帝当年横叉一脚,

    她和余先生本应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他们本应该合葬在一起。

    想到这儿,祝卿梧连忙转头看向旁边的无字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是余先生的”

    余至还未去世,因此祝卿梧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但堂溪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回道:“是。”

    “他们毕竟不是夫妻,因此余家虽妥协,但仍不许他们合葬,余先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坟立在母亲坟旁,百年之后他们还能陪伴在一起。”

    祝卿梧听得心中一酸。

    他两世都见过余先生,似乎无论何时见到他,他都是满头白发,明明他并不老,还那么年轻。

    祝卿梧只知他感情不顺,与夫人不和,十年未曾圆房,更无子嗣。

    祝卿梧从前并不明白为什么,如今才终于得知了原因。

    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那人不是观星台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而是喜欢鲜艳的桃花,爱吃枇杷,喜欢桃花酒的明媚少女。

    是他的妻。

    “母亲。”堂溪涧没有用宫中的那一套称呼,而是像这世上最普通不过的孩子一般对着面前的墓碑叫道。

    “这是我心爱之人,我们马上就要大婚了,所以带他来见见您。”

    “他和我一样是男子,但我知道您会祝福我们的。”

    堂溪涧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握着祝卿梧的手不断收紧,像是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祝卿梧心中一酸,连忙回握住了他,也对着面前的墓碑喊道:“母亲。”

    堂溪涧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

    身侧有风吹过,温柔地撩起他们额前的碎发,就像有人正在怀着爱意轻柔地抚摸着他们,像极了母亲。

    他们在水沂映的墓前呆了许久,堂溪涧与她说了许多话。

    直到天色将暗,他们才离开了余家的祖坟。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堂溪涧以为是今日的事让他难受了,因此回到皇宫后并没有急着回寝殿,而是散了身后的宫人,牵着他去御花园散步。

    此时夜色深静,御花园的花朵都浸在月色中,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蝉鸣。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走停停,像极了凡俗中最平常不过的一对夫妻。

    “还好我答应了。”祝卿梧走到一株结香花前突然停下,然后像很多年前一样在柔软的枝条上打了一个结。

    堂溪涧虽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祝卿梧的举动也瞬间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还是很多年前他们在离桧宫相依为命时,祝卿梧有了愿望,便喜欢给外面的结香树打一个结。

    据说这样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还好你答应了什么”堂溪涧一边看着他打结,一边问道。

    祝卿梧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他,好看的眸子映着月色,显得亮晶晶的,像是掉进去了破碎的星星。

    “还好我答应了成为你的君后。”

    从前的种种顾虑担忧都在今日烟消云散,祝卿梧甚至有些庆幸那日的决定。

    “为什么”虽然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堂溪涧还是有些好奇。

    毕竟当初祝卿梧确实是在他的“逼迫”下才勉强答应。

    此时夜色温和安静,空中只有万古不变的悬月照着他们,身旁的结香花开得正好,淡淡的清香似乎一直贯穿了他们两世的岁月。

    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如同今夜的月光一般就这样从唇齿间流出。

    再不必有任何的遮掩。

    “因为百年后我也想和你合葬在一起。”祝卿梧道。

    “生同衾,死同穴,无论生死,我都想和你在一起。”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