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郑府丞带人前来兴师问罪之时, 御史台之中的那些上司长官之类的自然都收到了消息。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本是令文武官吏望而生畏的地方,没有人敢轻易得罪。
像是今日这样被人打上门来, 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只不过一来郑府丞身份非同一般自从林遵被流放后,郑府丞是成为继任府尹的头号人选,何况他自个儿也是正经的从三品大员。
但最重要的是,郑公子死在御史台, 还是被阿芒“打死”,对于御史台上下而言,这才是最致命的。
如果不是因为郑礵之死, 别说郑府丞是从三品,就算是正一品,也不能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闯入监察衙门。
正因为事情难办, 所以王御史才会避而不见, 而蔡中丞只想着自保。
而对于御史台上下众人而言, 在以上所有缘故之外, 还有一点微妙的原因,那就是卫玉的身份。
就如同蔡中丞所说, 卫玉虽早被调到御史台,但自始至终都是太子身边得力的心腹, 御史台里没有蠢材,都知道郑公子的死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件事情闹不好,就会成为东宫跟靖王、范太保之间的角力。
神仙斗法, 凡人若不知好歹参与其中,只怕都不知怎么死的。
所以郑府丞才会如此容易地闯入御史台,就连监察所的差役都拦不住。
其实若真心要拦阻, 又哪里会不成
蔡中丞的侍从赶过去报信,说是郑府丞带了不少人来,似乎随时都会大打出手。
“我说什么来着,”蔡中丞把公事房门掩上,暗暗叫苦“把人家儿子弄死,这回就算太子殿下也救不了小卫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只求他千万别把我牵连在内就行了。”说着又赶忙催促侍从再去查探“看看打起来了没有,谁打赢了。”
谁知不多时,那侍从赶回来,满面疑惑道“本来郑府丞好像要动手,远远地瞧着卫巡检好似跟他说了几句话,如今两人进了卫巡检的公房内听着里头安安静静的,不知怎么回事。”
蔡中丞很意外“嗯他们说了什么话”
侍从摇摇头“隔得太远,又有许多人围着,小人实在听不到。”
“蠢材,”蔡中丞的面上流露狐疑之色,自言自语道“竟没有大打出手吗奇怪”
卫玉只是小小巡检,在御史台里没有单独的办公居所,她所在的公事房,其实还有其他两位巡检跟文书等。
只是今日非同等闲,其他的人也着实不敢来“搅扰”。
先前卫玉一句话让郑府丞怔然无语,她趁机便请郑大人进内说话。
郑府丞凝视着卫玉,虽然错愕,但他这会儿仍是心中痛怒,倒也不怕卫玉会公然如何,于是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说些什么。”
进到内室,蒋攸安先将查出公子有中毒迹象之事告知。
郑府丞黑着脸听完,深深吸气“卫巡检,你是故意叫人来这么说,指望我会相信么本官是那么好骗的”
卫玉还未回答,蒋仵作道“郑大人,我在御史台任职,可不是谁家里家养着的,验尸是用我的眼睛跟手,也不是谁的一句话定黑白,您若不信,我带您去亲自查验,或者你再找可靠的仵作,我可不怕复核。”
郑府丞瞪了瞪眼睛。
蒋攸安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想来郑大人也愿意知道公子到底死于何因,只是实话难听罢了。”
卫玉请蒋攸安先行退避,自己对郑府丞道“蒋仵作是御史台最老资历的仵作,为人谨慎耿直,从无出错,何况在这上面造假,极容易被戳破,想来府丞也知道。”
“就算是这样,”郑府丞咬紧牙关,缓缓道“我儿也是死在御史台,到底跟你脱不了干系”
卫玉道“我并没有要甩脱责任,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查明真相,我想身为人父,郑大人也不愿意让公子死的不明不白、放过那杀人真凶吧。”
郑府丞握紧双拳“你口口声声杀人真凶,那是谁杀了我儿”
卫玉垂眸道“公子是我所查教坊司凶案的重要人证,我还指望着公子替我作证,指认那凶案主谋,又怎会对他不利何况公子若死在我手里,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知道郑大人正是痛心疾首的时候,但越是如此,越容易被人利用,若真如此,岂不是更让公子死不瞑目”
郑府丞的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卫玉看向任主簿,任宏把手中的几张证供递过来,连同一起的,还有蒋攸安呈递的尸格。
叹了口气,卫玉对郑府丞道“这里是公子昨夜的口供,说明了他跟某人一块儿在教坊司当时我曾警告过公子,那人身份特殊,只怕会想方设法脱罪”
郑府丞狠狠地咬了咬唇,将证供接在手里,飞快一看,当瞧见那个刺眼的名字的时候,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黯然不语。
卫玉端详他的脸色“当然,现如今尚无明确证据可以证明公子的死跟谁人有关,但我想,公子一死,大人势必不会跟我善罢甘休,如此大闹一场,最后吃亏的事谁得利的又将是谁”
郑府丞的手不住地颤抖,连连咽气,他闻言抬眸看向卫玉,却无法出声。
卫玉道“大人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不用我说尽了。先前御史蔡中丞传我,就郑公子之死诘责,我也跟蔡中丞言明,我绝不会推诿拒责,可是我想问大人一句,到底是想让公子这么糊里糊涂被人害了,还是想要一个水落石出,真凶伏法。”
郑府丞低着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慢慢消退,他低低道“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便直说了,”卫玉道“昨夜令公子提到范赐之时,显得十分畏惧。若公子之死当真跟范家有关,郑府丞不敢得罪,愿意忍了这口气,也是人之常情。”
“卫巡检”郑府丞猛地一拍桌子,怒视卫玉,他的胸口几番起伏“你也说尚无任何证据指明真凶是谁,何必就先在这里这里挑拨”
任主簿有些紧张。
卫玉却依旧淡然道“当然,我只是说一种可能,但也有很大可能不是范家,而是别的什么人所以我想问郑大人的态度,到底要不要忍一时之气,让我继续查个明白,还是图一时之气,让真相跟公子同埋,让真凶逍遥法外。”
郑府丞的手微微发抖。
垂眸,目光冷硬地在面前的证供上扫过,最终落在“范赐”二字上。
终于郑府丞缓缓道“既然未必是范府,我当然也急欲知道真相。”
卫玉心头一动。
是不是范府,彼此心里都有个大概。
而郑府丞故意把范府撇出去,自是不愿跟范家直接对上,但同时他也给出了答复。
这已经足够。
“但是卫巡检,”郑府丞深深地盯紧卫玉,哑声又道“如果最后你查不出那个所谓的真凶呢谁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为了维护你的人,故意捏造些子虚乌有来搪塞老夫”
郑府丞担心的是万一此事真是范家作为,那卫玉也未必有这能耐继续追查。
卫玉道“我相信府丞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人,真相如何,自在你心。”她站起身来,正色道“我先前不惜得罪府丞,也要传公子进御史台,无非也是查明真相、还以公道,公子因此而死,我难辞其咎,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连公子的公道一并算上,等一切了局,我再领我的罪责,绝不推卸。”
郑府丞听她说完,慢慢站起身,下了决心般“好我就算不信卫巡检,那也要相信太子殿下。”
本来被悲怒冲昏了头,可是被卫玉一番话下来,让郑府丞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人当成了马前卒。
一个夹在太子殿下跟靖王之间的卒子。
儿子死的稀里糊涂,假如没有太子跟靖王这件事,就算他今日跟卫玉撕扯起来,又如何,好歹反正先发泄一通。
然而生生冷静下来后,郑府丞意识到自己来的确实唐突。
要一切都如卫玉所说,他在此死咬住卫玉不放,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死了儿子,已经是痛不可挡。
倘若再得罪太子,那郑家从此就彻底完蛋了
而在背后袖手旁观,得意大笑的,却是
目光相对,暗流涌动。
极快地权衡了利弊,郑府丞忍住怒痛,转身向外走去。
卫玉道“郑大人。”
郑府丞稍稍止步“卫巡检还有什么指教。”
卫玉望着他的背影道“先前不知是谁给郑大人报信,说公子出事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郑大人来势汹汹,却偃旗息鼓而回,一定会有人不解甚至于着急,如果有人去探问大人的口风,或者以言语挑唆大人如何那您就要多留意了。”
郑府丞今日来御史台,暗里一定有许多眼睛盯着看,他们在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热闹。
如今郑府丞悄悄地离开,预计之中的轰动并没出现,那幕后下棋的人一定会疑惑。
毕竟只要郑府丞没跟卫玉闹动,那就不能把卫玉身后的李星渊拉下水。
郑府丞如何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重重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多谢卫巡检提醒。”他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任主簿走到门口,目送郑府丞带人离去。
他擦擦额头的汗,回头看向卫玉,待要感慨几句,因为方才过于紧张,此刻竟说不出话。
卫玉退后,往椅子上一座。
闭上眼睛,她的脸上也透出几分疲惫之色。
任宏这才意识到,卫玉也不是她方才看着的那样云淡风轻。
他走近半步“总算先稳住了郑府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卫玉举手揉了揉脸,低头想了会儿“尽快传范赐。”
“郑礵死了,以什么理由传他万一他否认自己去过教坊司呢”
“人死了,口供还在。他既然去过教坊司,那就一定有人见过他,他若否认更好,不心虚,他怕什么。”
任宏点点头“就怕范太保不肯轻易放人,他可不是好惹的。”
卫玉冷笑道“那也由不得他。如今我是骑虎难下,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任主簿正认真听着,听到后一句,忍俊不禁“到这会儿了,你还占口头便宜。”
卫玉道“这叫口彩,我跟郑公子说他们之间必有一人会死,结果死的是他,这次狭路相逢,看看到底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吧。”
她喃喃了这句,回头叫道“阿芒”
阿芒先前被她训斥几句,躲在房中不敢动弹。闻言急忙跑了出来“玉哥儿,什么事”
卫玉又揉了揉脸,抖擞精神道“你跟我去范家。”
阿芒本以为又要挨训,闻言大喜,摩拳擦掌道“好啊”
“你亲自去”任宏却大惊,又赶紧拦着“你、你还敢叫他跟你一起去你不怕”
卫玉道“是你说范太保不好惹,自然得我亲自去传。有阿芒在,他要敢动手,至少我们不吃亏。”
任主簿叫苦道“哎呀我的小爷,你还嫌闹的不够大吗”
卫玉分毫不让,磨着牙道“既然要闹,那索性闹大,就看看谁先头疼。”
任宏想再劝阻,卫玉已经迈步出门。
外头院门口人影闪烁,有几个主簿、武散官人等,不乏跟卫玉有些交情的。
见卫玉出来,一名主簿忙问“卫巡检无碍吗”
另一名武官看看阿芒,问“这是要去哪里”
卫玉目光转动,忽然问道“杨主簿在哪里”
范府。
听门房来报说御史台卫巡检亲自上门,范太保的眼睛瞪的溜圆。
“他真的自个儿来了”范太保不敢相信,又有几分惊奇地问。
“确实是卫巡检,”下人道“还有几个御史台的差役。指明了要见公子。”
范太保冷笑了几声“真不愧是东宫出来的人,这是浑然没把老夫放在眼里传他进来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小卫学士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身边的管事还算谨慎,赶忙劝道“太保,这卫巡检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传闻他十分厉害,不如还是”
范太保不由分说道“我怕一个毛头小子我要连他都怕,就不用再京内立足了”
管事只得闭嘴。
卫玉带了阿芒跟一名武官,进了范府内堂。
范太保大模大样地坐在主位上,见她进门,仍是稳坐不动。
太子太保,当朝一品,这也没什么可挑。卫玉上前拱手见礼“御史台卫玉,参见太保。”
从她露面,范太保的眼睛变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卫玉的名字他听说过不知多少次,也有许多人赞她相貌出色,一流的人品。
本来范太保还以为是众人因为卫玉东宫出身,故意奉承的。
如今一见,才晓得那些话并无虚言,她本人竟比传言越发出色。
只是看着年纪不大,相貌气质又且绝佳却又不禁让范太保心中生出一种天然的轻视,以为必定是仗着好相貌才得宠于太子。
范太保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说道“早就听闻你卫巡检的大名,如今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卫玉道“正是如此,有一件公案,想请范二公子配合调查。”
范太保冷笑了声“好大的口气,敢跑到我府里来要人,怎么,是仗着太子殿下给你撑腰”
卫玉淡淡道“本朝律法在上,太保倒是用不着攀扯太子殿下。此公案涉及两条人命,还请太保莫要为难。”
“两条”范太保疑惑“除了教坊司那贱人,还有”
卫玉道“原来太保也知道我为何登门。”
范太保自觉失言,冷道“我知道又有何奇怪我还听说,那顺天府郑家的公子被你带到了御史台,只过了一夜就死于非命,卫巡检,你的手段够厉害的,害死了一个不够,如今又盯上我儿了”
卫玉道“太保的消息确实灵通,不过,你怎么知道郑公子是死于非命万一他是自戕呢”
范太保愕然,瞪着卫玉看了半晌“呵,你想诈我,我自然是听人家说的,谁管他是被人害死还是自戕,反正都是死了,横竖跟你御史台脱不了干系,不是吗”
卫玉淡淡一笑,道“这些事,太保就不必操心了,横竖有我在追查。如今有郑公子的证供,您不如快些请公子出来,随我回御史台配合问话,以验清白。”
范太保磨了磨牙,却又不怀好意地笑道“好啊,我倒是很想配合,可惜范赐他如今不在府里,你卫巡检有本事的自个儿去找吧。”
卫玉“嘶”了声,显得有点儿为难“公子当真不在府内”
“我没有必要骗你。卫巡检。”范太保翘起二郎腿,透出几分有恃无恐的得意“你要能找到他,便随你问话。”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卫玉说着抬手。
旁边一名武官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卷东西,俯身递上。
范太保看在眼里,自当是什么文书之类,他浑然不在乎,鼻孔里喷出一道气“呵呵,除非卫巡检拿的是圣旨,不然就不用显眼了。什么东西在我这儿都不管用”
卫玉道“哦太保还没看一眼就知道不管用”
范太保翻出白眼,嗤之以鼻。
卫玉将那一卷纸一抖“那至少请太保过目,看看画的像不像就是了。”
范太保微怔,侧目瞧了眼,整个人猛地坐直“你这是什么”
卫玉眨了眨眼,颇为无辜地道“太保如此反应,到底是画的太像,还是认不出来呢若是前者倒好,若是后者,那我便要回去叫画师从头再画了,不然找不到人如何是好。”
“你、你说什么”范太保瞪向卫玉,道“什么找不到人你拿我儿的画像做什么”
原来这张纸上的竟是一个人像,十八九岁,尖下巴高颧骨,微露凶相,竟是范太保之子范赐。
卫玉抚掌笑笑“既然太保认得出来,那就无妨了。至于这是做什么用的那自然是张贴在街头巷尾,叫军民人等留意,一旦发现范赐踪迹,即刻拿送到御史台,或者及时报信都有赏金。”
“混账”范太保跳起来“卫玉,你是什么意思你当我儿是逃犯吗”
卫玉微微扬首望着范太保,此刻已经没了笑容,眼神里透出几分凌厉“我既然亲自登门,太保就该知道我势在必得,现在太保可以选一选,是你自己把公子交出来呢,还是让我自个儿去找”
范太保吼道“你敢”
卫玉淡淡道“太保想试试卫玉的胆量”
范太保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叫骂道“区区一个巡检而已,也敢在我跟前如此放肆,我岂能容你来人,给我把他们打出去”
一声断喝,外头的家丁们顿时围了过来。
“谁敢”吼声如雷,却是阿芒转身,不由分说地一挥手臂。
有个靠的最近的家丁被阿芒横臂一扫,整个人轻飘飘地倒飞出去,直接跌出厅门口,无法动弹。
阿芒势不可挡,又大吼了声,用力往另一人身上撞去。
那人躲闪不及,也如断线的纸鸢,狠狠撞在门上,顿时口鼻流血,差点儿门都撞破。
范太保勃然色变。
卫玉好整以暇道“太保,你真的要动手么若是你先动手,可就别怪御史台得罪了。”
范太保看看蓄势待发的阿芒,又看看那些战战兢兢的家丁们,气不打一出来“卫玉”
他没想到卫玉如此难缠,她竟然有备而来,文武兼备一手阿芒,无人能敌,一手影貌图,死死拿捏。
范太保很清楚后果卫玉手中的这影貌图一旦张贴出去,满城人等,都会知道范赐乃涉案之人,而范太保府里出了一个通缉逃犯。
若再给皇帝知道了那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偏偏卫玉竟是软硬不吃。
一向在京内横着走的范太保,站在卫玉面前,空有怒火三千,竟然无计可施。
卫玉似乎怕他不够动怒“太保,想好了么”
范太保瞪着她,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最终,他挥拳狠狠砸在桌上“给我把二公子叫出来”
范赐确实在府里。
范太保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不过只是仗着自己的势力,他吃定了卫玉无法搜他的太保府,就算搜,也必定搜不到人。
他只是没想到,卫玉会准备范赐的影貌图。
倘若不交范赐,那范家的脸可就丢遍了九城了。
虽然亲手把儿子交出去的滋味极憋屈而窝火,但跟立即“风靡”九城的“美名”相比,范太保还是知道取舍的。
范赐也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叫出来,送到卫玉手上。
他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家居常服,原先正跟屋里的丫鬟鬼混,身上散发着脂粉头油的香气,夹杂着浓烈的酒气。
范二公子望着范太保,眼中掠过一点惧色“父亲”
范太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卫玉“卫巡检,你好本事,好手段,不过你带他去也没有什么用,他没有做过的事,任何人也休想要冤枉他。”
卫玉道“他冤枉与否,不在太保一句话。”她转头吩咐随行武官“带走。”
范赐求救般叫道“父亲”
“给我闭嘴,”范太保低喝了声,又恶狠狠地对卫玉道“别以为你有太子殿下当靠山,就能这样为所欲为,我即刻便去见太子殿下,我倒要问问,你如此行径,殿下到底知道不知道。”
卫玉面沉似水道“太保要去见何人,不在卫玉管辖之内,我今日是以巡检身份,查办教坊司凶案,不管太保去见太子殿下还是观音菩萨,与我无关。”
她说了这句,负手向外走去,阿芒紧紧地跟在身旁,几个范府家丁还在门口围着,阿芒喝道“滚开”挥了挥拳头,吓得几个人慌忙后退。
范赐被武官带着出门。
方才范太保的话,虽是对卫玉说的,实际也是在提点儿子。
二公子心中已经有了数,范赐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害怕,也不要承认什么范太保很快就会救他出去。
在出范府大门之后,范赐看着前方的卫玉,他像是一条阴暗的毒蛇,正恶毒地盯着猎物,想找机会给与致命一击。
正在打量,冷不防卫玉蓦地回头。
东宫。
宫女将几盘精致点心放下,崔公公亲自端了茶奉上。
太子殿下在上,萧相行了礼,坐在李星渊下手。
浅浅地啜了口茶,萧相道“玉儿查办教坊司案子,是殿下许可的”
太子颔首“玉儿的脾气,老师自然也知道,偏偏的就有一份左犟性子”说了这句,他又道“好似从外头回来之后,更加不听孤的话了。”
萧太清心中一动,端详太子脸色,虽看似笑微微的,但萧相清楚,太子的真心话多半都藏在那看似玩笑的里头。
他便也随着轻笑了两声,道“不瞒殿下说,臣也觉着玉儿略有变化,多半是因为出去这一趟的遭遇等等,有些吓坏了吧。”
“吓坏”太子摇了摇头,显然觉着不可能“老师未免太小看他了。”
萧太清笑道“只是看着玉儿比先前更清瘦了,连内人也很是心疼,怕她在外受苦。”
太子听了这句,若有所思,忽然问道“老师知道小卫为什么在遇袭后不第一时间回京吗”
萧相抬眸,刹那间跟李星渊目光对视。
“这”他谨慎而自然地“臣也不敢贸然揣测,照玉儿的意思,是因为遇袭后慌不择路”
太子的唇角微动“本来孤也信了是这样,不过,老师难道不觉着,野狼关的事情太及时了吗。”
萧太清早就警示过卫玉,太子必定有所猜测。
没想到果真给他一语成谶。
他不敢再装作全然不知,垂眸道“这件事臣也听说了,多半玉儿不知哪里得知野狼关细作之事,所以才去看看。”
李星渊扫了眼萧太清“这倒也像是他的性子,一旦认定了,则不管不顾,呵,要不是孤派了人去接,真担心他不愿意回来了。”
萧太清的心又是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微笑道“说来,还不是殿下太宠她了,叫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比如这教坊司的案子如今竟招惹了范太保,势必还有靖王殿下,竟不知如何收场了。”
他不露痕迹地转了话题。
李星渊道“小卫没接手的时候,倒还可以拦着,既然已经沾手了,那就不用再瞻前顾后,孤已经告诉她,让她放手去查就是了,相信以她之能,必不至于让孤失望。”
萧太清蹙眉“可是如今又说阿芒打死了郑礵,据说郑府丞已经去往御史台要找玉儿的晦气了。”
“不用担心,”太子轻描淡写地“这点儿小事,尚且为难不了他。”
萧相忍着笑“殿下是不是太宠信玉儿了”
太子正端了茶,三才碗盖轻轻一撇氤氲的茶汤,他浅浅笑道“毕竟从小在我身边儿跟着,最是知冷知热多偏宠一些,不是应当的么”
萧相轻声一叹,默然吃茶。
就在此刻,崔公公从外进内“殿下,才传来消息,郑府丞从御史台打道回府,也并未大闹。小卫带着阿芒,亲自去了太保府。”
萧相扬眉。
李星渊道“怎样”
“还是殿下最了解玉儿。”萧太清笑着摇头“不过,太保府这一关,只怕难过。范太保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所以小卫带了阿芒去,就算动手也不至于吃亏。至于文的,太保更不是对手。”
“臣只是担心,再这样牵扯下去,到底会影响到殿下您。”
“孤既然允了让小卫放手一搏,就知道不可免。何况人家既然已经剑锋所指,孤倒也不必一味藏隐,无非是见招拆招。”
太子说到这里,转身,从旁边的桌几上取了一份折子。
他把手中的折子递给萧相“才接到豫州那边急报,西狄人犯境,野狼关那里已经交上手了。”
萧太清忙放下手中茶盏,双手接过,从头看了一遍。
李星渊道“先前小卫去这一趟,还真的去对了,此刻战事正自胶着,若野狼关细作仍在,这会儿胜负难料。”
萧相不便多言,只道“西狄人这次有备而来,断不可轻视。”
李星渊却又取了另一份纸卷,缓缓打开,只见曲山弯水,竟是一份地理图。
萧太清端详片刻,惊愕“这是豫州那边野狼关内外的地形图”
太子指着其中一处关隘道“今早才来的战报,西狄人主攻野狼关,次攻小隘,期间小隘告急,派去的援军中途遇袭,看似情形不妙。”
假如卫玉在,一定会吃惊不小。
因为这种战法,正是先前她在野狼关的时候,跟黄士铎说过的。她记忆中西狄人的作战方式。
可她明明跟黄总镇提过,为什么黄士铎还会“重蹈覆辙”,难道黄总镇真的病的糊涂、或者病倒了其他属下并不知情
萧太清皱眉“这如何是好,豫州方面有没有援军”
李星渊道“豫州府镇守在东,先前已经调过些兵马辎重,此时不可再分散兵力。至于野狼关,孤总觉着,接连送来的几分军报有些古怪。”
萧太清正要问有什么古怪,外间有小太监来报道“殿下,范太保求见。”
李星渊抬头,萧相微怔“来得好快啊。”
范太保在外等候片刻,太子才从内转了出来。
“殿下”一看太子,范太保紧走几步,跪地道“殿下救命。”
太子诧异“太保这是怎么了快起。”
崔公公上前亲自扶起来,范太保才起身便道“殿下还不知道呢,殿下跟前的那个卫玉,他方才跑到臣的府里好生撒野”
太子挑了挑眉,一甩袍摆,长桌后落座,温声道“太保莫要着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来。”
范太保满脸委屈,也不肯落座,越发走近了,愤愤说道“殿下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吧,说起来气煞人,这卫玉着实无礼放诞,先是不明不白、半夜把顺天府郑府丞之子传到御史台,谁知一夜之后,郑公子竟被他的人活活打死人家都说,堂堂御史台眼见的要变成个森罗殿了,简直生杀予夺。”
李星渊只点点头,神色凝重却不置可否。
范太保见他好似在留心倾听,便继续说道“没想到这卫玉方才又跑去臣府里,扬言要传臣的赐儿,臣不肯,他竟拿出绘好的赐儿的影貌图,威胁臣说若不交人,就要把那图贴遍九城,让天下人都看范府的笑话他还纵容手下一个莽大个,打伤了臣的家仆数人,殿下,人人都知道这卫玉是殿下跟前宠信的,他就仗着这个无法无天欺男霸女殿下好歹也要管一管,他自己荒唐胡闹也就罢了,难道眼睁睁看他败坏殿下的名声吗”
崔公公在旁边听着范太保黑白颠倒,胡言乱语,他心中忧虑,时不时打量太子的反应,恐怕太子偏信动怒。
却见李星渊的嘴角稍微轻抽,仿佛要笑,却竟又稳稳压住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