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乔一脸悲怆, 低头继续假装挑选布料。
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她换了个狡辩思路, 轻声开口“但哥哥有没有想过, 也许我被假山卡住, 并不是因为体型丰腴,而是那个洞的问题呢”
一旁本想越过这件事的楚湛,一个没忍住, 扯起唇角无声笑起来, 他弯下腰凑近货架,假装细看布料。
“我是认真的。”林月乔彻底放弃淡定挑选布料的伪装,转头勇敢地面对自己未来两年的夫君, 神色笃定地理论“那个洞, 实际上可能是一个狗洞, 不然为什么我八岁都要弯着腰才能进去呢”
“嗯。”楚湛保持镇定地反问“那你为什么非要钻那个狗洞”
林月乔认真地解释“因为当时我就是想要展现自己和哥哥的区别,展现自己的身份,是故意选那个洞的, 不然我为什么突然不跟在你身后跑呢”
楚湛直起身, 侧头保持严肃地询问“你想展现什么身份其实是一条狗”
“就是妹妹的身份啊你才狗呢”林月乔怒不可遏“就是长幼有序之类的区别,刚好那两个靠在一起的洞一大一小, 你钻进大的里面, 我就想从旁边小的洞钻过去了呀那样会有一点可爱可是那个洞就是正常人都钻不过去我能怎么办”
楚湛立即低下头掩饰笑意, 低声调侃“那你每次跟我抢甜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长幼有序”
林月乔一瘪嘴,忽然泄气了,低下头委委屈屈地小声解释“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就真的很饿。”
“明白了。”楚湛深吸一口气, 不再继续揶揄她。
林月乔悲伤地问他“我其实也没有跟你抢着吃吧哥哥是不是记错了不管姜太太做了多好吃的茶点,我都吃得很优雅,太太也夸我吃相很好看,吃完不擦嘴,脸上都不会沾一点碎屑哦。”
没想到林月乔还敢提这事,楚湛的痛苦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
小时候不敢抱怨,此刻,楚湛终于忍无可忍地侧头质问“没跟我抢你自己吃得慢,还时时刻刻盯着我,我稍微吃大口点你就哥哥你别急呀,我只有把速度放慢到你的一半,才能让你吃相优雅的多吃我一倍的分量。你要是再多优雅一点,我可能就饿死在桌边了。”
“哎呀哎呀”林月乔双手捂住脸颊绝望地别过头,伤心欲绝“我都是怕哥哥噎着才提醒哥哥细嚼慢咽的,哥哥怎么能这样曲解人家的好意”
楚湛完全没有年幼时当哥哥的宽容大度,他并不认可林月乔的狡辩,抬手一拍货架,凶恶地下令“快点选几匹布结账。”
林月乔非常不愉快。
她发现楚湛脑子里关于她的回忆,跟她的重点完全不一样。
离开楚湛的三年,她脑子里的回忆多数是那种,花神节他为了得到她,打败所有对手的景象,或者是她受委屈时他挺身而出替她出气。
而楚湛脑子里,都是她卡在狗洞、跟他抢茶点吃的那点破事
怎会如此
楚湛的脑子里是没有容纳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区域么
林月乔气呼呼地随便选了十匹布料。
依照楚家从前的地位,三品大员家嫡长子成婚,王法规定是“不得过绢百匹”。
这种地位的人家,为了表示诚意,约定俗成,通常都是送九十九匹布料。
但林月乔只选了十匹,这是这个品级的家族最低档次的布匹数量。
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嫁得风光,但她希望楚湛还是以高官之子的身份上门提亲。
因为她知道楚老爷是清白的,可她目前也没有跟皇权叫板的实力,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表明立场。
不过楚湛肯定不明白她心里这些小弯弯绕,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店伙计打包布匹的时候,楚湛侧头问她“买这么多”
“这还多”林月乔很不服气“我表姐夫去下聘的时候,光是布匹就有四辆马车运去表姐家。”
“所以一个乔乔能抵得过四辆马车”楚湛提醒她“来的时候,你说用不着马车,十匹布,你未必抱得下,需要帮你绑在身上么”
“啊”林月乔大惊失色“对了,我们没有带马车诶”
“而且我不会帮你一起搬。”楚湛落井下石。
“为什么呀”林月乔假装忘记来之前的豪言壮语“你不一起搬,我还要你跟我一起逛海市何用”
楚湛一挑眉,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乔乔自己去柜台结账”
“不行”林月乔一把拽住他衣袖“哪有姑娘家自己给自己置办聘礼的我要生气啦”
“啊”楚湛仰起头拖长语调“乔乔要生气了,我腿都吓软了,扶我一会儿可以吗”
“哼”林月乔转身真的自己往柜台走过去,问掌柜价钱。
掌柜本想详细说清每匹布的料子,林月乔却说她全都认得出来,要掌柜的报个实在价钱便是。
最终,十匹布在她预料中,一共才九钱银子。
掌柜问她,要不要再选匹好料子凑足一两银子。
林月乔拒绝了,低头掏荷包,准备自己结账,就听见“哒”的一声响。
楚湛已经快她一步,将一两的银锞子搁在掌柜面前。
掌柜找零的碎银被楚湛推回去,多出的钱,让掌柜自己找伙计,把十匹布运去他府里。
林月乔本来想抱怨他拿一钱银子当送货钱太傻,但想到自己说了要生气,就很冷酷地放任他的阔绰了。
之后买的零碎货品都是小件,很快就买齐了,两人调转方向,徒步回楚府。
那种专门当聘礼的茶饼盒子,和装聘金的盒子,做工都很精巧,一些配饰很容易被碰坏。
林月乔不敢夹在胳膊里,都双手抱在怀里。
盒子太高,她视线都被挡住了,但她还是嘴硬地没有求楚湛帮忙。
虽然东西不算太沉,但是太大了,这么抱在怀里,找不到合适的姿势,胳膊很快就酸了。
林月乔几次停下来调整姿势。
身旁的楚湛也会停下来,看着她慢吞吞蹲下来整理盒子,再看着她艰难地站起来。
“看什么看哥哥先走好了,不用管我”林月乔第三次站起身,依旧嘴硬。
楚湛垂眸看着她怀里的盒子,似乎仔细估测了一番货品重量,然后真的转身,独自快步回家。
这事儿要搁在三年以前,林月乔非得暴跳如雷不可,但此刻,她很快就接受现实,平静地抱着盒子慢吞吞前行。
不多时,她听见身后有滚动的车轮声,但手里抱着太多东西,不方便回头看,只能下意识往路边方向挪。
身后忽然传来惊慌地叫声“诶诶别挡道啊”
林月乔一愣,又慌忙往另一个方向躲避。
还没走几步,身旁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她身体骤然失重,被人横抱而起,一跃闪至街边小摊旁。
林月乔惊呼一声,双手抱紧怀里的盒子,上面一层的盒子没法稳住,她只能用胳膊和脑袋“夹击”,才没让盒子滚落在地。
抱着她的人没有说话,安静地继续往前走着。
林月乔脸埋在木盒上。
她知道自己在谁的怀里。
她也没说话,继续用这种傻乎乎的姿态抱着自己的聘礼。
楚湛就这么快步把自己的未婚妻抱回了家。
也不算食言,毕竟他只说不会帮林月乔搬运货物,没说不会搬运林月乔。
回到楚府,被楚湛放进正堂圈椅后,林月乔才把贴着脑门的盒子放到一旁的茶几上,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胳膊。
她仰头观察楚湛神色有没有心虚,以便判断自己能不能闹脾气。
楚湛没有看她,转头问管家布匹送到家没有。
管家回禀说送到了,而后还委婉地提醒楚湛,说他从凤川运过来的日用品里,就包含两车常用布料,绡金绫罗苎麻云锦一应俱全,四季的衣裳够做上十来套。
林月乔能听出,管家特意强调这些名贵布料,是在质疑楚湛为什么要买那十匹下等货。
毕竟是第一仙宗里出来的内府管家,这种布料在他眼里,估计家仆都不能穿。
楚湛没回话,迈步走到林月乔右边的圈椅前坐下来,伸手看看茶杯里有没有茶水。
管家立即亲自端起八仙桌上的茶壶,走过来添茶,并低声致歉道“我昨日才到府上,已经差人去挑选丫鬟和杂役,两日内便可办妥。”
楚湛后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管家,淡淡开口“我昨日已经跟你说了,把你带来的那些东西全都送回去,替我转告姥爷姥姥,我不需要他们照看。”
管家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宗主和姜大小姐的龃龉,是上一辈的恩怨,即便是姜大小姐自己,也不会希望您与姜氏不睦。”
“没有不睦。”楚湛看着他“我只希望同从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
管家不解“您这是何苦”
楚湛垂眸想了想,抬眼直直看向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刚送来府上的那些布匹,是我给我的未婚妻准备的聘礼。”
管家一惊,急道“未婚妻啊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少爷是相中了哪一宗的闺秀”
楚湛哼笑一声,摇摇头“别打听,我不需要姜宗主亲自登门来指点我如何寻觅良人,你把姜家送来的东西都拿走,从前怎么过就继续怎么过,谁也不欠谁。”
管家面色一白,蹙眉想了想,急道“小少爷,您是不是误以为姜宗主干涉阻挠您爹娘的姻缘,是因为您爹家世卑微那可真是太冤枉宗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