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酒馆,深夜十一点,煤油灯像鬼火般浮在半空中。
酒馆设在地下,所以没有窗子。只有吧台、长凳、摆在墙上的空酒瓶、沉默寡言的熟客以及身着酒红色马甲的酒保挤在这个隐蔽得宛如獾巢的店里。地下的狭窄空间里挤了这么多东西,通路自然会窄到让人勉强能够擦肩而过。店里的东西都很陈旧,总让人觉得它们仿佛就是刻在空间本身上似的。
太宰坐在吧台前,正用手指把玩着酒杯。他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家店里,也不喝自己点的酒,就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就在这时,酒馆的大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的个子很高,因为夜晚灯光晦暗,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常坐的位置上已经有人,并且那个人自己还很熟悉,高个男子抓了抓脑袋,然后开口说,“啊太宰你已经到了。”
“嗨,织田作。”
太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下方的眼睛看向高个男子,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男人有着赤铜色的头发,穿一件沙色外套,下巴上长着乱糟糟的胡茬。他的表情像是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让人完全看不透心思。
“怎么会是织田”侦探社的大家惊得从座椅上站起来,几乎伸长了脖子看着这一幕。
“啊是我。”织田作头顶的呆毛晃了晃,依旧是没什么变化的表情。
“什么叫啊是我,这没有丝毫情感起伏的样子,那人可是太宰治,是的首领你多少表现得震惊一点啊”国木田狠狠吐槽道。
“之前感觉就是我。”织田作维持着呆呆的表情看向国木田,说,“猜到了就不惊讶了。”
“什么叫感觉就是你啊”国木田为这个男人的天然呆感觉到疲累,织田作什么都好,就是这仿佛缺根线的脑回路时常让他感到棘手。
“因为,之前太宰治说过,在其他原本的世界里,我和他是朋友。我们经常在这家酒馆喝酒,聊一些很无聊的话题。他说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吧。”织田作似乎陷入了回忆,再次记起那个仅仅见过一面,却让他格外在意的青年。
“等等等等等等”国木田打断织田作的回忆,然后用更大的声音咆哮到,“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太宰治见过面为什么我不知道”
织田作通过能看到未来的异能力看到自己会被国木田咆哮,提前用手盖住了耳朵,阻挡怒吼的侵袭。
国木田被他气得半死,咬牙切齿道,“别墨迹了,快说什么时候的事”
“我说过的,在两年前。”织田作乖乖回答。
“两年前等等,你之前说过的”国木田艰难地从冗杂的记忆库中挖出来这一小部分记忆,随即用更加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织田作,“你只说,见到了一个让你很在意的人,那个人就是太宰治吗”
“对。”织田作点头。
“你见到的人是太宰治那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省略”
“没有吧。”织田作用困惑的目光看着国木田,迟疑道,“这件事,我以为侦探社的大家都知道了。”
“什么”国木田微愣。
“那个,我知道的,织田先生和首领见面的这件事。”
他身后,谷崎润一郎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缓慢而忐忑地发言证实织田作言语的真实性。
“我也知道。”谷崎直美紧随其后,附和道。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嘛。”
“原来国木田先生还不知道吗”
侦探社的大家纷纷表明知道了这件事,国木田听着,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怎么会,就他不知道
“织田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国木田出外勤去了吧。好像是去异能特务课拜访。”与谢野晶子回忆起这件事的始末,却还是感到不能理解,“可是之后港口黑手党格外针对芥川和织田,你还没发现不对劲吗”
“我以为是因为织田是芥川的老师。”
“国木田先生,太迟钝了。”芥川的话,如尖刺一样扎透了国木田摇摇欲坠的心。
“不过,我们也只知道织田遇到了首领,具体的对话内容,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呢。”与谢野晶子回过头注视着银幕,压下了更多想问的问题。
男人织田作之助抬起手当做回复,然后坐在太宰身边,酒保问都没问,直接像平时一样把蒸馏酒的杯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做什么”织田问太宰。
“我在思考,既哲学又形而上的思考。”
“具体是指”
“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成功难于失败,对吧”
“对。”
“那我就应该立志自杀未遂,而不是自杀成功,虽然成功很难,但未遂失败就相对比较容易,对吧”太宰询问到。
织田盯着蒸馏酒看了一会儿,然后肯定道,“对。”
“果然没错我发现了我这就来试试。老板,菜单里有洗涤剂吗”太宰看向吧台里面的酒保。
“没有。”站在吧台里面的老酒保一边擦拭杯子一边答道。
“洗涤苏打水呢”
“没有。”
“没有啊”
“那就没办法了。”织田作点点头。
“老板,下次要记得上新品啊。”太宰殃哒哒地趴在吧台上,孩子气地撅起了嘴。
太宰这不是也能和朋友相处融洽嘛。
明明另一个世界都可以成为朋友,怎么这个世界,太宰变得那么胆小了。
中也久久地注视着银幕上太宰和织田作和睦相处的一幕,深沉的目光中,晦涩的情感,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关于太宰与侦探社成员织田作之助的会面,早在太宰自杀的那一天,就有部下将这个情报作为绝密资料上交给了继任首领中也。
中也对这件事一直抱着浓厚的疑问。
织田作之助,身处横滨一个普通的异能结社,只是一个普通而微不足道的小职员。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太宰特意甩开部下,前往那个名叫的酒馆,只为与这个男人碰面太宰都决定要死了,为什么要把这个男人的照片贴身保存太宰下令不追究芥川闯入afia大厦这件事是不是和他有关他和太宰的死亡有怎样的联系
那些都是中也迫切需要弄懂的疑问。
他心中的疑团扩大,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至于太宰预先命令不允许找侦探社麻烦
哈他怎么可能听从那个混蛋的指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眼睁睁地看着首领死去而不探究,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所以中也没有率领部下,在太宰下葬后的第二天,中也便闯进武装侦探社,要求他们给出解释。
他那时情绪不稳定,就像一个盛满易燃易爆气体的油漆桶,任何一点火星的触碰都能引发爆炸。
他要知道太宰和这个叫做织田作的男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聊了什么话题,还有那个叫做芥川的小鬼,又在这中间担任了什么角色。
这原本不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那时的中也虽然因为太宰的骤然死去濒临疯狂的边缘,仍然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只要侦探社给出能说服他的理由,他不是非与人为敌不可。
可是侦探社说不出理由,不管是那个叫做织田作的颓废大叔还是那个叫做芥川的小鬼,都拿不出能说服他的理由。
织田作说他不认识太宰,具体的对话内容侦探先生不让他对任何人说,所以他宁愿选择自尽也不愿意讲述他和太宰的具体谈话内容。对于太宰认识他并且留存他照片的事情更是全盘否认。
而芥川好似成了哑巴,就算被他暴揍也不啃声,始终守口如瓶,宁愿死去也不肯吐露和太宰有关的信息,也不愿意交代同他一起见证了太宰死亡的前游击队长中岛敦的下落。
他们如此坚贞不屈的模样彻底惹怒了中也,心中那头被束缚着的,自太宰死后就叫嚣着要毁灭一切的巨兽,此刻苏醒了。中也认定侦探社在挑衅,就算侦探社拿出别的证据表明这一切都是太宰那个混蛋的计划也不相信。
他毫无顾忌地大闹了一场,被早有准备的江户川乱步拿出的异能书本关进了小说中。那是奇怪的异能产物,可以将读者引入自己执笔的小说世界,在书中世界所有读者都无法使用异能力,必须找出全部的凶手才能出来。
这并没有围困他太久,他把书中上千个嫌疑人全部打倒,从书中出来后却对上了早已等候在周围的官方的异能部队。被仇恨和愤怒冲昏头脑的他毫无疑问地被准备充分的官方镇压,直到魏尔伦和兰波强行闯入监狱,以绝对的实力横扫军方的异能部队。官方这才妥协,和签订了条约,把中也放出来。
被关押在监狱的那段时间,中也想了很多。原本疯狂地想要报复所有人的念头逐渐平息,但内心依旧萦绕着一股莫名的火焰,在心脏周围汹涌燃烧。直到见到魏尔伦,中也才彻底冷静下来。
说是冷静,大抵是死心。
他意识到,曾经的自负已经成了笑柄。
他是太宰的谁搭档早就不是了,恋人从未挑明过,仇人那他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他凭什么认为太宰应该告诉他一切呢又为什么认为自己是离太宰最近的人
太宰瞒着他的事可太多了,芥川,织田作,又多了一个神秘干部魏尔伦,他感觉自己就是被人围观耻笑的小丑。
太宰,那是谁他不关心了,他要好好的做他的首领,整顿因为太宰死去陷入混乱的,也失去了报复侦探社的想法,后来在森先生的出面调停下也顺势收回了对侦探社的追杀令。
那段时间的他是这么想的。
曾经让他那么纠结痛苦的事,结果是这样的。
芥川没有透露真相的原因,是因为他肩负着救世的重任。一旦有超过三个人得知这个事实,世界便会变得不稳定,最终走向毁灭。而织田并没有说谎,他确实不认识太宰治。太宰之所以对织田产生关注,是因为他拥有关于平行世界和织田作成为朋友的记忆。
中也不由得对无辜受牵连的侦探社感到抱歉。
他上次发飙,似乎把整个侦探社都砸了是吧他还把芥川打了个半死,还逼得织田作自杀虽然被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请君勿死救回来了
想到这里,中也更加心虚。
一瞬间觉得自己欠了好多债。
出去后还是先把侦探社重建的费用赔偿了吧。
太宰平时不会在这里思考这么哲学的问题,织田作喝了一口蒸馏酒,问道,“你在工作上失败了”
“对,你说的没错。我失败了,严重失败。”太宰皱起了眉,露出一副不情愿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表情。
织田作回想了下,最近的任务都是些寻找丢失的,调停公司董事的家庭纠纷,调查旗下商业街发生的失窃案件都是些基础的工作。
“没听说最近有失败的任务,大概我这种底层人员是没资格听闻的吧。”
“并不是哦,织田作是第一个知道的。”太宰盯着冰球,眼神里似乎隐藏着复杂而深邃的情感,无声地表达着沉重的故事。
“嗯”织田作抬起头,木讷地看着太宰。
“因为这个任务是未来的啦,在未来,我会栽一个大跟头,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太宰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织田作,“这是一双能看到过去未来的眼睛,透过它,我看到了哦,那原本的未来的样子。”
“真厉害啊,太宰。”织田作很轻易地相信了太宰的话,并发出由衷的赞叹。
“哈哈哈哈。”太宰愣了一会,然后趴在吧台上疯狂大笑起来。
“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因为太宰你都那么说了。”织田作看着笑出眼泪的太宰,露出困惑的表情,“难道太宰你刚刚是在开玩笑吗”
“真是的,被织田作打败了。”太宰沉默片刻,耸了耸肩,做出认输的手势, “嗯姑且当它是真的吧。”
“那太宰失败的原因是什么”织田作好奇地看向太宰。
无法想象这个男人失败的样子。
afia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对于太宰的敌人来说,其最大的不幸就是敌人是太宰。只要太宰乐意,他甚至可以在战争的枪林弹雨下开野餐。因为他就是一个天生的afia。
如果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见到这么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人,自报家门,估计会把这当做一个笑话吧。
然而若是他们看到太宰树立的伟业清单黑暗与鲜血的清单,他们就肯定笑不出来了。这一年来afia新获得的利益中几乎有一半都是太宰的功劳。像织田作这样的区区一个小兵,根本无法想象其总数有多少个亿,以及为此搭上了多少人。
这样的太宰,从来不曾失败过。
“原因原因啊”这个问题似乎让太宰很是苦恼,他的表情仿佛隐藏了千万无语,似乎有无尽的话语激流在他心中涌动,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似乎在权衡着每一个词汇的分量,每一个句子的影响力。
“是人心。”
最终,太宰缓缓地吐出了这个答案。
织田作意外地看着太宰。这个答案从来不在他的设想范围内。
太宰被人称为afia的操心师,顾名思义,太宰拥有看透人心并操纵自如的能力。他的人心把控,谋略计策,还有思考的深度和强大的学习能力,会让人完全忘记他的年纪。即使是最高明的伪装大师在太宰面前,也没有秘密。
这样的太宰,竟然输给了人心吗
“那个人,太宰的朋友,是个天然啊。”钢琴师感到微微惊讶。
虽然前面已经知道太宰有两个朋友,可是他没想到这个朋友的人选会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还是和太宰有着天差地别的性子的一个人。
“我觉得另一个世界他是的人,还是个底层人民,这才更令人惊讶吧。”阿呆鸟忍不住说道,“他的实力哪里像底层了”
“他很强。”冷血应和到。
在还和武侦敌对的时期,他曾和织田作交过手,那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男人,是连他也无法战胜的对象。这样的人,拥有这等实力的人,不应该是底层。
比起,武装侦探社的大家更加难以置信。
谷崎直美惊呼道,“织田先生怎么会是黑手党”
“织田这样的性格,在真的不会被欺负吗”
“他这样的性子,怎么看都不适合黑手党吧。”
大家纷纷被这个消息惊讶住了,没人能在这么巨大的差异下保持冷静。
织田作除外,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副发呆的表情。
“怎么你在另一个世界就变成了黑手党呢”与谢野晶子看着织田作,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是他在这个世界变成了你们武侦的人吧。”钢琴师微笑着,说出事实。
“目前看来,和其他世界不一样的地方都是被太宰改变过的,比如旗会还有暗杀王,可是他没有插足的事件都没有大的差异,比如蓝堂的死亡。织田先生两个世界不同的人生,他也插足了,于是原本应该是黑手党的织田先生变成了你们侦探社的社员。这样逻辑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与谢野晶子竭尽心思要反驳他的话,然而却无法找到恰当的言辞。
他说的是对的。他们的世界本该和平行世界的发展一致,织田作加入,和太宰治成为朋友,这才是故事最初的情节。之只是太宰治提前窥探到了命运的痕迹,用手拨动了那根线,由此改变了在座大多数人的命运。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交织与相遇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发展,一个人的决定和行动可以扩散出巨大的影响力,引领着更广阔的命运走向。
在这个以命运为轴心的故事中,太宰治的举动不仅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影响了周围的人。
败在人心之下
森的心微微颤动,某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浮现。
原来如此太宰,你对我怨恨的根源就是这样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