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城地处南山境,气候不比中山适宜温暖。它与北海一样,到了冬日,夜晚便会拉得极长,日间时日短少,故而即便是再穷困的人家,都会购买些冬日用的灯油,以便在漫漫黑夜中,为自己点亮一点光。
从这点来看,将迷魂枝炼化,再混入灯油中,使其可因凡火而燃,倒是却能做到引得满城入梦。但这猜测仍有说不通的地方。继穷人之后患病的富人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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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炼化,迷魂枝燃必生烟,富人所用的蜡烛自然不可有烟,迷魂枝无法混入其中。总不能说是幕后黑手还专门为穷人、富人分别设计了入梦方式,先诱穷人再诱富家吧
佘褚凝视那灯油,总觉得这灯油中的迷魂枝,与其说是怪病的诱因,倒更像是为了将此事嫁祸给思幽,而特意准备好的“线索”。
詹文瑾未曾亲眼见过迷魂枝,她察觉灯油有异,但又不能肯定心中猜测。
“师姐,是迷魂枝吗”
她的话里添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倚赖,佘褚回望她,也不打算欺骗她,肯定道“我在丹霄宫见过,应是迷魂枝无误。”
詹文瑾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神色凝住。
她显然也想到了佘褚想到的悖论。
是啊,穷人或许会用得上灯油,那富人呢如城主府般豪奢,以明珠照辉,少府主是如何中招的。那些管事又是怎么倒下的
佘褚往屋外看了看,说“快到和景星约定的时间了,我们也该回程了。”
詹文瑾给女孩写好了火符,未防万一,她还在这青砖房上刻了避火的符咒。
她将符咒交给女孩,叮嘱的用法,在女孩惊喜的眼中,与佘褚他们一并离开了。
离开歌坊,詹文瑾解开了北嚣的障目。
北嚣缓了一会儿,重新适应了光线,低头收拾好了原本缠在他手上的手帕。
他叠好织物,原本想要还给詹文瑾,却见她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地与佘褚说着话,实在找不着机会将帕子递出去,只好暂时放进了自己怀里。
二人回到城主府的侧门,刚好还有一息到酉时。
景星干完活没多久,刚从小门出来,就瞧见了等在门前的二人。
他愣了一愣,撇了撇嘴角,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不知是赞是讽地说了句“你们倒是守时。”
佘褚道“君子重诺,守时是基本中的基本,这难道也有问题吗”
景星在刚刚已经见识了佘褚的嘴皮子,他不想再自讨没趣,咽下了原本跟着的讥诮话语,直接迈出侧门,带路而去。
佘褚跟在景星的身后,随着他走出城主府所在的宽阔大街,又穿过他们白日里走过的繁荣街巷。
一直走到街道从青石砖变为石子路,再从石子路变为休整好的泥土,最后走上坑坑洼洼、甚至还有积霜的小道,瞧见了堆挤在白银城南角、破旧矮小的泥屋草顶。
景星的家就是其中一间,
推开聊胜于的院门,领众人进了这间逼仄阴暗的小院,回头道“到了,就是这儿。”
说罢,他也不管佘褚他们,自顾自地去了厨房,打算生火做饭。
说实话,詹文瑾长这么大,自认见过的场面也不算少,但如此穷苦交困之地,在向来以“祥和宁足”自称的仙域中,不敢说绝无仅有,也是她见过之最了。
她有幸跟随顾清笙游历时,也曾见过困苦的村落。
那些大多都是因昔年的战争而失了青壮,只余老弱、故而过得的艰难。顾清笙常常会去探望这些层间的同袍下属的亲眷,为他们送钱送物,好让他们不至于为求存苦恼。
然而即便是那般困苦无助的地方,在顾清笙的帮助下,也渐渐缓过了气。白银城坐拥南山奇珍,在仙域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缺钱物,这样的城中,怎么会有如此大范围的贫民窟呢
便是那些没了青壮只余老弱的村落,在詹文瑾初见时,也没有白银城这角更令人触目惊心。
这看起来不过七尺的小屋能抵得住冬日沉雪吗
这逼仄狭窄的小院又能落进几寸日光
詹文瑾站在院中,目光渐渐落在在厨房忙碌的景星身上。
他熟练地将一些买不上价的枯草干枝丢进灶中,大概是因为树枝有些潮湿,这火生得又难烟火又大,詹文瑾在屋外都感觉到有些呛鼻,也不知在厨房内的景星是如何忍受的。
佘褚倒是对这景象要能接受的多。
战争刚结束的时候,思幽困苦之众数不胜数。尤其是思幽物产在战时用去太多,战后根本不够,最惨的时候,思幽甚至有魔族会因饥饿而死。
多可笑。
魔族,可血战十日而不露疲色的魔族,竟也会因物资短缺而出现饿殍。
那会儿佘褚还很小,根本什么都处理不了。
是羽惊亲率残部走了一趟人界,与赤城大帝姬也就是岐覆舟母亲达成交易,才帮助思幽渡过了那最艰难的几年。
她早已见过更多更糟的。
佘褚见詹文瑾丧然,开口说“我们早日查出真相,便能早日腾出手来处理白银城的其他事。文瑾,你博通古今,帮我一起看看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詹文瑾回过神,她问了佘褚一句“我们真能处理白银城的事吗它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庚子学府它都未必放在眼中,而我们不过只是小小府生。”
“小小府生也有长大一日。今日不能解决,明日再试着办。明日不行,还有后日。”
“即便救不得眼前人,那也有今后人需要。”佘褚道,“文瑾,不要妄自菲薄。这还是你告诉景星的道理。”
詹文瑾哑然。
她深深望着佘褚,就在佘褚以为她又要说她不像占浮玉的时候,詹文瑾这次什么也没说。
她挽起袖子,侧首问佘褚“我们从哪儿开始看”
佘褚他们先去看了景星的屋子。
说是屋子,也不过只
是一个放置了衣柜的房间。土榻上堆满了杂物,像是许久都未曾住人了。
佘褚与詹文瑾找了一圈,看见榻上有破旧的木盆,还有几块干了收回的布巾。
衣柜里北嚣打开了看了,他让出位置,表示里面除了几件旧衣裳,也没什么其他的。
另一间屋子倒是干净很多。
佘褚一抬头便看见了屋子里的灵位,这儿是景星父母的屋子。
这里东西摆放有序,甚至还多了一张小榻,榻上摆着不少书。
只可惜房屋阴暗,即便主人有心呵护,那些书也损坏了不少。
詹文瑾环顾了一圈,突然道“没有灯油。”
佘褚明白詹文瑾的意思,景星的家里没有油灯,这意味着两件事,一是他很可能是因此没有中招;二则如佘褚猜得那样,灯油并不是这件事的关键。
走出屋子,就只剩下厨房和院子。院子一览无遗,没有多余的东西。
佘褚见景星也生好了火,便敲了敲厨房门走了进去。
景星缩在灶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没阻止。
佘褚扫视了一圈,见灶台后用干草铺了床,猜到大约是夜间低温,景星为了保暖而选择睡在了灶边。这样来看,他每日起灶,或许还不仅是为了吃食,还有取暖之用。
“你这办法也只能用到初冬。待再过些日子下了雪,这点草灰余温可没法帮你渡过整夜。”
景星不太在乎道“能过一日算一日。”
佘褚点点头,她又说“如果我说我能让你平安渡过这个冬日呢”
景星回头笑道“再给我一颗灵珠吗”
佘褚说“给你二十六张火符,够你和这条街的人过上一个冬天。”
景星狐疑地看向佘褚。
佘褚已道“你在城主府中做活,应当知道城主府四季如春的秘密。我们来自庚子学府,我师妹更是其中佼佼,由我们出手的火符与你平日里能接触的自然不同,其中所含灵力,甚至可以转动城主府的大阵。”
景星将信将疑。
詹文瑾站在佘褚背后,打了个响指。景星面前的灶台里因少材而微弱的火光顿时大涨,生龙活虎,不肖片刻便将他的铁锅炖的咕咕作响。
景星呆住了。
北嚣好心地去替他掀了锅盖,防止溢锅。
佘褚耐心问“交易吗”
一盏茶后,景星捧着他突然间就炖好的没油没盐的菜汤,坐在院中,神色复杂地有问必答。
詹文瑾问“你家不用油灯”
景星嗤笑一声“我每日卯时不到就得值岗了,我又不是只有马夫这一点活计。回来忙完家里事,不好好抓紧时间休息,点什么灯”
佘褚又问“这儿病的人多吗点灯的人多吗”
景星说“除了冬日最冷的那个月,其实大家都不怎么点灯,咱们这儿处边境,夜间月亮和星海都很亮,大家又不是讲究人,什么光不能用,非得
点灯。”
詹文瑾遗憾叹气“果然,灯不是关键。
佘褚沉思片刻,一抬头便见他脸上沾了灰,本能提醒了一句。景星擦了好几次都没有擦对地方,水缸里的水又太少,这会儿天也暗了,回厨房瞧也瞧不清。
他恼火的干脆满脸擦,结果反而糊了满脸。
佘褚无奈“我看你床上堆着枚不错的镜子,你去照照不行吗”
景星嘀咕了一句“真是麻烦。”
他说着想回屋拿镜子,陡然间,佘褚福至心灵,她忽而开口叫住了景星。
她目光灼灼“你是不是不常用镜子”
景星道“我母亲脸上受过伤,未免她伤心,家里早就不用镜子了。我也习惯用水缸,你问这个做什么”
佘褚心中猜测渐渐成型。
她看了一眼北嚣,北嚣反应过来,直接回屋取出来那镜子。
起初这镜子与一堆杂物堆放在一起,上面还积了灰,佘褚未曾在意。然而此刻她挥手吹散镜子上的浮尘,这才发现这镜子其实做得相当漂亮。
它没有用什么昂贵的材质,只是最普通的木头雕了花,然后嵌着一面极亮的铜镜。镜面光滑,照人清晰。佘褚在镜中甚至能清楚瞧见自己眼尾处的一点小痣,可见这镜子工艺之高。
如此高的技艺,如此普通的木头。
佘褚拿着镜子问景星“你照过没有”
景星说“没怎么用过怎么了”
佘褚没有直接将猜测说出,她只是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奇,你家徒四壁,既然用不上这镜子,为什么不把它卖了这镜子看起来值不少钱。”
提到这镜子,景星撇了撇嘴。
“不值钱,大家都有的。”
此话一落,詹文瑾目光如电,凝在了那镜子上。
景星道“大约二四个多月前吧,城里来了个大商人,要与城主做买卖。她和城里其他人不大一样,要心善得多。她是做铜镜生意的,想要白银城掌握的锡铜矿。”
“我听管事说,城主要价很高,但她还是答应了。不仅答应了,她还给城中青壮都赠了面铜镜,以示交好,说是等取回钱来,想雇我们替她采矿。我本来还想去给她做工呢,只可惜她回去没多久,城里就开始生怪病了。城主着急大概也有这点原因在吧”景星嘲讽道,“上好的买卖,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飞了。”
佘褚问“这铜镜,歌坊琴楼也有吗”
景星道“她应当是没有送他们,不过这家铜镜好,歌坊琴楼肯定也有买啊。就我知道的,她还在那几日,就已经有不少人家向她订了铜镜呢。”
“她还卖了不少。”詹文瑾沉声道,“城主府呢,也有采购吗”
景星耸肩“城主府哪用采购,他们要是想要,她当然会送。不过我听说她为了能买到这锡铜矿,专门做了个镶满了珍宝、等身大的铜镜,送给城主呢。”
佘褚心中有数了。
她取了一枚灵珠递给景星,和他说“你这铜镜,我买了。”
景星不明所以,瞧着佘褚古怪道“你要是可怜我想给我钱,倒也不必找这种理由。我不是那种有钱还不要的清贵家伙。”
佘褚朝他摆摆手“我也没把你当做那样的人,这钱只是结清你的费用,感谢你告诉我的消息。”
“我们还有别的事,这就告辞了。”
詹文瑾比佘褚还急些。
佘褚刚说完,她已经站了起来。
景星看着他们匆匆来又匆匆走,嘀咕了一句“真是怪人。”
路上,佘褚与詹文瑾道“那孩子的房间里也有面镜子,当时这镜子也是反扣着,我未曾注意到。我们得回去问问她有没有用过。”
詹文瑾不解“她当然没有用过,若是用过了,怎么还会醒着呢”
“不。”佘褚解释说,“你听他说了,城主府中这镜子只会更多。别人不提,婢女们一定是每日都需得照镜子,但阿碧来了七日还醒着,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与着镜子结合在一起,才会导致入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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