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我们的秦国统帅交出来否则,我们便要立即屠城”
城外山坡的草坪上,两个少年人互相对视着,话语传入耳中之时,他们忽然同一时刻动起手来。
黎筝动作要比辛狐快上一拍,但碍于身体中还未全部代谢完的迷药,她的力道要比少年少上半分,更糟的是,她手无寸铁,那把越王剑在早前昏迷之时,给少年收缴去了。
有人苦于缺少趁手兵器,有人则苦于手持宝剑却不会用。
锋利的越王剑“铿锵”一声出了鞘,于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两下之后,辛狐还是持着它找到了这一任的主人。
银亮的剑尖在视线里放大,放大,脆弱的咽喉在十万火急之中跟越王剑的距离无限缩短,生死之间,黎筝没有迟疑半秒,依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她翻滚着身体躲过了这险些致命的一记。
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脱,来不及停下喘上一口气,她反身又抬手死死压住了辛狐的左手,将那把无坚不摧的越王剑刺入地面,卡在石缝里面,不让他轻易拔出。
没有直接杀死黎筝,辛狐也悄悄跟着松了一口气,他想要制服她,却并未想要夺走她的性命,
半跪在草坪上,只有左手持着的剑插在地里做支撑,此刻辛狐被黎筝这么一压,还真是动弹不得,他跟黎筝角力了片刻,又想起了还有另一只空着的手。
拳头从少年的身体与长剑组成的门洞中穿了过来,这名常年与药草作伴的药草师估计从未打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架,以至于如今这一剑一拳的送出,险些没有把自己的身体扭成个麻花,当场打起结来。
黎筝看他那个出招的变扭样子,差点没笑出了声。
轻而易举地擒住了他从左手手臂之下伸过来的拳头,拧动着将对方的两只手都死死的控制住,黎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跟我打什么架身上的毒药全都用光了你的话,还是在使毒上更有天赋”
辛狐终于想起来跟个从军的人打架不是什么好主意了,他喘了两口气,没好气地道“明明是你先要跟我动手的,秦军那句话喊出来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先一步出卖你了”
黎筝目光一暗,捏着他的拳头又往外一抽,看着他的身子在自己的动作下伏倒下去了一截,这才慢吞吞地道“你这么不老实,我不得防着你为了赵国将我卖了”
秦军大胜,拿下安国是完全不成问题了,但黎筝这个最高统帅还流落在外呢,万一这药师跟她使什么诈,再次将她迷倒,送到安国手底下去跟秦军谈判,那秦军可就麻烦了
而她这个人呢,又一向不喜欢节外生枝。
黎筝上上下下地扫了扫这个少年,给出了结论道“将我卖了,去换你们安国的和平,这是你可能做出来的事儿。”
辛狐倒也没否认,赌气似得别过头,他又突然间想到了能够转危为安的关键“对了,你还中了我的毒药呢快把我放开,否则三天之后,你就没解药可吃了”
在他
看不见的身后,黎筝眼中出现了点笑意。
没有直接将他根本没向她下毒的事情拆穿,她装出了点吊儿郎当的样子,极为率性地道“不给就不给,我堂堂一国统帅,难不成还缺个给我解毒的人,能叫你个小小药师坏了我们秦国的大事”
辛狐咬了咬牙,多少有些气馁,他静默半晌,又不信邪地转过了头看回来“你、你真是秦国人的大统帅这么年轻这么”
这么漂亮
他们秦国人那么凶狠,总不能是看脸选的统帅的吧
这人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大统帅的威严和气魄啊
没有统帅威严和气魄的黎筝笑了一声,谦虚道“确实,统帅的位子本来也不是我的,我只是临危受命,仓促的被赶鸭子上架了而已。”
话音一落,又听城墙那边传来秦军喊话的声音“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将我们的统帅交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
辛狐又一次不安分的挣扎起来,可他那点子三脚猫的功夫,没两下就被黎筝毫不手软的全部镇压了下来。
心累,身体也累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他脸上湿漉漉的,不少汗水从发丝里冒了出来。
偏生他还抱着希望朝黎筝搭话“没听你的袍泽在找你吗,你不去他们那边,还跟我在这儿耗什么时间”
秦军给的时间紧,拢共也只有一炷香,辛狐都不知道一炷香够人干些什么事情,可安国城池之中,无数无辜的人,就要在一炷香之后,因为他的一次私自放烟、藏人事件而被牵连死了
心态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辛狐忽而道“你别管我了,马上杀死我也行安国,安国城里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跟我做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哐当”一声,越王剑被扔在了地上,辛狐一副束手就擒,绝不反抗的摸样,连头都重重地磕在了雪堆里“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秦军统帅,长相、身高、胖瘦,全都不知道,在一炷香之后,也绝对没办法从人堆里找出谁来冒充代替你,安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难道你就要因为我的过错将他们全杀了”
黎筝看他的摸样,擒拿着他的手下一顿。
少年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没带出什么鼻音,但说不定,都已经快被逼得哭出来了。
“我”
正想说自己没有那个借着失踪当借口,大肆伤害安国人的打算。
甚至还十分惜才地想要在摆平了这件事之后,将他收入麾下,再去肥下给他找姐姐。
城楼之上却传出了赵国人回应的声音。
他们说“伤害秦国统帅的罪人在此,请诸位将士验证”
此话一出,山坡上的两人具是一愣。
伤害秦国统帅的罪人
黎筝所知的唯一罪人,就是面前这个激得她爱才之心大起的少年药草师。
可城楼上的赵国人们,又在胡乱地说些什么
抬头向着上方看
去,一个满身尽是伤痕和血污的老人被士兵们推搡着架了出来。
以黎筝能够百步穿杨的极佳视力看去,那老人身上层层血水所浸染的衣服,竟然跟自己身边少年所穿的药师袍一模一样的墨绿深衣
她惊讶地半张了口,喃喃出声“这是,另一个药师”
而辛狐则更加震惊地道“师、师父”
远远望着那个低垂着头颅,好似完全失去了意识,暴露在寒冬中的伤口称得上是触目惊心的老人,黎筝压低了声地试探道“他竟是你师父”
“师父”从衣袍细节上确认了老人的身份,少年哪里有心神去回答黎筝的问话,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像是只感受到了疼痛,在捆缚脖颈的绳索里不断拉扯的巨狮,他双眼瞪大,眼瞳里尽是红色的血丝,“他们对您做了什么师父师父”
眼看制止不了少年的行动,黎筝适时地放开了他的双手。
才一获得自由,少年便急得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片刻不停地朝着城门下跑去。
城楼上方的闹剧还在继续,短剑使将这名失去意识的老药师推到了秦军众人面前,大声的批判道“这便是伤害贵国统帅的罪魁祸首我们已经在私下里对其实施过处罚,虽未能寻到贵国统帅的踪迹,但期望诸位将士能够和平接手城池,不要妄造杀孽”
下方完全不懂赵国语言的秦国战士们满头雾水,匆忙的找人询问的空档之间,短剑使再度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为了表现对贵国的诚意,我方会将这名得罪于贵国统帅的药师当场处死”
短剑使拍了拍手,两根捆绑成“十字”型的木架便被人搬了上来,它高得有两个人叠起来那么长,上头吊着一根粗粗的麻绳,另一头则系成了一个圈,即将套在老药师的脖子上。
即便听不懂城墙之上喋喋不休的赵国人正在对己方说些什么,但看着这个画面,所有的秦国人都明白了过来,这显然是一个行刑架,这群野蛮的赵国人,正要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个受到虐待的老年人给吊起来处死了
领头的战士当即惊讶地喊了起来“他们在干什么这是要向我们示威吗”
另一个将领也面色难看而愤怒地道“藏匿了我们的将军,还敢做这种事,他们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眼看着套在老药师脖子上的绳索就要收拢,行刑架后头两名负责拉扯绳子,将人高高吊起来的刽子手也要开始行动,一个黑色的人影猛然蹿入了秦国军队的人马之中,一把抢过了某位弓箭手背上的长弓,又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时间里从箭筒里抽出了一根箭矢。
那弯弓搭箭的速度快到让人眼中只剩下残影,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一支箭便立时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才刚跑到城楼之下,根本来不及阻止这桩惨剧发生的少年刚要目眦欲裂,痛心疾首地看着从小将自己养大的师父即将死于自己人的手中,一根箭矢却“嗖”得一声,划破了天际,射向了众目注视之下的老药师。
在对方马上就要被拉起来吊死之前,箭矢精准无比地射断了那根套着他脖子的线绳。
没有牵引的老药师一下子倒在了城墙上,他眼皮子颤抖着,颤抖着,终于,这个因为受到严刑拷打而昏迷的人,在这等巨大的变故下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他活过来了”
“射箭的人是射箭的人那人将他救下来了”
“距离那么远,又是那么细的一根绳子,他居然能够一击射断”
能够从这么远的距离射穿一根细绳,以这百发百中的弓箭手的本事,在先前打仗的时候,必能一举射中城楼上的老城主,可当时,他怎么没有出手,反而是这个时候,他不再有任何遮掩的拿出了真本事
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响起,所有人都在为这手极为漂亮的箭术所呼喊。
转头寻找那支箭矢的来源之处,只见城楼下的人群中,一名穿着赵国墨绿色药师袍,背上又披了件火红披风的秦国少年人手中捏着一把宽大的重弓,抬头凝视着她亲手所创造出来的局面。
那少年眉目清俊,好看得像是下凡的谪仙,他开口,用着极为正宗的赵国雅语,向着城墙上接连经历变故的人们高声道“在下是秦军统帅赵黎,先前在安国附近受伤,得到了好心药草师辛狐的救治,现在你们身边的那位老药师,便是在下救命恩人的师父,在下不许任何人再对他施暴”
她抬了抬自己光洁的下巴,严肃地道“于我赵黎的辖区之内,不允许目光所见之处有无辜之人含冤而死,也不允许手底下有人滥杀无辜”
说着,她那双玄黑如玉的漂亮眸子跟老城主对上了视线“现在,安国的所有人,投降不杀”
老城主颤了颤唇,两行温热的老泪霎时间流了下来,他既高兴又难过地急声道“投降我们安国投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