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箭术,技惊四座,才一出场就得了满堂彩,黎筝顺利地坐稳了收服安国第一将领的位置,“投降不杀”几字说出之后,便被老城主用了赵国的最高礼仪,恭敬地迎接入城。
接管了安国的控制权,城墙上的守卫们也都换上了秦国自己的将士,黎筝细细数了数,自己连带着接管的,还有安国这里的粮仓。
粮仓是每个城池的命脉,一到天灾人祸之时,城中的百姓们便要靠着粮仓中的食物度过寒冬,除了管理粮仓的贪腐官员之外,所有人都知晓其重要性。
尤其,安国是距离邯郸最近的城池之一,这里建造的两座粮仓规模极大,可以装下数不胜数的粮食,出于好奇之心,想看看里头究竟装了有多少食物的黎筝刚到城里不久,就推辞了老城主为她设立下的洗尘宴,马不停蹄的去视察了一遍粮仓里的食物质量。
她得先看看两座仓库的大小,再看看里头有没有足量的食物存放于内。
也好知晓过往的安国管理者有没有私报数据,糊弄上司与百姓,又或是以次充好,将早已过期的食物放在里头装样。
跑进去视察没多久,黎筝就发现,她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这里头最起码有将近一半的食物坏的早已吃不了了,又或者就是食物里面掺杂了砂石,以此增加重量,糊弄巡查者。
摸了摸腐败坏了的麦穗,又掂了掂快要烂掉的豆子,黎筝垮着脸心叹,还好她们二十多万秦军早已在苦陉那头补充过粮食,否则在这安国,还真是又得填不饱肚子了。
不说别的,光是这快要腐坏的豆子,就绝不能给秦国操劳已久的战士们吃,不然人到了战场上,突然一个个的开始肚子疼了,那这场仗还怎么打
视察完了不能算是粮仓的腐败食物堆放点,黎筝就带着人马重新将两座粮仓封了起来,转头对跟着他们来的赵国人表示,这些食物原封不动的交还于他们,秦国,绝对不动民众的一针一线。
换句话说,便是要靠着从苦陉城里带来的食物和干粮过了。
干巴巴的食物虽然有些坚硬,难以用牙齿啃动,味道也跟现煮出来的热腾腾的食物不能比,但好歹吃了不会拉肚子不是
可比腐败食物堆放点里的要好上不少。
因为没能收获到足够的食物,去时还乐颠颠的黎筝只得黑着脸自我安慰,如此行事,最起码还能成全秦军在此处的形象。
加之,虽然打了仗,但秦军的统领救下了一位被赵国高层虐打、推出来背锅的药草师老人,形象是相当的好。
一双狐狸眼睛眯着,黎筝满肚子都盘算着怎么将安国满城的草药师们变成自己人。
这些香喷喷,热烘烘的药草师们就跟西游记里的唐僧一样惹人垂涎
放在别的偏僻之地,能出一个就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可在这安国,却是有着满满一座城的草药师们
文能治病救人,武能下毒杀人,在这到处都冒着战火的地方,草药师们的金贵之处,不用黎
筝多说了。
即便他们不愿意用毒脏了自己的手,但光是放在后勤部队之中,医治受伤的士兵,也是能救下无数士兵的生命,减少秦国人在战场上的损失,给军队带来极大的帮助的
脑子里思考着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黎筝巡查完粮仓,又跑去临时建立起来,用以安置伤员的帐篷里逛了一圈。
同是扎住起来的帐篷,伤病营比之其他帐篷来说,周围的气氛就要更沉更静,所有进进出出的人员,全都压着神色,低头快步地走进走出,手上端着的血水一盆又一盆的往外倒,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黎筝在这里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处,唯一能做的就是充当一下南丁格尔小姐,抚慰战士们的精神情况,不要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而意志萎靡不振,连带着觉得整个人生都灰败了起来。
可以称道的是,他们背靠着安国城池,这个医疗资源多到堪称金窝银窝的药材天国,受伤的大部分士兵,都能在这里及时的得到救援。
如果以后能将安国这里的药草师们全都变成自己人,那么这些需要医疗救治的伤员们,也会获得更好的治疗。
来来回回地安抚了伤员们的情绪,得到了不少士兵们的感谢,黎筝又去看了看辛狐师父的情况。
老人家年事已高,因着本身就是个药草师的缘故,到了这把年纪,身体还是十足的老当益壮,可接连经历膝下徒儿战争中音信全无的事情,自己又被城主府的护卫们为了逼问出另一个徒儿的下落而严刑拷打,不管是身体和精神上都受到了相当多的劫难与摧残。
黎筝去的时候,他人还躺在病床上满脸疲惫的沉睡着,伤痕盘根错节的遍布了他的手臂、脖颈、前胸,而衣服遮掩之下,那些未能看见的地方是否也横陈着血迹,便不得而知了。
辛狐抿着唇坐在床沿,仔仔细细地朝那每一道伤口里上药,听到了黎筝进入的动静后,小心翼翼的将那条手臂放回被子里。
“您救了我师父的事,在下十分感激。”辛狐这么说道。
如此短的时间里,他似乎整个人都因为这残酷的战事而成长了起来。
青葱的面孔上,有了沧桑,有了坚毅,像是他的前头,再没有人能够为他扛起一些什么东西,这整个家,还有家庭中的人,都等着他去扛起来了。
辛狐迅速地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了一个更加可靠的男人。
黎筝看得有些感慨,当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感激的,我们相识一场,总不能看着你师父被冤而死。”
这位老人家已经受到了太多的磨难了,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或者说,因为历史前行的脚步,秦国必然会统一天下的话,作为已经从系统空间毕业的黎筝,实则并不想造什么过多的杀孽。
安国他们打下了,除了必须要上战场的战士们之外,城内的百姓,黎筝不打算去动。
辛狐却是十分地心中不安,他面对着黎筝,跪了下来“可辛狐本是个伤害统帅的罪人,您,您却将我称为是救治您于危难之中的恩人”
如今他和师父能够住在安国之中最好的房子里,享用最妥善的待遇,全都是因为黎筝的“恩人”二字,但实际上,这美好的待遇仅仅只是镜中月,水中花,空中楼阁,一戳就破。
他们之间不仅没有什么于危难中救助的情谊,甚至,还有着生死仇敌的经历。
想到他们俩见面时的场景,再思及对方是秦国人之中地位最高的统帅,辛狐一时坐立难安了起来。
这么年轻的人,竟然会是他们的统帅
而他,又是毫不客气的将其迷晕拷问。
辛狐低垂着头颅,面色惶然。
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摸样,黎筝一时有些不习惯起来吧,这么做,我也有我的打算。”
她将少年拉起,跟着自己也坐到了床沿上,看着少年的面孔,她直截了当地道“还剩下最后一个城池邯郸,很显然,赵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没人能看见它的未来,现在位子上的赵王,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坦白来说,只有跟着我们秦国走,这里才能发扬光大。”
辛狐有些不明白,仗已经打过了,他们安国成了秦的手下败将,在那么强大的军队在面前,没人能够生出不臣之心,更没有人会敢于反抗,他多少有点不晓得黎筝这时候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看这药草师头脑呆愣的样子,黎筝也不得不叹了口气,更为直白地道“我是说,我很看重你们药草师,也很看重安国,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另投名主。”
“赵王昏庸已久,根本无法创造出比自己祖辈更高的功绩,也无法将自己领下的百姓带领至更幸福,更富裕的生活之中,你们跟着他,只能日复一日的生活在贫苦与战火的侵扰之中,但秦国就不同了。”
“秦国兵强马壮,放眼七国,无人敢称敌手,只要成为秦的子民,你们便再也不需要因为战火而担惊受怕,可以在国家的庇护下,安心的休养生息,繁衍子嗣,开展商铺了”
辛狐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几乎快要以为自己不是城池被破,即将受到俘虏与攻掠,而是要跟着新的贤明君王走向美好幸福的新生活了。
还剩下的,仅有一丝儿的清醒让他在这番极具吸引力的忽悠之下提出了新的问题,他虚弱地道“但是,我们安国不是已经被秦国占领了吗等到之后,我们会直接成为秦国的子民吧”
隐去了某些木已成舟,却还是让人不大愿意接受的事情,辛狐满是疑惑。
黎筝点了点头,先肯定了他的说法“是这样没错,但如果追随名主的话,这里头又有着别的差异”
按照战争惯有的流程,第一步是攻打城池,第二步是留下将士看守城池,这两个art,黎筝都已经完成了,而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等待新的秦国人手被君王派驻过来,将军队里的将士们全部替换掉,解放将士们的自由,让军队去往别的战场。
新的秦国官员到了之后,会在安国这里推行秦国的律法,文字,语言等等事物,这样一个完整的流程走完,安国就
算是名正言顺的秦国统治下的城池了,安国的百姓也连带着成为了秦国的国民。
但黎筝却想给这些安国城池里的药草师人才们更多的优待。
“不瞒你说,我们秦军外出打仗,军队里的将士们不论有多强大,伤亡也总是少不了的,如此一来,就十分需要医术高超的奉常,秦国当然是不缺少奉常的,但一个军队的人数,动辄就要几十万,后勤之中,咳咳辎重部队里面,又哪里来的能够与这个人数相匹配的医疗人员”
黎筝盯着安国里的药草师,就像是盯着一块儿等待开发食用的大蛋糕
她带领手底下这些将士们仗也打了好几场了,自然有爱兵之心,如果能将伤亡率也一并控制起来,降低到最少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因此,黎筝想的就是让这些药草师随军而行
士兵们在前面打仗,不必担心如果受了伤自己会如何,只要有足够完善的医疗体系,生命就会得到足够的保障。
辛狐听出些意思来了,但多少还是藏着些困惑,他接着道“您是想说”
黎筝笑了起来,这灿烂的笑容放在那张过于好看的面孔上,展现出了百分之两百的杀伤力“我可以保证,能为安国争取来免除所有税款的待遇。”
此言一出,给辛狐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力。
赵国已经是一个趋向于年迈的国家了,接连几代昏君的糟糕统治,已经让这个国家出现了一系列的可怕后果,即便没有秦国的攻打,只是放任现在的君王继续统治,恐怕也很快会因为昏君的作为而将祖上积累下来的积蓄给快速地挥霍掉。
重点是,君王想要财富也没有找到新的路径与手段,单单依靠从民众身上剥削而来,是以连年上涨的税金永远是只会多不会少,逐渐的就成了一座压在民众身上的大山,将人民压得喘不过气,不管怎么辛勤劳作,得来的财富永远都会落入国家的口袋,而无法使民众的生活变得更加富裕。
甚至还有付不起税金的人为了免除税金,铤而走险的去接朝廷发布的悬赏任务等等,说到底都是舔刀子的生活,不值一过。
因此,黎筝开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优渥了,优渥的可以令所有人都动心
哪怕是作为药草师,看起来职业相当风雅,跟餐花饮露的隐居人士类似,此刻也不免狠狠地进入了凡尘,为俗世的条件而狠狠动心了
免除税款,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劳作得来的金银和事物全都归属于自己,只要愿意劳作,就能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
谁还不想手有余钱,生活越来越有盼头呢
黎筝瞄了眼他的表情,知晓对方已然动心,脸上的笑容便也跟着慢慢展开“而跟秦王要来免税的条款的条件则是,要求安国这里,每年出一定人数的药草师进入秦国的后勤部队,随军而出。”
“跟,跟随军队”
虽然早就隐隐约约的知晓黎筝是这个意思,但辛狐还是多多少少的有些不能接受,跟随军队出征,就代表着生命
上的危险,和必须远离自己的故土。
“这,这,”犹豫着,辛狐多少有些为难。
条件是及其诱人的条件,但是答应的话,也未必不是给自己的同行们招难啊。
黎筝耸了耸肩,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是这种反应,继续提出另一个较为温和的条件“既然如此,那么安国的药草师们必须每年接受秦国那边送来的一定量的学子,并且,肩负起将他们教导成合格药草师的责任。”
“什”
辛狐睁大了眼,猛然抬头“您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个主意吧”
如果一开始就提出这个要求的话,以安国可能存在的排外和对秦国人的仇视,很可能无法促成这件事,但如果是先提出更加困难的要求,迫使安国本地的药草师必须离城随军的话,教导学子出来的事情就很有可能达成了
为黎筝的心计所震撼,辛狐不得不说她的这项谋略是极为成功的。
漂亮的年轻统帅眯起了她那双让人源源不断地生出好感的桃花眼,弯成了一道月牙的形状“安国本地每年需要上交的药草师人数不变,但是,可以用自己教出来的合格药草师学生代替。”
这就是纯粹的明谋啊,秦国想要属于自己的更加可靠的药草师人才,所以先用利益撬开大门,再用权势威逼利诱。
原本这些药草师们还有可能对自己的徒弟藏上那么一两手真本事,防着学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但如果是要代替自己被送到战场上去的话,为了保下学生们的性命,还不一个个地拿出真本事,使劲儿地教呀。
辛狐当真是叹服,这位秦国的统帅能够为国家社稷,或者说,为了麾下士兵们的安全算计到这个程度,他们赵国打不过他们真是理所当然啊,光是这份使用明谋的本事,就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
内心已然是无比的佩服了,但在言辞上,辛狐还是需要更加的委婉上一点。
毕竟这关系到安国无数的药草师们,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统帅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只辛狐一个人”
黎筝了然颔首“此事好说,我只是先跟你这儿通个气,之后再去找旁的一块说了。”
她示意道“这是我将你称为恩人的主要目的,也方便我明面上待大家好上一点,再回去到君王哪里去给你们讨要更好的待遇。”
辛狐悟了,原来这人那么早之前就在做这个打算了,所以才能在城门之外,直接给他套上了个恩人的名头。
在场可只有辛狐一个人觉得自己悟了,反观黎筝却还是觉得他没有开窍呢,摇了摇头,她多少有些好笑的继续暗示“所以,这投名主之事”
辛狐被她那腹黑的笑容笑得背后发寒,一个哆嗦,差点冒出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他激灵道“对投名主自然是要投名主的”
少年当场对着黎筝下跪道“请统帅助我去肥下寻找亲人,等寻到阿姊之后,辛狐必定伴随将军左右,出生入死,为您医治伤口”
黎
筝嘴角慢悠悠地勾了起来。
她说了这么多,讲了这么多,为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才的投诚。
安国满城的药草师,她一开始最为看重的,也是这个辛狐。
因为他的药草,不但可以救人,还能够炼制迷香。
而迷香,则能在战场上派到更大的用场
点点头,让辛狐先好生照顾受伤的老药师,黎筝提笔画了个大概的摸样,派了个战士带着这副画,到肥下去寻找少年人口中的阿姊。
“老先生伤得不轻,身边缺不了人,我也不命你立刻随我出战,先待在你师父身边医治他便好,等到我派去肥下的人将你阿姊带回来了,你再随我离开便好。”
辛狐看了看闭目躺在床上的老药师,在转过头来看看这身长玉立的少年统帅,点点头,重重地应了声“好”。
黎筝走出安排在城主府,特意腾出来给老药师住的房间,摸着下巴,盘算起了另外的药草师们。
辛狐这边人算是落进她口袋里大半个了,别的药草师们那头,可还没有着落呢。
她眼珠子转了两转,又惦记起了一开始去巡查过的粮仓。
诺大的两座粮仓,还望着里头能够储存下吃不尽用不完的粮食,让他们秦军在打完安国之后一波富,结果一看,里头放的全是腐坏的,掺杂了砂石的食物。
叹了口气,黎筝觉得这两座粮仓即便不能吃,也得给她派上别的用处来
否则她不赚便是白白的吃了亏
夕阳西下,红色的晚霞如同剪影般浮现在天空的一角,一群浩浩荡荡的民众们被带着来到了粮仓这里。
这座粮仓建立的地方十分偏僻,又向来围簇着大量的士兵,药草师们鲜少走到粮仓近前来看这建筑的外形,一时之间,连天边漂亮极了的红霞都没心思去顾忌,反而是盯着这粮仓的建筑看个不停。
由于将安国的某位药草师尊为了恩人,黎筝待这些安国的百姓的态度向来是礼仪周全,以至于此时也没有人害怕她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危险的行为,只是一个个地好奇着她将他们带来是要干什么。
黎筝转回了身,看向面前的这些朴实又辛勤的劳动人民,抬了抬手,对着粮仓前站岗的侍卫们道“打开,把粮仓所有的门都打开把里面装着的东西都给大家看看”
这座古老的用石头搭建起来的建筑恢弘而威严,除了大国风范之外,还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一听黎筝竟然要当着大家的面儿,将这座光是竖立在那里就让人感到安心的建筑打开,不少人都惊呼出了声儿。
粮仓的石门又厚又重,起初被人往上拉时,还有些生涩的卡壳,“轰隆轰隆”的声音响得如同在打雷般的出现在人们心头,才拉起一条缝隙来,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儿就飘散而出,钻到了民众们的鼻孔里。
“这,这是什么味儿”
“咳咳,怎么又酸又涩的”
“难闻真难闻”
门才打开没多
久,不少民众便纷纷抬起了手,将自己的鼻子给捂住。
黎筝脸上罩着一块二角布巾,将自己的下半张脸整个兜了起来,她抬眼一看民众的反应,缓缓解释道“这便是建立在安国这里的粮仓中,所存放的粮食。”
此话一出,霎时间引起了一阵躁动。
“什么那这气味”
轻轻笑了笑,黎筝淡淡道“大家都是耕种田地的好手,对粮食等物相比也十分了解,这种气味代表着什么,在下也不多言说了,如果有愿意进入粮仓进行查看的,可以自行进去。”
没错,黎筝想要做的,就是将粮仓中根本不剩下什么能够食用的食物的事实广而告之,端看安国本地的民众反应如何。
这两座粮仓,横也要为她贡献出点价值,竖也要为她贡献出点价值
人群里,几个高头大马的农民互相看了两眼,都举起了手,自告奋勇地报了名。
黎筝作出了请进的手势,对这些愿意进入查看的人,她全部予以批准。
毕竟,很多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少人也难以相信事实会如此残酷。
不一会儿,进去查看的农民不可置信的呼喊声就立刻传了出来“这,这稻子坏了这捆也是,这捆也是豆子也全都坏了这,这”
一个将物体狠狠甩在地上的声音在粮仓中重重响起。
臂膀宽大的农民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愤怒的声音惊飞了许多待在树木上的鸟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每年上交的食物呢那么多的粮食呢为什么会全是坏的”
粮食是民众们生存的必须品,关系到每一个老百姓的性命,没有人会愿意让这么重要的东西处于缺失的状态。
急或怒,都在情理之中。
黎筝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解释道“粮食全被官员们偷偷运出去卖钱了,而这些坏的,则被以次充好地运了进来。”
她再一次挥手,示意将士们把看守粮仓的赵国官员带上来“让在下给诸位介绍,这便是管理粮仓的官员,如今仓库空空如也,他必定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在下先来盘问两句,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将其交由诸位处理。”
见众人都处于火冒二丈的情绪之中,没有多余的心神来关注自己,黎筝耸了耸肩,展开了她的讯问“这粮仓里的食物你是什么时候换走的”
如她先前所言,作为每日看管粮仓的管理者,对于满仓库的粮食全都被偷换成腐败食物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而要完成这一举措,他同样参与其中的可能性极大
那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跪在地上,嘴巴上长着的两撇小胡子在寒风吹拂下上下颤抖个不停,此刻被问到,整个人便跟那两片小胡子一起吓得瑟瑟发抖起来,面对黎筝这个箭术超凡入圣的黑面阎王,他是半点不敢说谎,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报出了准确的事件来“前,前年上半年的时候。”
秦赵两国连年战争,粮食紧缺,价格更是高居不下,这食物放到哪里都是好卖的
,安国的官员自觉战火不论烧哪儿,都不会烧到距离邯郸只有一步之遥的安国这里来,便伙同了另外几个人手,将这粮仓中的食物分批运送到外面,一块儿卖了。
“嘿,我说怎么这家伙一开始还穷得啷当响,后面就富得流油了,原来是从粮仓里头吸了这么多民脂民膏才将自己养得膘肥体胖的”
安国民众们义愤填膺的哄闹起来,还是秦国战士们用身体抵挡在这些民众们的面前,才没让他们当场跑上来将这贪官狠狠地揍上一顿。
黎筝也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现场秩序“停下,都安静一点”
她扬声道“不是之前就说好了吗先让我将这几句话问完,等问完了,我就将他交给你们处置”
黎筝的眼神又落到了那胖乎乎的贪官的脸上“说吧,你一共卖了多少钱”
男子颤巍巍地,用极为虚浮的声音报了个数出来“五,五十两。”
五十两
别说是战争时期,便是和平时期,五十两都别想买到一仓库的粮食。
黎筝挑了挑眉,嘴边是不屑的哼笑“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家里是干什么的吧就报这么点数出来,是打算糊弄我了”
作为商人中的商人,开了邹氏商铺,还火遍了大江南北的黎筝,自然对目前市场上粮食的价格了解的一清二楚,不论是报高了,还是报低了,都不可能逃出她的火眼金睛。
商人想起黎筝的身份,骤然害怕地深深倒吸了一口气“我,我少说了,少说了个金子,我卖了五十两金子。”
听到这个数字,身后的人群里已然有人要喊杀声喧天地骂这吃百姓用百姓,还偷了国家重要战略物资的贪官了,却被黎筝竖起的一只手,全都给挡了回去。
“五十两金子”她笑嘻嘻地晃了晃头,那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容貌落在贪官的眼睛里,又像是一张属于恶鬼的脸,“不对,还是不对,你还想糊弄我这么一大仓库的粮食,你好不容易运送到了外面,冒的是掉脑袋的险,怎么可能,只得到了五十两金子”
她缓缓地抽出了挂在腰间的越王剑,透明的黑色剑身在光线照耀下,反射出了一道透亮的影子,晃到了贪官的脸上。
好看的有如谪仙的少年笑嘻嘻地将剑架到了人的肩膀上,身上爆发出了一股可怕的戾气,声音却还是和蔼极了“怎么样说还是不说再不跟我讲实话,你可就要受些罪了。”
当把那剑当真触碰到了自己的衣襟,贪官忽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他吓得小腹一动,身子底下一股又一股的液体流淌了出来“别别别大人,求您了,别动手,我说我说”
“我当时放到各个黑市上,得来了八千两黄金”
黎筝闻言,终于满意地收回了长剑“这价对了,这么两大仓库的粮食,卖出去就得是这么个价。”
话问出来了,她身后的民众们却突然静了。
八千黄金
八千黄金
这些面朝黄
土背朝天的农民们终其一生,也未必攒得出一两黄金来,甚至于在场的人中根本没有见过黄金的,而这贪官,正反手一倒卖,就是八千黄金。
耳朵一抖,听到背后的人群里开始说“原来这看守粮仓的职位这么好”,黎筝立时嘴角一抽,立刻高声正视角的怒声道“你啊你啊,是在卖粮食吗你是在卖人命啊这粮仓里的食物若是不卖,安国关起城来,还能撑个二年五载,可你们将这食物全卖了,城中剩下的食物,就连一周都撑不过去了”
她轻叹道“我说怎么连抵抗都不多抵抗一阵子,马上就开门投降了呢,原来是粮仓里什么都不剩下了。”
一听国破家亡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在,在场的几个农民一时气愤地红了眼,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来打砸这个贪官一顿。
所以说,有些建筑是从内里开始坍塌的,光是凭借外力,还无法一击将其损坏。
黎筝看这局面越来越无法控制了,只得赶紧道“八千两黄金,那么多的钱,就算是用牛车运送,都要运送好久,你也不可能将那么多的钱一口气全部花出去。”
重点来了,黎筝半挑了眉道“你把那么多钱,都藏到哪儿去了”
根据物质守恒定律,一项事物的缺少会转变为另一项事物的明显增多,如今仓库里的粮食少了,贪官口袋里的黄金便多了,可黎筝一向都喜欢用眼睛去见证,而不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
所以,这八千黄金,她必须用眼睛一枚一枚地看过了才算完。
而且,这贪官手里有这么多的黄金,他不找个好地方藏起来,只怕是晚上觉都睡不好的要担心被贼偷去了。
所以,藏金子的地方,是一定存在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