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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郁绥的确不喜欢商诀。

    如果非要究其原因,就不得不提到昨晚的警局会面。

    商诀作为报案人,在警察的陪同下认真的做着笔录,不仅有单独的座椅和茶水,还有女民警时不时地过来嘘寒问暖,他甚至被投喂了两块小蛋糕。

    同样在警局里,郁绥就不一样了,待遇和商诀比起来,堪称天差地别。

    郁绥虽然是今晚的直接“受害人”,但说到底,他不仅在这一场聚众斗殴里动了手,还将人打得鼻青脸肿。警局地上蹲着的七个废物非但没占到丁点便宜,反而疼得哀哀叫唤。

    要不是有人证和物证,一时之间,民警还真分不清谁才是被围殴的那一个。

    而在商诀享受投喂的时候,郁绥正被一个民警小哥抓着进行思想教育,从他站着的角度,一抬眼就能看到商诀的眸光冷冷晲着他。

    郁绥挑了挑眉,在里边读出了名为挑衅的情绪。

    啧,他心中的烦躁被无限放大,刚皱起眉,身前的民警蓦地拍了下桌子,“啪”的一声,强势召回他的思绪。

    “郁绥是吧,”民警翻了翻他的档案,在看到学校那一栏时猛地顿住,面色古怪,好半晌,他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语重心长的开口“你居然是东城一中的学生,看来刚刚那个小同学说的没错啊。告诉叔叔,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这伙人对你实施校园霸凌了吗”

    东城一中毕竟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东城人都对他蒙了一层极厚的滤镜,光是拿出一中学生的身份,就足够让周围的人对你产生崇高的敬意和羡慕。

    无一例外。

    郁绥见状,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摆出一副可怜强调“叔叔,我本来一个人在巷子里喂猫的,他们几个人突然凑过来,张嘴就说要打我,我没办法,才还手的。”

    “老师教导我们,关键时刻要学会正当防卫,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再说了,我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手臂上还有块淤青呢。”

    他长得好看,是长辈们喜欢的乖巧模样,不冷脸的时候便格外唬人。

    郁绥微微低着头,灰粉色的头发略长,纠缠在颈侧,显得肩颈处格外纤细。他眼睫垂着,眸中隐隐有泪光闪过,唇角绷直,一副被人欺压的可怜模样。

    白炽灯光从上头打下来,裸露在外的苍白手臂上有一条十厘米长的棍伤,青紫色的淤血在皮肤下散开,格外吓人。

    民警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后,眼底流出愤怒,又看到他抖着身子,时不时怯怯地看向另一头的混混时,神色柔和下来“他们这群人目无法纪,还敢公然斗殴,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同学你放心,作为人民公仆,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好好教育他们。”

    对方的语气太过坚毅,郁绥一瞬间仿佛看到正道的光挥洒在大地上,脸上怯懦的表情险些没维持住。

    但他和对方说的也并不算什么假话,完全照着事实来的。

    不用猜都知道,这群混混是魏延找来的,结合宋臣年打来的那通电话,对方大概很害怕他参加商家的宴会,认识商老爷子的孙子,所以才找了人想要拖住他。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私生子果然是私生子,从出生起就见不得光,使得手段也下作。

    但心里想归想,被霸凌的小可怜人设还是要维持住,郁绥小心翼翼开口“真的吗,谢谢您。”

    他正演的起劲,拐角那头突兀地传来一声低哑的笑,直直砸进郁绥耳朵里。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循声望过去,就看到商诀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眼角眉梢满是戏谑。

    方才在巷子里,郁绥抡人的拳头一拳比一拳狠,周身笼着层戾气,和现在乖巧的模样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

    商诀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不由觉得新奇。见郁绥看过来,他眸光非但没有闪躲,反倒饶有兴致地将郁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像是在看什么物件。

    郁绥直接被看恼了。

    白炽灯的光线刺目,商诀皮肤白的晃眼。他坐在椅子上,慵懒地倚着靠背,两条腿交叠在一起,显得比例极好,双腿修长,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像是来做笔录的,反倒是像是来警局度假的。

    靠,装死了。

    郁绥收回目光,劝诫自己,警察就在身边,心平气和一点,他没法开口教训这个多管闲事儿的事儿逼,不然刚刚的说辞就功亏一篑了。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他身前的民警站起了身,拿着他的口供去和同事做比对,狭窄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了商诀和郁绥两个人。

    郁绥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确定他们俩跟前不会突然冒出来人,才转过身,凶神恶煞地朝着商诀开口“喂,你看什么呢”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郁绥打算用这句话来恐吓他。

    谁料对方压根没被他的表情吓到,反而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他的眸色黑沉,若有似无的落到郁绥身上,直到郁绥马上忍不住要开口骂他,商诀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看戏。”

    郁绥愣住了,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商诀在说什么,巷子里的对话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怎么,你是来看戏的”

    “不是看戏,而是想问路。”

    “喂,你看什么呢”

    “看戏。”

    郁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双好看的狐狸眼死死盯着他,眸光淬了寒冰一样。

    商诀像是没看到,自顾自补充道“还是川剧,你变脸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郁绥这回是真生气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话。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冒出来一句“你找死吗”刚刚离开的民警折而复返,笑容关切“诶,郁绥,你要是觉得冷,自己到里边拿个纸杯接点热水喝,别感冒了。”

    凶神恶煞的郁绥墩得一下坐回原位,将所有脏话咽进了肚子里,扯出一个乖巧的笑来“好的。谢谢您,我知道了。”

    他感觉旁边的商诀笑得更凶了,郁绥僵着脸,马上要气炸了。

    出警局的时候,郁绥还在竭力维持他快要破功的乖乖崽人设,商诀则站在警局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表演。

    屋外暴雨如注,天光暗淡,他撑着他柄黑伞,肩背宽阔,身姿清隽,像棵矗立在寒夜里的挺拔青松。

    民警还在苦口婆心地叮嘱郁绥“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及时报警,别再这么不知分寸,和人家动手了。传出去不好听是一方面,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多受罪啊。”

    郁绥低眉顺眼地听着念叨,那小哥又想起什么似的,拧头看向商诀“诶,说起来,你还没谢谢这位见义勇为的同学呢。”

    见义勇为

    郁绥心底嗤了声,就他

    这样的身板,那群混混一分钟能撂十个。

    大概是猜到了郁绥在想什么,商诀散漫抬眼,直挺挺对上郁绥杀人的目光,徐徐勾起一抹笑来“没关系,不用谢我。这是我作为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应该做的。”

    他嗓音冷淡,透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疏离,不知道在内涵谁。

    郁绥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谢你个toato。

    要是没有商诀多管闲事报警,他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儿近三个小时,挨了三小时的教育。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门口徐徐驶来一辆宾利,车身线条流畅,通体漆黑,车牌是极为张扬的五个八。

    郁绥不由得瞥了眼,还在思索是哪家的大人物开车过来了,就见商诀挪着他矜贵的腿,一屁股坐进了里面。

    郁绥“”

    得,不仅人喜欢装逼,车也喜欢。

    “好了,既然上课了,我就不多说什么打扰你们了。”崔喜军作势要走,脚步又猛地顿住,指着郁绥的位置,朝着商诀叮嘱道“记得下课去你们班班主任那儿领教材,这节课,你先和你同桌一起看。”

    思绪从昨夜抽离,郁绥回神,在听清崔喜军的话后,表情当即难看起来,他可不想和这种拽的二五八万的bkg坐在一起。

    大概是他周身嫌恶的气息太过浓烈,几乎要填满后排这狭窄的空间,周围的人都回过头来,悄悄打量着他。

    郁绥这表情,难道和新同学有什么过节

    大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踱过,心头泛出无数的猜测,几乎要脑补出一出狗血的生死大戏。

    可偏偏在场还有一个人没察觉到这股剑拔弩张的氛围,崔喜军还在讲台上指点江山“郁绥啊,来了实验班,就要端正你的学习态度,把脾气收一收,不要欺负新同学,知道了吗”

    郁绥不情不愿地收回眼,闷声闷气应了句“知道了。”反正他不会主动去招惹商诀,商诀最好也别来招惹他。

    商诀再敢说他是唱戏的,他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崔喜军听到他的保证,放下了心,迈着步子出了教室,转身去巡视其他班级的纪律。

    而实验办里,商诀已经闲庭信步地走到了郁绥面前,神色冷淡“同桌,让一下”

    郁绥盯着他好半晌,目光凛冽,班里的人仿佛看到眼前划过一片刀光剑影,生怕他们打起来。但出乎意料的,郁绥什么也没说,不耐烦地站起了身,给商诀让出了位置,随后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

    111班的人无声松了口气,看着郁绥那头炸开花儿的粉头发,心想,好像郁绥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吓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郁绥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大概早就听说了他是个什么德行,实验班的数学老师像是自动屏蔽了他一样,整节课上都对他熟视无睹,气定神闲地讲着自己的课。

    因为商诀要去朱振那儿领新教材,郁绥在下课时不得不被他叫醒,好在困意散了不少,他没摆出不耐烦的神色,心平气和地放了商诀出去。

    自己也从后门拐进了卫生间里放水。

    实验班在教学楼的最东端,一中的教师办公室则在教学楼中间,从卫生间折返回来的时候,就一定会经过教师办公室。

    郁绥放完水,伸了个懒腰,步履散漫地朝着班里走去,不经意间瞥到了商诀站在办公室里,对面坐着今天还没来得及露面的班主任朱振。

    从这个角度来看,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来交暑假作业的学生。

    朱振腆着那颗浑圆的啤酒肚,一脸的阿谀讨好,脸上的肉颤颤巍巍地抖了几下,尽显油腻。

    郁绥收回眼神,突然想到史晓明他们给朱振起的外号“猪头”,顿时觉得很是贴切。

    不过,他觉得叫朱振猪刚鬣也不过分,好像比“猪头”还要更胜一筹。

    没心思听他们废话,郁绥刚转身,办公室里兀的响起一道男声。

    朱振拉起商诀的手,言辞恳切“商诀啊,你成绩好,可千万不要和郁绥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小心学坏了。”

    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也没想到崔主任给你安排了他做同桌,他早就和那些领导层沆瀣一气,收了郁家的钱,才这么作践你。一想到你们坐到了一起,老师真是替你担心。”

    门外的郁绥脚步顿住,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他早知道朱振因为他转到实验班看他不爽,但没想到,对方人品这么垃圾,连崔喜军都要踩上一脚。

    窗外的梧桐叶一层叠着一层,撞击着发出沙沙的响动,阳光穿梭在其中,被叶片切割成斑驳的光影,影影绰绰落到商诀的脸上。

    他低敛着眉,眼睫被光析出金色,遮挡住了眼底晦暗的眸光,下颌骨扯出锋利的线条,气质清冷又疏离。

    商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朱振手里抽出来,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冷意,淡淡应了声好。

    朱振还想再说点什么,上课铃声响起,在整个校园回荡,一瞬间走廊清空,学生们各回各班。

    他自己也要去会议室开会,只好不依不舍地和商诀嘱咐“商诀,你放心,第一次月考之后,老师一定给你换一个成绩优异同桌,不会让郁绥继续影响你。”

    商诀这次没回答,侧脸在光下晃出大片的光晕,眸光闪烁。郁绥站在远处,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朱振急匆匆离开之后,教师办公室里瞬间空无一人,只能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伴随着蝉鸣的嘶哑,热浪一寸寸蔓延开来,将这间办公室围得密不透风。

    商诀不知何时从兜里拿出一张湿巾,正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面上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商诀有洁癖,平时便讨厌别人的靠近和触摸,更别说刚才整只汗津津的手都压在了他手背上。

    他近乎暴躁地擦拭着每一个指节,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缝隙,直到用了三张湿巾纸,冷白的手被擦得通红,他脸上的表情才略微和缓。

    四下无人,商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又恢复成方才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才不紧不慢将湿巾丢入了脚下的垃圾桶。

    “呵”

    湿巾落入垃圾桶的一瞬间,商诀猛然听到一声轻嗤,他寻声望去,入目是一头张扬的粉发。

    不三不四的郁绥斜倚在办公室门框上,对好学生商诀竖起中指,无声张口“沙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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