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步入高三之后,学习的压力空前的变大。
第一轮复习结束之后,所有人对于知识的掌握又上了一个台阶,郁绥给自己制定的第一张查缺补漏的表格也圆满结束了自己的任务,被从墙上撕了下来。
墙上的灰尘扑簌簌得落下,郁绥盯着那张充斥着红黑笔迹的纸张,突然有些感慨“从前不懂,但现在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意思。”他将这张大表认认真真地叠起来,收敛了径直丢掉的心思,“上个学期真的好累,”他喃喃“好再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成绩终于起来了。”
“不过高三应该要更辛苦。”他将边缘破破烂烂的表格铺平叠好,收纳进了手边的巷子里,眸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玻璃,看向了窗外
那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卷须蜿蜒向上,绕满了铁质的栅栏,奋力生长。
就像每一个想要奋力攀爬,获取人生新自由的学生。
商诀垂着眼,五指穿梭进他的发丝间揉了揉,眉目间的神色认真“会很累,但应该像许老师他们说的那样,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依旧会觉得很有意义。”
郁绥耸耸肩,从抽屉里抽出来一张新的表格,语气略有颓然,但更多的是干劲儿“肯定有意义啊,千军万马过一家独木桥,这不是都快练成铜墙铁壁了吗。”
他在纸上画了个圆形的筛子,里边戳了很多的黑色圆点,有的地方连接成线,有的依旧一片空白“现在最重要的,大概是把知识点重新打碎,再串联起来”
问题不大,他已经做了一小半,只会越来越得心应手。
郁绥这样安慰自己。
手里那根笔只剩下了半截油墨,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新的复习计划,写下了新的人生方向,很快见了底,又换了一根又一根。
时间被埋藏在难以见到尽头的试卷底下,粉笔在黑板上摩擦下纷纷扬扬的碎屑,他们最后的青春就这样匆匆流逝过去,混着纸张印刷时的油墨香气,留下的是数不清的成绩单。
所有人都变得空前的卷,班级里的灯亮的越来越早,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教室里就已经满员,早早进入了学习状态。而与此相对的,是寝室里三四点熄灭的台灯,与每个人眼睛上挂着的大黑眼圈。
许岚某次带着隔壁班老师来听课时,对方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在听完课后哭笑不得地晲了眼整个教室,和许岚开着玩笑“许老师,你们班这是牟足了劲要去动物基地做保护动物啊”
前排几个人盯着大黑眼圈,仍旧精神瞿烁,保温杯里的咖啡冒着腾腾的热气,宋臣年状态好点,还有心思接茬“我们这不是争着相当保护动物吗,说不定哪天能直接穿越到动物园里做大熊猫呢。”
许岚听着这话,慢悠悠“唉”了声,真心实意地心疼起他们来“高三学习是苦,但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一个一个的,哪儿是把自己当熊猫,简直是,简直是”
宋臣年适时在后边接了个“牲口”,郁绥手里转着笔,还是觉得驴更贴切。
他这么想,嘴里也不受控制就这么说了出来,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笑声,但很快,就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的确贴切。
孟杰狠狠喝了口手边的咖啡,有些痛心疾首“驴上班上累了,都不会想着给自己两鞭子提提神,但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这群上学的驴,会自己买咖啡鞭策自己,真是难能可贵”
教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大家看着桌前人手一杯的咖啡面面相觑,感觉脑袋上平白长了两只长耳朵。
宋臣年托着下巴,又喝了一口咖啡,硬生生喝出了一种喝酒的架势,他拖着杯子,语带调侃“也不错了,起码管用。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一杯提神醒脑,两杯永不疲劳,三杯”
“三杯要真能长生不老,你可得检查一下肾上腺激素了。”郁绥在后边摇着椅子,不咸不淡地打断他。
教室里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这回就连许岚也没憋住。
隔壁班的老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自我调侃的学生,哭笑不得地走出教室,还不忘在临走前调侃了句“你们班这一群活宝,我看可是比大熊猫要珍贵的多。”
实验班这群活宝骄傲地仰起了头,像抻着脖子的大鹅环绕着这位老师转了个圈儿,随后意犹未尽地收回来,还不忘朝着许岚嘚瑟“岚姐你看,人家班任都羡慕你。有我们是您的福气。”
许岚丢了个粉笔头过去,叫他们少贫嘴,但从这之后,实验班的同学发现,早晨教室的门延迟开了半个小时,大家被迫多拥有了半个小时的睡眠,而且每天晚上的晚自习之后,他们还会得到一份单独的宵夜有时是茶叶蛋,有时是校外的淀粉厂,还有时会加餐,许岚会打包很多烤冷面带给他们。
全班人挤在小小的教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最近有没有什么八卦,还不忘往嘴巴里塞两口冷面。
头顶放着乱七八糟的歌,郁绥用竹签戳了块鸡蛋放进嘴巴里,看着手里难以攻克的题,分明方才还觉得头痛的要死,却又觉得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幸福。
高三之后,所有人的成绩出奇的卷,大家的分数差距拉得极近,经常能看到分数相同的几个人被挤在同一位次之上,谁也不让谁。
考场如战场,就好像无言蔓延开一阵难言的硝烟,却又出奇的平静。
郁绥更是一门心思都奉献给了学习,甚至还和商诀商定了高考前的禁欲准则,两个人每天进到宿舍里,漫天的卷子就像王母划出的银河,硬生生阻挡了商牛郎去寻找自己的郁织女,日子过得比白开水还清淡。
但或许是这份禁欲准则有了作用,郁绥的成绩在经历几次波折之后,终于稳定在了年级前十的位置里。甚至在某次全区联考时,超常发挥,硬生生考到了年级第三。
宋臣年那次考了年级第三,却比郁绥还高兴,硬是在周末拉着一群人去了烧烤摊和
ktv,闹在了大半夜才回了家,以至于第二天酒醒挨了一天的训,还被宋母勒令,不准在高考之前再拉着郁绥去这些影响学习的地方。
还是靠着刚睡醒的郁绥硬生生将他解救出来,一群人随意收拾了几套衣服,又匆匆赶回学校,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一中向来对成人礼这件事看的极重,这传统自建校之初便已经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不仅每年都会为高三学子准备五花八门的成人仪式,还会邀请学生家长来观礼。
许岚并没有给他们制定特殊的服饰,只在史晓明询问这次成人礼的主题时,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自由”。
这一次,许岚想让他们选择自己想要的自由。
是以在别的班统一了拨穗礼又或是行冠礼时,实验班的衣服简直是五花八门,一片混乱。
林晓安和周围的一群女生选了唐宋明清不同形制的汉服,还有的选了风格各不相同的晚礼服,一群女生站在一起,格外养眼。
男生这边倒是要简单的多,郁绥和商诀都选了不会出错的西服;孟杰热衷于汉服文化,投入了林晓安她们的怀抱;史晓明不知从哪儿扒拉出来一套学士服,鼻梁上的眼睛熠熠发光,坚定了要成为一名学者的梦想,至于宋臣年heihei
郁绥看着费劲巴力从卫生间里换好衣服出来的宋臣年,表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宋臣年,你是要上天吗”
实验班巨大的旗帜之下,宋臣年穿了一整套深绿色的飞行员夹克,脚上踩着皮靴,站得笔直。
他今年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再加上个子高,身材比例又不错,这么乍一看,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爽与硬朗,但他脸上戴着的那副夸张的墨镜还是彰显了这人的幼稚。
宋臣年矫揉造作地调整着鼻梁上的墨镜,对郁绥的说法十分满意“我的绥,你真聪明,我刚确定了我人生的新梦想,那就是去当一个优质的飞行员。”
他挺了挺单薄的胸膛,朝着郁绥眨了下眼睛;“你说,我这么穿帅不帅”
帅倒是挺帅,只不过脑子不太好。
郁绥在心里腹诽,但碍于今天是成人礼,他看着满脸兴奋的宋臣年,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头“帅帅帅,行了吧,今天你最帅。”
宋臣年满意地转过头,调整好自己的头发最帅的角度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孟杰认同。
孟杰不堪其扰,恨不得给他一拳。
大家站在迎风飘扬的国旗之下,郁绥仰起头,看到橙黄穿透那抹鲜艳的红,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商诀站在他的身后,看到他脖颈间歪歪扭扭的领带,忍不住伸手帮他调整,他垂着眸,神色认真,还忍不住温声道“可我觉得今天最好看的人是你,崽崽。”
“嗯。”郁绥应他,然后懒洋洋道“你是马屁精。”
反正在商诀这里,他永远都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他歪了下头,狐狸眼里憋着笑,就这么看着商诀,眼底满是狎昵。
商诀细白的五指灵活地解开了郁绥系得丑巴巴的领结,熟练又严谨地按照自己的步骤操作,领带在他的手指之间翻飞,郁绥敛眸晲了一眼,觉得有种别样的好看。
商诀回应他,语气是淡淡的不悦;“我不是。”
领带被商诀系好,端正又大方,郁绥弯了眼,俯身凑近他,语气是得逞过后的喜悦“那今天我是马屁精好了。”
他冲着他眨了下眼睛,眼底的星芒闪烁“商诀,其实今天最帅的人是我男朋友。”
商诀的眸子闪了闪。
十分钟之后,各班收敛了玩闹的心思,正正经经地站好队,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崔喜军打头阵,代表高三级部的主任率先上了台,看着那颗熟悉的卤蛋在太阳下闪闪发着光,郁绥还是有种难以适应的感觉。
这次崔主任学聪明了一点,换了篇慷慨激昂的新稿子,但有个坏消息,查重率过高了。
郁绥听着里边的词,发觉是许岚前两天给他们展示过的那篇h中范文,忍不住偷偷摸摸去和商诀聊天。
“喜军这稿子自己写的还是拜托语文组的老师写的,也太不严格了,要是放在大学都毕不了业。”
商诀晲他一眼,朝着许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岚姐帮忙写的。”
郁绥拖着调子拉出一个“哦”,然后又闭了嘴。
看来这是喜军和岚姐都犯了懒,最后直接应付差事。
几位主任与校长冗长的演讲在烈日之下终于结束,塑胶的跑道被炙烤出一阵难言的味道,一阵凉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将几百米开外的龙门吹得摇摆不定,上边的龙倒是威风凛凛,显得更加有神了起来。
“一会儿的流程是什么”郁绥昏昏欲睡,很想靠在商诀身上眯一小会儿。
“先是排队跃龙门,然后回到座位上,把写给高考后的自己的一封信投进时光机,再拆开来自亲人的信”商诀按着脑海里的记忆缓缓道。
宋臣年在旁边偷偷戳手机,随口吐槽“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流程,没有一点新意。我估计我妈一会儿得抱着我哭晕。”
嗯,宋阿姨是个泪腺发达且多愁善感的母亲,经常会在各种励志宣讲会上泪洒当场,更别提百日誓师大会兼成人礼这种大事件,郁绥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次,深有所感地点点头。
台上长篇大论的演讲终于结束,终于捱到了正式跃龙门的环节,史晓明站在最前,高高举起那面班级旗帜,猛地跑起来。
暗红色的塑胶跑道被踩在脚底,身边的风微凉清爽,拂过脸颊,头发被吹得高高扬起。
实验班作为领头班,第一个通过龙门,龙门之下的花球被旗帜顶到,高高扬起,在空中翻腾跳跃。
所有的一中老师每隔十米站立,他们的脸上是自豪、是欣慰、是对所有人未来的憧憬。
手掌高高举起,掌心与掌心相贴,发出清脆的响,每位老师都在与学生接力击掌,好像这样就能将幸福也一同传递。
轮到郁绥时,刚刚冲下台站好位置的崔喜军深深地看着他,在击掌的一瞬间突然开了口“郁绥,老师为你的浪子回头自豪。”
郁绥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侧过身回头,却被崔喜军催促着往前“回什么头,郁绥,往前看。”
郁绥匆匆往前,下一个老师是许岚,对方依旧是明艳大气的模样,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怀念。许岚同他击掌,语气不复以往的严厉,而是宽慰;“郁绥,恭喜你,你找回了从前的你,没有让期待你的人失望。”
再下一位是宋婷“郁绥,高考一定要加油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之前这么排斥英语这个科目,但很高兴,因为我,你重新接纳了它,并将它作为你通向高考的一大利器”
郁绥眼眶微热。
充气状的红色龙门之下,悬挂在之上的金红绸布随风飘摇,发出喋喋的拍打声,那声音好像是在祝福每一位学子都能金榜题名一般。
几架无人机盘旋在头顶,将眼前的一幕一一记录下来。
一中高三今年共有1071名学生,所有人在无人机的记录中显得格外渺小,每个人仰起头时,脸上的笑意被阳光模糊成光斑,只剩下青春恣意张扬的样子。
可却也格外庞大而令人震撼,所有人在暗红的塑胶跑道之上穿越潜行,越过龙门,形成了另一条蜿蜒腾跃的长龙,勇往直前。
宋臣年原先跑在最前,但体力不支,慢慢落到了最后。他站在郁绥的身前,抹了把脸上的汗,颇为感慨“没想到高中这三年这么快就要过去了,真的好快啊,感觉距离中考时候的百日誓师大会也没过去多久。”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你还是黑头发,脸也没这么臭,还是优秀学生代表,负责上台演讲呢。”
商诀挑了下眉,接过话茬“他现在也是优秀学生代表,要和我一起上台演讲。”
宋臣年哽住了,郁绥噗嗤一下笑出来。
他这次考的还不错,位列年级第五,会作为逆流而上卓越进步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表演讲,而商诀作为高二后牢牢占据年级第一的霸主,也会在仪式的最后上台带领大家为高三宣誓。
宋臣年撇了撇嘴,忍不住嘟囔“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这次考的也很不错好吧。再说了,郁绥每次一站上台,就要招揽来一大堆狂蜂浪蝶,小心一会儿他移情别恋,递过来的情书直接把你淹了。”
商诀同学的眼神一下子冷冽如霜,像刀子一样掠过宋臣年的周身,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前边是一扇窄门,门梁之上悬挂着一枚包着红纸的粽子,孟杰林晓安他们陆陆续续地通过,郁绥用手肘撞了下宋臣年,叫他加快步子;“你嘴但凡别这么欠,商诀一定对你和颜悦色。快点,还想不想一定高中了”
宋臣年嘟囔着嘴,很是不满“谁叫他限制我去你家找你玩儿的我肯定不满意啊,我见见兄弟都见不到,那也太惨了,哎哎哎别挤,我还没摸呢”
他说到一半,急急忙忙转过
头,跳起身用脑袋顶了下红粽,满脸都是得意与炫耀,“商诀和大明走保送的路子,年级第三是复读生,说不定我努努力,直接高中,今年我们这一届的市状元就要被我收入囊中了。”
他成绩一向稳定,也没什么薄弱的地方,基本上能称得上一句六边形战士,这么想想倒也很应该。
“附中直接被你忽略了啊”郁绥跟在他身后,伸出手去够了一下头顶的粽子,上边的金粉沾到指尖,一片亮晶晶。“一定高中粽,寓意倒真的不错。”
但别说,不止宋臣年眼馋市状元,他也馋。
郁绥舔舔唇角,转过身去问商诀“你说,如果你参加高考,能拿得下市状元吗”
商诀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没给出确定答复“有把握,但说实话,大型考试,谁也说不准最终结果。”
郁绥点点头,没再纠结。
进行完所有的仪式,所有人按照提前划分好的位置,分区坐了进去,每个人的座位旁,都有一个空位,等待着家长的到来。
郁绥瞥了眼那片空地,不自在地扣了扣手。
学校每年的主题都是写给十八岁的自己或者是写给高考之后的自己,在高考结束之后,会重新邮递到每个人的手上,算是送给他们的一份奇妙礼物。
但郁绥没有跟着主题走。
他给郁瑶写了一封信,悄悄投进了时光机里,没叫任何人知道。
落座之后,台上的男女主持人分别上台,念着千篇一律的稿子,讲述着接下来要面对的流程。
所有人的父母会依次到达孩子的身边,将手中藏着爱意与期盼的信交给孩子,给予他们走向未来的勇气。
郁绥百无聊赖地环视着四周,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只有手指在塑胶座椅上不住地扣。
“接下来,请同学们闭上双眼,等待父母赠与的礼物。”
周围的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地闭上了眼睛,只有郁绥没动。
前两天知道有这个活动之后,商诀就和商爷爷商量过,交给他的那封信,会由商爷爷来写。
郁绥知道既定结果,所以并没有什么惊喜感。
他睁着眼睛,将身下的椅子又往外拉了一点,身侧的走廊间隙变大,不用担心会在匆匆而过时被绊倒。
两分钟之后,百分之八十的家长已然到齐,还剩下寥寥几个座位空着,其中之一就有郁绥。
他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半垂着眼睛,打算干脆小憩一会儿。
头顶蓦地投下一片阴影,许岚的声音传来“郁绥,你怎么还睁着眼”
郁绥下意识“啊”了声,刚想说什么,手里被塞进来一封信,对面的椅子传来拉动的声音,郁绥狐疑睁开眼,就看见许岚稳稳当当坐在了她的对面。
“本来说要给你惊喜感的,谁能想到你一点都不配合。”许岚不自在地拨了下头发,又把信使劲往郁绥的手里塞了下。“虽然算不上你的家长,但好歹也能算半个长辈,我还是你的
老师,给你写信应该也够格吧”
郁绥张了张嘴,看着手里花里胡哨的粉色信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绥。”身侧又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郁绥回头看过去,宋臣年的妈妈穿了一袭白色蕾丝的纱裙,婷婷袅袅站在了他的身侧“你这孩子,怎么旁边都不给安排一个位子啊”
郁绥站起来,和她解释“阿姨,宋臣年的位置还在前边呢。”
宋母嫌弃地摆摆手,整理了一下衣摆,将包里的信拿出来塞到郁绥的手里,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我才不要他,阿姨今天是你的家长。小绥,虽然今天阿瑶不在,但我想,我可以帮她陪你一会儿。”
喉间一阵发涩,郁绥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许岚和宋母对视一眼,才发觉了彼此相撞的心思。
商老爷子来得最晚,老人家今天早早起来收拾行装,没想到遇到了一路红灯,赶到操场时还在询问;“赶上了吗,赶上了吗,小诀,这是你的,另一个是小绥的,快给他送过去。”
手里又被塞了一封信,三个家长站在他的对面,对着一张椅子面面相觑。而实验班的人全都朝着最后一排的位置看过来,打量或好奇。
“在人生的征途上,父母为我们披荆斩棘,遮风挡雨,也为我们点亮了前方的路。他们是我们的领路人,是我们的港湾,也是我们一辈子坚实的后盾。现在,请同学们牵着父母的手,拆开这一份包含着圈圈爱子之心的信。”
商爷爷做到了商诀的对面,许岚临时借了另一把椅子,和宋臣年的母亲并排坐在了一起,三个长辈齐齐注视着他,郁绥喉结滚了下,偏开了眼睛。
他的成人礼永远不会一片空白。
郁绥一封一封拆开了手里的信封,三种笔迹,三种截然不同的祝福,却代表着同一片关爱。
“别哭啊,都成男子汉了,怎么还眼眶红红的啊,阿瑶要笑话你了。”宋母拍拍他的肩膀。
许岚双手抱着臂,表情有些不自然,显然是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一会儿还要上台领奖呢,郁绥,你要真哭了肯定会被宋臣年笑话。”
商老爷子采取的是放任政策,老人家大手一挥,拍了拍他的肩,声如洪钟“哭了又不丢人,小绥,你要想哭,就靠在爷爷的肩膀上。”
三个人七嘴八舌,成功吸引来了一大片目光。
“郁绥哭了吗”
“我看没啊,难道是马上要哭了”
“你别说,我看我爸写的东西也想哭,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是个富二代啊”
“我还没见过郁绥哭,校霸不都是宁流血不流泪吗”
“人家早就变成学霸了,校霸已然是过去的传说,不过我也想瞄一眼郁绥到底哭没哭”
郁绥眼眶红红,倒没真的要流泪,只是被一大群人盯着着实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
附近接连几个班的人都在忍不住朝他看过来,目光炯炯,甚至还有的人拿了手机各种角度偷拍
。
宋臣年和他中间隔着几个人,忍不住和身边的宋父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郁绥的关注度还是这么高。”手机里的帖子刷新,郁绥的各大生图已经被搬到了学校论坛里,里边都是粉丝的尖叫。宋臣年啧啧两声,“站姐都有了,我觉得他应该去混娱乐圈。”
宋父淡淡晲了一眼,只对自己关心的事物做出合理评价“这张照片挺好看的,发给我。”
宋臣年“”
宋臣年“爸,你终于要认郁绥做你的儿子了吗”
宋父伸手呼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我倒情愿郁绥是我的儿子,你看不见这张图里我老婆很好看吗”
父子俩在这边上演牛头不对马嘴的戏份,另一边,宋母和许岚也好不在哪儿去。
“我没写什么煽情的东西,郁绥不会真的哭吧,我不会哄小孩儿。”许岚讪讪。
宋母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和她的想法截然不同“可是我写了,许老师,我有点想哭。”
商诀捏着手里商爷爷写的信,被眼前的场面震了一下,都没了心思继续读下去,而是悄悄凑过去观察郁绥的反应。
郁绥尴尬地头皮发麻,手足无措地看着即将落泪的宋臣年妈妈。
“阿姨,我和郁绥要准备上台演讲了,需要提前上台。”商诀憋着笑,随意寻了个借口替他解围。
宋母这才止了泪花,堪堪放人。
两人是从操场后方偷溜的,爬上了看台,疏狂的风拂过脸颊,将额发吹得高高扬起。
除了底下的球场,其余地方一片空荡,郁绥和商诀从高处向下眺望,只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身后的教学楼高高矗立着,高一与高二的学生仍在教学楼里埋头苦学,难得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操场喇叭里放出的煽情音乐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陆陆续续的,还真有一大批人掉了眼泪,抱着父母埋头痛哭。
郁绥手里捏着三个信封,纸张右下角的边缘被他捏得皱皱巴巴,其余的地方却依旧完好。
他珍而重之地将信封一一叠好收进了口袋里,而后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商诀,朝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商诀,我觉得现在的我真的很幸福。”
商诀将他揽入怀里,手钳着郁绥的腰,嗓音很沉“我知道。”他俯下身亲了亲郁绥的侧脸,眼尾微弯,给出了相同的答案“我也是。”
因为有你陪在身边,所以觉得,幸福原来触手可及。
台下的仪式进行到了最后,主持人再度登台,按照台本念着词。崔喜军穿梭在人群里,正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主持人的声音顺着喇叭传了出来“下面有请高三年级111班的郁绥同学,上台演讲,为我们讲述他的逆袭之路。”
台下的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所有人仰头张望着,只是主人公不知所踪。
好再看台和演讲台只有三阶楼梯,郁绥匆匆松开商诀,朝着
台下奔去。
头顶的阳光刺眼而明媚,少年奔跑时,衣角扬起的风都显得不羁又肆意。
男生站在演讲台之上,穿着剪裁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被挽在了手肘处,额发向后梳起,很是随性的样子。
“大家好,我是高三111班的郁绥。”少年的声音顺着学校劣质的喇叭传出来,混着电流声,却更显冷冽淡然。
“上一次站上演讲台,好像还是高二犯错的时候被崔主任抓上台来道歉,当时我的名字就已经被大部分人所熟知,却并没有和什么好的词语挂钩。可一年之后,当我再度站在这里,却重新拥有了另一番天地。”
“很多人曾经问过我,郁绥,你会成长为什么样子我曾想过很多种答案,或庸碌无为,埋没于苍茫人海,或提灯前行,踏过荆棘,寻找到自己的旷野;亦或是向所有的家长所期待的那样,从小出类拔萃,站到某个行业的最顶端,成为所有人眼中骄傲的样子”
“前路漫长,但我想,少年总该与平庸相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会有自己的人生答案。但无一例外,要先走好脚下的路,要先坚定眼前的方向。”
“青春无悔,逐梦扬威,十八岁的我们依旧风华正茂,炙热且勇敢,会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梦想无畏奔跑。”
少年站在最高处,分明逆着光,却耀眼的惊人。他狐狸眼微弯,分明是凌厉又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却被身上蓬勃的少年气冲散。郁绥朝着眼前的无人机眨了下眼睛,声音张狂又充满着傲气
“距离高考只剩下短短一百天,同学们浮舟沧海,立马昆仑。志之所趋,无远弗届”
“我相信,我们都能成为自己人生的掌舵者。高考加油”
身后骤然有礼炮绽放,漫天的彩色丝带从头顶飘落,宋臣年召集了孟杰他们躲在郁绥身后,手里拿着偷偷摸摸藏起来的礼花,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郁绥身上落满了彩色,从方才的怔楞很快又笑出声,他挥了挥手,念出最后一句台词。便转身向台下而去。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台下的掌声如雷鸣般经久不息,前方是彩带与鲜花铺就的“花路”,郁绥哭笑不得地下了台阶,就被猫在角落里的宋臣年一把搂住。
这人挂在郁绥的身上,满眼的骄傲与自豪,高喊了一句“家人们,一起跟我喊,郁绥绝帅”
他的声音太高,竟然顺着讲台的喇叭,围绕地传进了音响里。
整个操场都回荡着宋臣年这一句“郁绥绝帅”,窸窸窣窣的笑声传来,一时之间场面格外震撼。
郁绥刚要掩面逃走,就见操场之下,一千多名学生齐齐扯着嗓子回应了一句
“郁绥超帅”
“郁绥绝帅”
声音与喇叭相比,竟然不分伯仲。
许岚站在操场最后,无端想起了曾读过的那首诗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