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人有三十多个,这还是没来得及扔下去的,今日一天的数量,叛军已经接近,城下陆陆续续有百姓被擒着站到前面,他们不再怀有侥幸,想着王军是不是只拿他们吓唬吓唬叛军。
他们的国君,已经不需要他的子民,也不需要什么名声了。
他们这些天无数次见过自己的同胞被推到阵前、墙头,然后像牛羊般被宰割,现在终于轮到了自己。
城内无数次发生过,不甘心垂死挣扎的人拿起锄头、棍棒、终于下定决心推翻,可他们抵不过训练有素的王军,只能被镇压。
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认出面前的王军是自己的发小伙伴,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凄惶的面色上露出了欣喜和期待。
“二牛二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我们联合起来,一定能冲出去”
名叫二牛的王军面露不忍和犹豫,架在男人颈上的刀止不住发颤,牙齿战津津合不上,眼底湿润,他举着的刀渐渐放下。
“二牛别忘了你的老母亲她可是还在宫里呢,你难道不想她活了”
疾言厉色的呵斥从不远处传来,是督促他们平乱的统领。
“二牛,二牛”男人面上痛色更重。
二牛呜地一声痛哭出来,他身上原是用以保护百姓薄甲和长刀随着他一并呜鸣,他嘶吼着哽咽“我对不起我娘对不起百姓”
说罢,他横着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明郎,你真的要杀了我吗”女子的刀咣当落地,她满眼泪水,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昔日青梅竹马的爱人。
被他唤作明郎的爱人不敢看她,只是说了声“对不起,我的家人都在他们手里”
女子掩面哭着,柔声问“那能再抱我一下吗让我在你的怀里死去。”
明郎不忍,最终还是上前,张开手臂,将自己的青梅拥入怀中,与此同时巨痛也随之传来,他的喉咙被女子尖锐的簪子捅穿。
亲友相残,哭声遍野,此刻的中都,人间炼狱也不为如此。
皇帝早就疯了,他服食了过量的丹药,意图在叛军攻城之前成仙。
宫室的大门错开缝隙,他披着纱衣,须发蓬乱,赤足游荡,走着走着就跑起来,挥动着自己的手臂“成仙了,寡人成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寡人成仙了”
身后成群的宫娥太监捧着衣冠追逐他,口中不断呼唤“陛下,陛下,前面不能去”
皇帝听到他们的呼唤,终于停下了步伐,疑惑地望着他们,随即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你们是天上的仙女仙男”
宫女笑眯眯捧着白绫上前“是呢,陛下成仙了,我们来为陛下加冕。”
皇帝拍手笑着,太监宫女一齐围上去,展开白绫,系在他的脖子上,皇帝觉不出疼痛,只觉得身体愈发轻快,像要飘起来。
所有人都在混乱和绝望中渴求一线生机,他们知道生机如此渺茫,心
中却依旧存有希冀,只是压抑也在当中蔓延,激发了人的罪恶和疯狂。
除了王军与贫民的对峙,贵族与贫民的对峙,还有盗匪的横行,他们杀人夺宝,想在最后的时间寻肆意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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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扶昌捧着玉玺,坐在女墙最显眼的那处墙头时,所有人都惊了。
诸侯指着他问“这个人是谁”
他们眯起眼睛,试图打量,觉得这个面容既熟悉又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第五扶昌和李宝音说“你进城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别跟着我了,这里很危险。”其实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说这话,对方就一箭射了过来,这些浸淫在鲜血里疯子,欲望早已支配了一切。
他本就是个要死的人,李宝音还那么年轻,她健健康康的,要好好活下去。
李宝音不愿意,她站在第五扶昌身边“我送你来,就没打算扔下你一个人。”
她一直懦弱着,心安理得站在后面由人保护着。
大家都知道,她曾经被霍明爱俘虏过,被陈落骗过,所以对她的退缩在后永怀包容,她也借此真的一直站在后面,可人的停止不动就是后退。
她在安稳的盛世可以选择这样的怡然自得,可在乱世,她的退缩只能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上前,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次她不想眼睁睁送走第五扶昌,等着他的消息传来了,或好或坏,她也要自己瞧瞧。
她不想十年前的自己在梦中问自己后不后悔。
第五扶昌扶着李宝音的肩膀站起身,冷风抚动他细软的发丝。
“我是第五扶昌,是旧朝的太子,新朝的皇帝,玉玺在我的手中。”
平原的风,把他虚弱的喊声送得极远,远到叛军和百姓都能听见。
他们怔怔的,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墙头上的人。
这一句话,已经耗尽第五扶昌所有的力气,他失去力气,倚在李宝音身上。
“你说,我帮你传话。”李宝音说,第五扶昌只能点头。
“我以太子的身份,命城中禁军停下对百姓的屠戮。”
“我会传位给城下的英豪,但请放过城内百姓。”
李宝音的声音中气十足,远比第五扶昌更有穿透力,这次清清楚楚传入附近人的耳朵中。
按理说他的太子身份已经被废黜,他无权命令禁军,可禁军众人却下意识听他的吩咐,一个接着一个,把刀剑扔下,即便有人不愿意,也会被同伴夺下。
屠杀百姓,本就非他们所愿。
“你们疯了怎么能停下快把刀捡起来他已经是废太子了是罪人”督军举起长剑,慌张地鞭策众人。
“不,他是太子。”有人喃喃。
“他是我们真正的太子,也是新朝的君主。”有人应和。
废黜的太子,远比龟缩在宫中的帝王更像一位君主,那他即便名义上被废黜了,却还是所有人心中的君王。
城下陈氏执鞭质问他“你要如何传位给我们”
“我会代父皇下罪己诏,将皇位和玉玺传给你们其中一个人,然后三日后在祭台自裁,但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你们必须只能有一家进城。”
第五扶昌的话无不道理,若是他们进城之后再为皇位打起来,受伤的依旧是中都百姓。
城外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但袁氏冷笑“你是想让我们先在城外陷入厮杀,你好渔翁得利吧”
其余三人尚在沉思,第五扶昌愿意下罪己诏,亲传玉玺,那他们就不必费力杀光城中所有人,皇位也来得顺理成章,确实极有诱惑力,但袁氏说得也在理。
袁氏是四人中实力稍弱的,他建议“与其自相残杀,令这小子得利,不如我们将他先杀之,按照原计划进城再慢慢商议,小弟实力微薄,只愿哪位哥哥厚待小弟,封个王爵令小弟享享清福便是。”
三人意动,再看向第五扶昌之时,眼中略泛杀意。
“诸位,本宫在来之前,天下文人的笔墨已经在等候了,若本宫未死在祭台,死在你们进城前,那便是被诸位所害,城中百姓若有闪失,也是诸位之过;若本宫无碍,诸位自是护一方百姓平安的仁主”
不止是城下的四人没想到,就连李宝音复述他的话时,也是越说越激动。
难不成我们还真要自相残杀
“我们四位之中,余以为,还是陈兄与黄兄最有可能问鼎中原,二位兄长还是好好商议吧,小弟都听兄长的。”
陈氏与黄氏三句话谈不拢,两方就打了起来。
“这二人鹬蚌相争,当真愚蠢,袁老弟这一手挑拨离间当真妙极,我若为帝,必加封你为一字并肩王。”
刘氏话才出口,就觉得一阵巨痛,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是那个一直伏低做小,说愿意只做王侯的袁氏。
“好哥哥。”袁氏把刘氏的尸体推下,冷冷地看着混战的平原。
第五扶昌这一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但也不错,至少给他了有利机会,这几个莽撞的蠢货,竟然也想与他争
论实力,袁氏比不过其他三个,但论心机,他们三个捆在一起,都比不过袁氏一人,他这人歹毒又心狠,清民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不管结果如何,他是都推了那三人在前头挡着。
现在逼得无可奈何了,才出手。
城外打得热闹。
城内已经自发集结成义军,臂上系了红布,他们要杀了旧帝,拥立第五扶昌做名正言顺的新帝,然后冲出城门和乱臣厮杀。
如今守卫皇宫的,都是广平的亲卫。
“奉公主命,你们不得入内”
“我等奉的是太子命是新帝命”
“别忘了你们当中有些人的亲眷还在宫里。”
以宫墙为界,两方人马像潮水和滩涂,泾渭分明地对抗着。
天从亮到黑,再到朦朦胧胧日从东升,血腥美丽。
第五扶昌的身体有点凉,李宝音抱着他,给他搓着冰冷的皮肤,轻拍他的脸颊,手都在抖“别睡太久。”
他点点头“我等哥哥来。”
他很高兴,自己成功完成了任务,为哥哥争取了时间和机会。
如果他没来,那哥哥的人马根本没法接近,只要靠近,城下的四人就会攻城屠杀百姓,再占据有利地势对他进行反攻。
现在他起到了一个缓冲的作用,城中的人不再自相残杀,城外内斗,做这件事最好的人选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就是哥哥,他们代表了皇室,怀有玉玺,只要他们愿意杀身成仁,百姓自然会受到鼓舞,叛军也会为了名正言顺的帝位不得不对他们妥协。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身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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