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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宁澹很守诺。

    到雷鸣城后的第四日,天还没黑前方便传来消息。

    叛军已平,王城军队大捷,这个消息传来的一路上,所有民众都忙着彼此拥抱,大声欢呼庆祝。

    留守雷鸣城的魏渔和沈遥凌,也被接去乌苏王城。

    仆婢们收拾东西时,沈遥凌百无聊赖,拿着一个棉布人偶扔出去,小白狐蹦蹦跳跳地过去,叼着又跑回来。

    这是在去雷鸣城的路上,宁澹教它的。

    教会了以后,它就总爱玩。

    雷鸣城比起柳镇已经繁华很多,而王城即便经历了战乱摧残,但比起雷鸣城也还是更胜一筹。

    而且,越靠近王城,水源越是丰富,宫人给沈遥凌介绍,皇宫之中甚至还在好几个房间建有高大宽阔的水池,白日里恒暖,可供贵客们戏水享乐。

    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大漠里的仙境。

    沙尘聚集之地连一丝水汽都弥足珍贵,而王城之中却充沛得可以用来给人泼水嬉戏。

    沈遥凌暂时没有玩乐的兴趣,便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停下脚步,谢过那名宫人的好意,自己抱着小狐狸游览。

    首战告捷,前殿正忙着庆功,宁澹身为主将之一,自然被簇拥其中。

    现在过去也说不上话,甚至说不定连宁澹的人都见不到,沈遥凌便想着四处闲逛打发时间,于是被宫人领来这里参观。

    这座高楼在王城深处,繁华而清静,此时空旷无人,檐角挂着的风铃时不时叮咚作响。小狐狸听觉敏锐,不知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灵巧地从沈遥凌臂弯里挣脱出来,一蹦就下了地,撒开腿跑得没影。

    沈遥凌看清它的动向,抬脚跟上去。

    一直上了两层楼才追到,找见狐狸时,它嘴里咬了个东西,正昂首挺胸,似乎要找人炫耀。

    沈遥凌弯腰抓住它,拎过来看了看。

    那是个带穗的令牌,上面写着乌苏的字符,沈遥凌学过这个字,是“将”。

    这是块军用令牌,也不知是谁粗心落在这里被小狐狸捡到。

    “这个不能玩。”

    沈遥凌告诉它,伸手想掰开嘴把令牌拿出来。

    小狐狸四爪乱扑地躲她,哼唧唧地一扭身,又撒腿跑了。

    沈遥凌只好又赶紧跟上,紧紧盯着小狐狸穿过一道殿门,眼前忽然碧波荡漾。

    纱幔垂落,随风轻浮,水池清澈,如同上好丝绸,在风中泛起浅浅褶皱。

    沈遥凌脚步停住。

    高大的人影站在帷幔旁,小狐狸叼着令牌放到他脚边,吱吱叫着转圈,然后直起身来从男人手里叼过肉干奖励,跑到一旁躲起来啃咬。

    宁澹屈膝捡起令牌,顺手揉了一把小狐狸的毛,姿态懒散,眸光从头到尾直直看着沈遥凌。

    沈遥凌定了定神,才开口“宁澹,你怎么在这里,不忙吗”

    “他们太吵。”宁澹鼻子皱了皱,“你也不来

    找我。”

    他已经卸下一身戎装,又穿上了他最惯常穿的白衣。

    宁澹朝着沈遥凌走近,直到一步远才停下,黑眸带着热“这几天还好吗”

    沈遥凌一愣“我挺好的。”

    她一直待在雷鸣城,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几天过得像同一天,一天又短暂如一瞬。

    可宁澹问话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与她久别重逢。

    “嗯,”宁澹说,“我很想你。”

    他说得急而快,好似实在憋不住了,才唐突一句。

    其实两人总共也就这几日没见面。

    沈遥凌脑海中空白了一瞬。

    面颊也似乎被他的视线传染,开始生起热意,沈遥凌转过脸,却又强迫自己立住。

    冷静道“你呢”

    宁澹道“我没受伤。开战不过两个时辰,敌军便节节溃败,几乎没有损伤。”

    即便已经知道大概,但听他这样说,沈遥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站着没走,是因为还有话要跟宁澹说。

    “那碗馄饨。”沈遥凌轻声,“原来是你做的。”

    宁澹一时没接话,似乎是还没想好要不要承认。

    然而沈遥凌从厨子那里已经得知了原委,大漠之中多有不便,多麻烦几个人便显得铺张。

    宁澹为了做这碗馄饨,几乎事事是亲力亲为,从揉面开始学,馅料是去挖了两个时辰才找到的新鲜肉苁蓉,他也不清楚量,准备不来一顿的食材,结果煮了一碗之后还剩下许多。

    宁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嗯”了一声。

    他不擅长撒谎,只是有些后悔,调汤这一步没让厨子代劳。

    沈遥凌又沉默一会儿,开口道。

    “抱歉,那碗馄饨被我浪费了。”

    这句道歉她其实早就应该说。

    但只有在打了胜仗之后,她才好提这些闲话。

    “为什么需要抱歉”宁澹简短道,“没浪费,我吃完了,不好吃。”

    沈遥凌失笑出声。

    知道自己糟蹋了别人的心意,心里本是不好受的,然而听到宁澹这一句,忽然也低落不起来了。

    她看了宁澹一眼,宁澹正瞅着她,见她发笑,嘴角也毫无缘由地跟着上扬。

    沈遥凌移开目光,盯着暖池中潋滟的水光“你最近心情很好。”

    莫名其妙的,也没见到他发生什么好事,但就是时不时能从他的神情中读出愉悦,这跟以前的宁澹,很不一样。

    宁澹反倒一怔。

    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意识到,“嗯。”

    沈遥凌蹲下来,撩拨着池水,温暖的水流从指间溢出。

    背对着宁澹问“为什么”

    宁澹过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直到沈遥凌回头看他,他才道“不能说。”

    沈遥凌迷惑。

    宁澹抿着唇,语气神秘,

    很是严谨“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什么意思。

    宁澹越是如此,她越觉得古怪。

    她不想猜,声音渐重,催促道“宁澹。”

    “好吧。”宁澹很快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弱,“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和你一起去许多地方做各种事情,就很高兴。”

    沈遥凌猝不及防,没想过会听见这么一句,眼睫颤了颤,心腔里好像有一只湿淋淋的小狗在用力摇头,甩下来的水珠溅在她胸口,震动,又痒。

    她倏地转回头,撇开目光,像是要躲避什么。

    宁澹走近两步,喊她,她不应。

    宁澹绕到左边,她便偏向右边,宁澹从右边看她,她又逃往左边。

    宁澹也蹲下来,从背后拉她的袖摆,她梗着脖子不回头,目光固执地游弋在跳跃着亮斑的水面上,试图找到一个不会被追赶上的出口。

    哗啦一声响,沈遥凌眼前的水纹突然开始满池子晃荡。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宁澹已经下了水池,从水中走到她面前。

    她不看他,他就霸道地占据她的视线,他拽住沈遥凌的一只手,湿淋淋的,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到他的小臂。

    沈遥凌看着他,吃惊而惶惑的目光,让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可怜。

    宁澹站在水池中仰视她,水波在胸口推来推去,盯了人好一会儿,问“沈遥凌,你怎么又躲着我”

    为什么

    沈遥凌不自觉地紧紧咬着唇瓣。

    人年少时容易有很多绮丽的心愿,而她心底里曾经回响过许多遍的、已经放弃的念想,现在竟然从宁澹口中说出。

    原来,他也会因为可以和她去很多地方看风景而感到高兴。

    宁澹剽窃了她曾经的愿望,他把她曾经做过的梦视若珍宝。

    她曾经渴望在宁澹身上得到的回应,原来宁澹真的是可以给的。

    沈遥凌呼吸高热,烫着鼻尖。

    “是我过分了”宁澹微微蹙眉,很快道歉,语气沉得有些可怜,“我又在自以为是,是不是。”

    他以为,看到沈遥凌关心他的伤势,她在沙丘上等他等到睡着,同意和他一起养一只小狐狸,发生了这样多的好事,他得意忘形,失去了清醒的自我认知,以为沈遥凌已经不那么厌恶他的亲近。

    “我面对你时,总是在忍耐,有时候顾及不到你的想法。如果你觉得我还算让你感到舒服,能不能别赶我呢如果你觉得我做得太过火,使你感到负担了,只需要派人来跟我说一句,你今天不想吃馄饨,那么,我那一天都不会去烦你。”

    沈遥凌气息紧绷,不得不轻轻张开口帮助自己呼吸。

    宁澹仰视着她,这样的角度使他眼尾下垂,黝黑的瞳仁专注得像是催促“好吗”

    沈遥凌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用警告的语气叫他。

    “宁澹。”她轻声说,“不要这样。”

    他很高傲的不是吗。

    不要用这种卑微祈求的态度说话。

    宁澹听而不闻,抓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面颊上,靠了一会儿,偏过脸,唇瓣一下下地印在她手心。

    她没反抗,宁澹又抬起头,充满希望地问“好吗”

    沈遥凌看了他很久,手被他抓住,目光被他占据,心神也控制不住地全都在想着他的事情,被他逼得很没办法了。

    沈遥凌慢慢眨了眼,轻声质问他“你是不是在引诱我。”

    很像那一回,在船上。

    会发生那种事,退一万步来讲,宁澹当时好似乞怜一般的,温柔得可怜的,诱使人冲动的神情,就没有一点错吗。

    宁澹没说话,黑眸映着来回荡漾的水光,脸颊上溅了水,让他洒在沈遥凌手心里的鼻息好像也变得湿漉漉的。

    他安静地注视沈遥凌,吮住她掌心的嫩肉,一点一点含吻。

    沈遥凌手腕移动,手心逃脱了他的唇舌,顺着下颌线摩挲,捏着他的下颌,把他拉向自己。

    她轻轻弯颈,垂下脸,贴近他的唇边,似乎从天而降的神明要赐给他一个亲吻。

    却停留在触碰到之前。

    “哗啦”

    水声乍响,沈遥凌被宁澹拖进池中,还没来得及感受失去落脚点的不安,又被一把摁在水池边缘。

    沈遥凌呼吸急促地打在宁澹面颊上,她听见宁澹鼻息很重,也听见水声掩盖之中,她自己和宁澹纷杂的心跳。

    白日里被地热和日晒烘成恒温的水流在身侧环绕,来回激荡,却挤不进两人的胸膛之间。

    唇瓣刺痛,她想办法去解救,而充当救兵的舌尖又成了下一个被捕获的猎物。

    沈遥凌足尖踩不到底,心弦被迫绷得紧张,本能地盘在宁澹身上。

    但比起她微弱的力道,宁澹要更像那粗壮的藤蔓,重重叠叠缠绕,禁锢,只留给她狭小的空隙,肋骨都被束缚得隐隐作痛,心脏撞在肋骨上,回响传到耳骨。

    纱幔被风鼓起,在被溅湿一片的地面上投下很淡很淡的影,柔软地拂过那些水光,又隐于无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