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澹将沈遥凌禁锢在怀抱和池壁之间,周围只剩晃荡的池水,没有沈遥凌的退路。
喘息急促,被水波打得湿漉。
沈遥凌终于挣出来一点换气的空隙,宁澹的双臂仍然如同藤蔓一般束缚着她,黑眸也盯得很紧。
宁澹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不自觉地在轻微发颤,因为紧张过度。
他不应该这么做,但他实在忍不住。
渴盼了这么久,他终于看到了沈遥凌的一丝动容,就算他是个痴呆懵懂的傻子,在当时也绝对不可能放过。
然而现在把人困在怀中,看着沈遥凌低垂的眼睫,宁澹又被恐惧和焦虑爬满四肢百骸。
沈遥凌刚刚是真的打算弯腰来吻他吗
是不是又是他的误会。
沈遥凌不愿意了吗
沈遥凌推了他一下,就像是推在一块石头上,推不动。
她力气分明这样轻,宁澹却好似感到痛苦,闷哼一声,鼻息粗重,颤抖着靠得她更近。
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反复几次,才轻声开口“我错了。”
沈遥凌正浑身无力,听着这个一愣“什么”
宁澹垂下颈项,贴着她的脸小心地磨蹭,好似动物服软示好的动作,“你不会反悔吧”
沈遥凌眼底游弋。
她确实是冲动了,或许是方才的气氛太暧昧,或许是,那一瞬间她也确实动了心。
她曾经心心念念地喜欢着的人,跟她说,他在接着做她曾经做过的梦。
这就好像,她曾经收进盒子里的过去突然变成蝴蝶飞出来,色彩斑斓。
她并非圣贤,怎能不去捕捞呢。
即便明知,那只是一场脆弱的绮丽幻想,经不起细看。
但是,做了便是做了,她这回意识清醒得很,总不至于次次都要反悔。
沈遥凌摇摇头。
宁澹似是松了一口气,偏头深深望着她,嘴唇又轻轻嗫嚅了一下,无声喃喃念着祈求。
不要收回现在看着他的目光,不要收回对他的怜悯。
他声音很低,患得患失的惶恐“你总是,不会允许我太过高兴。”
他意识到自己与沈遥凌的距离之后,试图追赶沈遥凌的步伐,但总是发现自己慢沈遥凌一步。
他收集了很多沈遥凌喜欢过他的证据,但那些都已经是沈遥凌不要的东西。
他还记得沈遥凌曾经邀请他一起私奔,他当时没能答应,现在他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沈遥凌的期待,但沈遥凌自己却似乎已经并不记得这回事了。
他像是一个拿着舆图的人,急匆匆地一次次跑到沈遥凌曾经停驻过、注视过他的地方,但看见的只有沈遥凌的背影。
于是他的高兴在反复地落空,次数太多,他已经形成了习惯,无法确定自己得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或许下一瞬,他怀中的沈遥凌就会如同幻
觉一般凭空消失。
沈遥凌吃惊道“不许你高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澹默默地瞅着她,没有说话。
定是他原先自鸣得意的样子惹得沈遥凌生厌,所以才要这样惩罚他,不让他轻松地获得那么多快乐。
沈遥凌被他这样盯着,似乎也能够意会他的埋怨。
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伏低做小,大约是眼下心和身子正一齐软着,竟当真生出几分愧疚来。
她从没想过要宁澹对她求而不得什么的,这在她从前听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但现在货真价实地发生了。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办法再当做视而不见。
她并不觉得宁澹追求她,是因为宁澹喜欢上了她一十年后的灵魂。
她跟宁澹以前确实有一些暧昧,宁澹对她生出占有欲,到有一些动心,甚至真的想要跟她成婚,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为什么她追着宁澹时,宁澹并不感兴趣,她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反倒引起宁澹的注意,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
甚至太过合情合理,以至于有一些凉薄。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只懂得喜欢别人的人的。
就连上一世的她自己都做不到喜欢自己,又怎么能够去要求宁澹呢。
沈遥凌无声叹了口气。
宁澹却误解了她的叹息。
背脊紧绷,立刻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遥凌刚回过神来,听见他这一句,又猝不及防地皱了皱眉。
她压下不适,看向宁澹“难道我是什么很霸道的人吗”
宁澹黑眸安静地看着她,又贴过来轻轻地蹭蹭她的脸颊,小心地解释“不是,我只是怕我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沈遥凌想了想,忽然觉得宁澹说的也很有道理。
本来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就是需要有磨合期的,她上辈子一心喜欢着宁澹,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的宁澹与从前的宁澹已经是两个人,而她也有所不同了,他们这样子下去还能走多远,也不一定。
就这般算作琴瑟之好,太莽撞,而若是当做无关紧要,她把人亲都亲了,似乎又太生分。
她觉得,或许不应该急着要一个定论,就这样,维持互相感兴趣的状态,就很好。
沈遥凌这样想着,心瞬间轻松起来了,豁然洒脱。
她拍拍宁澹的胸口,含笑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对我也一样,若是满意,就在一块儿,要是不满意就分开,多么简单的事情。我现在对你嘛”
她托着腮,端详宁澹一会儿,“应当算是很满意。”
宁澹听着前半句,脑海一懵,这是什么意思。
但听到后面,又忍不住地雀跃起来。
当真沈遥凌是不是当真对他点头了
吃完肉干的小狐狸凑过来,舔了几口沈遥凌搭在岸边的湿漉漉的长发,前爪
踩到地面的水渍,不适应地摇着脑袋退了好几步。
沈遥凌低头看了看他们眼下不大正经的姿势,指了指外面,“现在,我们得从这个池子里出去了。”
宁澹心潮澎湃,没能说出话来,搂住沈遥凌的膝弯从水中一跃而起,顺手捞上了躲到一旁的小白狐,挪腾出纱幔飘荡的窗外,几个眨眼,就进到了另一座殿宇里去。
这是乌波临时指给宁澹的住处,如同在柳镇一般,旁边也安置了魏渔、沈遥凌等人的房间,还备齐了日用的衣裳等物。
宁澹闪身去拿来新衣裙给沈遥凌更换,沈遥凌对着那一堆乌苏的服饰,仔细研究。
宁澹耳根通红,拿起自己的衣袍,往里间走。
“宁澹”沈遥凌拎起衣袖,想问问宁澹知不知道怎么分正反,却见宁澹背对着她扭回头,手里拿着衣袍垂在身前,似乎挡着什么,姿势看上去有些偷偷摸摸。
沈遥凌挑眉,似乎发觉了什么,定定地看着他。
宁澹被看得耳根赤色蔓延到脖颈。
“换衣裳啊”沈遥凌托腮问他。
宁澹还是说不出来话,喉间紧绷到失语,只能点头。
一阵坏心思蹿出来,沈遥凌目光把他扫了两遍,故意道“就在这里换啊。”
宁澹愕然,面露震惊,接着开始犹豫,似乎在思索考量,最后发现沈遥凌抿起梨涡的坏笑,才明白过来她只是在捉弄人。
宁澹仓促收回目光,抓着衣袍逃进内间。
周遭仿佛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实,唇上泛着热意。
沈遥凌就在外面,她会跟他说笑,她还说,对他很满意。
这是他想的那般意思
他终于与沈遥凌重归于好,沈遥凌终于肯再次喜欢他了。
盼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听到这个答案,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太过悸动而显得不真切,像梦一般。
宁澹心口跳得过速,眼前一阵阵眩晕,干脆阖上双眸。
唇角压抑不住,脊背贴着墙壁也无法冷却胸口的炙热。
大偃助乌苏降服叛军,拔除了叛军据点,乌苏大震,沿古北道一带的七座城池自动降附于大偃。
捷报传回大偃京城,又带来新的谕旨。
大偃决意在乌苏设西伊州,州治设在雷鸣城。西伊州下所辖攻七城十县,按照律令推行大偃的租庸调制、差科、府兵制、学塾等制度。
同时,在天山北面设都护府,由宁澹担任副都护,军、政监管,并建置军、镇、成、守捉、堡、烽埃等。
军有专名,因长史宁澹战功赫赫,沿用宁澹掌管的飞火军名。
从此,宁澹掌管的飞火军,从三百人变成五千人。
沈遥凌微微蹙眉。
副都护那,都护是谁。
她没疑惑多久。
太监手中拿着圣旨,继续宣读道由太子兼任西伊都护。
太子
这关太子什么事
宁澹神色八风不动,身着朝服,淡然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起身接旨。
三日后,新的一批大偃使臣来到乌苏,带来了大批的贺礼,以及一位贵客。
麒麟旗开道,这般仪仗规格只输一人,便是京城宫中的九五之尊。
侍卫齐刷刷地散开,露出太子的轿辇。
魏渔身为使臣之首,率众人在城外迎接跪拜,过了好半晌,轿辇的帘子终于掀开,太子踏出来,面色似乎枯黄,不大好看,抬手让众人平身。
魏渔上前两步。
“西域黄沙之地颇为艰苦,殿下受苦了。”
太子叹气不止“这穷苦之地,也难为诸卿跑这般远。”
魏渔闻言神色淡淡,仅有的客套也消失殆尽,退回来一步。
他有预感,这位储君在这里,待不长久。
知道大偃储君要来,乌苏的臣民也恭候已久,在王城外接踵而立。
太子似乎并未认出这些人是什么身份,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仿佛掠过无物。
他于人群中看向宁澹,脸上露出来一个笑。
“若渊,看见你在,孤就安心了。”
宁澹应了一声。
太子摆摆手,又重新坐回轿辇之中,由侍人抬进王城城门。
宁澹注视着太子轿辇远去,也往城门内走。
沈遥凌正想事,手心一阵瘙痒。
她转过头,看见宁澹与她擦肩而过,快速收回在她掌心里磨蹭了一下的手,迈着长腿走在前方,背影凛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