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孽种出来,蝎圣宫顿时更静了。
百练大族恍惚地想
喔不是老子的
喔是更年轻、更娇美的女儿的
喔他们理解了
他们新王喜欢小的
也是,那老马王都已经五十岁了,按照中土国君的平均寿命,半只脚脖子都入土了,雄风怕是早就没了,而他们的新王,可是弑过父,夺过位的,哪怕他去登真做了人质,可那也是为了百族未来,深入敌城腹地。
如此野心赫赫,连自己都下得了狠手,怎么能会喜欢一个庸常的、没有颜色的老男人呢
传闻中他们新王喜欢上一个小婢女,恐怕也是空穴来风了吧莫不是一个挡箭牌
毕竟一个女奴跟一个公主,是根本没有可比性的。
都说权势是男人最华美的外衣,换成这战争王姬也是如此。
你见她仅是一身方胜红珠裙,腰间缠着一条粗莽的银练蛇鞭,哪怕没有满头的华丽冠饰,只是梳着一根比婴童手臂还要粗黑的蝎尾发辫,而她竟然只带着百来人,就敢入春亡关跟蝎圣宫,单凭这份烈焰胆魄,就足以压过在场蛊女所有的风头。
没看见她刚出场,红练王族就目不转睛,根本没有移过吗
百族我们懂他肯定超爱
同为登真少女,那小婢女就难免透出一点寒酸气,但她胆子也的确很大,抢在摄政王前敬酒,吸引了部分密教蛊奴的注意。
但也仅此而已了。
没听见战争王姬说吗这可是叛国贼,她是要清理门庭的,他们练国如果真跟登真同盟,这小婢女就是一道开胃菜,她就是杀鸡儆猴那只鸡,谁也救不了她。
于是众人默契把自己的目光都转了回去。
救赎值接连暴跌,连人气都没有,江双穗心都凉了。
而她的救赎对象同样心思不在她的身上。
身处弱势地位时,练星含很喜欢用眼泪当作自己的武器,示弱,伪装,掩饰,也用它栽赃嫁祸给了不少人,让他尝到不少甜头,这却是第一次,他在元幼平面前,流露出自己大部分的委屈和脆弱。
当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那一声娇嗲,他整个人都冻住了。
这还是他吗
不,这娇嗲、造作的货色绝对不是他
练星含只想去死。
然而当他抬起眼,正跟那一双圆润明艳的水桃瞳对视,她先是眨了眨眼,又歪了歪头。
竟然问,“狗杂种,你鬼上身了吗好恶心的语气喔。”
元幼平元幼平这个气人的混账
从小到大,她就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人家给他送吃的,喝的,御寒的,救赎他,她却致力于让他死一千遍
哪怕他们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有了共同的夜晚,她那张狗嘴也不会吐出像样的象牙
她就想踩在他
的头顶
练星含浑身都烧了起来,他只恨自己前一刻竟然对她说了求饶的话,这黑心肝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连他肚子里有了她的孽种,也不会说一句两句好的哄一哄他
呸
谁要这个黑心肝的哄了他不稀罕
少年魔种又羞又气,眼泪哭得更凶,“你滚啊,我就恶心你怎么了你不服气啊,你不服气来打我啊。”
小孕夫真暴躁哪。
蛇蛇暗暗地想。
于是蛇蛇说,“我不打孕夫的。”
她满脸认真,“孕育生命是很伟大的事情,六界众生不就是从胯下诞生的么”
当然阴萝是一条自私自利的蛇蛇,为了后代,她最多弄出一些蛇蛋蛋给雄性生,再负责恐怕就不可能了。
毕竟后代是后代,她是她,后代永远都不会像她爱自己一样爱她。
没有任何人能将她取代。
哪怕是血缘。
练星含本意是想讥讽她,没想到她会用那种虽然你很讨厌、但你好厉害喔的眼神看他,心头顿时荡开了奇妙的滋味。
那一只淡紫琉璃蝎从阴萝松开的手心爬到她的脸上。
或许是受到主人的心意影响,它微微扬起饱满沉厚的前腹部,尾钩一甩,趴在她微热的唇口,好似某种淡紫色的神秘唇纹装饰。
少年魔种脸颊一热。
这蠢货怎么把腹部贴人嘴上了,就不怕元幼平那个小畜生一口把它吃了吗
或许是种蝎在她脸上爬动,练星含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小混球恶毒过,却,没怎么丑过。
七十六场梦境里,无论是金鞭美少年,还是清甜小天师,男女扮相都令人印象深刻。
否则他,他也不会同时爱上男女的她。
别的女子男扮女装总有那么多破绽,偏她,明明是那么一副娇嫩如幼萝的身架,却能爆发出凶猛悍鸷的力量,把他囚困得难见天意,比男子还要霸道凌厉,除了略微娇矮的身高,根本就不会想到她是女子假扮。
眼前这黑油螯辫衬得她额心白亮如瓷,耳垂咬着两枚金色重环。
蝎皇宫为炼蛊而生,虽不潮湿,却规避了光,浓厚的烛油烧灼着,她的脸部那纤细绒绒的桃子毛儿仿佛染上了一簇簇幽蓝的烛光,软厚唇珠覆盖着紫琉璃色的蝎影,透出一股稚戾的艳。
他微微颤睫。
紫皇冰胆蝎跟他心意相通,仿佛此刻他的肚子也被那张嘴贴着,热融融的。
阴萝还张嘴,咬了半截进去,尝了尝琉璃蝎的味儿。
练星含险些又被冲晕过去。
练星含有些不敢看她,不自在地说,“不是要签盟契吗都被我撕碎了,怎么签”
蛇蛇“”
这语气
我,的,天,哪。
这狗杂种
果然是被鬼上身了吧,怎么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温柔孕味哪
还别说,阴萝是被一个黑皮少年的男妈妈给带大,对这种特殊的气场根本无法抗拒。
于是练星含发现
元幼平她疯了
他低头签着盟契,脖子上冷不防就多了一道气息。
那一粒翘起的奶牙还磨了磨肌肤。
这也就算了,分明百族还在,她就凑过来,伏在他耳边说,“喂。你肚肚动了嘛我摸摸”
阴萝虽然接生过鲛儿,但她不是很懂,就好奇提了一句。
练星含
他恼羞成怒瞪了回去,“没有没有你离我远点”
“小气鬼啦,我才不惦记你呢。”
阴萝一屁股挪远了。
练星含指尖却是快烧起来了,谁、谁让你惦记了啊,不要脸。
蛊祭司则是俯下头,袖子里爬出一条红斑蜈蚣。
红斑蜈蚣挨上了练星含的手背。
这是练国特有的传讯方式。
蛊祭司王上,咱们真的要签这盟契吗恐怕有诈。
练星含又何尝不知
元幼平虽然那年纪小,又是个凡人,却口蜜腹剑,心性凶险,是个揣奸把猾的好手,他绝不会相信她肚子里只有一壶坏水。
但他今日不签,恐怕就要在臣民面前,被她玩到失神失身了。
到时候他这一尊王座,连他的忠贞都保不住,又怎么谈保护百族
他本就是在登真做了十二年的质子,威信远不如白练摄政王,被她这么一闹践极大典,日后想要统率百族也是难上加难。
而这一纸红契,看着儿戏荒唐,却也变相向世人说明他的份量,他一人就值一国王权安危,而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管百族如何想,他都占了舍身大义
何况,谁说签了就不能毁约的
他练国擅蛊毒,本非良善之徒,元幼平如果想用道德牵制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练星含最有疑虑的,还是他的肚子,他是真的有孕了
他不自觉摸了摸肚尖。
那家伙就像闻到腥味的鱼儿,笃笃凑过来,“怎么样是不是肚肚动了”
怎么又来这家伙的精力总是充沛得不可思议。
少年王族瞪她,那张少女面孔天真纯善得可爱,“日子那么浅,哪有那么快。”
阴萝似懂非懂,水桃瞳闪烁着碎光,对他软软说,“你懂得真多,以后我少叫你狗杂种。不过我生气还是要骂你的呶。”
“”
我都是因为谁才这么懂啊
跟元幼平这个小畜生在一起,练星含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骂就骂,才懒得管你怎么叫。”
少年王族这么说着,眉梢眼角的凌厉却稍稍缓和,百族暗自称奇。
这不就是少年的春心动么
练国的践极大典与谢王宴结束后,与登真结盟的风声传得五原诸国都有些紧张。
中土登真近年野心明显,隐隐有位居上国的势头,自从那战争王姬带回来伏波的盟礼后,中原国土的十三个国家都以登真为首,就等着老登真王执天子令,以来号令群雄。
谁能料到,一场认亲风波,让老登真王直接躺病床了,他们都不知道该说老马太晦气,还是那认回来的女儿太克他。
总之是登真确立了以元家为首的政权。
但他们更没想到,元家那小政权,竟然为了追一个小爹,径直追到他们五原化外之地,还在大典当天,以练国的王权交换了一人一胎
他们都傻了都。
那么严肃、可怕的政治博弈,被这小王姬玩得跟过家家似的
偏偏练国举国上下,都同意了
这就像是打了多年的死对头突然要喜结连理,阴谋,这其中定有阴谋
那他们下一步,不会是想要统一五原之地吧
邻国们人人自危,阴萝这个当事人则是惬意得很,被邀到蝎圣宫的主宫来吃晚膳。
便见那一张暗红桃色的食床上,盛着酸汤、捣鱼、腌鲜、白肉、油茶等,练星含抬头见到阴萝,还没说什么,又见她身后的小侍卫,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唇角扬起一抹讥笑,“怎么,怕我毒死你,还带个陪葬的”
阴萝瞅他,“你阴阳怪气甚么呢,你跟他,一个是会下蛋的小母鸡,一个是不会下蛋的老公鸡,根本不用比嘛。”
薛玄曦“”
谢谢你,爹,如今我精神状态竟是大好了。
练星含“”
该死的元幼平,说谁是下蛋的小母鸡呢她不会以为前面加了小字,他就会高高兴兴接受吧
阴萝盘腿坐下来,就要吃那一碟鱼。
突然面前推来一碟清蒸白水肉,虽然晶莹剔透,煞是可爱,但蛇蛇是个口味重的,她想也不想就把这白水猪肉推给了小侍卫。
少年王族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来。
“咳咳”
蛊祭司轻轻把碟子推了回去,朝着阴萝小声地说,“今日十三年大祭,王上特意取了黑猪最好的那一块胸脯肉,给您做成鼓藏肉,您很该尝尝。”
您在教我做事
阴萝天生反骨,碰都不碰,练星含紧紧咬着唇心,狠瞪着薛玄曦,你敢吃试试
薛玄曦“”
我老薛太难了。
他只得取出筷子,夹断一块绵软的,“爹,劳驾张嘴。”
他那一双手洁白如美玉,指甲泛着淡淡的桃灰色,阴萝看着有点馋,勉为其难尝了一口,软嫩爽口,竟然肥而不腻,她高兴地飞扬眉头,“我还要”
“对了,你那蝎皇宫外,有一条很深的甬道,怎么养那么多毒物呀”吃了大半的鼓藏肉之后
,阴萝支着腮,她也不要墩子,就趴在那一张食床旁,捧起一碗厚密油茶,慢吞吞地喝着,冲练星含抱怨,“都咬我的小脚脚了。”
她还撩开裙摆,踢开鞋,给他看她肿起来的小拇指头。
因为不痛不痒,她也没有处理。
练星含脸徒手抓住,给她挤破脓血,又涂了一些晶亮的膏油,不要沾水,过几日就好了。”
等他熟练做完之后,除了阴萝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其余人脸色都有些诡异。
“哼,把你臭脚摆开。”似乎为了转移话题,他生硬地说,“谁让你来的不是时候,那条甬道叫春亡关,只供臣民早春来蝎皇宫朝拜。”
“为什么呀”
“你没听过,过冬容易过春难吗”练星含道,“大多数冬蝎都过不了春亡关,因而早春复苏,蝎种最少,也最适合族人活动。”
“我懂我懂”蛇蛇满脸得意,“就跟人一样,过不了情关,要么早死,要么出家念阿弥陀佛”
她也是有小尼姑经验的强大俏蛇姬呢
众人“”
比喻得很好。
下次不要比喻了。
“达拉”
蝎圣宫之外,芦笙与铜鼓高低回落,昂扬与飘渺交错在一起,让夜色变得渺茫浪漫。蛇蛇是个爱凑热闹的,又追着本地王族问,“这又是做什么”
“祭神枫,祭蝴蝶娘娘,顺带抢婚。”
练星含看她一碗油茶喝完,给她倒了第二碗。
阴萝险些没吐出来,“怎么是苦的等等,你说什么抢婚我也可以抢吗”
她的圆眸瞬间爆闪。
练星含“”
果然,没带她出去是对的,这小混球永远都在吃着碗里锅里的,她还惦记别人的
他冷冷泼冷水,“怎么,你现在不觉得我们风俗野蛮,这是一项陋习了”
阴萝奇怪看他,“男人仗着天生的力气强抢女人,那当然是陋习呀,可是我不一样,我可是个瘦小的小女孩儿,你看我胳膊都比你细,他们被我抢到就是他们应有的福气。”
这都什么
练星含正要发火,手腕被人掐住,他眸心微微荡漾起碎芒。
阴萝笑嘻嘻道,“抢到啦,你们都是我的”
“”
少年魔种转头,这小混球不只是握住他的手腕,还牵了那小侍卫,一根红线还敢牵两头,她是真不怕被情杀
他冷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凶恶狠瞪着对方。
老男人一把年纪不守妇道
薛玄曦“”
我再不走大概活不到明天了吧。
薛玄曦只得三十六计,尿遁为上计。
没过多久,蛊祭司同样故技重施,把良夜、芦笙、铜鼓以及油茶味,都留给了这一对儿。
阴萝原本坐在食床的对面,因
为不太安分,已经挪到边角,她天生蛇心,身姿总是歪歪扭扭,练星含刚转过头,想要骂她一套三心二意,猝不及防贴上了她的脸,那软唇同样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晓得一清二楚。
阴萝还有送上门给吃的
蛇蛇当然抓住机会,她唇瓣微动,唇珠随着动作碰了下对方的,“我吃了油茶,要亲亲嘛”
少年王族的脸颊霎时就红了。
这、这什么混账,亲就亲了,还要问他
元幼平行事一贯霸道,她要亲,他拒绝有用吗
练星含才不想让她得意,色厉内荏呵斥,“元幼平,不准亲,你嘴里一股胡椒跟姜的味儿,恶不恶心的,唔呜嗯。”
粉红活泼的小鱼尾跳了进来,带来葳蕤水汽,他骨软肉酥,几乎难以抵挡,被迫吞咽着那冰凉甜腥的蛇涎,阴萝单只手掐住对方的颈肉,另一只手垂下来,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背,她张开五指,顺着他指缝钻了进去。
“元幼平我不喜欢恶心停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却闭着眼,眼尾泪珠颤颤,被粉红小鱼尾搅弄得一塌糊涂。
他最终没能甩开阴萝的手,反而因为过度反应,手指用力抓刨着底下的那一张五毒葡灰色绒毯,将她穿在手指里的指甲夹得更紧更狠。少年王族那一尾黑长衣铺在芦笙的风声里,坠下了一根缠着血桃色珍珠额带的蝎尾发辫。
数日后,阴萝踏入回程,她将那一座厚毡马车让出来,让小孕夫先上。
百族在蝎圣宫外恭送。
这一幕让他们不由得诡异想到
这是娘家省亲结束了吧
阴萝把人扶上去,忽然被他反手抓住手腕,紧紧压下。
她奇怪回头。
这魔种好像心血来潮,换了一个半披发,额心的白银月亮也变成了三枚,愈发显出一些倾国倾城的风情,他直视着她,语气略带一丝急促,“元幼平,只要你留下来,留在蝎圣宫,往日种种,我们都可以一笔勾销,不再追究”
狗杂种又想反悔了是吧又想跟她玩金丝笼的游戏是吧
阴萝手指倒扣着蛇鞭,抵在他的腰后,威胁之意更加明显,“还请小爹上车,我登真必不亏待你。”
“哈。”他溢出低低的嘲笑声,“元幼平,你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不会为任何人退让吧,是我太一厢情愿了。”
蛇蛇
救命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蛇蛇我放着王姬,放着天子不做,去做一个圣宫附属王后吗蛇蛇我不是那个爱挖野菜的江双穗,我才不傻
于是,绝艳小爹才跑了不到两个月,还捎带一只孕蝎,又被阴萝捉回国。
而在车队后面,跟着登真的代王使以及官员驻军,浩浩荡荡,他们往东回走,出了五原之地。
五原密教听闻这登真小王姬,竟敢只带
千人,就深入练国腹地
纷纷觉得他们也行了。
怎么说也得把人留一半下来
然而等他们埋伏路途,发现天穹上飞着一群乌泱泱的巨鹰,那爪子都有他们脑袋那么大。
他们
而在地上,则是嘶嘶穿行着巨蟒,不说万条,千条是有的,那登真小王姬就骑在一条花色斑斓的巨蟒上,不用缰绳,比马车还快。
他们
不是。
到底谁是才是役使万虫的毒瘴之国啊
他们憋屈退了回去。
阴萝出国容易,回国却遭遇了一场危机
她的人马被拦在了京师真定门之外
真定门守军称他们的八王姬一直在君父床前守护,并不曾离开京师半步竟要是把她打成冒认的反贼
阴萝
我看你们是想要做成一顿热气腾腾的美味蛇羹了吧
这一次真定门事变是怎么回事呢
由二王姬元慈柔,联合众王爵突然发难,他们就等着阴萝这个实权小王姬、朝野暗天子进入腹地。
然后。
锁在中围,前后夹击,逃也逃不出去
耗死她
马氏王室的兄弟姐妹被阴萝收拾了顿,前所未有的齐心一致,指认阴萝是假冒的,他们甚至还放出风声,说阴萝这个王姬根本就是元皇后偷天换日的私生女,否则她怎么敢如此悖逆君父,觊觎父妃
定是假的
而在内王城,元皇后以及九王姬,被二王姬圈禁在宫里,后者安慰道,“大娘娘,只要元慈恩伏罪,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
“坏坏”
九王姬天赋异禀,已经能说一些话儿,她指着二王姬,“姐,姐,收,你”
二王姬元慈柔脸色微变,仍然维持着表面礼仪,似笑非笑,“大娘娘,九儿这嘴,还是要好好管束一下的。”
元皇后头也不抬,给九王姬系上她大姐姐的口水兜,喂着一些软流饭食,语气静定,“你们还是快些收手,我儿已饶你们一次,绝不会容你们第二次。”
元皇后指的是九王姬出生的那一件事,因为各宫娘娘的背叛,她险些血崩,又被勾魂,着实惹恼了八王姬,当天就血洗了一遍前廷后廷,血腥猎鹰场则是成为众多王爵娘娘挥之不去的阴影。
元慈柔笑了。
“大娘娘,这次,应该是我们不放过元慈恩,她是有元家不错,可我们,也有我们的秘密武器。”
元慈恩定然没想到,他们早就利用军中之事,将元副相调派出去。而元姨母呢,同样被她们诱出了登真,正在遭遇青象的设伏呢如今元家空荡,都不在老巢之中,等元大将军反应过来回援,他们早就将元家一网打尽了
这天,该换了
阴萝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江双穗的运气还能再一次爆发。
“元慈恩,你把穗
穗妹妹交出来,否则,你可能要经历丧母丧妹之痛了。”
午时,真定门,高耸城墙之上,大王爵率先喊话,他穿了一身银白铠甲,丝毫没有那时挑大粪的窘迫。
他早早收到了风声。
元慈恩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孽障,不仅带回了那少年男妃,江双穗也被她当成叛国奴,套上枷锁,跟着一路行军,受了不少苦楚。
此时那少女听见大王爵的声音,麻木抬起眼,嘴唇干裂泛白。
江双穗她不敢相信,她,她又有救了
人质交换的过程前所未有的顺利。
大王爵也没想到,元慈恩这个小魔头,竟然真的把穗穗放了过来,后来又转念一想,那可是她的亲母跟亲妹,俩人换一人,自然也是舍得的
阴萝交换到了元皇后跟九王姬,对她而言,真定门后,这座京师,已经是一座没有价值的死城了。
“大殿下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呜呜呜”
江双穗被吊篮提了回去,她扑到他们怀里痛哭,她难以置信,自己还有被爱惜、被交换的这一天
“穗穗,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众王爵都在安慰她。
唯有被强迫到场、指认阴萝是假冒的七王姬,她身形瘦小,容色苍白,只死死盯住江双穗。
就是这个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
在前世这一刻,她蛊惑了她的三王兄,竟然将城防图交给了敌国,害得京师被铁骑踏破,而她也被蛮兵当街侮辱,从高贵浮华的牡丹花,一夜沦为无家无国的野根这个贱人自己给敌人献媚还不够,还要她的国家都献上,她怎么还有脸哭她怎么能
此时,鹍鸦卫禀报阴萝
她的小孕蝎,神通广大,从马车上跑了
阴萝毫不意外。
身为魔种,不是凡人,他想要晃几个人,容易得能上天。
果然
真定门上,出现了练星含那一张艳丽冷漠的脸,众王爵对他略带畏惧,二王姬元慈柔却是长袖善舞,笑道,“您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
练星含不吃她这一套,冷冷道,“其余人你们怎么处置都行,元慈恩,我要她,一根头发都不能掉。”
元慈柔脸庞僵硬。
这元慈恩也不知道是给魔种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对方眼里只能看见她元慈柔实在不甘心自己的棋子被废,还想着再拉一把,转头唤来了江双穗。
“星星含弟弟”
江双穗有些雀跃,又有些惊惧,结结巴巴打着招呼。
练星含却扶着肚尖,没有搭理她,他紧紧盯着城楼下的少女,元慈恩,你会怎样做呢你的兄弟姐妹都背叛你,你还能翻身吗你会求我吗
二王姬元慈柔没能撮合救赎对象,只得跟五王爵对视一眼。
时候到了
五王爵摸了摸断臂,眼底闪过一丝怨
恨。
就是因为元慈恩,他身躯残疾,已经错失了王座
他冲着大王爵道,“大哥,该做决定了。”
大王爵生母是婢女,但却是老登真王的真爱,后者瞒了多年,直到这一次中风,他被幼女的可怕行事吓到了,偶尔清醒的时候,写下退位诏书,就让大王爵即位。
此时,大王爵就手持诏书,高声道,我乃储君马谋宗,奉天之命,继承宗庙,开策太平从今日起,我等愿意归顺练国,同根并茂,连枝相依”
“来啊,开城门,迎接练军”
登时,城内城外,一片哗然。
登真的百姓怎么也没想到,就短短一个瞬间,他们就从登真上国,被他们的国君,主动贬为他国战俘了。
饶是重来一次,阴萝仍是被这群蠢货气笑了。
她还当他们有什么狠招呢,没想到又是献祭百姓开城门这个路子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其余王爵们虽有不甘,但还是接受了这个方法,他们必须要依靠练国这股外来的强大势力,来尽快对消元家带来的威慑,否则元慈恩重新掌控京畿,就更没有他们的位置了比起被圈养的王爵,他们更宁愿做一个权力被削弱的侯爵
阴萝骑在马背上,仰头看向练星含。
尽管相隔甚远,但她的声音依然清晰得每一个人也听得见。
“你们国家也真是舍得,居然用你做诱饵,你的蛊奴大军,怕是得跟我一路了吧说说,你们进城之后会如何,是要喝我子民的鲜血,睡我子民的身躯,还是要辱我子民的头颅”
练星含眉眼狭长,仿佛戴着艳丽的毒钩,他竟轻轻笑起来。
“你觉得呢,元慈恩,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像你对我一样,对待你的子民呢”
就在他话落音的那一刹那,周边响起了地动山摇的呼啸声。
潮水般的陌生军队朝着京畿涌来,呈现合围之姿。
大王爵见到这么凶恶的兵马,还回荡着阵阵的象声怒吼,心头微微胆怯。
他低声询问二王姬,“慈柔,你确定跟他们谈好了他们入城不会伤害我国子民吧”
元慈柔颇有信心,“放心,有我的锁心丸,白练摄政王,以及青象大将军,都不敢食言的。”她愈发压低声音,“大哥,那练星含就是魔种转世,我们凡人想要避过这场大劫,就必须要顺着他来,可不能像元慈恩那样,迟早尸骨无存。”
大王爵点了点头,他这个妹妹向来很有手段,也有几分仙家的手段,大王爵一直很信赖她。
“等城门半开,我们就先离开。”大王爵对其他兄弟姐妹说道,“让他们先与元家军队厮杀一阵再说。”
众人没有异议。
真定门的城门从里面缓缓拉开。
突然,异变突生,七王姬袖中露出一把匕首,朝着江双穗狠狠戳了过去。
“穗穗小心”
六王爵眼疾手快把她拉开,同时一脚踹翻七王姬,小七你疯了”
“哈哈哈我疯了我疯了你们都得死都得死叛国的贱人拿命来”
七王姬疯了一般又扑向三王爵,因为后者注意着江双穗的伤势,心口被捅个正着,鲜血溅得满地都是,重生的七王姬面目扭曲,眼睛泛起血丝,拔出来,捅回去,戳个稀巴烂。
三王爵失血过多,“为什么小七”
“哈为什么你还敢问为什么你个没屁眼的脑子里全是江双穗胸前那俩两肉你也是贱种一起去死去死”
守军都惊了,这是什么自相残杀的大戏啊
“星含弟弟小心”
江双穗余光瞥见一道锋芒,为了她的救赎值,她眼一闭,咬牙扑了过去。
却是阴萝趁火打劫,拔开九石巨弓,混乱中射出了第一枝箭,飒的一声,穿透江双穗的小腹,那悍然的力度竟还把她拖后了几步,几乎钉在了城墙上。
“噗哧”
江双穗痛不欲生叫了起来,捂着要流出来的肠子,“啊啊啊好痛救我,救我”
“元幼平”
练星含惊怒无比,他根本没空理会那尖嚎,他捂着肚子,哪怕是虚惊一场,但宫铃急遽收缩,漫上阵阵尖锐的刺痛,“你竟敢射这里元幼平你看清楚,这里,这里是你的种你造下的孽果你竟敢”
要不是江双穗舍身为他挡了这一击,他这孩儿还能保得住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小爹,你再不乖乖回来”
那小畜生骑着一匹峻厉黑马,鲜红丝绦随风猎猎飞舞,桃瞳娇唇,面软心黑,如同世间最险恶的一道情关。
“这小孽种,儿臣就把它做到流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