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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病名为爱
    那小皇子名唤安是愿,彼时,绛仙草还不叫怀渊,但毫无疑问,奚玄卿那个诓骗了他万年的师尊,就是这个天外来物。

    按照既定的命轨,安是愿作为老皇帝最聪明最疼爱的小儿子,是储君人选之一,被几个野心勃勃的兄长视为眼中钉,他将在这场夺嫡风波中,一步步失去一切,兄弟阋墙,挚友背叛,母亲惨死,他的心也会一点点变得坚硬,摒弃良善,拾起卑劣,抛却理智,变成一个满眼仇恨的权势傀儡,最后,死在起义军攻陷王朝的那场大火中。

    未央殿里,他被烧成灰的那一刻,有了须臾清醒,终于发现这一切不过一场算计。

    他疯癫地质问被烈焰熏红的苍穹,满眼痛苦地看着那个一路陪伴他走到如今这个境地的绛仙草。

    在死前最后一刻,他明白了。

    他的命运是天定的,天道想要控制这个世界,他不只是一个试验品,他也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人皇,最后一个天都拿他没办法的帝王。

    若有魂灵,他定会看见,在他死后,那支起义军的首领登上帝位,却不再同他一样自称人皇,与天齐名,而是自称天子。

    原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到了如今,愣是给人做儿子。

    可这一切,都已经和安是愿无关了。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天道侵入人间的第一步。

    作为天道身躯的一部分,怀渊自然知晓一切,一开始,他也是一步步这样去诱导的。

    安是愿很聪明,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又很天真。

    怀渊觉得,他真好哄啊。

    生出私心,竟下意识问了一句“我说什么你都信吗为什么”

    彼时,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遭遇兄弟算计,母妃被囚,他也失宠于皇帝,一个人住在寥落的冷宫之中,一张小脸满是病态,苍白失血,披着唯一一件洗到发皱的御寒冬衣,正用那快干涸的廉价墨砚认认真真给他挚友回信。

    他并不知道,那封信会给他带来什么,他的挚友又是在哪个深夜辗转反侧后选择背叛他。

    闻言,他抬眼朝怀渊看去,那漆黑斗篷下藏着一张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

    他的绛仙草吮了他的心头精血,化作人形,自然同他有一样的脸。

    因为什么呢

    因为你救过我,你一直在帮我,你陪着我走过漫长黑夜,从不离弃。

    似乎是这样,又似乎不止是。

    安是愿捏着挚友送来的信笺,低垂眉眼,展颜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怀渊“因为你是我朋友,我喜欢你。”

    他的回答有些巧妙。

    两句可以拆开,也可以放在一起,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我喜欢我的朋友,你。

    你是朋友,也是我喜欢的人。

    但怀渊显然并不懂人世间这般复杂的感情。

    他只挑了挑眉,算了算自己还能诓骗这个单纯的小皇子多久,距离完成

    这件事又要多久。

    自幼受皇家礼仪的调教,安是愿是矜贵守礼的,唯独在面对怀渊时,从不藏心底那点情愫,他肆意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一下又一下往怀渊心口上撞。

    他瞧起来是温润的玉,是春日拂风,却又是慢慢煮沸的热汤,温柔地煎熬着那株绛仙草。

    那是在安是愿遭逢大变,挚友背叛,母妃惨死,人生陡转的一夜。

    怀渊终是拥着那个蜷缩在冷宫一角,瑟瑟发抖,几欲崩溃的小皇子,哄了一夜。

    怀渊想,他后悔了。

    他不舍得了。

    彼时,几个皇子为了夺嫡,割据一方,兵戈相向,无数生灵陷入战乱,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见此景象,安是愿比自己遭遇苦难时,还要难过。

    他没有因为自己的痛苦,而萌生仇恨世界的心态,反而因为天下苍生罹难而郁郁寡欢。

    这样的安是愿,真的能成为狠戾恣睢的暴君吗

    怀渊再见天道的时候,浑身沾满了人间毒素,气急败坏地朝天外天上摆弄棋盘的虚影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就只是让鸿濛世界动荡,不得安宁吗你想毁了这个世界吗”

    棋盘上黑白变幻,一时是黑子包围白子,一会儿又是白子压过黑子。

    天地之气凝成的人影不徐不疾地说“这世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相对的,有黑就有白,有对就有错,有成功就有失败,有生就有死。”

    “希望所有人得到幸福,希望每个人都能快乐,免于战乱,是鸿濛世界里那些英雄先驱该干的事,而不是你该做的。”

    “若万物生生不息,摒弃死亡,这个世界才会真正被毁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间是太平,还是苦难,都不足以让天道悸动分毫。

    其实脱胎于天道的怀渊也不在乎,但安是愿在乎。

    他没办法帮安是愿完成心愿,也不能解除他的忧愁。

    但他想救他。

    救一人而已,不会很难的。

    怀渊压住新长出来的,因愤怒而蓬勃跳动的心脏,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那你放了他,换一个人。”

    “不行。”

    怀渊一拳砸在棋盘上,砸出一个坑洞,毁了几枚黑子还是白子,他不知道。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得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天道睨他,又望着棋盘说“你为了他,毁了多少生灵呢”

    与此同时,天灾爆发,洪水肆虐,瘟疫横行,地动山移,人间陷入巨大的苦难之中

    那些嚎啕哭喊,绝望惨叫直往怀渊耳朵里灌,他脸色变了。

    天道却面无表情,不慌不忙地捡起一枚枚棋子,又找来一块息壤,慢条斯理地往残破的棋盘上填。

    天道说“你看看现在,你在杀他们,我在救他们,可你曾经也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不怪你,你呢你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责难你自己

    吗”

    怀渊脸色很难看,说不出话。

    他只紧盯着棋盘上幸免于难的某一块位置,神情麻木。

    还好,他没有毁了皇宫,没有伤到他的小皇子。

    怀渊双唇嗫嚅“放过他,你换人。”

    天道“是他又如何是别人又如何,总要有一个人先尝试,是谁又有什么区别,不能因为你的好恶,就让我改变规则。”

    “规则是什么它就是一条线,不带任何感情,而不是你以为的。”

    “你着相了,变得不理智了,你生了一种叫爱的病,中了一种叫情的毒,你已经不是我的一部分了,你走吧,别回来了。”

    天道一挥袖,便将怀渊驱逐去人间。

    怀渊想不通,天道永远都不能离开天外天,若还想将那个计划执行下去,必定需要自己的帮助,为何说翻脸就翻脸

    但等他真正回到人间,十七八岁的少年猛地撞进他怀里,质问他为什么消失,为什么离开他。

    他看着熟悉的面容,才骤然想起来。

    天上须臾,人间数年。

    已经过去了三年。

    他的小皇子也长大了,与既定的命轨不同的是,安是愿披上玄袍,成了国师。

    修行之术是怀渊教的,当时没想太多,只是为了让素来孱弱的安是愿强身健体。

    源源不断涌入安是愿体内的灵气,是怀渊一怒之下砸坏棋盘,从深埋地下的龙脉中涌出的。

    不管怎么样,安是愿成了人人尊敬的国师,是这个世界里修为最强大的仙士,被奉为神子。

    所以天道决定放过他们了吗

    但这样的好日子,没两个月便到了尽头。

    信奉唯一王朝的时代结束了,诸侯割据,战乱频发,天灾之后又是人祸。

    “人为什么总有那么仗要打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为什么强者要欺负弱者”

    他的为什么太多,怀渊以为自己答不上来,却意外蹦出一句“那是英雄先驱和国家领主该考虑的事,你只是国师,和你没关系了,你不用想那么多。”

    那一刻,安是愿仰头看着他,眸光里尽是诧异,慢慢变得失望,又陌生。

    而后,他默默走远。

    他整日整日地皱眉不展,思索着解决办法。

    可人间的战乱,哪里是他一个无权无势,像个吉祥物捧在高台上的国师能解决的

    他却偏偏上奏许多止戈休兵的谏言,惹来上位者的不快,又独身去游说四方诸侯,换来的是王者的猜忌,是诸侯的讥讽和囚禁。

    战乱便会死人,死的人太多就容易爆发瘟疫,瘟疫一旦散播,比战乱更加可怖。

    安是愿做不到止戈休兵,却依旧怜悯天下苍生。

    彼时,他已修成半神之身,体内蕴含着天地灵气。

    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想吃楚地的糖糕,可惜王朝帝都没有,让怀渊给

    他去买。

    怀渊出了城,长出的陌生心脏跳动不歇,骤然绞痛,莫名地淌下一行从未有过的泪,又咸又涩,本能驱驰他勒马回头,一路狂奔回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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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疾驰,掀起阵阵烟沙。

    他远远地看见安是愿站在极高的城楼上朝他微笑,猎猎疾风吹得他衣袍翻飞。

    少年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城楼坠落。

    怀渊反应过来的时候,跌坐在城下,满手满怀的猩红血肉,支离破碎到捧都捧不起来。

    王者之间的掠夺游戏,造就的苦难和恶果,终是以一个少年国师的死殉,换来短暂的太平。

    他的血肉渗入大地,滋养了寸草不生的耕地,他的灵气溢散在风中,消弭了瘟疫

    没有被命轨驱策,没有成为暴虐的亡国之君,他以一己之力守住良善,用他的生命守护了天下苍生。

    后来呢

    后来,那位国师死而复生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温润如玉,清隽矜贵,眼尾多了一枚小小的黑痣。

    可二十年过去了,这位国师容颜没有变过。

    渐渐地,猜忌惶恐从宫廷之中蔓延开,谣言从城郭传到乡下偏野。

    都说这位国师是妖邪。

    哪有人从城楼坠落,摔成烂泥还能活过来

    哪有人二十年容颜不变

    也有从那场瘟疫里幸免于难的人为他说话,说国师是半神,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自然与众不同。

    于是,这种谣言被压了下去,可人心底的猜忌与惶恐是永远无法被根除的。

    且像瘟疫一样,四散开来,到处传播。

    又是几十年过去,曾经受惠于他的人早已老死,再也没有人为他说话,敬奉他捍卫他。

    红尘人间的恐惧就像一堆堆被抽干水分的干柴稻草,只需要一点点火星,便能焚尽一切。

    那一日终于到来。

    按资排辈来说,这一代的君王是安是愿的某个侄孙辈,是个昏庸的君王,不懂治国安邦,灾患放任,夜夜笙歌,终于造就大患。

    安是愿无数次向他谏言,甚至连如何治灾的步骤都详尽道出,那身批龙袍的帝王却撑着一张纵欲过度,气血衰尽的脸昏昏欲睡。

    安是愿气恼不已,那皇帝却一脸阴郁道“国师是在教孤如何治国国师既看不上孤,不若这帝位让与国师来做如何”

    他与他谈论治灾之事,他却满心狐疑地猜忌他想要他的帝位。

    安是愿气到浑身发抖,拂袖离去。

    过了几日,王朝中便传出谣言,说国师是妖邪。

    当年受惠于他的人早已老死,再也没人为他说话。

    惶恐像是一种新的瘟疫,流散在这片广袤的土壤中,谣言越传越离谱,所有的灾难都劈头盖脸砸在安是愿头上,水灾是他所为,干旱是他诅咒,就连不慎打翻的油灯烧毁的房屋,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那种心底的疟疾,逐渐躯体化,恐

    惧中猝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不能责怪那个骄奢淫逸的帝王,也不能说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吏,更不能真的去怪天,谁知道天能不能听得见,从而降下更大的灾难呢

    但安是愿不一样,咒骂声再大,他还是安安静静坐在高耸的星阁中,悲悯地俯瞰众生。

    演变到后来,安是愿是不是妖邪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只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去发泄一切不满,也许这样就能从苦难的人生中寻到一丝慰藉。

    安是愿死过一次,以血肉之躯的献祭,救了他们空荡荡的躯壳。

    可这心底的病,却是无药可医的。

    做国师,救不了苍生。

    安是愿想明白了,他褪下了镌绣着暗红玄鸟图腾的国师袍,被怀渊拥在怀里,温柔地说“阿愿,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怀渊捋起他的衣袖,仔细地用毛笔沾上核桃油,涂抹在胳膊肘的罅隙间,一点点滋润那桃木卯榫。

    安是愿褪去衣衫,赤裸地躺在床榻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带着血肉,只是一具冷冰冰的桃木,结构精密,任由怀渊为他滋养身躯。

    窗棂外,一双眼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安是愿和那双眼对视上,却又瞥开。

    “回去吧。”他忽然说。

    怀渊只道“今晚我为你守夜,就不回去睡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有疯狂来袭的刺客。

    安是愿却又道“我是说,你回去你的世界吧。”

    怀渊手一顿,核桃油便滴落在桃木上,像一滴泪,毫无身体感知的安是愿竟下意识微颤。

    他哑了嗓子“你都知道了。”

    安是愿温柔颔首“嗯,知道,很早很早就知道了,你不要留在这里了,回到你的世界吧。”

    “你不恨我吗”

    安是愿笑了笑,不怎么灵活的手指捧着近在咫尺的,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来没有恨过,我喜欢你。”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说“你以后也不要去怨恨任何人。”

    怀渊没说话,只倾身拥住少年。

    半晌,才哑了嗓说“我陪着你。”

    安是愿叹息一声“你迟早要离开的。”

    等我死了以后,这世间便再无你该留恋的事物了。

    寒食节上,安是愿最后一次穿上玄袍,准备宴后请辞,却不料,皇帝给他来了一出请君入瓮。

    内侍不慎打翻的烛火烧掉了安是愿半片袖袍,露出那节灼去皮肤伪装,烧到焦枯的桃木手臂。

    那一刻,殿上的朝臣多慌乱,他不知道。

    他只看着高坐之上,面露惶恐,演技拙劣的帝王阴鸷地朝他看了一眼。

    安是愿默默地垂眼,叹息一声。

    明明有能力离开,他却任由自己被拴上锁链,捆上高大的祭台。

    臣民的恐惧、唾骂、憎恨

    一把火将他烧的干干净净,连灵魂都不曾留下。

    这不是一个妖邪的以死谢罪,而是一位神祇的牺牲救赎。

    他看着他想要救赎的臣民唾骂他是妖邪,他无言地阖上双眼。

    他想他们只是太害怕了。

    他想人,该是多么脆弱的生灵啊,哪怕没有致死的瘟疫,无形的恐惧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他从不惧死。

    第一次死去时,满怀希望,因为他可以救赎他的臣民。

    这一次,他却只剩无奈叹息,他的死可以救赎那些恐惧的心,可这种心病的产生让他感到悲伤。

    失望吗

    或许会吧。

    安是愿自己也不知道。

    再后来的事,奚玄卿都已知晓。

    怀渊又一次想救下安是愿,这一次却失败了。

    没有肉身,他为他做一个就是。

    可没有灵魂了该怎么办

    他的魂魄太碎了,化作千万缕灵识,涌入无数人身躯中,扎进他们心底,消弭了他们的恐惧。

    没人知道,他们信以为邪祟的神明又救了他们一次。

    没人知道,他们的恶意,触怒了怎样一个恶魔,在后来的某一天,名为安是愿的温柔绳索,被他们亲手毁坏,释放了一个毁天灭地的恶魔。

    那一场灾劫,近乎毁灭了整个鸿濛尘世。

    其实,从安是愿挣脱天道设下的命轨,活出自己的良善后,天道便放弃了将这个世界收归囊中的计划。

    鸿濛世界在怀渊手中崩坏,重启。

    怀渊深爱安是愿,却从来不知安是愿究竟想要什么,他疯狂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安是愿,却也让安是愿不得安息,在苦难中挣扎,无法解脱。

    “他跳下城楼,用自己的性命解救苍生时,他是救世的英雄,是怜悯苍生的神明,是你的自私,让他成了邪祟,让他彻底死在所有人的唾骂与怨恨中,让他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你甚至毁了让他拼尽一切,从无怨怼去深爱的世界,怀渊,是你让他彻底绝望。”天道是这么对怀渊说的。

    说完这最后的话,天道关闭天外天通往人间的路,任由怀渊如何恳求,威胁,咒骂,祂也没有半分波动,无心无欲地同眼前人下着棋。

    眼前人同一团天地之气凝成的天道不同,他披着一身光凝成的白衣,长发似泼墨披散身后,一双桃花眼从棋盘上抬起,看了眼天道。

    “你要放弃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天道说“他是我的一部分,但分裂出去这部分并不完美,我想让他无情无欲,像我一样平和地看待鸿濛世界,他却偏偏生出浓烈的爱恨,扰乱世间规则,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和我再无关系。”

    白衣人又问“那我呢”

    天道又说“你不一样,你算不得是我的一部分,却也算我的一部分,你是很久很久以前,神女补天时嵌入我体内的女娲石,你和他不一样。”

    白衣人道“哦,那你要我做什么”

    那团雾气沉默了会儿,似在深思熟虑“我想,或许无情无欲地看待鸿濛世界未必是对的,心中什么都没有,便是空,既然空了,便容易被太多不好的情绪挤进去,这太不可控了,也许,我应该让这颗心装些它该有的东西。”

    白衣人“你想装什么进去”

    天道盯着棋盘一角,白衣人顺着祂的目光看过去,见祂犹豫,便伸出手指点在一个位置上。

    那是一处神山仙府,是一个叫丹穴山的地方。

    一颗凤凰蛋安安静静睡在洞穴中,即便其他凤凰已经诞生一波又一波,死去一个又一个,它依旧沉睡,甚至还会沉睡几十万年。

    白衣人无悲无喜地说“它很特别。”

    明明只是一颗蛋,一眼瞧去,却在心底生出一股热流,说不上的温柔,舒服地想让他喟叹一声,想去碰一碰它,去抱一抱,轻轻敲着它的蛋壳,问它小东西,你怎么一直在睡呀是还没等到想见的人吗

    天道淡淡道“可。”

    白衣人抬起平静无波的桃花眼问天道“你算过了”

    天道“嗯,算好了。”

    天道“我会让他超脱轮回,成为天道宠儿,拥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涅槃重生之能,我会让丹穴山在无数个鸿濛重启中得以保留不变,只等它苏醒。”

    天道抬眼看着白衣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让我看看带去爱的人间,会是什么样子。”

    桃花眼微掀“是什么让你决定这么做的是安是愿吗”

    天道没说话,面前的棋盘骤然崩塌。

    第一个鸿濛世界毁灭了。

    祂一挥袖,棋盘复原,崭新一片,黑白棋子再度粉墨登场,占据一个又一个棋格。

    “你怎么了”

    “醒醒,你快醒醒”

    像是溺在水中,静谧一片,又有刺耳的波音拉扯神经,呼吸不能,胸腔凝窒,直到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他,穿过崇山峻岭,跨过亘古岁月,终于落在耳边。

    奚玄卿一瞬惊醒,喘息不止,猛地瞪大眼睛。

    他浑身冷汗,掌心湿泞。

    他还坐在杯盘狼藉的桌前,攥着一截白皙的手腕,被他下意识捏出红痕。

    手腕的主人见他醒了,咬牙切齿道“能松手了吗”

    奚玄卿松开紧绷的手,在仓灵抽回去的那一瞬,又握了回去,这一次,只是虚虚地圈着,没有用力,甚至凝聚灵力在掌心,治愈那道红痕。

    额汗一滴滴坠落,喘息还未完全平复。

    仓灵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便问“你刚刚怎么了听故事听睡着了啊那可有点不太尊重人,要人家重讲一遍吗”

    “不用,”奚玄卿轻轻摇头,虚脱后,嗓音是哑的,“我都听见了。”

    甚至,还知道了安是愿和怀渊都不知道的事情。

    只有天道和他知晓的一些事。

    那双桃花眼,和他的衣襟额发一样湿透,泛着点点绯红,像是经了一夜狂风骤雨后,第二日清晨的雨后桃花。

    他深深凝望着仓灵,哑声说“你相信缘分天定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