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如点点繁星拥在城门,跃动的焰火撩动着江面,倒映出一簇簇艳丽的火花。
站在城墙上守城的侍卫们望着兵强马壮的squo叛军rsquo13,领队的人低声道,“尊天子令,开城门。”
不同意的人早已被喂了软筋散,捆起来丢到一边等事后发落。
内奸并非内奸。
而是蓄谋已久,只待今日萧崇江兵临城下。
万疏影早年根基不稳时,待人尚且诚挚,但他得势太早,数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的出身和手段决定了没人能将他置于死地。
所以提拔赏用、排除异己皆随他喜好。
那些顽固抵抗他的世家,便如无数个常氏,死亦无辜。
可世间并非所有事物都能以权利衡量。
今日城墙之上,恨他的人远比忠诚于他者要多。没有萧崇江率兵入京,也会有其他人,只是早晚而已。
萧崇江身着赤黑鳞甲,他在马上伏低身体,于黑夜里望向皇城的方向,眼眸如鹰隼,低声吩咐下去,“邵二,你领一队人先入西武门,堵住那反贼的退路,以免他挟持陛下趁乱出逃。”
“末将领命”
“老霍,你去跟着那女子从地宫潜进去,负责接应。”
“末将明白。”
而萧崇江只需长驱直入,聚焦所有的兵力和视线在他身上,便足够了。
他在寒夜里疾行,风雪迎面而去,萧崇江视线凝聚,眼里只有皇城。
从皇城根下生长出来的根系捆缚他的姬洵,让芳岁帝困在深宫之中,忍受那些刺入他四肢的氏族操控。
今后,这些溃烂的根系会被他连根拔起。
或许等此事告一段落,他干脆将姬洵接走。他们可以在边关、在漠北,在任何姬洵想去的地方,看尽天下风景。
姬洵想做皇帝便做皇帝,想游人间便游人间,不必困高位,不必多思虑。
他的姬洵应有遍行天下的自由。
萧崇江勒紧缰绳,他夹紧马腹,呼出一口苍凉的白雾,
“芳岁,等我来接你入云野山巅。”
还你自由。
金雪城内马蹄声如地崩山摧之阵势,壮着胆子的人打开了门窗,一眼望见了这群骑兵的旗帜
“萧将军入城了”
“圣主有救了,抄家伙,灭了欺君狗贼”
嘶喊声似夜半惊雷降下春雨万点,随之而来的是数家起灯,灯火连绵在金雪城中,照得整座城如白昼,无数人从家中走出,他们跟在骑兵的身后,向着皇城逼近。
梁府上,梁太傅正捶着胸口,唉声叹气,都怪他没用,到头来不仅受制于人,还帮扶不上天子,正哀愁之际,一脸慌张的梁少成跑进来,他惊慌失措地扶着门柱,
“爹大事不好了,萧崇江带兵杀进来了”
梁太傅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他猛地咳了几声,站起来抖着手,“萧崇江回来了他向哪儿
去了”
去宫里了,我亲眼所见,后面还跟着好大一群人,拿什么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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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成心有余悸,他拍了拍胸口,想到刚刚看见的景象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他这肚子跑起来一颠一颠的,现在还没喘好这口气。
梁太傅指着梁少成,“去,收拾东西。”
梁少成“啊收拾什么东西”
“拿上你的刀,随我入宫去救陛下。”
梁少成为难,迟疑,“爹,您进去这不是给陛下添麻烦吗”
“要你多嘴”梁太傅踢他一脚,“滚着去”
宫外乱作一团,皇宫之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福子等人都被关在偏殿,皇宫内不可能每一处都被看顾到,所以但凡有想要趁乱外逃之人,便成为了先一批祭刀的冤魂。
如今养心殿内只有姬洵和万疏影陈魁三人。
三人如今正在僵持。
万疏影不愿认输,尤其是在姬洵面前,他更不可能选避而不战这条路。
但陈魁知道,如今局势对他们已经是弊大于利,绝不能逞一时意气,他劝慰道,“殿下,俗语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只要脱离了今日乱局,走到哪里不能东山再起”
万疏影站在姬洵面前,两人对面相视,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姬洵格外陌生。
哪怕姬洵数年来摊在他的手掌里,受万氏如枷锁一般的管教,如今也越过他的指缝,将枝叶生长向外,不再做他一人的晚春了。
他无法再困住姬洵了吗
他得不到姬洵了。
万疏影示意陈魁先出去,“本王有话要对芳岁说。”陈魁叹了口气,只好去门外替二人守着。
养心殿内,有世间一切奢靡华贵,更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而其中最令万疏影心动的,至始至终都是芳岁帝姬洵。
“芳岁,你恨我。”万疏影坐到地上,他手掌抵着额头,“我该杀了你的。”
姬洵低下眼看他,以及万疏影头顶上,浅薄的,清润的一线绿意。
“或许我当真亏欠你甚多,我今日竟下不去手,”万疏影捂着上半张脸,他仰起头,微有哭腔,“我这一生只爱过你,我为什么不能让你回应我”
姬洵无动于衷。
爱之一字,只有放在万疏影身上,最令人喘不上气。
万疏影踉跄着站起身,将额间玉摘下来,系在姬洵的手腕上,“芳岁,你也为我掉一滴眼泪吧,”万疏影怕他不肯,又重复道,“一滴就好了。”
“你疯够了前半生,如今怕死了我不记挂你,万疏影,人怎么能既要又要呢。”姬洵探究地望向万疏影,盯着万疏影的脸看了许久,了然。
“万疏影,你也会觉得愧疚。”
他在这一刻终于觉得自己对姬洵犯下的事情不容饶恕,所以不敢再对姬洵要求更多。
陈魁在殿外急道,“殿下,天地之大,容得下你我的地方多如牛毛,您若舍不下
天子,一起带走便是”
可陈魁知道,带走姬洵是绝无可能的,其一是萧崇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其二,哪怕万疏影当真要带,陈魁也会在半路将此人处理掉。
芳岁帝影响万疏影太深,已经留不得了。
万疏影闭上眼,他唤来陈魁,“看好他,本王去带兵平叛。”
可如今兵败已是必然。
陈魁心知,万疏影不会再改主意,他悲戚道,“殿下珍重,小人明白。”
陈魁决定,趁此机会除掉芳岁帝姬洵。这样他便不能再影响万疏影,若事成还能去劝阻殿下重新来过,不过他不能亲自动手。
陈魁干脆叫来四名强壮侍卫,许以好处,让四人进养心殿杀芳岁帝。
他在殿外等着那四人出来,再行灭口之事,可谁知他等来等去出来的人,居然是芳岁帝姬洵
姬洵提着剑走出来,剑身垂地,青砖剐蹭着剑尖。他擦了擦下巴上的血,披散着直垂腰际的长发,对神色惊骇的陈魁笑起来。
“怎么,看起来这么怕朕”
“你你”
他特意挑选了四个看起来实力不弱的侍卫,芳岁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皇帝,怎可能一人一剑杀了出来
他身上确实有伤口。
可芳岁帝看起来并无大碍。
反而像在鲜血的滋润里得到了供养他的养分一般,低低笑起来。“万疏影呢朕想要他的命了。”
一团苦涩棉花堵在嗓子里,让陈魁心底五味杂陈,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国师温城壁断定了,他们挟天子不会成事。
芳岁帝到如今,已经不似旧时模样。
可他陈魁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芳岁帝送到眼前,他干脆劫持此人,去寻万疏影,以此为质脱离金雪城。
陈魁抽出袖中剑,他有功夫在身,芳岁帝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如他所预料那般,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姬洵便落在他的手里。
陈魁以剑锋抵住姬洵的侧颈,威胁地划破一点血痕,“烦请陛下随我出城去了”
谁知姬洵不仅不怕,反而直接握上了他的手,径直向下按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
陈魁吓得差点蹦起来。
那位芳岁帝却是笑了,丝毫不在意新添的伤,“就这个胆子,还敢胁迫朕”
“你和万疏影造反的后果知道吗”芳岁帝有恃无恐,反而极为冷血地恐吓起他,“朕会夷你三族,抽筋扒皮,欲取功名者,永不入仕。”
“你若现在跪下来,朕宽心一回,仅赐流放。”
陈魁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整个人汗毛倒竖,尤其是念及家中妻女,他如何不动心可陈魁多年来,功成名就也好,伏低做小也罢,是他和万疏影相互成就到今日。
无论如何,他感念知遇之恩。
“我忠于殿下,绝不会背叛他,但恳求陛下念及旧情,放乱臣万疏影离开。”
他死到临头,劫持姬洵,所思所想,却只想为自己的主子谋个生机。
可惜了。
谁都能活,唯独万疏影在姬洵手里,活不了。
姬洵闭上眼,打了一个手势。
利箭穿过,直入陈魁眉心,这一箭戾气深重,陈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退了几步跪在地上。他仰倒下去,望着苍天。
马蹄声哒哒渐近,火焰焚烧的味道掺杂着冷铁和霜雪的寒气,靠近了姬洵。萧将军早便来了,方才在殿内杀了狂徒二三,如今身上血腥气正浓。
姬洵回过头,萧崇江一手执弓,脸上戾气压在眉宇,看着甚是不近人情。
“伤亡如何。”
萧崇江伸手要摸姬洵的颈侧,可他手上有手甲,尖刺恨不得比刀还锋利,只得作罢,“万疏影受三箭,逃了,叛军一个不留,乱党受降者,缚,负隅顽抗者,杀。”
按萧崇江的箭法,不可能三箭皆中人却相安无事,只能是萧将军有意为之。
心眼不如针孔大。
姬洵夸了句不错,伸出手,“低头。”
萧崇江如他所言,在马上俯首。
天子的手落在他的肩上,姬洵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身着甲胄的萧崇江,“今日见你,比昨日更得朕心。”
萧崇江侧过头,在姬洵唇上咬了一口。不太温情,有些凶蛮。姬洵疼得一抖,不轻不重呵斥一句,“大逆不道。”
“芳岁,既然天不收你。”大逆不道的萧崇江直起身,牵着战马的缰绳,视线落在姬洵殷红肿胀的嘴唇,天子唇上咬痕清晰,他不管姬洵是金仙降世也好,阎罗历劫也罢,“陪我在红尘滚一遭,我让你登人间极乐,不必求死。”
“狂妄,”姬洵微微笑着合上眼,“带朕上马。”
骏马驰骋在京街上,萧崇江将姬洵圈在身前,他微一丈量,沉下眉眼,视线在前方,下巴却压在姬洵肩上,“瘦了。”
“嗯朕看未必,”姬洵一本正经,在凛冽寒风里大声道,“山楂开胃,朕口腹之欲好得惊人。”
那一粒粒衮糖霜的山楂,是萧崇江知他喜酸,暗度陈仓送来的。
姬洵看着周围掠过的景色,万疏影落败会遁走,这超出他的预估,按他对万疏影的了解,委实不该。
他突然按住萧崇江的手,“萧崇江,别去城外。”
萧崇江勒停了马,“想去哪。”
姬洵决定赌一把,“去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一派乱象,树倒猢狲散,到处都是翻砸在地的杂物,侍从护卫早便没了影踪。为兵者尚且惧怕萧崇江,更遑论普通人。
万疏影在摄政王府的后院,他死前尚有一事未能了却。
哪怕浑身的血不要命的流出来,他也撑着一口气不肯松,他想进去,去触摸那个虽然冰冷,却不吝啬给予他一个拥抱的姬洵。
当他按下开关的那一刻,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不应该,只怕是姬洵,也不会想
到他来这他以为是幻觉,可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是姬洵。
是他的芳岁。
他仓促回过头,真的是姬洵。
芳岁帝站在地宫的另一面,背对浩瀚的苍穹,衣袖如披风流云。而他多年来施加在姬洵身上的捆缚,都在呼啸的雪风中被裹挟到青天之上。
天子身上的枷锁尽去。
他已不会活在为人所定下的囚笼之中。
败者已定。
先动心的人,也要先迎来死局。
姬洵最后一次念他的名字,“万疏影,杀。”
萧崇江在姬洵身后拉了满弓,他视线凝冰,冷厉的杀意聚焦在绷紧的弓弦上,轻微一震。
迟来一步的人只能看见万疏影撑着一口气,按开了机关,机关开合,轰隆隆的声音响过,又一箭穿心过后,万疏影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入地宫。
地宫的机关错乱,铜门合拢,骤然关闭。
将内外隔绝,尘埃落定。
越来越多的人渐渐地聚集到姬洵身后。
许久不见的系统也发出了一声提示音。
恭喜宿主姬洵,完成命运逆转,求生成功
姬洵站在那没有说话,他望着广阔无垠的天。
寒冬里少有的晴日。
宿主姬洵已获得新生
基础功能保留,系统即将脱离
在最后之际,本系统衷心祝愿您享受新的生命,愿您一切顺利
姬洵轻声道,“再见。”
以及如果您需要的话,观测员有礼物想送给您
他还以为直接走了。
姬洵什么礼物。
请您向前看
姬洵抬头望去,在漫无边际的层云之上,云蒸霞蔚,光辉灿烂。
犹如神迹一般的金鳞龙影翻腾在云海之间。
他身后有人猝然站起来,姬洵回过神,微微挑眉。是梁芝昀,这老头拎着剑,目光如炬,显然也看见了。
“神迹,是真龙啊”
梁芝昀极为激动地跪下去,双手高举过头,俯身便拜“叛贼已死,陛下乃真龙降世定能保万世太平”
一群人眼见那龙影翻腾在云海之间,几个瞬息后才消失不见,就算不信邪的人也不得不服气,这芳岁帝说不准真是
众人齐齐跪下,簇拥着姬洵。其中杨谋凑热闹不嫌事大,带头高喊道,“叛贼已死,吾皇万岁”
“叛贼已死,吾皇万岁”
姬洵“”
弄得好像他造反成功了一样。
都什么和什么。
他在心里又叫了一次系统
而这一次,没有电子音的回应。
系统离开了。
梁太傅在姬洵背后小声问“陛下日后,不会再缺席朝会了罢”
还惦记这个事情呢。
姬洵,“朕尽量吧。”
姬洵在灿灿烈阳之下抬起手,他微微眯着眼挡住头顶。在叛军的尸体上,是大步向前,身着黑金甲胄奔他而来的萧崇江。
萧崇江不管前方有什么阻碍,他眼里只有姬洵一人。
他说,“臣不辱命。”
芳岁帝轻轻地笑了,伸出手,叫他的萧崇江。
“过来。”
异乡人疲倦地在这个世界里喘息了那么久,终于在这一刻攒够力气,再次伸出手。
而这一次。
萧崇江越到他身前,接住了姬洵的手掌。
漂泊并非没有归处。
而倦鸟,也有属于它的枝头。
正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