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占满整个嗅觉。
莫晚楹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抬头看了眼亮着红灯的提示牌,又垂下视线,这个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良久,她才注意到放在双膝上的那双脏兮兮的手,因为急于攀爬岩石,被锋利的石面磨了几道划痕,渗出血丝,又混着肮脏的尘土,极为狼狈。
她站起身,抬头搜寻卫生间的提示牌,找到方位后,动身要朝那边走去。
坐在她旁边的安然赶紧拉住她“晚楹,你去哪儿”
半个小时前,一辆警用直升飞机在紧要关头赶到,将他和周聿泽送来了医院。
当地警方接到了报警电话,根据路上布控的摄像头,追查到了绑匪的大致方位,但是在入了山之后,没有了摄像头的协助,搜索进度陷入僵局。
幸运的是,当时山上巨大的爆炸声引起了过路司机的注意,报了警,两起案件一合并,顿时就有了眉目。
此时守在手术室外面的,有周聿泽的助理段沙,被吓哭的安然和魏芙,潘导和几个剧组人员,还有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面对安然的关心,莫晚楹摊了摊脏兮兮的手“我先去洗个手。”
“对、对,我陪你去。”安然显然没遇到这样的事,比莫晚楹还要慌乱,相较于莫晚楹脏掉的手,她衬衫上沾着的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那血是周聿泽的。
经过警察时,莫晚楹忽而想起一件事情,遂停下脚步,看向其中最年长的那位警官,用英语问道“绑架我的那个女人,死了吗”
如果那女人死了,周聿泽手上就有一条人命,虽是自卫,但也算一个污点。
案件还没做笔录,警方对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知情,第一架直升飞机只载了她和周聿泽,至于那个女人,是经由她告知之后,警方派出第二辆直升飞机去接的。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陷入了昏迷,正在抢救。”为首的男人应道。
“那就好。”莫晚楹松了一口气。
为首的警官好奇且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只有二十来岁,很年轻,美丽的东方面孔,发丝有些凌乱,双手沾着灰尘,身上的休闲衬衣沾着几块血渍。这是个刚经历绑架和疑似恶性斗殴事件的年轻女人,但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惊魂未定的神色,只是眉宇间凝着几分忧愁,是为手术中的人而担心。
在莫晚楹去卫生间整理好仪容之后,警方判定她现在的状态已经稳定,适合做笔录。
警方临时征用了无人的病房做会议室,史密斯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的女孩,耐心地询问整件事情的经过,在得知绑匪还有帮凶时,立刻调遣人员搜集证据抓捕。
在得知整个的搏斗过程之后,史密斯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在莫晚楹的身上扫了又扫“冒昧问一句,您或者周先生是经受过什么训练吗”
两个人将十几个壮汉干翻,尤其是眼前这女孩看着柔弱娇
小,是如何做到的
“我是一个演员,为了适应电影角色,做过一年的体能强化和武术训练。”莫晚楹如实回答。
史密斯咂舌,才一年就训练出这样的身手,他钦佩道那您还挺有天分的。v”
结束笔录,从病房出来,手术室的红灯还在亮着,急得团团转的众人又围了上来,莫晚楹今晚的力气已经透支,疲惫不堪,什么也不想说,摇了摇头,重新坐回她刚才等待的位置上。
“晚楹,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安然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衣服上的血渍,她虽不知道经过,但也感受到了其中的险象环生。
莫晚楹抬头看向手术室“我再等等。”
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凌晨四点,手术室的绿灯亮了起来,最先走出来的医生脸色凝重“子弹就差一点点就打到了心脏,目前失血过多,且因细菌感染高烧不退,还未清醒,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很重,生死难料,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周聿泽被转入重症病房,昏迷不醒。
这些天,章绮琴已被抢救清醒过来,警方根据莫晚楹的描述,和从章绮琴口中问出的线索,在一家私人医院尽数逮捕了那十几个绑匪,其中有一个至今昏迷不醒,多位重度伤残,有几个g严重受损,生育功能堪忧,让审问的警员大为吃惊,不断追问“跟你们打架的人真的只有一男一女吗”
如果不是双方证词都能对上,有现场留下的痕迹和证据作为佐证,又查出了章绮琴与那伙儿人的金钱交易记录,警方都快怀疑莫晚楹和那个躺在重症病房的男人才是案件嫌疑人。
甚至怀疑莫晚楹才是主谋。毕竟她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太冷静了,还是手枪的最后持有者,而周聿泽是整个事件唯一被枪击中的人,十几个绑匪均对周聿泽中枪的事毫不知情。
警方还查到了一些意味深长的东西,莫晚楹完全有设局杀害周聿泽的动机。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女孩做的局,那她的心思也太可怕了。
奈何没有证据,且从章绮琴的手上检索到了火药,证明她确实开过枪,枪内缺了两发子弹,另一发子弹也在现场中找到,在房梁上找到了弹痕,在周聿泽的手上也检查到了火药痕迹。所有的证据与证词吻合。
怪诞且惊奇的案件调查已近尾声,史密斯带着完整笔录来找莫晚楹签字确认时,带了句话“章绮琴申请要见你一面。”
莫晚楹已知道这是周聿泽继母的名字,她问“她有说原因吗”
“没有,只说有话要对你说。”
一个通过绑架她来引诱周聿泽上钩的女人,在锒铛入狱之后,还能有什么好话
莫晚楹想到她之前提到周聿泽的母亲,没准是知道报复无望之后,在言语上给她上点猛药吧。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淡“她已经疯了,我没有兴趣听疯子说话。”
史密斯表示理解,最后忍不住好奇,问了
句“我们在调查的时候注意到,你们乘坐的悍马没有车钥匙,你们是怎么从案发现场到达那个地方的”
莫晚楹只交代了案发现场的事,觉得扔车钥匙这件事对于案件没什么作用,遂没提,不知对方为何会好奇这个。
她感觉史密斯的态度有点奇怪,难不成还怀疑是她把车钥匙扔了
她图什么呢
但保持怀疑是警方的习惯,她虽有点不太舒服,但仍是理解,如实回答“我想开着车带他飞越断桥,但被阻止了,他把车钥匙从窗户扔了出去。”
史密斯点了点头,看不出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表情诧异“你的想法还挺冒险的,这件事,连我们的武警都不一定做得到。”
莫晚楹自嘲笑笑“病急乱投医,如果他没有扔车钥匙,或许你们赶过去时,只能找到两具尸体。”
“那周先生对于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让你产生这么冒险的念头。”史密斯又问。
莫晚楹低头想了想“是的吧,我不知道,只是那个时候,我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周聿泽昏迷第七日,从国内来了一个律师团,在段沙的带领下来到莫晚楹面前,律师递来一份颇有厚度的文件。
“莫小姐,虽然我们都在等周总醒来,但目前这个情况,这件事必须得告知您了。”段沙说话几经犹豫,似乎他这个行为等于间接认同了周聿泽可能醒不过来。
莫晚楹翻开文件,讶异的神色一点一点浮现在她脸上。
周聿泽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舟行集团持有的股份都给了她。文件立于两年前的2月,第二稿修改于去年的10月,启动条件是周聿泽死亡。
这是一份遗嘱。
几乎在这个瞬间,她就想通了为什么警方对她的态度这么古怪。
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作案动机
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律师阐述的成立日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两年前的2月,在漳州,莫晚楹当时对周聿泽的纠缠束手无策,瞎说了一句,什么时候将家产给她。结果周聿泽第二天就要将她带回京市过户资产,在机场看见了苏婉婉出事的新闻,莫晚楹过不去心里这关,这件事不了了之。
没想到,周聿泽不动声色地做了这一切。
莫晚楹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但她注意到律师说的去年10月的第二次修改,她看向段沙“他为什么要修改”
文件上的是最终稿,她疑惑周聿泽的第一稿是什么样的。
段沙的目光有些悲伤“去年十月,周总的奶奶寿终正寝。”
原本留给奶奶的部分财产,因为这个变故,也尽数转到了莫晚楹名下。
这个消息犹如当头棒喝,莫晚楹怔了怔,不确定地问了句“什么”
去年十月。
她的记忆倒了回去。
那个时候,末日征程已经开拍,她十月
见过他一次,就是纪若烟来剧组撒泼那次,那时候看他还一切如常,唯一觉得不太合情理的,是第二天没在剧组看到他。
然后,他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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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在夜里走的,那天晚上下了暴雨,飞机晚点,周总滞留在机场,没有赶上见奶奶的最后一面。”段沙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一贯是一板一眼的性格,在这件事上无法克制地露出难过的表情。
眼泪缓缓蓄在了眼眶里,莫晚楹低下头,想起两年前的春节,那位慈祥的奶奶热情地将她留了下来,招呼她吃了一顿饭。
那么可爱的奶奶,竟然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了。
“莫小姐,你知道周总那么年轻,为什么要立遗嘱吗”段沙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莫晚楹忽而不敢听。
“周总酗了三年的酒”段沙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了出来,“他的胃在一年多前就查出有问题,医生说,有诱发癌症的风险”
“别说了。”莫晚楹忽而出声打断,“我知道了。”
她转身朝重症病房的楼层走去。
正值白天,是允许探病的时间,她入了病房,坐在凳子上,看着安静躺在床上浑身插满各种仪器的男人。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闭着眼睛,连呼吸的幅度都小到让人难以察觉,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一具精致的雕塑,俊美,却没有生命力。
“你是不想活了吗”莫晚楹的声音带着怒气,将手中的文件啪得一声甩在了床头柜上,“周聿泽,你要这么上赶着投胎,就早点告诉我,我也不用为你掉这么多眼泪”
她越骂着,眼里的泪掉得越凶,最后伏在他床边哭了起来。
良久,脑袋上突然落下一个重量。
莫晚楹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睫毛上挂着泪珠,眨了眨,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他脸色虽然憔悴,眼眸却亮晶晶的。
周聿泽轻轻抿着苍白的唇,轻笑,声音是多日未进过水的沙哑“我梦见你给我哭坟了,哭得好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