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泽醒了。
起伏平缓的心电图忽而有力而蓬勃地跳动,他伸手摸了摸氧气罩,作势要将它摘掉,莫晚楹赶紧制止,按住他的手“现在还不可以摘掉,要等医生来。”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干燥而冰凉,他问“我睡了多久了”
“七年。”莫晚楹面无表情。
周聿泽满脸错愕,仿佛在消化着这个信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愣怔的表情里还有点高兴
他该不会睡傻了吧
“所以,这七年,你都陪在我身边吗”一句很短的话,他切割成三句,语气认真地问她。
莫晚楹喉咙一堵,呃。
“好吧,你睡了七天。”莫晚楹撇嘴。
本来是想吓唬他,结果还让他得意起来了,她才不会呆在医院守他七年呢,又不是望夫石。
“哦。”他淡淡地敛着神色,随即又亮了起来,“这七天,你都在我身边”
“想得美,都是护士小姐姐照顾你,我忙着处理你给我留的财产呢。”莫晚楹立起身,要抽回手,结果被他察觉,牢牢地拽着,她惊讶,“你不是刚醒来,哪来的力气”
“怕你跑了。”周聿泽含笑的眼眸里有一抹很认真的担忧,“你现在能跑能打,我怕追不上。”
“那你干脆多酗点酒,把心肝脾肺肾全作践烂了,直接躺床上等死算了。”莫晚楹没好声好气。
“不会了。”周聿泽捏了捏她的手掌,“只要你在我身边。”
“谁要在你身边。”莫晚楹瞪他,秀眉不高兴地拧着,“少自作多情。”
“可你说你爱我。”
不知是刚醒过来脑子还不清醒,还是这虚弱的病态衬得他可怜,呼吸罩里因为不断说话而雾蒙蒙地,让周聿泽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说你一直爱我。”
啊
莫晚楹想掩面遁地。
可不可以不要重复她在紧要关头说的话,太丢人了
“你当时重伤,脑子不清醒,记错了。”莫晚楹死不承认。
话音刚落,周聿泽面上的氧气罩被他摘掉,揭开手背上的纱布,拔掉针头,这些动作仅在一瞬之间完成,他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起来,双手抱住了莫晚楹的腰,动作幅度大到整张床都在摇晃。
莫晚楹一蒙,随即有点生气“你能不能悠着点,刚醒来呢,又想再进一次手术室吗”
周聿泽已起半身,将她抱得很紧,怕她下一秒就跑了似得“你刚才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莫晚楹被他弄得没了脾气,低头瞅了瞅他缠着纱布的后背,叹了口气,说“我给你去叫医生。”
周聿泽抬起一只手,按了按病床旁的呼叫按钮。
莫晚楹“”
医生给周聿泽做了全面检查之后,确保各数指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允许他离开icu
,转入普通病房。
段沙和潘导等人听说周聿泽已经醒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周聿泽重伤住院的消息没有对外透露,剧组上下只有潘导当天带来的几个人知道内幕,并留下来照看,其他人员的旅游并没有中断,早在几天前就离开了海亚,前往下一个旅游点。
安然和魏芙也留下来陪着莫晚楹。
周聿泽不喜欢病房里挤着乌泱泱来看病的人,表达了感谢后,让潘导带着人走了,莫晚楹也让安然和魏芙回酒店休息,或者趁机去附近旅游,大部队的队伍是赶不上了,她们两个可以自己逛一逛,别把大好时光都耗在医院里。
安然和魏芙将头摇成拨浪鼓。
对于她们来说,海亚现在是危险的,不可控的,以后打死也不来这个地方。
莫晚楹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她们只以为是普通的绑架勒索。
但光是看到中弹险些丧命的周聿泽,以及莫晚楹当晚那件染了血的衬衫,就足以让她们对这里敬而远之。
段沙带着周聿泽的嘱托先回国处理集团的事情,顺道把律师团也带了回去。
莫晚楹提着饭盒进入病房的时候,周聿泽正坐躺在床上看着平板,戴着无线耳机,说话的声音肃冷,气息平稳有力,跟他平时差不多。
如果没有在开了静音之后连缓了两口气的话,莫晚楹也要被他骗到了。
她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没发出多少声音。
会议结束,周聿泽将平台倒扣在床边,摘下耳机,方才开会时眉宇间的寒霜融化,神态柔了下来,指了指食盒“你做的”
莫晚楹瞄他一眼“食堂打的。”
他看起来有点遗憾。
“少装。”莫晚楹小脾气又上来了,“我以前做了一桌菜,你还不高兴吃。”
说完才想起来,这是两周年恋爱纪念日的事了,距离今天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时间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莫晚楹有点恍惚,又瞅了周聿泽一眼,猜想他恐怕没记得还有这一茬。
“是我的错。”周聿泽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收起床上的桌子,朝她靠得很近,温声细语,“我以后每天准时下班回来,不会再让你等。”
“谁要等你。”莫晚楹别扭地撇开脸,“我过段时间又要进组,忙得很,况且我跟你又不住一块儿。”
手腕上的力道重了一些,周聿泽顺势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沉闷地在哄着她“搬回来住好不好我来给你做饭,你不是吃过吗我后来又学了几道菜,你会喜欢的。”
提到周聿泽的菜,莫晚楹只吃过一次,在漳州,他奶奶家。
想到奶奶,莫晚楹的小性子就收起来了,她沉默着,感受到他胸膛传递过来的心跳,忽而感受到了他的孤单,他叱咤风云的一生,最后连个继承他遗产的人都找不到了。
周聿泽以为她不乐意,又提示地“嗯”了一声。
“说
这些做什么,你先把饭吃了。莫晚楹转移话题,想要将他推开,他却抱得更紧,鼻尖碰到了她的后脖颈,他深深地嗅了一下。
“你换沐浴露了”他问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莫晚楹是在酒店洗了澡才过来的,身上还弥留着很淡的香气,碍于他身上有伤,她没有强硬将他推开,只能任由他抱着“代言的新品,不好闻”
“香。”他简单地概括了一句,却惹得莫晚楹莫名燥热了一阵,感觉这个字裹着一股热流,从她的耳朵灌入,顺着四肢百骸爬遍了全身。
主治医生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莫晚楹借机抽离,站了起来,医生笑眯眯地调侃“周先生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离不弃陪在身边。”
周聿泽抿着唇笑,显然这句话他很乐意听,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莫晚楹窘得别过视线,反驳道“没有不离不弃,而且我也不是他女朋友,我不过是等着看他到底是生还是死。”
这句否认让周聿泽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医生却不配合她,将她的谎言戳破“那天把人送来的时候,你那神态可一点没有不在乎的样子。”他半开玩笑半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总爱说反话,但到老了之后才发现,很多感情都是在言不由衷的时候丢失了,所以啊,在需要表达爱的时候,千万不要吝啬。”
跟长者聊这个还怪尴尬的。莫晚楹找了个借口拐去了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医生已经离开病房了,周聿泽将饭盒摊在床桌上,右手握着一双筷子,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医院的饭堂还有中餐呢”
“吃你的,问这么多。”莫晚楹站在床边,“我看见你换了身睡衣,还洗了头,是可以碰水了吗”
“头是去了隔壁专门的护理室洗的,怎么了”
这所医院服务比较周到,还有专门为行动不方便的病人洗护服务。
“没什么,既然你可以碰水了,那你照顾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还请了护工,我先回酒店了。”
住的酒店在医院旁边,过来不过两三分钟的脚程,是在周聿泽住院之后,从原来的酒店搬过来的。
她说着就要转身,急急被周聿泽伸手拉住,叫了句“晚楹。”
莫晚楹看着他。
“医生说,在刚醒过来就洗澡洗头,如果半夜复烧会很麻烦。”周聿泽眼神认真。
“”莫晚楹无语,她怀疑医生没说过,周聿泽在框她。
“所以,你今晚能留下来陪我吗”握着手腕的手加重了力度,似乎是在紧张。
莫晚楹与他对视几秒,有点惊奇地在他脸上发现了忐忑的神色,拒绝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夜深。
她将窗帘拉上,钻进了陪护床的被窝里。
病房的陪护床软且舒适,跟酒店差不多,在哪儿睡也是睡,就对付这一晚吧,看他明天还能编出什么理由。
关了灯,她背对着周聿泽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而感觉床榻微微一沉,她瞬间惊醒,刚想转身,却被一个温热的怀抱圈住,有些冰凉的下巴勾在了她的肩膀上。
“晚楹。”周聿泽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搂着她腰的手收紧,耳侧的呼吸滚烫,“不要拒绝我,我什么也不做,就抱着你睡一觉,好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