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
被喊名字的人顿住了,随即乖巧地定住。而喊他名字的人声音清醒,似乎根本没有睡。
“我以为你还没醒。”
蛮蛮解释道。
“我还没醒的话,你打算做什么坏事”
但下一句,司戎说的又是
“因为我不怎么需要睡眠。”
虽然提着“坏事”,但从司戎嘴里说出来的似乎和责怪从来没有关系。
“我想要你醒着,我有点无聊,想你陪着我。”蛮蛮解释道,尽管他的这句话听起来很像得寸进尺的无理取闹,但他说的口吻太一本正经了,有种反差的可爱。
司戎顺势睁开眼,眼底果然清明。他望着不知不觉已经人类七八岁大的蛮蛮
从小精致可爱到大的脸蛋,不知不觉在岁月里抽条的身高,他当然还是孩子,只不过现在是半个大孩子了,但司戎一向很娇惯他,让他大概一辈子都能始终如一得像个孩子。
这是由司戎后天塑造的生命,所以司戎不由地笑话了这孩子一句。
“你的要求有点高,蛮蛮。”
男孩子反问道“可我只对你提要求。所以你会感到累吗”
诚如蛮蛮所说,他从小教养在司戎身边,几乎只信任司戎,他所有的情感需求都只有司戎能。
但他并不因此内向或自卑,甚至有一种奇异的自信。
他的一眼一行,任何的行为与心理动机,司戎都可以说深谙于心。司戎知道这会这孩子要表达什么,想听什么。他本来还想再逗弄逗弄蛮蛮,但看着蛮蛮沉静如水的眼睛,态度上早就软化得没边了。
“来。”
年长者温声呼唤,蛮蛮就三两步干脆利落地爬上了对方的膝盖
尽管蛮蛮已经大了,但司戎实在太高了,一米九的身形坐在椅子里的时候,蛮蛮再坐上去,仿佛还能把他当做椅子。
两人依偎在同一张椅子上,他们的面前是整扇落地窗,窗子外是大雪与雪山。
“蛮蛮,我不会感到累。”
司戎微笑说完,又问怀里的小孩。
“雪山好看吗,等会要不要一起去滑雪。”
蛮蛮是第一次见雪山,今年冬天司戎特意放下公司带他来看雪山。不过有何秘书在,也没有什么放不放下的说法。蛮蛮当然是高兴的,不过他告诉司戎“好看,但如果你没有和我一起看,我感觉没有什么意思。”
蛮蛮知道抚养自己的这个男人似乎和一般人类不一样,所以司戎说他不会累是真的。只不过当他坐在皮绒椅子里合眼休憩的时候,蛮蛮一个人静静面对着整座雪山,会感到有一丝丝的寂寞。
“司戎,雪山会活多久”
司戎告诉小朋友“我不知道。”
他以为这是蛮蛮异想天开的问题,因为小朋友都是这样,但他的小朋友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
雪山
阿戈斯见过很多雪山,有的年轻有的年长,但如果要论寿命,阿戈斯好像还不足以与这样庞然的自然相比,所以司戎只能如实地回答他的不知道。
蛮蛮哦了一声,下一句再问的是“那你呢你会活多久。”
年长者沉默了。
片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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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戈斯该死的种族特性决定了祂们前半辈子的“永生”是为了追逐爱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司戎并不想有一个完全将祂操控的“爱人”,他绝不可能去寻找对方,那么从理论上说,祂也许将实现永生。
只不过尚未有哪个阿戈斯真的永生过。
祂们都有爱人,都迎接着与爱人同生共死的宿命,没有办法给这一位阿戈斯任何有效参考。
“抱歉,蛮蛮。”
两个相同的回答,但司戎不知道为什么,强烈地想为自己的第一次回答道歉。大概是一种内疚与责任的复杂交织,司戎明白这个问题背后的终极意味着什么,但他难以和面前的蛮蛮去开口诉说这种残忍。
“没关系的。”
蛮蛮回头看他,稚嫩的脸一板一眼地认真回复。
“只是因为我好像是个普通人我会有一点点害怕。”
司戎没有想过蛮蛮一贯的成熟,在生死上也贯彻得如此彻底,司戎既为之震惊,同时也对蛮蛮的话有些无奈。
“蛮蛮,你不是人类。”
这是司戎多年前捡到蛮蛮的第一晚就确认的。
但小孩子很固执地坚信自己所认为的事实。
“不。我就是普通人类。”
“我和人类的小孩长得一样。”
蛮蛮聪明得似乎知道司戎会说什么,而自己又能从哪方面来反驳。
“我就像人类一样,会长大,会变老。而你只是披着人类皮的大怪兽。我们不一样的。”
司戎哑然失语,因为蛮蛮说得无懈可击,自己似乎又被含沙射影。
“蛮蛮,你骂我。”
“我只是说了实话,可能有点难听,但是你大人又是年长老怪物,你得让着我。”
黑色的触肢从男人身后生长、蔓延,蛮蛮随手抓住一根,揪成一团,还绑成一个结,但丑陋恐怖的触肢没有半分凶色,就像当年一样,完全宠溺到甘愿充当这个孩子的玩具。
“去滑雪吧。”
“我还是喜欢雪山的。”
“好。”
司戎订的这家酒店不仅风景绝佳,还自带一个小型的私人滑雪场。司戎先带蛮蛮在这里感受了一下初级滑雪的乐趣。
学了一会之后,蛮蛮板正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我学会了。”
司戎挑眉“这么自信”
“嗯。”蛮蛮很多时候还挺不服输的,他这会认定了,就非要实践。
司戎就给他找了一个全程陪同的滑雪教练,滑雪教练不仅专业技术过硬,还难得温柔细致,
对蛮蛮全程指导陪伴。
司戎起先在旁看着,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蛮蛮由还有一点生疏逐渐真的熟练后,司戎却敛起了眉。
蛮蛮滑了个漂亮的姿势,停在司戎面前,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尖。
“怎么样”
滑雪教练笑着跟上来,和这位小朋友的监护人夸起蛮蛮,说“小朋友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上手非常快。”
司戎无视了对方这句其实非常完美挑不出错的夸奖,他直接抱起蛮蛮,给予蛮蛮当面最直接热烈的真心。
“是的,宝贝,你真的非常棒。”
蛮蛮一愣,虽然司戎不是性格大变,但他也诧异司戎突然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直接的表达。但司戎已经把他抱走了,蛮蛮只好滑雪杆在男人的西装背后绕了个叉,和短暂相处过的教练挥了挥手告别。
等离开滑雪场回到酒店区域,蛮蛮用脚踢了下司戎的西装。
“怎么了。你好奇怪。”
要知道刚才他的滑雪鞋都还没换,干嘛就急匆匆把他抱走。
司戎让蛮蛮微微离开自己的肩膀,虎口揉揉他的后颈,神情严肃中带着一丝温柔。
“我发现你说得对,蛮蛮。有些事情就是在被不断赋予严苛要求的过程中显得特别有意义。虽然我很高兴你是一个这么棒的小孩,但看着你被别人教导的过程,还是会让我有一些说不上来的不爽。”
蛮蛮摸摸绅士的头。
“就是这样的。”
看蛮蛮竟然还特别理所当然地附和,哪怕前面的确刚说了肺腑之言的司戎都不由觉得好笑。
“所以今天不仅蛮蛮学会了一件事,我也学会了一件事。”
“谢谢蛮蛮。”
“晚一点,我带你去滑雪好么”
“用大怪物的样子。”
蛮蛮认真地想了几秒钟,同意了。
“不仅要滑雪,我还想去看雪山,近一点的。”
大怪物微笑点头。
阿戈斯开始深想,祂有机会的话,就会为自己这个种族赋予“陪伴”新的定义祂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命中注定”去无意义地追寻,祂亲自花费在认定的人与事上的时间才有意义。
祂不管蛮蛮是什么样特殊的小朋友。
祂会陪蛮蛮度过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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