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在不经意间揪出了那个给打断腿、不搜寻对象通风报信的内鬼,产屋敷律最终也还是没能找到继国严胜。
倒不是没那个能力。
虽然找人不是产屋敷律的专长,且我方的笨蛋鎹鸦亚纪也完全不是精英鎹鸦千穗理的对手,不管是追踪还是反追踪能力都稍逊对面一筹,但
他们这边有杀生丸啊
作为一个嗅觉敏锐却仍处于正常范围内的人,产屋敷律不太理解那个所谓「风里传来的气息」究竟是个什么运作原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其理解为只要给杀生丸一星半点儿线索比如说亚纪身上残留的千穗理的气味年幼的犬妖就能当场表演一个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把西国少主当做搜寻犬来用固然很没礼貌,但特殊情况下也只能委屈一下杀生丸了。
然而就在产屋敷律遍寻无果,准备冒着被杀生丸用毒华爪招呼的风险作这个弊或者也可以说作这个死之前,千明再次发布了对柱级成员的召集令。
与之前几次为了通知大家给被斑纹耗尽了生命的同伴送行,以个人名义私底下发布的邀请不同,这次的召集令
是以鬼杀队当主的身份发布的。
理由是
“鬼王”从前来报信的鎹鸦口中听到那个苦寻多年,却始终渺无影踪的存在,产屋敷律瞳孔骤缩,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出现了”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哪个剑士碰见的干掉了不,成功斩杀了的话就不会仅仅只是召集令了。
顾不得其他的,产屋敷律即刻调转方向开始返程。
尽管他的速度很快,但因为鎹鸦通知顺序的先后和距离差等种种因素待他到达鬼杀队总部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柱都赶回来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人还没齐,柱合会议并未正式开始,大家都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宅子各处。
产屋敷律并未见到本该出面主持大局的千明。
不对劲
兄长一向把剑士们当做家人对待,即便人没来齐也绝不会像这样把大家晾在一边不管。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可能,不应该的
他的感知从未出错过,兄长的时间还没到。
尽管理性这么告诉自己,产屋敷律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慌乱地冲向了千明的寝室,猛得拉开那扇已然遮盖不住药味的障子门。
即便是家人,这样不打招呼就擅闯的行为也不合规矩,况且千明已非独身男性。
他的寝居有了另一位女主人。
“兄嫂”
光线洒进和室的瞬间,背着光立于门口的产屋敷律金眸微移,视线率先聚焦在动着的人身上。
大概是为了方便活动,美丽的妇人将长发简单挽起,宽大的袖子也用襻膊搂了起来,手里拿着吸水材质的软巾,弓身在边上的
木盆里汲取温水。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下意识侧头偏向光源处。
律aheiahei
未祈似乎有些愣神,半晌后才勉强勾起一个微笑,随即拧干手里的毛巾转身为躺在床铺上的人擦汗,轻声道出以往总是从自己的丈夫嘴里说出来的话“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真见到这幅他曾见过许多次,却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无力的熟悉画面之时,产屋敷律反而冷静了下来。
在浓厚到甚至有些冲鼻子的苦涩药味中迅速平复好呼吸,他走到对方身边跪坐下来,下颌微敛垂下眸子,目光落于身前用料厚实的柔软床铺。
上面躺着个气息微弱杂乱,模样看着有些吓人的男人。
狰狞可怖的青紫斑痕侵占了大半张脸,就连暴露在衣服和被褥之外的脖颈和小臂都没能幸免,看起来可怕极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双紧闭的眼皮底下薰衣草般温柔的紫眸恐怕已经染上了晦涩的灰白,涣散的瞳孔再也难以视物。
而这个丑陋不堪,走到外面甚至有可能会被无知之人误以为是妖鬼的男人
是他的兄长,产屋敷千明。
产屋敷律记忆力很好。
他清楚地记得千明没被诅咒侵染前的模样从外表皮相到通身气度,乃至内在的品格和灵魂都在闪闪发光,无愧于风华绝代这个词的存在。
可不过是出了趟门的功夫,他的兄长就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了。
就如同他们那早逝的父亲一样。
千明也要死了吗
父亲骗人,不是说产屋敷一族的宿命会在他手里终结么为什么兄长还会
是啊。
产屋敷律有些恍惚。
鬼王和产屋敷一族的宿命会终结在他手里,可照身体状况来看他还能活个四五十年,长寿的话六七十年也未可知,够命如昙花的产屋敷家主换好几代了。
那样的未来太可怕了。
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恐,产屋敷律瞳孔缓缓放大,无辜且茫然地愣在原地。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痛呼。
他眨了眨眼睛,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似的,垂首看向声音的来源
被诅咒折磨的千明眉间隆起凹凸不平褶皱,额角冒着细汗,嘴里溢出几声细微到只剩气音的痛吟。
“我来就好,兄嫂你先休息吧”
产屋敷律抿了抿唇,接过脸上同样冒着细汗的未祈手里热气已然消退的毛巾,连同手一起浸入身旁的水盆。
水还热着,不用换。
浸湿后又拧干,将冒着细微白烟和热气的软巾凑到比起沉睡更像是梦魇的千明脸上,小心擦拭着不知是疼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冷汗。
做这些其实没什么用。
就像是千明喝的那些毫无治疗效果,只能暂时麻痹神经缓解疼痛的药物一样,不过是能让他稍微舒服那么一点罢了。
毕竟造成这一切的并非疾病,而是诅咒。
掰开千明因为痛苦而攥紧的拳头,产屋敷律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就像对父亲所做的那样。
大抵神之子是特别的,待在他身边的时候诅咒会稍微安分点。
眼看着千明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产屋敷律冷不丁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照顾病人的工作被接手,终于能够松快松快的未祈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四天前,诅咒的侵蚀突然加快了。”
快到猝不及防。
柱级成员的召集令刚发布没多久,年轻的鬼杀队当主就突然倒下了。
产屋敷律垂下眼帘,敛下金眸里的异色。
四天前
是鬼王现身的那天。
遇到鬼舞辻无惨的那名剑士没能斩杀鬼王,让对方逃离了。
原来如此,这是罪啊
凭什么
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产屋敷律不动声色道“母亲和靖彦呢”
“靖彦在学习历代当主留下的笔记。”谈到自己的儿子,未祈的神色有些黯然。
这是当然的。
按照惯例,靖彦的老师会是他的父亲产屋敷千明,而非那些无法言语,学习起来艰涩难懂的死物。
比起历代产屋敷家的家主,产屋敷千明的时间更加稀少。比起先代产屋敷家的孩子们,靖彦的童年更加的短暂。
前者是她的丈夫,后者是她的孩子。
未祈不可能高兴得起来,不过作为长嫂的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母亲刚刚才为我和靖彦上完课,现在大概正在神龛面前为千明祈福小律也要一起去吗你的话一定更加”
“为什么”
产屋敷律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扭过头平静地看向身为神官一族女性的未祈“兄嫂,我不明白。”
未祈愣了愣“嗯”
“建立神龛、请神入住、日夜供奉、祈福为什么要这么做”
产屋敷律直勾勾地盯着未祈“明明就是那些不辨善恶,不明是非的神明降下了诅咒,为什么我们还要去信仰他们,祈求他们”
那双剔透的金眸一眨不眨,仿佛透过对方看到了那远在高天原之上,欢声宴会语笑看人世挣扎的,高高在上的诸神。
“他们凭什么断定产屋敷一族的善恶他们凭什么可以随意操纵兄长的生死”
甚至产屋敷一族从未接受过神明的恩惠
难道就凭他们是神明么
人类审判人类姑且还需要德高望重,那些神明又完成了什么值得让人尊敬的功绩为人类做出了什么贡献
他们不过是生而为神,有着足以肆意妄为的力量罢了。
“”
未祈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老实说,她年少时未尝没有思考过这些。
她的母家,神官一族究
竟是为什么要虔诚供奉那只偶尔高兴了的时候降下不知作用为何的神眷,实际危机时却从未出手的神明呢
身为神官妻子的母亲染病挣扎的时候,成为巫女的姐姐外出除妖死去的时候,神明未曾出现。
甚至神官一族面临天皇的降责时,也是靠族内自己努力周旋和产屋敷一族鼎力相助,才得以避祸。
有时候,未祈甚至不太确定神明是否真实存在。
可,神明大人是神明大人呀
除了这个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并不怎么参与母家事务的未祈竟发现自己想不出更多的缘由了。
她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有些迷茫。
“我不会再去祈求他们了。”产屋敷律垂下眼眸,视线的落点再次转到了诅咒缠身的千明身上。
任由已经变得冰冷的湿毛巾扑通一下落进水盆,悬在水盆上的手缓缓落在了腰间还未来得及解下的日轮刀上。
不知是否错觉,略显昏暗的房间内能够看到那一点点收紧的掌心中闪过一道几欲吞食刀剑的锋利寒光,明明灭灭。
单论力量的话,他不认为自己比所谓的神明弱。如果神明可以审判人类的话,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
审判神明
产屋敷律闭了闭眼“不过是些弱小又卑”
“不可以。”
不知何时醒来的千明握住弟弟按在日轮刀上的手,眉眼中的浓烈的担忧几乎快要溢出来,轻咳一下后轻声道“不可以对神明不敬哦,小律。”
“”
产屋敷律沉默良久,握在刀柄上手在对方认真的神情和空茫的眼神中缓缓松开,掌心的寒光归于沉寂“我明白了,兄长。”
尽管召集人是产屋敷千明,然而实际上,这次的柱合会议主持人却是他年幼的孩子靖彦。
作为当主夫人的未祈还在里屋照顾病重的千明,才刚开始学习家主课程的鬼杀队少主又实在太过年幼,并不能服众。
即便再加上一个退隐后复出的上代家主辅佐遥叶,也无法镇住这个柱已经换代得七七八八的柱合会议。
关于日柱继国缘一遭遇鬼王一事,柱里面意见不一
“为什么没能斩杀鬼王你是最强的日柱不是吗”
“用这个来定罪未免太苛刻了。在没有情报的前提下砍掉了大半鬼王分裂的肉片,成功重伤了鬼王,我不认为我们之中有人能够做得比缘一更好。只是关于放走女鬼一事,恕我不能认同”
“还有兄弟违反队规,作为兄长的月柱为什么没有来太奇怪了吧,他都缺席多少次会议了”
“不这个跟我们现在讨论的无关吧我不认同兄弟连坐,但是缘一的确需要就放走女鬼一事接受惩罚”
“嘛”上任许久已经独当一面的花柱轻轻皱眉,挡在被围攻的继国缘一身前试图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我倒是觉得那位女鬼将鬼王的情报告知我
们,还愿意为鬼杀队帮助,可见保持着人类的理性,放过也未尝不可。”
“鬼是不可能保持理性的。”
此前一直在劝阻其他人冷静的炼狱敏郎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化为恶鬼之后,第一个杀害的往往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我不认为这样的存在具备理性。但是这不是缘一的错,他不过是被恶鬼蒙蔽了这不能构成缘一需要受罚的理由。”
“是我的错。”
身处事件中心的继国缘一冷不丁出声道“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擅自认为自己的剑术是为了斩杀鬼王而诞生的,才会大意让鬼王逃离,我愿意接受惩罚。只是,珠世她怨恨着将她化作恶鬼的鬼王,我认为她还是人类。”
“”
朔也和纱柚,包括炼狱敏郎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就是那遇到了傻瓜当事人的律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个憨憨解释了。
就连花柱也不太能挂得住笑。
在大片人的沉默下,剩下两名柱面面相觑,懵了一瞬后犹豫着开始商量起了惩罚方案。
“够了。”
律看了眼因为缘一的神来一笔而面露难色的母亲遥叶,又看了眼边上首次出席柱合会议有些无措的侄子靖彦,出面呵止了这场闹剧“太吵了”
“父亲的预言不会出错,杀死鬼王是我的责任,缘一不过是没能违抗命运罢了。”
他垂下眼眸,指尖于趴在自己腿上假寐的杀生丸脊背上的毛发里穿过,又扭头看向继国缘一,问道“关于那位女鬼,你能肯定她从今以后不会伤害他人吗”
继国缘一愣了愣,点头“她的对鬼王的怨恨,以及对自身所犯下罪行的痛苦不是假的。”
“我相信缘一的判断。”
产屋敷律点点头,总是平和淡然的金眸中首次染上了几分骇人的威慑,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强硬地做下了决定“但是,遇到那位女鬼的时候我不会留情,其他人也不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