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为缺席会议的当主幼弟和鸣柱的产屋敷律强硬插手下,这次的柱合会议不怎么愉快地结束了。
为「日柱继国缘一是否该受罚」一事争论不休,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大吵一架的柱们不欢而散。
向来溜得最快,每每需要家里人以或委婉或强硬的方式挽留的产屋敷律,这一次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不清楚名为珠世的那位女鬼所的情报鬼之始祖胆小如鼠,在重伤他的继国缘一死去之前不会再现身是真是假。
只是
产屋敷律略微抬起手,掌心落下一瓣自远处山脉吹来的冷冽山风中裹着的落花,边缘打着满是枯败气息的卷曲。
真是脆弱啊
即便侥幸落在泥土里,来年再长出同样绮丽的后代,也不是最初的那朵花了。
又或者当真有转世一说,洗去前尘的纯白灵魂与他所希望见到的那个人,也不再是同一个存在了吧
“抱歉。”
自柱合会议结束后就染上了晦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产屋敷律垂手任由掌心的花瓣没入已经铺满了落花的院子,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去看过兄长了”
“诅咒侵蚀的速度不该那么快的。”
继国缘一抿了抿唇,赤色的眼眸中似乎透着几分无措,又重复道“抱歉,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
“我说过了。”
产屋敷律开口打断对方又一次往自己身上揽责的行为,分明是宽和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柔和下眉眼的语气,却莫名透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不是缘一的错。”
他摸了摸自然垂落在手腕处,属于犬妖的毛绒长尾,不出意外被趴在肩上不胜其烦的杀生丸轻甩了一下以示抗议。
很懂看狗眼色的产屋敷律见好就收,言语中似乎带着些许指责“日柱所为通过了我的首肯这是作为主公辅佐的我在柱合会议中做出的决断。”
让鬼王逃脱并不能算是罪过,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斩干净四散奔逃的近两千块肉片。
但包庇恶鬼,一直以来都是鬼杀队的大忌。
鬼杀队的队员大部分都遭受过恶鬼残害,对包庇恶鬼一事自然是无法容忍的。敏郎他们的维护是出自对缘一的信任,其他咄咄逼人势要日柱受罚的柱也没有错。
在自身意愿主导下放走了女鬼珠世,于鬼杀队而言的确是足以切腹的大罪。
授意日柱如此行事的产屋敷律微微勾起嘴角,轻声问道“缘一,你要让我在大家面前承认决策失误,自裁谢罪吗”
“不是明明是我”反驳的话语卡在嘴边出不来,成功被绕进去的继国缘一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一二来。
律现在好像千明大人啊,说话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去听从呢。
是错觉吗
皱了皱眉努力甩掉那股既视感,继国缘一慢吞吞
地换了个话题“兄长这次还是不来吗”
“严胜”
产屋敷律顿了顿,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停在院内半高不矮的雪松一支突出的枝条上。
上面站着两只鎹鸦。
一只额上挂着疑似宝石的金色吊坠,神气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富贵人家养的笨蛋小鸟。一只脖子上系着紫色围巾,光是看脸就显出了沉稳威严的大家风范。
沉默良久,产屋敷律垂下眼眸“严胜被鬼绊住了,想见他的话恐怕要稍微等等了。”
“不,下次吧。”继国缘一不疑有他,摇摇头拒绝了。
斩杀鬼之始祖失败,他不知道今后又会诞生多少恶鬼,更不敢想还会有多少人被鬼夺去性命。
是我的错,至少得赎罪才行。
继国缘一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却猛得想起对方此前「自裁谢罪」的言论,话到喉咙口却还是咽了回去,最后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我得去斩鬼才行。”
“这样”
产屋敷律没有阻止对方的意思,思索片刻后闭了闭眼“也好。”
在场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相处模式也总是寡言少语却又默契非常,让不了解的人看了直呼诡异的那种。
于是现场就这么并不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按照正常的发展,结束谈话的两个人平和地待一会儿之后很快就会去完成各自的该做的事情。
但是
“啊,找到了”
看着大约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在院中青石板路上穿过,稍短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末尾微微炸开,跑起来一弹一弹的像是后颈处趴了个刺猬。
那双四处打量的深蓝的瞳孔在看到院中的两个人时停了下来,仔细辨认半晌后突然亮了起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要养我的冤大头二号和冤大头三号”
这个既视感
冤大头二号产屋敷律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道“这孩子,是文英家的那个吧”
这样说话方式真的很少见,一般小孩身上很难出现,不是父母遗传的话就只能是来自养父的言传身教了。
“应该”冤大头三号继国缘一也觉得像,但不是很能确定“是吧”
追着男孩跑来,并极其顺手将其夹在臂下拎了起来的炼狱敏郎证实了这个猜想“诚矢说了不要在主公大人家乱来吧”
大概率姓富冈名诚矢的孩子并不挣扎,而是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我没有乱来。文英跟我说过,要是有一天他没办法回家了,就会有很多个好欺负的冤大头来养我。”
冤大头们“”
“冤大头们喜欢在一家院子很漂亮的宅子里聚会。”
简单几句话就让大家陷入沉默,说话方式跟养父如出一辙般坦荡直白的富冈诚矢满脸无辜“一号是猫头鹰,二号的眼睛很好看,三号额头上有火焰这三个最容易被赖上。”
“
”
久违地再次体会到了水呼式交流技巧,稍微怀念了下这种突然之间莫名火大的感受,产屋敷律冷静道这孩子很明显不可能自己活吧”
文英能活那么大主要是有一手精妙的装哑巴演技,并且长大了之后很少有能打得过他的。
这孩子
虽然分不清跟文英相比谁的病情更重,但分清哪边更容易死还是很简单的。
继国缘一庆幸道“幸亏早去接回来了呢。”
“哈哈”
炼狱敏郎干笑两声,昧着良心替对方解释“诚矢、嗯是个实诚的孩子没错,是好孩子呢”
“说起来”
产屋敷律不置可否,思索了一会儿又突发奇想道“这种说话方式,难道是水呼的入门标准吗”
呼吸法的创始人继国缘一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
“不,很明显不”炼狱敏郎试图为水呼正名,但想了想觉得对面两个神之子肯定比自己了解呼吸法,于是笑着肯定道“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依旧被夹在对方胳膊底下的富冈诚矢不满地皱起了眉,说出了一些自己并没有资格讲的抱怨“我觉得你们在讲一些很失礼的事情。”
产屋敷律走过去拍了拍男孩的脑袋“抱歉,虽然答应文英要好好照顾你,但是大家最近都很忙,没办法一直看着你。”
富冈文英不解地仰头望过去,然后就听见冤大头二号温暖的嘴中吐出了冰冷的话。
“敏郎家附近很多人家,有很多孩子可以一起玩,不过在去之前至少要先把水呼的型学到三。”
“特训吗”继国缘一自觉地加入了进来“我也来帮忙吧,这样快一点。”
炼狱敏郎掐着男孩的腋下将人递了过去,笑着鼓励道“诚矢要加油啊,律和缘一可是很严格的。”
富冈诚矢“”
干爹啊,冤大头们好像也没你说的那么冤啊
富冈诚矢的天赋很好,在被鸣柱和日柱一起特训的短短几日里,就将水呼的型学出了个大概来,并在这之后欢天喜地跟着炼狱敏郎离开了鬼杀队总部。
这之后继国缘一也很快辞行了。
朔也、纱柚以及其他柱在探望过病重的千明之后,也相继离开了总部前往自己负责的区域,斩鬼的同时继续探寻鬼王的踪迹。
鬼王重伤,正是令其伏诛的好机会。
虽然据珠世所说鬼王会蛰伏到继国缘一老死,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女鬼的情报是否真实。
没有人会放弃这个好时机。
唯一还逗留在产屋敷宅的柱,只剩下了鸣柱产屋敷律。
是夜。
柔和的月光撒进产屋敷家的院子,给这座只有微弱烛光照明的深山古宅送进稍强些的光源,不至于一片漆黑。
产屋敷律怀中抱着刀坐在庭院前,放空的金眸中倒映出小半个庭院,靠在支撑着屋
檐柱子上的脑袋披散着一头黑发,逶迤着拖到了身下木质的缘侧上。
边上趴着只白团子似的幼犬,毛绒绒的脊背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看着睡得十分安稳的样子。
大概是良心发现,产屋敷律这次倒没手痒去打扰犬妖的睡眠。
不过杀生丸还是醒了。
猛得睁开眼皮,长尾捂住鼻子站了起来。
“不喜欢这个味道就飞远点。”
产屋敷律轻轻推了下白犬,指了指更适合犬妖的空气清新的后山“这边我自己解决。”
杀生丸没有动,视线对上少年的金眸。
半晌后似乎是在这场眼神对战中败下阵来了,脚下腾空缓缓飞往远处的山林。
目送夜空中那点白色远去,产屋敷律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看见月光中那道从院墙上落下的人影。
末梢泛红的黑发高束,紫色蛇纹上身和黑色马乘袴,腰间挂着长刀。
是继国严胜。
产屋敷律并未起身,半仰起头看着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停下的人,语气中满是疑惑“为什么”
“”
沉默了好一会儿,继国严胜才开口道“你不会懂的。”
对神子才能的嫉妒、临近死亡的恐惧、不知自己诞生意义的怨恨、再也无法追赶太阳的迷茫,不过是庸人自扰
神之子不会懂,也不需要懂。
产屋敷律不再追问,金眸紧盯着对方“去杀了鬼舞辻无惨,我会当你没来过这里。”
“还不明白吗”
继国严胜没有回头,语气中甚至染上了些许恶意“今夜只有两种可能。你杀了我,或者我斩下主公大人的、咳啊”
没能说出「头颅」二字,剧痛自腹间袭来。
再睁开眼时,他倒在了这座庭院里自己最喜欢的那块沙地里,精心设计出的白沙纹理被砸进来的人体毁得一干二净。
继国严胜不甚在意地看了眼抵在自己脖颈上,此刻才悄然出鞘的锋利日轮刀,随后又将视线移到正上方那张天生赤妆的,属于神之子冷淡的面孔上。
他哼笑一声。
看啊,就算神之子处在完全放松的姿态,也能够让全面戒备的他连拔刀的时间都没有,瞬间便被轻而易举击倒。
令人绝望的差距。
“真过分啊,严胜。”
产屋敷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同伴接连离去、兄长的病危,再加上继国严胜的逼迫,让他的眼眶忍不住酸涩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杀你的。”
金眸中氤氲起水汽,最后凝聚出一颗滴落在赤眸边的冰凉盐水。
溅射出的微小水珠落入眼底,继国严胜瞳孔骤缩。
哈
到这种地步了,他还是想救他。
继国严胜突然勾起唇角,一向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浅笑“你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他把这个人
捧得太高,甚至都忘了对方不过是个比他小上许多的少年人罢了。
面对他这个与鬼王做下交易,妄图以鬼杀队主公性命获取鬼身不朽寿命的罪人
产屋敷律下不了手。
无垢的神之子早已身染尘埃。
继国严胜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善意还是恶意。
不过大抵应该是恶意吧
他要把这个男人这个集众神宠爱于一身的神之子,留在这痛苦的人间继续挣扎。
“千穗理会带你去往鬼王所在之处。”
继国严胜听见自己的声音顺着耳骨传入脑海,他抽出藏于腰间的短匕产屋敷家需要你。”
所以产屋敷律必须活着,看着同伴、家人甚至敌人都一个个离开,最后孤身一人。
而他
指节顶开刀鞘。
并非向上,而是向下。
毫不犹豫地,朝人类脆弱的腰腹处按下,用力往边上一划。
这是切腹。
相当痛苦的死法,源自体内脏器的持续性极端疼痛会让继国严胜丑态百出,彻底丢失身为武士本该坦然赴死的骄傲。
产屋敷律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会在继国严胜的脖颈处留下一道刚好致死,却又能够保留尸身完整,恰到好处的精妙刀痕。
继国严胜看到那把横在自己脖颈处的刀动了。
“律,你的刀钝了。”
继国严胜几乎不会直呼对方的名字,可这次他自然而然地就喊了出来,并不如此前想得那么艰难。
他将自己的佩刀解下丢在一边“去杀鬼王的话,得带把好刀去才行。”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袭来,他扯出一抹不知该说是疲惫还是释然的笑,留下了人生中最后的一句话。
“凭如此软弱的你,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太过分了,严胜。”
不想求救的话,为什么还要让千穗理把消息带回来
金眸眨动间滴下一颗泪珠,产屋敷律的那从来只斩恶鬼的日轮刀首次收割了人类的性命“我讨厌你。”
是吗
那太好了。
以后遇见他这种人,就离远点吧。
再不长教训的话,就未免太过蠢笨了。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继国严胜看见猩红的血液溅上了对方修长的脖颈和一侧白皙的脸颊。
啊
弄脏他了。
终于,他赢了一次。
继国严胜觉得自己大概是想笑的,可他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了,断开的喉管发出赫赫的气音。
我也讨厌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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