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冷意,清晨的风裹挟着刀子似的寒意,云溪望着那群乌泱泱的鸟群,打了个哆嗦。
沧月和淼淼天刚亮就外出捕猎去了,还没回来。
洞前的灌木丛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落地饮水的黑翅鸟听见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有些候鸟似乎会在白昼休息觅食,夜间迁徙。
它们不会是看中了这块地盘,想在这里休憩吧
云溪把头缩了回去,关上窗,躲在山洞里面,不敢出来。
她在灌木丛的外围埋了一圈尖锐的木矛,又围了一圈荆棘,勉强能挡住一些走兽,但不能挡住这些飞禽。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了鸟群扑棱着翅膀飞过来的动静。
不好
云溪心下一沉。
洞口还晒着一地的果干,要是几百只鸟都涌过来,还不够它们一只吃一口的
那可是她过冬的食物
护食心切,云溪裹紧身上的衣服,扯下墙上挂着的一块动物皮,包住脑袋,压下心中的恐惧,左手抄起一根木矛,用手拿过一根松油浸泡过的火把,走到洞外,点燃火把,嘴里发出呵斥声,驱赶那些飞禽。
落在前头的一只鸟看见明火,惊慌失措地逃离。
其余的飞鸟看见火光袭来,四处逃窜,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
云溪抄着木矛和火把,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直立猿,嘴里发出“嗬嗬嚯嚯”的驱赶声,木矛朝黑翅鸟身上戳去,火把在手中挥来挥去。她甚至想学猩猩捶胸顿足的模样,发出怒吼声,恐吓它们离开,离开她的栖息地离开她的食物和水源
她手中的木矛没有戳中一只鸟,但鸟群怕火,纷纷躲避,不敢冲过来,退回到了水潭边,戒备地盯着山洞的方向。
地上有三个固定的篝火堆,起初山洞还没搭建土墙、山洞外围还没围上荆棘丛的时候,夜晚她就会点燃起三堆篝火,驱赶野兽。
如今为了驱赶这些黑翅鸟,云溪头一回在青天白日里点起了三堆篝火。
洞口烈火熊熊燃烧,云溪守在晾晒的野果旁,一面心疼柴火,一面盯着那群飞禽。
它们不敢靠近,徘徊在瀑布边,或啄饮潭水,或梳理羽毛,或戒备地盯着山洞这边看。
云溪记得,它们是肉食动物,会吃鱼肉。沧月去年就用鱼肉诱捕过黑翅鸟。
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鸟类碰见食谱以外的生物,通常不会主动发起进攻,而是采取防御性行为,除非是为了保护领地或者配偶,或者是像蜜蜂那样,生存受到了威胁。
云溪正犹豫,要不要举着火把过去驱赶它们离开自己的领地,蓦地,一道尖锐刺耳的鸣叫声破空而来
是沧月发出的驱赶声
沧月回来了
云溪心头一阵欣喜。
巨大的鸣叫声从空中传来,仿佛要将天空都撕裂开,瀑布边乌泱泱的
鸟群惊起,掠向高空,警惕地四处张望。
鸣叫声宛如尖针穿透耳膜,人类听着也难以忍受。
云溪慌忙丢开手中的东西,捂住耳朵蹲下。她戏谑地想还是沧月的驱赶方式先进,声波攻击
鸟群遮天蔽日一般,盘旋在半空中,人鱼的鸣叫声持续不断,它们扇动着翅膀,惊惶失措地飞走,鸟鸣声渐渐消失在远方。
沧月带着淼淼回到了洞口,她看到蹲在洞口的云溪,走过去,掰开云溪捂住耳朵的双手,温柔地看着云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安慰对方。
尖锐的人鱼叫声听得云溪有些头晕,云溪晃了晃脑袋,朝沧月咧嘴笑了笑。
沧月在云溪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云溪心跳加速。
沧月最近变得很喜欢亲人,那种柔软的触感,和轻轻触碰后产生的愉悦感,令她痴迷。
作为21世纪的现代人类,云溪当然清楚亲吻为何令她痴迷。
唇部含有大量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和恋人的亲密触碰,都能刺激体内分泌出大量令人愉悦的激素。
只不过,她还不会深入地吻。她只会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或亲脸颊,或亲嘴唇,或亲额头。
云溪抿了抿唇。
她不打算教沧月真正的亲吻是什么样。
停留在这里,刚刚好。
她不愿也不敢接受更多的亲密行为。
鸟群离开,云溪连忙跑去瀑布边查看情况。
水潭中水位似乎下降了一些,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水潭边上,满是鸟粪,几乎无处落脚,还有许多散落的鸟羽。
云溪嫌弃地捂住鼻子“这么能拉,又这么能掉毛”
不知道算不算是这群鸟的报复行为
云溪记得,自然有些鸟类的报复心很重,受到威胁后,会疯狂报复,比如泼粪。
她从前在高层养猫时,猫会去扑停留在窗外的鸟儿,但隔着玻璃扑不到,反而那些鸟会报复性在她家的玻璃上,对着猫拉鸟粪。
“好恶心的鸟”云溪从山洞里拿了一块代替铲子的肩胛骨,蹲下,挖除水边的鸟粪。
难怪沧月总喜欢掏鸟蛋,估计和这些鸟德败坏的飞禽结怨已久
沧月看见水潭边满是鸟粪,不愿意靠近,怕弄脏尾巴。她气愤地尾巴拍了拍地,在山洞口走来走去,又对着天空鸣叫了几声。
淼淼也嫌脏,它本是口渴想过去喝点水,但闻到了呛鼻的鸟屎味,它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做出埋屎的动作,它是野外为数不多懂得埋屎掩藏自己气味的动物。可它也忍受不了那些鸟粪的味道,跑回了山洞。
它耐渴,一天半天不喝水也没什么,何况,山洞内也有水,云溪煮开的水都存放在竹筒里。
沧月喝竹筒的水解渴,淼淼闻到了水汽,主动凑到她脚边,嗷呜嗷呜地叫,沧月就倒了些在手里,喂给它喝。
唯一有鞋子穿的人类,只好独
自踩着草鞋,用动物皮包裹住口鼻,蹲在水潭边,一边清理那些鸟粪,一边咒骂那些飞禽。
这一天云溪什么工作都没进行,就蹲在水潭边上,清理黑翅鸟留下的鸟粪。
捡到的羽毛,她没有丢弃,砍了一根树杈,立在水潭边,用绳子将鸟羽串起,挂在树杈上,试图震慑其他飞禽。
从前在农村,鸟儿会成群结队地啄食地里的庄稼,农民便会在稻田里、菜园子里,立一个稻草人,或者在树干上挂一个塑料袋,风吹塑料袋呼啦啦作响,能够吓跑一些胆小的鸟;或者挂一串鸟羽,让它们以为是同类的尸体,震慑它们。
清理完,云溪忍着寒意,跳进水潭中,用草木灰水混合猪胰脏做成的猪胰皂,洗头洗澡。
在溶洞住了一年,每天在水里泡个一两回,她的身体已经能够适应冷水洗澡了。
可惜,这里的水会结冻。
等潭水完全被冻住,她就只能取冰雪或冰块,烧一些热水擦身体了。
至于沧月,或许要去海边游泳。
云溪暗暗琢磨,有没有办法挖出一个可以烧火的水坑呢
可她连陶器都还没烧制成功。
黏土已经用完,翌日,云溪去河流下游的地方,用撮箕又搬了一堆的黏土回来。
她发现,由于流水和风力迁移的作用,河流下游的地方,比较容易形成黏土。
相比于黄土,黏土颜色偏白,土质细腻,砂粒很少,还十分有黏性。
用手一摸,就可以清楚地察觉到这种土壤和其他土壤的区别。
她对这种土壤也不陌生,小时候在农村,什么泥巴没玩过城里的小孩玩橡皮泥,她们农村的小孩就在河边挖泥巴玩。只不过,那时不知这种泥巴的学名,也不知道可以用来烧制陶器,只是单纯地觉得黏性好,可以捏碗过家家,捏兔子捏狗狗,尤其是加水糅合之后,似乎更有韧性。
相比于最开始做陶器,云溪加长了揉黏土的时间。
她猜测,揉黏土也许就和揉面团帮助塑形一样,可以增加泥团的韧性,揉面团也是为了排出面团中的空气,防止面团发酵过程中形成大气孔。
她之前揉泥土不够充分,泥罐结构中的气孔受热膨胀后,就会炸裂开来。
除了加长揉泥团的时间,她还增加了烘干的环节。
刚捏好的泥罐还存在不少的水分,直接放进泥窑中烧制,也容易发生爆裂。
于是,这次捏好泥罐后,她先放在火堆边上,烘干水分。
烘的时候,不能离火太近,还必须斜着放,否则泥罐底部容易被烘裂。
这是她烘了十来次得到的经验教训。
烘干的泥罐,再塞进泥窑中,烧制半天左右,用泥窑的余温再继续烘烤半天,傍晚,泥窑冷却,开窑。
她成功烧制出一个酒坛大小的陶罐。
没有裂痕,没有缝隙,结结实实。
云溪用指节敲打罐身,陶罐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说上好的瓷器,敲击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不奢望烧出什么好东西来,只要能让她煮东西吃,就足够了。
云溪抱着陶罐,飞也似地跑去水潭边接水。
沧月正在水潭中泡澡,淼淼在水潭边喝沧月的泡澡水。
云溪跑了过来,装了一陶罐的水,泼在沧月的身上,笑着说“我烧出来了我烧出来了”
又抱起淼淼,亲了一口它的脑门,说“我终于烧出了一个陶罐”
沧月抹了一把的脸上的水,愣愣地看着云溪,然后抱过陶罐,左摸右摸,打量这个陌生的玩意儿。
云溪激动地直接跳进了水中,和沧月说“我要给你烧一个碗,不,三个一个用来吃肉,一个用来喝温水,一个用来喝蜂蜜水。”转过头又和淼淼说,“我要给你烧两个猫碗,一个吃肉,一个喝水”
她恨不得和全世界宣告,她终于烧出了陶器
接下来几天,云溪沉迷于捏黏土、烧陶器。
她还手把手教沧月揉泥巴,但沧月不太擅长做这个。
她就自己动手揉,然后捏成碗状。
捏成碗状后,云溪抓着沧月的手,用沧月锋利的指甲,在泥碗上,勾勒出一条鱼的简笔画。
一边勾勒,一边念叨说“虽然这个碗,现在一文不值,但要是以后有人挖出来了,它就价值连城。”
沧月瞬也不瞬地看着云溪手中的泥碗,目光满是新奇。
云溪牵着沧月的手,带着沧月,温柔地抚过泥碗的边缘“这是我们,一起制作出的陶器。”
千百万年以后,这个世界的文明社会,能不能看见她的这件陶器
一个人类,和一个人鱼,联手制作的陶器,首个带图案的陶器。
如果能被看见,那它可供无数考古学家研究,将荡涤尘埃,陈列在展柜中,供无数人参观展览。
虽沧海桑田,世殊事异,但她们,与未来的人们,或许能够触摸到同一件陶器;她们,与未来的人们,共同将目光放在这件陶器上。
隔着遥远的时光,她想到了未来的人们;未来的人们,也将在某个瞬间,看着这个陶碗,思考她们的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