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迟疑了一下才道“没什么, 今天有点儿忙。”
沈菡想了想,能叫他犹豫的事情不多“是不是前线出了什么事”
玄烨静了片刻,叹了口气, 起身拉开床帐, 把床头的灯烛点上。
沈菡坐起来看他“到底怎么了若真是有事, 直说就是,你这样, 反倒叫我悬心。”
玄烨斟酌道“前日朕接到奏报, 噶尔丹的军队已经到了奇尔萨布喇克, 正在接近阴山。”
沈菡一愣“之前不是说噶尔丹北逃了吗”
不过几日前,前线刚传来消息,说噶尔丹听说朝廷的大军到了, 立刻萌生退意, 想要北遁。
玄烨甚至因为这封奏报, 传令恭亲王常宁率领的军队先行罢兵, 命索额图统领精壮兵马先行。
玄烨当时嘱咐索额图“若是噶尔丹确有北逃之意,尔当即行追击, 若彼来战,乃行羁縻之计, 以待援兵。”
这才几日,怎么又说接近了阴山
沈菡“难道先前的军情有误”
玄烨摇头“并非军情有误,之前噶尔丹确实已经北逃。但其为人奸滑狡诈,转头便绕路横行。今天裕亲王送来了新的奏报,噶尔丹如今已经到了喀尔喀, 正在劫掠驿递和札萨克马等部。”
沈菡想了想,既然如此,他在这犹豫“所以你是还想要亲征吗”
现在前线领兵的统帅都不是精明强干之人, 玄烨在畅春园中遥控指挥,单是驿马来回废的功夫,任他有多少筹谋规划也全都白费。
玄烨点头“噶尔丹诡计多端,军情瞬息万变,裕亲王和恭亲王显然能力略有不足,应付起来有些吃力。所以朕想着还是该亲自去前线指挥。”
说白了就是现在前面打仗的统帅和参赞军务的大臣脑子都不如噶尔丹脑子好使。纵然朝廷的兵力和军械强过噶尔丹数倍,但若真是中了计,结果很难说,说不定还会损失惨重。
沈菡听完沉默了,虽说要以国事为重,大局为重,平常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她才刚怀上他就要走。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开始有反应,但根据前面三个的经验,这事儿跑不了,再过两天一定会有感觉的。
早孕反应刚开始的时候最遭罪。
她有点儿委屈。
玄烨看她神色,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朕知道你一怀孕就害怕,朕也很想留下来陪着你,可”
玄烨见过沈菡每一次的早孕反应,这几日也在日日悬心,不知道这一次会怎么样。
谁知还没等开始,他就不得不去亲征。玄烨虽没犹豫过此事,但也知道这对她来说不太好接受。
沈菡看着他,理智在告诉她,快点儿说“国事要紧,你只管去,不用在意我。”
但出口的却是任性的抱怨“我这两天已经开始不怎么爱吃肉了,过两天可能连菜也不想吃了。”
玄烨摸摸她略显苍白的脸“朕知道,你辛苦了。”
沈菡心里一酸“再过两天可能又会发热、咳嗽,又要躺在床上动不了。”
玄烨把她抱过来“嗯,朕知道。”
沈菡想起之前的经历,埋头贴在他的前胸,声音闷闷的“那五六天特别可怕,跟要死了一样。”
玄烨轻轻揉着她的手臂“不会的,你一定会好好的,朕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菡喋喋不休道“怀孩子可难受了,还要怀那么多”
原以为她偷偷避孕挺有用的,结果这么久了还能中。
玄烨低头亲亲她“那生完这个咱们再也不生了。”
安抚了好一会儿,沈菡心里那股不高兴才散开,理智回笼“那你要是去,可千万要小心,噶尔丹既然为人奸诈,你便是在大帐中也不见得百分百安全,要当心人家用计”
玄烨耐心听着她的各种班门弄斧也不反驳,温柔道“你说的是,都听你的。”
军情紧急,纵沈菡再不愿他此时离开,也只能克制住感情,以大局为重。
七月末,玄烨以北巡的名义前往漠北,亲自指挥军队,意图震慑噶尔丹,顺便抚慰喀尔喀蒙古。
玄烨临走前嘱咐沈菡“你现在胎息未稳,万事都要多加小心。园子里的事让和卓和乌云珠一起盯着,你好好休息,不要再为这些琐事劳累了。”
沈菡送他出门“知道了,你放心,我在园子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现在你的身子也不比往年了,一定要注意按时用膳休息。”
当年孝庄皇后丧礼上那次吐血以及过度的伤心难过,到底还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影响。
往年从不生病的人,这几年一受热受寒却很容易不舒服,视物也不像早年那么清楚了。1
虽然皇帝亲征不用亲自上前线砍人,但住在军营肯定不比家里舒服,他这人又习惯和将士吃住一体。一边殚精竭虑,一边又非要自苦,时间久了,他的身体真不见得能撑住。
沈菡抓着玄烨啰里啰嗦的嘱咐,玄烨心里暖意融融,神情也愈加温柔“朕都记下了,不会叫你担心的。”
他轻轻抚了抚她未见起伏的肚子“朕会争取早些回来的。”
皇上去亲征,对前线来说是提振士气,对后方的众人来说,却添了几分浮躁和煎熬。
园子里倒是还好,有贵妃和公主镇着,没人敢做反。
紫禁城却有些麻烦。
皇贵妃的病情日益沉重,有一日每一日的。僖贵妃又一向只是摆设,手中半分宫权也没有,其他妃嫔没有皇上发话,也不敢擅自越权。
皇上这一走,宫中的小鬼儿们便开始蠢蠢欲动。
紫裳退到屋外轻轻掩上门,转身见季纶正在旁边候着,询问地看向他。
季纶比了个手势,紫裳会意,跟着季纶挪到远处的廊下说话。
紫裳“怎么了”
季纶下意识低声道“季泉送消息来,说是宫里出事了,有些麻烦。”
紫裳“什么事”
季纶“说是内务府管事李福海、徐志祥,伙同太监袁大马、袁立儿等人,私截宫中主位冰例,偷运出宫贩售”
紫裳听得皱眉“已经查实了确定偷运的是主位的份例”
若只是从冰窖里偷运冰还好说,那是内务府的公事,内务府循着律例办理便是。
可牵扯上了后宫主位,这里头的干系就复杂了。
季纶点头“正因为这些人是被抓的现行,人证物证俱在,难以抵赖,事情才会闹起来。我看这事儿后宫估计是撇不开了。虽偷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人的,但耐不住他们偷运的量太大,惹怒的小主太多了。”
内务府这群人的胃口也是慢慢养大的。一开始只是寥寥几个人,零零散散、小心翼翼地往外卖,偷的也只是宫中不起眼的常在、贵人。
但数年下来,获利越来越多,却始终没见着人告发。
这群人的胆子自然越养越大,拉拢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不但开始从冰窖里头直接往外贩运,还偷到了一宫主位的身上。
景阳宫端嫔董氏的冰几乎全被截了,一整个夏天都没见着几块冰,下面的庶妃就更不用提了。
季纶“也是这些人太猖狂了,景阳宫的份例本就少,他们全给昧下了,今年这么热的天儿,连点儿冰渣都没给人留。”
内务府的人大约是想着端嫔在宫中数年默默无闻,上无宠爱,下无子嗣,后面还没有家世,就算想鸣冤也没门路。所以他们干得明目张胆,打的主意就是端嫔不敢叫苦惹事,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谁知最后踢了块铁板。
紫裳惊讶“是端嫔娘娘闹出来的”
不能吧这位活的跟个隐形人没什么两样啊。
季纶凑过来小声道“哪儿啊,是纳喇贵人闹出来的,还一口气把事情给闹大了。”
纳喇氏在一个艳阳高照,地砖能烤死人的午后,长途跋涉走到景仁宫,跪在景仁门前就不起来了。
纳喇氏一边磕头一边高喊着自己受的委屈,一遍又一遍“娘娘皇贵妃娘娘景阳宫上下忠心不一,却被太监欺压数年求娘娘为我们做主”
她磕头磕得头青脸肿,却一声不停,嘴里全是这几年在宫中受到的苛待。
景仁门外扫地的太监,站岗的侍卫,来往穿梭的宫女嬷嬷,全都听得一清一楚。
紫裳惊了一跳“这纳喇贵人这是疯了吗”
这岂不是把皇贵妃的脸面撕下来往地上踩
皇贵妃执掌宫务数年,一直在努力维护自己贤良淑德的好名声。结果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内务府和太监里外串通、中饱私囊,苛待妃嫔数年,而皇贵妃视而不见
若皇贵妃是真的不知情,那便逃不了一顶无能的帽子,数年经营的名声可谓尽毁。
而若是刻意为之,那更不妙了。
嫉妒、刻薄、苛待妃嫔、毫无慈心想想都知道现在宫里的谣言肯定正在满天飞。
反正皇贵妃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紫裳着急道“那现在景仁宫怎么说”
季纶犯愁“这就是最大的麻烦了皇贵妃至今半个字的旨意都没有,反倒是太医院留守的太医一趟趟往景仁宫跑,我估摸着以皇贵妃的身体”
可能是出事了。
季纶“而且许是别的小主见纳喇氏首告后安安稳稳回了景阳宫,没被问罪,之后又聚到一起跑去景仁门告状诉苦。虽然她们没纳喇氏那么咄咄逼人,但这事儿到底是闹大了。”
景仁宫里情况不明,但想来是十分不妙,否则不会连个出来安抚一下庶妃的人都没有。
必定是皇贵妃连话都说不出了,下人才不敢自作主张。
两人说完事情面面相觑,愁容满面。
宫中出了这种事,偏偏皇上不在,皇贵妃病危,僖贵妃不拿事,妃位上的娘娘没有宫权威信不足,数来数去,偌大个紫禁城竟没个能管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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