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名略显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余曜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离谱,问就是离谱。
少年是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想体验一下正常高中生的寒假生活而已,居然会引出这么不靠谱的猜测。
余曜几乎都能看到自己眼前具象化的黑线。
他甚至忍不住地想到了谢海青在医院里的话。唐教应该是真的伤到了脑袋,要不然怎么可能相信自己因为教练受伤就对酋长岩望而却步这种鬼话。
余曜好气又好笑,不满和诧异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唐清名强自镇定,挑了挑眉,“难道不是这个原因”
余曜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他把一大沓明信片拿了出来,啪得一下拍到了折叠椅上,“我是人,不是神,也需要有时间来经营自己的生活。”
明信片上是公园各处的风景,显然出自眼前少年的手笔。
唐清名视线扫过,再抬眼,就见夕阳暖融融的光从少年的背后照亮轮廓。
离得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光洁的脸庞边缘,有细细软软的绒毛,如最鲜嫩的水蜜桃一般。
这是年轻人特有的青涩美好,富有朝气。
唐清名目光漂移一瞬。
实在是余曜平时表现得太像是一个思维缜密,行动力果决的成年人了。
如果少年不说,他都快要忘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个才十七岁,正在上高二的小孩。
唐清名用没伤的那只手很重地揉了下太阳穴,慢慢叹出一口气,“是我想多了。”
只能说是时间不等人。
连自己近来都开始急功近利了。
唐清名垂眸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暗神色。
余曜把明信片收起来刚好没看见。
他没接话,显然对唐清名这个解释并不是很满意。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对一名运动员而言,这样的猜测算不上友好,即使出于关心之名,也会让人心生不悦。
但唐清名也没有要接着解释的意思。
他望向酋长岩上形如马尾的融雪溪流,语气悠长,“我给你找好了新的攀岩搭档,明天,他就会到这里和你碰面。”
“是谁”
余曜早就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排斥自家教练帮忙摇人。
探索黎明之墙困难重重,有一个势均力敌的攀岩搭档的话,会在探路时少费很多气力。
原本这个人选非唐清名莫属,但他现在手臂受了伤,自然只能换人。
余曜之所以会选择停下来休假,除去季节气候和心情原因,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攀岩搭档本就难找。
还要找一个水平相当,兴趣相投,目标一致的,怎么看怎么难如登天。
特别是自己的最终目标还是黎明之墙。
余曜原本都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在虚拟空间默默训练,实
在不行就直接孤身上崖的准备。
但如果唐教能帮他解决这个难题,那自己还休什么假,当然是马上走起来。
少年眼底的期待呼之欲出。
显然,比起享受假期,他对挑战酋长岩的兴趣只多不少。
唐清名看得分明,那些被戴维苦口婆心,长吁短叹才灌输进了一脑子的话,就都被他统统倒进了垃圾桶里。
什么有所顾忌,什么心生犹豫。
要不是搭档明天才到,看余曜眉眼弯弯的模样,唐清名都怀疑今天晚上少年就要摸黑上崖去。
嗯,原来原因真是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不在自己想的地方。
唐清名又看了会儿远处的高大山体,转动轮椅就要回医院。
“唐教,你不看火瀑布吗”
余曜试图叫住自己教练。
唐清名头也没回,“我看过很多次,不想再看了。”
他的余音里带着不明显,却很深的惆怅,像是在无意中怀念什么。
余曜就没有再追上去。
他眼睁睁看着谢海青推着教练离开,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远方旅行社的墙上,还有宋教手机里的合影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来国再见,总感觉唐教跟以前不太一样,好像被抽走了一股精气神,总有哪里不太对。
是受伤的原因
那也不应该,毕竟以唐教的资历,这样的骨折伤,应该经历过不止一次。
那是为什么,跟宋远方有关吗
余曜想到这里,连忙打住思绪,毕竟再往下,就是唐教的私事了。
干等半天的祁望星顺势推着自家兄长回来,“小余,我们还等吗”
都五点四十分了,还会有火瀑布吗
祁望星惦记着游戏副本即将打出的结局,归心似箭。
余曜望了眼天边逐渐西沉的太阳,“再等等吧。”
来都来了,不到最后一刻,真的很难甘心。
少年坐回了自己的折叠椅上,目光专注地望着眼前的瀑布,仿佛用目光就能为眼前清澈无色的溪流倒灌上来自地心的灼热岩浆。
祁望星不太理解少年的坚持。
但朝夕相处,他知道余曜决定的事,哪怕是一条道走到黑,被证明其实是错的,都不会轻易更改,也就耐着性子一起坐了下来。
临近傍晚的风撕掉温情面纱,小刀子一样冷冽。
祁望星抖了抖,把少年之前递给自己的暖宝宝撕开。
余曜也把重新灌好的暖水壶放到祁望霄的保温毯里,自己双手捧着暖宝宝出神。
夕阳已经落上树梢。
但天际堆积的晚霞并没有要散开的迹象。
酋长岩山脚下,野餐区里,有不少专业摄影人士已经开始收拾设备,嘀咕着今天真不走运,居然有这么多该死的云彩。
祁望星的口语不错,能听出个大概。
他
望望余曜,但对方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跟火瀑布下一秒就要出现了一样。
如果不是知道余曜也不能确定到底会不会有火瀑布,祁望星真的要被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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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百无聊赖地低下头想继续看小说。
可下一秒,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
什么来了
祁望星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原本才把三角架放进收纳袋的摄影师撒丫子地转身往最好的观景位跑。
他再抬起眼,就见高大陡峭的酋长岩上,那条细细的,马尾一样的潺潺瀑布,已经开始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还没等青年的惊呼出声。
刹那间,整条瀑布就被夕阳的余晖点燃,火药般燃烧起来了一样,从高耸的峭壁上喷泄出一道长长的橘红色火焰。
是火瀑布
祁望星第一次深刻理解到了,为什么有瀑布会以火为名。
“真的很像,很像”他被卡住了壳。
在他身侧,少年神色平静地站起来,举着摄像机拍照,准确接上,“零度的岩浆。”
冰化为水,温度界限就是零摄氏度。
这条瀑布由酋长岩顶上历尽一冬的冰雪化就而成,甫一融化,就被落日余晖点燃,如火山喷发出的岩浆般沿着山崖飞流直下。
可不就是零度的岩浆么。
余曜再望着摄像机小屏里,瀑布上同样被映照得火红的激扬水雾,忍不住地想,这不就是炙热岩浆上摇曳的赤色火焰吗。
整座酋长岩都被这道火焰般的瀑布照亮。
明明没有温度,还离得很远,但那样的灼灼鲜活的颜色,在燃起的一瞬间就烧进了少年的眼里心底,烫出一片火热。
再结合着唐清名的话。
余曜一瞬间就有了抉择。
他伸手握住了轮椅上青年的手,微微歉意,“二哥,以后可能没有很多的时间陪你了。”
轮椅上的人下意识反握住,仿佛给出了满含宽容的回答。
两人一握一回,默契无声。
祁望星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心想余曜那个凶巴巴的教练说得没错,说不定还真就是自家二哥勾住了少年人锐意进取的脚步。
不对,他努力摇摇头,这话怎么说得自家二哥跟个狐狸精似的。
刚好睡醒的小七从保温毯边露出毛绒绒的脑袋。
祁望星冷不丁就想起了冰岩俱乐部里,黑猫和鱼的图标。
呸呸呸,什么狐狸精,他二哥怎么着也得是只黑猫,嗯,一只性子狡黠会示弱的黑猫。
祁望星胡思乱想着,目光不时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看来看去。
余曜注意到后把手抽了回来,若无其事道,“我们回去吧”
祁望星回过神,哦哦答应下来。
他们推着轮椅往回走。
蜿蜒平坦的山道尽头,残阳如血。
飞流而下的灼热岩浆也在西沉的黯淡里渐渐熄灭。
自己的运气其实还不错
毕竟真的看到了火瀑布。
回去的路上,余曜闭目养神地想,长长的眼睫安静乖巧地垂落在白皙眼睑上,留下两扇淡淡的青影。
等回到木屋客栈,他就按照唐清名给出的联系方式,向自己的新搭档发出了好友请求。
可直到洗完了澡再出来,对方也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论理说,这很不应该,唐教在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自己前,就应该已经得到了对方的同意。
余曜盯着申请框里酋长岩的头像出神。
正打算去睡觉时,一个新的聊天框突然出现在软件的上方。
点进聊天框,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余曜强撑着眼皮看,结果等了好半天,对方才发来了一句,你好。
只是一个招呼,至于犹豫那么久吗
这个新搭档不会跟今天见的那个布鲁诺一样难以沟通吧。
余曜有点犯难,但困意山呼海啸般疯狂涌入脑海,眼皮似有千斤重。
算了,先睡觉吧。
他勉强回了个同样的你好,然后就直接倒头睡了过去。
所以也就完全不知道,手机的那头,眼见自己的主动招呼,居然只换来不冷不热的你好两字,本就不情不愿来组搭档的上届世锦赛冠军艾莫斯一把就把手机摔进了被子里。
十九岁少年冷硬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好险咬碎了后槽牙。
这个华国小子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狂。
要不是自己答应了远方哥一定会帮那个姓唐的一件事,他才不稀罕跟人组什么固定搭档
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征服那座家门口的酋长岩
还有,那个姓唐的也太过分了,那可是远方哥留下的承诺,他居然那么轻易地就用了出去,还打破了自远方哥离世后就再也不跟人组搭档的誓言。
真的是太过分了
姓唐的是不是早就忘记了,当年如果不是远方哥,死的那个人本该是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搭档的位置送给别人
艾莫斯想到故人满心气愤,连带着对余曜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艾莫斯憋住了一口气,倒要打算看看,这个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一直在议论着的单板五连冠天才,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连夜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第二天一大早,骑着摩托车就冲回了自家客栈。
客栈老板见到一年到头不怎么着家的儿子终于回来,笑得连啤酒肚都在打颤。
“哦,阿普尔顿家远游的小鸟终于回来了,亲爱的儿子,你是从哪来,又要到哪去”
艾莫斯对自家老爹这副黏腻腻的模样早就习惯了,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臭着脸把头盔扔到桌上,硬邦邦地答道。
“是受人之托,回来跟人组搭档,去爬酋长岩的
。”
“什么”
客栈老板一惊一乍地调侃道,“我记得有人说过自己最喜欢独来独往,非必要不组搭档啊”
艾莫斯的脸色更难看了。
客栈老板笑得前仰后合,颤巍巍地拍了拍自家叛逆儿子的肩,“那你的新搭档是谁”
真希望是个性子柔和,行事谨慎的孩子,这样的话,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也能有个缰绳拉着,就像当年的唐和宋一样。
客栈老板一片慈父之心。
然后就看见,自家儿子眼一眯,冷冰冰地指着来人道,“就是他了。”
谁
客栈老板一回头,就看见拥有一双清浅琥珀色眸子的华国少年正从玻璃门里走出来。
想到网上热闹非凡的传言,大家都说余的目标是要徒手攀登黎明之墙,客栈老板登时就是眼前一黑。
这跟自己想得也太不一样了
胖乎乎的老板当场僵住,好半天才道,“我给你们做早饭去”
十分钟后。
余曜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桌前,一边吃包子,一边大大方方地打量着自己未来的攀岩搭档。
他在旧报纸里见过对方年少时黑着脸,站在父亲病床边的模样,还以为当时只是特殊情况。
但现在看来么,对方好像就是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难道叫艾莫斯的人,脾气都会很暴躁
余曜忍不住地想。
遥远的f国,正在追逐雪季的尾巴,努力尝试新的跳跃的单板艾莫斯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该死的,”他把雪板往雪里一插,“要是余在就好了”
他就可以问问这个2160平转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波波头单板艾莫斯还不知道余曜的身边已经有了个新的板寸头攀岩艾莫斯。
虽然板寸头的艾莫斯冷着脸不说话,用叉子不停地搅动意面,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但敌不动,我也不必动。
余曜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早餐,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毕竟这是祁家专门定制送来的早饭。
客栈老板的意大利面第一次吃还好,再多吃几次是真的会腻味,还是华国的家常菜吃起来让人觉得舒心。
少年在桌对面人的死亡凝视里,轻轻搁下调羹。
对峙的时间太久,艾莫斯也维持不住自己那副恶狠狠,阴沉沉的狼崽子模样了。
他把叉子往意面盘子里一放,清脆的碰撞声就回荡在两人的低气压间。
虽然余曜什么都没说,但艾莫斯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第一次交锋是自己输了。
沉不住气的艾莫斯双手撑桌站起来,试图从身高施以对方压力。
余曜挑挑眉,施施然地也站起来。
嗯,差不多高。
已经长到176的少年如是想。
艾莫斯的第二回合又输了。
两次无声对峙,自己都输得落花流水。
艾莫斯都要气死了
结果一扭头,对方正在悠哉悠哉地拿着店里的饼干盒给松鼠喂吃的。
艾莫斯摩拳擦掌地挑刺,“余松鼠不能吃饼干”
余曜动作愣住。
艾莫斯趾高气扬,“它们不能吃含有添加剂的食物”
余曜回过身,脸色古怪极了。
艾莫斯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终于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得意洋洋地双手抱臂。
然后就被自己的亲爹从背后给了个爆栗子。
客栈老板虎着脸,“谁说老子亲手做的饼干有添加剂了”
艾莫斯
完蛋,光顾着较劲了,忘记自家老爹才是这些松鼠的实际饲养人。
艾莫斯在老爹的暴打下惊慌闪躲,心里也在不停哀嚎。
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些小学鸡一样的挑衅,压根就没能入余曜的眼。
老实说,余曜对唐清名究竟如何使唤得了艾莫斯这样在国际上已经成名的一流选手,且对方看上去还不怎么情愿,确实很感兴趣。
但他们现在又不熟,应该也问不到什么答案。
最重要的是,艾莫斯表现得这样孩子气,余曜其实是有点怀疑对方的攀岩水准的。
但再转念一想,唐教担保,客栈老板背书,最起码这个搭档的品行还是值得信任的。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就知道了。
余曜返回房间,取出了自己的登山设备。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少年望了望外面,唰的一声,拉上了冲锋衣的拉链。
他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被亲爹打蔫了的艾莫斯一下振作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走”
余曜到底有什么本事,等到了酋长岩就知道了。
岩壁可从来不会说谎。
艾莫斯当场就把自己的设备拎上了摩托车,还拍了拍自己的后座,示意余曜坐上来。
一辆车驮两个人还有两个包
哪怕没有交警,余曜都觉得要出事故。
他婉拒了艾莫斯递来的头盔,拨通了自己经纪人戴维的电话。
已经等到长蘑菇的戴维在接到电话的当场就原地复活。
“我马上派车和摄影师过去”
他答应得非常快。
摄影师
余曜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按照事先的约定,他的挑战全过程都会被记录下来,再剪辑成纪录片或者电影的形式。
记录就记录吧。
少年对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向来很无所谓。
他瞥了瞥旁边跃跃欲试的艾莫斯,心知肚明,自己今天如果不能在一举展现出自己的能力,让对方心服口服,艾莫斯日后绝对不会全力配合自己挑战黎明之墙。
那这样的搭档,不如不要。
余曜
对换搭档无所谓,毕竟他和艾莫斯今天才第一次见,对这个强摁头的搭档并没有什么感情。
但唐教费尽心思才给自己找来了这么顶配的队友,没道理自己要浪费教练的一片苦心。
那就没别的选择了。
余曜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先去诺斯线的等我。”
“诺斯线”
艾莫斯微微睁大了眼。
他想过余曜会直接上线,但心理预设的都是更低难度的路线,比如葡萄赛跑,海市蜃楼哪怕是永不落地和西扶壁也行。
结果对方一上来就要上514a的诺斯线
艾莫斯拿眼溜了溜余曜的包裹,“可你没有带露营设备。”
诺斯线虽然一度被誉为酋长岩上最繁忙的线路,但目前记录在案的自由攀登人数也只有五人。
大多数人即使借助设备攀登,也鲜少有能在一天之内完成的。
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岩壁上露宿一夜,休息回血,诺斯线上也有很多天然平台可供停留。
余曜当然也知道这些。
但是说实话,他压根就不想在岩壁上过夜。
先不说卫生问题很难解决,很多攀登者不得不随身携带黑科技收纳袋,一直到最后下来时再一起处理。
这样的方式在少年看来既不干净也不卫生。
更何况,诺斯线上人来人往,很多天然平台都会被人提前抢占,就算他们能抢到,挤在硬邦邦的石板上睡觉,能有在木屋里铺好的床上睡觉舒适安心
余曜不想委屈自己,除去黎明墙,他觉得酋长岩上没有任何一条路线值得自己在岩壁上过夜。
“不需要露营设备,”少年毫不犹豫,“今天去,今天回。”
艾莫斯眼神复杂,“你确定”
诺斯线在1958年的首攀耗时是整整47天,老实说,即使是在酋长岩下长大如他,都不能保证今天一定能回。
但少年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对。”
这样的态度果决极了。
颇有一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美。
艾莫斯突然就对眼前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好感。
他哼哧哼哧地把自己死沉的设备包扛下来,拉开拉链,就开始卸货。
悬空的帐篷,做饭的炉,保温服,睡袋,保温杯,压缩饼干
一大堆东西被挑了出来。
余曜看得眼都花了,深深庆幸艾莫斯没坚持一定要在岩壁上过夜。
要不然的话,他们上崖的时候,还要拖上两大只这么重的背包,想想都觉得累赘得慌。
钟爱徒手攀岩的少年连自由攀岩时不可或缺的保护带都觉得累赘,头盔都不见得多么想带,委实不能接受自己如同蜗牛般背上重重的壳。
艾莫斯挑挑拣拣,最后发觉还是自己挑出自己要用的东西重新打包来得方便。
他跟亲爹要了个新的户外包,大把装绳子,
对少年道,“快速攀登”
连食物和水都不带的话,他们务必要在一天之内结束战斗。
艾莫斯自己还好。
他在酋长岩下长大,对诺斯线颇有了解。
但余曜可是个连一次诺斯线都没上过的新手菜鸡。
等等,一个从没上过酋长岩,没上过诺斯线,一开口就要自由攀登514a超高难线路,还要快速解决的新手菜鸡
这人也太狂妄了吧。
艾莫斯好像突然就有点理解,那个姓唐为什么会对余曜另眼相看。
敢情这个华国小子跟他年轻时一样的狂。
不过自己可不是远方哥那个好脾气,如果余曜只是夸夸其谈,拿不出真本领,他绝不会乖乖地被束缚在约定里。
反正搭档一次也是搭档过了,只不过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而已。
艾莫斯心里的盘算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在今天就摆脱掉这个突如其来的拖油瓶,脸上的神情都平和不少。
“我在诺斯线下等你”
他背起新收拾好的背包,一踩油门,在摩托车的轰鸣声里跑远。
客栈门口,余曜握着手机在等戴维等人的到来。
余光冷不丁地就瞥见了客栈老板站在门边,用围裙不住擦手的身影。
“你们两个,”客栈老板见他望过来,叹了口气,“唐是怎么想的,你们两个人的脾气,唉,针尖对麦芒怎么能凑到一起呢”
不是,自己的脾气有艾莫斯那么坏吗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猛地震颤了下。
可再想想,客栈老板大约戴着亲儿滤镜,就很快释然。
“试一试就知道了。”
余曜对唐清名的安排倒也不是那么没有信心。
坏脾气的艾莫斯他遇到了不止一个。
没道理在第二个面前退缩。
他坐上戴维开来的房车,一路从酋长岩山脚下的低洼地开进了空地。
再往里,房车开不进去了。
余曜只好下车,从一条破旧的小路走到了高耸入云的岩壁下方。
又绕着岩壁往西一路走,很快就在诺斯线的出发点,见到了已经等候好一会儿的艾莫斯。
艾莫斯一见他背后浩浩荡荡的团队,就扬了扬眉,“酋长岩可不许使用无人机拍摄。”
这是对攀岩者们的保护,以免有人被有意无意恶意地干扰心神。
余曜其实已经看到了摄影团队里的专业长焦镜头,但这本来就不是他该要关心的事情,干脆也就没接话。
艾莫斯在聚光灯下待久了,也无所谓镜头会不会拍到自己。
他只是绕着岩壁小跑,直接开始了自己的热身。
余曜见状,也把自己的背包交给了经纪人。
戴维接过背包时还在打电话,张口闭口就是,“必须把直播的消息尽快传出去网上的舆论拖得太久,对余
曜的声誉很不利,对对对,一定要联系到直播平台的官方,让他们推到主页”
余曜只听了几句,就不感兴趣地掉头,加入到了崖下热身的队伍里。
今天是工作日,挑战酋长岩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毕竟不用上班的自由工作者和刚毕业正在享受ga的大学生向来是攀岩的主力军。
只不过人虽然不少,但大家各顾各的,并没有因为来了个攀岩世界冠军和单板奥运冠军就有多么激动。
毕竟酋长岩就在眼前。
只需看一眼就让人摒住呼吸,不敢再大小声,大自然鬼斧神工当然要比电视上常见的人类来得更加震撼心惊,直接就夺走了大家伙全部的心神。
余曜自己在热身的间隙里抬起头,都有一种不太真切的感觉。
太高了。
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明显支撑点,这样陡峭的线路,真的是人类所能征服的吗。
少年深深浅浅地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目光在自己脑海中记下的路书路线上依次爬升。
说实话,有点激动,但不算很多。
可能是最近一直在公园里徒步打转的缘故,连带着对这块巨大的岩石,少年都变得熟悉无比。
人会惧怕未知的东西。
但却总是对身边的事物提不起戒备心。
余曜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他对自己这种的状态也很满意。
三千英尺高的攀岩路线,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保持住始终平稳的心态远比一腔激昂的热血来得实际。
华国老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攀登酋长岩可不像单板里那些几分钟就能解决的比赛,对人的耐力和心态考验远在技术之上。
攀岩的过程也更像是一场考验攀岩技巧的漫长马拉松。
真希望自己能一次成功。
余曜把手搭上面前灰色的岩石,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地底深处的地球心跳。
少年自己是很平静。
但网络上,得知余曜马上要开始自己的第一次酋长岩攀登之后,前些日子吵翻了天的网友们很快卷土重来。
鱼粉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支持。
他们蜂拥进直播间,在还没有开始直播的黑屏评论区疯狂留言。
期待搓手手
啊啊啊快点快点开始,我要看小鱼
期待,就是不知道小鱼要爬哪条线
与此同时,户外攀岩爱好者的论坛里,大家伙热议的关注点却跟粉丝们完全不同。
我听说余的教练唐前段时间从半圆顶摔了下来,他没有了攀岩搭档,一个人要怎么攀登
我怎么没听说唐受伤的消息,是不是你记错了,如果没有攀岩搭档的话,余要尝试的是难道顶绳攀登那也太没有难度了
你才记错了,我自己现在就在梅奥急救中心,隔壁病房住的就是唐,前一段时间余还来
探望过,我见过本人
啊,完蛋了,可能真的是顶绳攀登,直播我不看了,顶绳什么的,都是小孩子才玩的玩意儿,最没有意思了
余也有可能找到了新的搭档
风口浪尖上,他的最终目标还是挑战黎明之墙,谁敢跟他一起上黎明之墙
我也觉得余应该是有了新搭档,今天有可能就是他和新搭档的第一次磨合
但是没听见圈子里有哪位大神要跟余合作
网友们把圈子里现在i显示在j州的大神都数了个遍,还有人猜布鲁诺的。
会不会是布鲁诺,他是出了名的网络刀子嘴现实豆腐心,还有人在昨天的火瀑布前看见他跟余搭话,说不定就是在那时达成了合作
怎么可能,布鲁诺和他的搭档一起协作攀岩有快十年了吧,他那个社恐性子,也只有和他的搭档在一起能缓和点,不许拆我c
一群猜来猜去的人里,突然有人冒出来了一句。
反正不可能是艾莫斯
为什么
楼上,圈里还有人不知道,艾莫斯自从宋离世后,跟唐就像死对头一样吗余可是唐的徒弟
更何况,艾莫斯年少成名,一向自负,他从来不跟人组固定搭档而余如果真的打算要徒手攀登黎明之墙的话,非要有一个稳定的搭档一起探路和整合线路不可
说这话的网友信誓旦旦。
只是很快就在直播开始,看清余曜身边人的脸时,彻底哑了声。
自己是不是起猛了,艾莫斯怎么会站在余的旁边,他们身上的绳索还连在了一起
而且怎么会是余曜身上的保护绳,穿进了艾莫斯腰间安全带上的保护锁里
难道艾莫斯和余一起攀登,领攀的人反倒是余不成
户外攀岩爱好者们简直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要不然怎么会看到心高气傲的艾莫斯给在攀岩界名不见经传的余曜当保护员开什么国际玩笑
可很快,让他们震惊的事情一个接一个。
啊啊啊啊,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身上什么别的装备都没有带压根就不打算拖包
拖包是野外攀登的专有名词之一。
为了在岩壁上过夜,攀登者会将随身的攀登装备,露营装备、大部分食物和水,尽可能地都放到拖包里。
每前进一段绳距,就用绳索把包拽上来。
很费力,却也是在长路线过夜露营时必不可少的。
攀岩论坛的爱好者们原本都已经默认了,余曜第一次上酋长岩,一定会过夜。
毕竟按照路书,诺斯线总长1032米,有31段绳距,平均每段绳距长333米。
正常的抱石线都只有五米高,也就是说每段绳距差不多就等于6场半的抱石,余曜想爬完诺斯线,就相当于全程抱石201场半。
一天之内,不吃不喝抱石两百场,开什么
玩笑。
就算是按照一整天24小时刚好登顶来算,也需要每小时完成43米的距离,相当于每小时抱石8场半。
正常抱石比赛的时长是四分钟。
完成的可能性是有,但负荷量绝不可能是一个初次攀登酋长岩的少年可以做到的。
户外爱好者们盯着屏幕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少年那件薄薄的冲锋衣看。
冲锋衣不似滑雪服宽大,腰部收窄的走线很容易就将少年劲瘦的腰肢勾勒出来。
腰细腿长的背影是很好看。
但站在年纪差距不大,个头差距也不大的艾莫斯身边,余曜直接就比人家纤细了两个号。
华国人的骨架小是出了名的。
在技巧类比赛上有优势也是真的。
但是,攀登酋长岩这种长线路对体力和耐力的考验更是真的。
我有一种余首战就要失败的预感
1,本来以为他攀登黎明之墙是放大话,诺斯线或许还能在绳索保护下尽力一争,但现在,即使是艾莫斯也在,都不能给我信心了
1,作为艾莫斯的粉丝,我很伤心他要跟余组队,还让余领攀,这个华国少年是给他喝了什么迷魂汤了吗,我听说华国南边的人都会下蛊,有谁能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吗
论坛和直播间评论区各自热闹各自的。
酋长岩下,余曜只在热身间隙,无意中瞄了长焦镜头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准备。
“我领攀。”
少年对艾莫斯这样说道,态度自然而然得就好像他们的身份掉了个儿,拿到攀岩世锦赛冠军和在酋长岩下长大的少年其实是他自己一样。
艾莫斯本来也不相信余曜能行,干等着余曜失败后,自己理直气壮地找到姓唐的解除约定,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眼看大家准备得差不多,余曜把绣着黑猫的镁粉袋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就伸手进袋子里抓了点粉,轻轻扑打在十指之上。
“上崖吧。”
他伸手抓握住离自己最近的岩石凸起,对艾莫斯,也是对自己说道。
“上崖”
艾莫斯高声应道。
他跟在少年身后,等到对方在第一个保护站停下时,三两下就爬上了岩壁。
余曜和艾莫斯组搭档后的酋长岩之行第一站,正式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