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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4 章
    未曾谋面前,余曜对芮星宇的印象如果用一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勇。

    和他们这些打小训练的专业路子运动员不同,按照网上流传的说法,芮星宇是半路出家,拼着生死性命才铸就的晚成大器。

    翼装飞行本就危险,专业运动员的死亡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三十。

    就连普通运动员出身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

    但芮星宇硬生生凭着一腔热爱和热血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了仅次于平振羽之后的华国翼装飞行第二人。

    这其中的伤痛血泪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惊肉跳。

    听说曾经有好几次医生都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得亏是芮星宇的命够大,才侥幸地从阎王爷的生死簿上逃了出来。

    余曜对这样不屈不挠的人向来欣赏。

    也因此,在刚刚这种名义上的师兄屡次三番不给面子时,少年并没有多想,只当对方是心绪不佳,满腹心事。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的确是有心事。

    余曜看着正前方一路把自己领出小楼的青年背影,只觉得明晃晃的月光照得他的身量纤毫雪白,冷清且落寞。

    尤其是两道瘦削的肩胛骨嶙峋地凸出着,毛栗子似的脑袋也耷拉着,就像是一只落了单的孤狼。

    是跟平师兄有关吗

    余曜暗忖道,但到底不熟,也不好贸然开口。

    好在并没有走出多远,就走到了一间景区的公共卫生间门口。

    “我等你。”

    芮星宇环胸抬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皎洁的月亮。

    余曜也不客气,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四下无人。

    余曜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提前走了,正要环顾四周,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的招呼声。

    “我在这”

    余曜循声抬头,就见大树横伸出来的粗大枝丫上坐着一个人。

    “要上来一起坐坐吗”

    芮星宇撑着手,主动发出了邀请。

    余曜没爬过树,很有点意动。

    不过就是因为没爬过,走到了树边也无从下手。

    少年目光专注地盯着树干看,全神贯注的样子就像是要把长满青苔的粗壮树干看出朵花。

    芮星宇被逗得笑了下,正要开口提点,就见少年伸手扣住一个树疤突起,足尖一点,就轻盈无比地翻身坐到了自己身边。

    “差点忘了,”芮星宇惊得笑容都顿了顿,才继续道,“你连黎明之墙都上得了,爬树应该很简单才对。”

    余曜在他身边落座,语气平和,“还是需要花点功夫的。”

    少年伸出自己的手。

    恰逢月明星稀,没有光污染的野外被照得如同亮如白昼。

    不需要打光,芮星宇也能把少年干净修长的指腹和掌心看得清清楚楚。

    再对比自己蹭到了青苔汁液的

    毛栗子头桃花眼

    的青年果断把手往后面藏,在裤兜上猛蹭几下才咳咳两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嗓音比之前软和不少。

    余曜倒是发觉了,但一时还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问。

    但一想到如果平振羽真的在这一次比赛后就宣布退役,大约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靠自己和芮星宇一起撑起华国翼装飞行的一片天。

    余曜就觉得彼此熟悉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朋友间的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

    少年微微垂了眼,蝶翅般的长睫就被皎洁月色镀上了柔和的光泽,“芮师兄这么生气,是因为平师兄要退役吗”

    这是余曜观察之后心里隐约浮现的结论。

    毕竟能让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反目成仇,同时又不是实打实的仇怨,彼此还在意着对方,这种理由少之又少,自然不可能是寻常原因。

    平振羽的退役是自己了解到近期唯一的大变动。

    余曜只是随口一猜。

    但芮星宇脸上才因为新师弟浮起的零星笑意一下就垮了下来。

    他望着天门洞的方向,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小余你和网上说的一样聪明。”

    余曜没接这句茬,继续刚刚的话题。

    “平师兄的年纪已经可以退役了。”

    随着训练模式的规范化和运动极限边界的不断突破,运动员出成绩的年纪越来越年轻化,与之相对应的,退役的年龄也越来越早。

    平振羽今年二十五岁。

    放在社会上,也就是刚读完研究生初入职场的新手阶段。

    但在体育圈已经是实打实的老将。

    更别说他已经实现职业生涯里穿越天门洞和华国翼装飞行第一人的成就。

    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余曜不信芮星宇不知道这个道理。

    少年别过脸,果然看见了新师兄颤得不行的手。

    “但他明明还可以再坚持几年的”

    芮星宇嗓音沙哑地嚷出了声,眼圈不知不觉地红了。

    “二十五岁在其他项目上是老了,但翼装飞行完全可以飞到三十,三十五,更丰富的经验阅历也可以提升他的飞行技术”

    余曜并不完全否认这一点,“年龄最大的弱点更多在于体能和耐力会有所下降。”

    如果不玩飞越天门洞这种超高难度的极限挑战,三十岁的翼装飞行运动员其实并不是没有。

    芮星宇得到了些许支持,隐忍的嗓门都变得高亢,顿时惊飞了林子里好几只不知名的夜鸟。

    “就算不能飞天门洞,难道其他的山不能飞吗”

    余曜没吭声,心里却不由得复习起天门山除了天门洞还有哪些可以飞的地势。

    芮星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在意身边人的跑神,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本来以为会跟着平哥一起飞下去,他也说了,我们俩要一起

    轰轰烈烈地飞到三十岁,三十五岁,直到再也飞不动为止。”

    “可结果呢”芮星宇难过地揪着裤子,本该笑眯眯的桃花眼看上去委屈又茫然,“他结婚了,有了孩子,就开始瞻前顾后,说自己不能让最爱的女儿还没有长大就失去父亲。”

    作为一名母胎单身狗外加父母离异的三不管人员,芮星宇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为了血缘亲情就轻易放弃自己梦想的行为。

    他只知道他最崇拜的师兄居然开始贪生怕死,主动当起了逃兵。

    这让他怎么不生气,怎么不失落

    尤其是平振羽今天的举动明显是想把新来的师弟推给他,好让他以后一心一意地跟着余曜一起组队。

    哪怕芮星宇很早之前就关注了余曜,也是实打实地喜欢这个以凡人之躯一次次挑战大自然极限的天才运动员,还暗暗期待过不知多少次少年能多些对翼装飞行的青睐。

    也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被敬爱的师兄给推了出去。

    平哥这是拿自己当什么,拿余曜当什么

    哭泣的孩童和安慰的糖果吗

    芮星宇满肚子的怨气和委屈,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受伤小兽一般在月光下用语言撕裂着自己的伤口。

    余曜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情。

    但说实话,他觉得平振羽也没什么错。

    能把女儿的照片贴在驾驶座旁边时时摩挲,平师兄无疑是一位非常疼爱孩子的父亲。

    女儿就是他现今最大的牵挂。

    只不过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对死亡产生惧怕。”

    余曜冷静地跟红着眼的青年分析着他们师兄退役的真正原因。

    “平师兄应该也很清楚,这样的自己根本没办法继续保证翼装飞行途中的生命安全,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芮星宇不理解,“他就不能和之前一样吗他之前也不是没有亲人”

    余曜

    这叫他怎么答。

    “大概是心情不一样吧。”

    少年想了想,代入了一下自己,“我有很多很要好的朋友和教练,但在乔戈里峰上受伤的一瞬间,最先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怕他会担心,怕他会难过,怕他会因为自己的受伤而自责。

    这种心情很难具象化的描述。

    余曜打了个极端一点的比方,“如果我现在和平师兄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树林传来一声细微的窸窣声。

    但青年的回答更响亮。

    “当然是平”

    芮星宇的话刚要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微微含笑的少年就是余曜本人。

    他挠挠头,“小余,我不是要对你见死不救的意思。”

    余曜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我明白。”

    芮星宇沉默了会儿,呼吸频率渐渐正常不少,“道理我能理解,但我还是舍不得平哥,不想看他因为家庭的缘

    故就这么放弃我们的梦想。”

    余曜听出青年语气里的怨气已去,只剩下浓浓的失落和茫然,就知道对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

    那么释然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余曜平静道,“分离总是在所难免的,只有分离了才会有更好的相遇。”

    据他所知,平振羽师兄以后会转行成教练员。

    一起飞是不可能的了。

    但一起完成飞翔梦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余曜的开解言尽于此。

    芮星宇却误以为是少年话里的更好相遇是指他自己。

    等等,原来小余对自己有这么高的期待吗。

    哪怕还沉浸在师兄即将退役的噩耗里,芮星宇的心都不受控制地热乎一下,突然就为自己之前的冷脸不好意思起来。

    他有心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少年一个轻盈跳跃就稳稳落到了地上,扬长而去。

    “诶,小余”

    芮星宇顾不得多想就追了上去。

    明如白昼的难得月光下,青年和少年的影子一开始离得很远,渐渐的就同步到了一起。

    漆黑树林内走出了一道担心两个师弟久去不归的青年人影,想到刚刚听见的,他眉宇间的皱纹就很快舒展消失。

    真希望他们能给华国翼装飞行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平振羽静静伫立的身影久久不去,视线满含期待。

    余曜也在返回聚餐包厢后就收到了一封意外又不意外的邀请。

    舒向山显然已经听说了卫生间里的争端。

    而他对此的解决办法竟是“小余,有兴趣来试试我们长板的速降吗我听说你的滑板玩得相当不错。”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包厢登时就是一静。

    没人想到舒向山居然会在几大协会队员大打出手,只为争论余曜有没有夺走他世界杯参赛名额能力的关口,把事情都摆到明面上。

    等反应回来之后,大家的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长板速降的队员自然是纠结同时又大喜过望。

    纠结的原因当然还是更担心舒向山。

    大喜过望的原因也很简单。

    余曜的单板和冲浪板玩得炉火纯青。

    滑板方面虽然没有参加过比赛,但网络上火爆过的滑板出高考考场的视频他们也不是没刷到过,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私底下绝对精于此道。

    就算是余曜完全不会,凭借他屡屡展现出的体育天赋,未必不会再在长板领域创造出新的奇迹。

    想到这一点,长板速降的队友们都变得热情起来。

    “来我们这边试试呗”

    “队里的长板和工具都随你挑”

    “小余,小余”

    他们簇拥过来,故意打配合地把芮星宇挤到了一边。

    “啪”

    张劲松重重放下水杯,双标地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挖墙脚。

    “小余来天门山是看翼装飞行比赛的”

    长板速降队友才不管这个。

    “看比赛也不耽误参加比赛。”

    “时间又不冲撞,张教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就是就是,决定权应该交给余哥自己”

    “对”芮星宇缓过神,拼了命地挤回到余曜身边,对翼装飞行的魅力相当自信,“小余你怎么想”

    其他几个协会诸如跑酷自行车越野之类也都炯炯有神地望了过来,紧张的身形蓄势待发,看样子只要余曜一答应长板速降,他们就要一股脑地也冲上来。

    余曜被一屋子恨不得把自己生吞下腹的灼热目光看得心底发毛,忍不住心想,这顿饭吃得还真是够热闹的。

    不过看这阵仗,自己不给个准信,怕是跑都跑不掉。

    少年深吸一口气,看向最初提议的舒向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