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马术的赛场。
余曜出现的当场,铺天盖地的尖叫和欢呼就如雷鸣般瞬间爆发。
一贯眼高于顶的雅克破天荒地加入其中。
就连已经在各个字母点落座,开始准备的裁判们都暂时高悬起本该公平公正的立场,一脸笑容地鼓起掌来。
冲浪赛场发生的意外已经传遍世界。
大家尽管出于对余曜性格的了解,多少有所预料到他可能会继续参加比赛。
但当他们真的看见那个上午才被海浪卷走,饱经生死的少年只是稍作休整,就果断重整旗鼓,再度挺拔昂扬地身骑白马,出现在马术赛场
光是余曜身上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劲儿,就已经打动了不少人
现场的观众们一直拍到手都红了还不肯停下,发自内心地用自己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少年的再次回归。
“余要是能马上上场就好了”
观众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他们不止想要尽快看见那簇发源于奥林匹斯山的顽强圣火在马术赛场上的熊熊燃起。
也通过高清大屏幕,看清了少年脸颊上的两朵明显不自然的潮红。
“快点上吧,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
求求了,老天爷保佑小鱼一定要抽中靠前的号码赶紧比完赛赶紧休息
无数观众紧盯着少年伸向抽签箱的手。
余曜自己也希望能抽到一个稍稍靠前的号码。
只可惜华国的那句老话,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被泡得发白的修长手指在大红色的抽签箱里伸进又拿出,很顺利地拿到了第二组最后一位出场的号码。
算是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余曜把纸团交给了工作人员登记时忍不住地想。
理论上,这个号码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很差。
顶多就是没有第一个出场和最后一个压台给人的印象深刻,还很有可能撞上裁判们长时间工作导致的审美疲劳期等等。
但话又说回来,盛装舞步的第二场是超级大奖赛,几乎延续了第一场的大奖赛赛制,比赛内容全是赛方提前公布的舞步动作,打分标准也是按照比赛动作标准来。
裁判们的主观印象分很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这个出场次序其实也还好吧。
如果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的话。
余曜没有去看抽签结果出来后观众席上一张张慌张担忧的脸,等回到候场区稍作休息后,主动把左手伸给随行的队医。
他想得很开。
既然已经注定要晚出场,不如先治会儿病。
队医愣了愣,才手脚利落地把少年刚刚才拔掉的输液针头重新扎了回去。
滴滴答答的冰冷药液重新流进手背浮凸的青色血管。
哪怕正值盛夏,正在发热的余曜都冷得一激灵。
不过肩膀上很快被披上了柔软的毯子。
余曜一抬头,就看见他的教练和队友们已经在围成一圈,个个眉头紧锁。
最前面的赵威明手里还拎着个每天早上打饭用的保温桶。
有吃的
大半天只喝过椰汁的余曜眸子一下亮了。
他接过打开,见是热气腾腾的粥,道了声谢,单手就着桶里的勺就吃了起来。
“烫吗要加糖吗”
赵威明忧心忡忡地关切道。
余曜
“赵教,”少年虽然发着烧,但味觉还没有完全丧失,忍不住笑道,“你煮的是青菜肉丝粥。”
咸粥要是加糖的话,得是多么离谱的黑暗料理。
赵威明也在问出口的当场就反应过来。
但他也不好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太过担心所以心神恍惚。
只是见身边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都跟自己一样哭丧着脸,心道不妙,反应过来率先挤出一个笑容满面的神情。
“这不是年纪大有点糊涂了嘛”
他自嘲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就开始挥手驱赶其他人。
“哎呀,你们都围在这儿干什么,空气都不好了
“小余只是发烧而已
“咱们可是运动员的体格,扛住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根本就不是什么事,都散了散了吧”
赵威明努力地说给其他人听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
“你们都赶紧去忙自个儿的事去”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闻鹤洋。
以尤扬为首的马术队员就在闻鹤洋的招呼下各自离开,先去备赛。
戚本树等人虽然还想继续嘘寒问暖,但也都知道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
而以余曜的脾性,他既然已经决定参赛,他们的任何劝说都不可能再起到一丁点的动摇作用。
秋聆歌有点犹豫地看了眼教练。
戚本树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拍了拍赵威明的肩,一句无声的“都交给你了”之后,就搀扶着闻讯赶来满头大汗的纪净仪一起离开。
拥挤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去。
带着浓浓草料和皮革气味的清新空气终于随风而来。
可能是呼吸顺畅,也可能是胃里有了热粥的缘故,余曜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找回了些气力。
少年抬起犹带红晕的脸庞,递过空桶。
“赵教,我吃好了。”
赵威明接过,摸了摸徒弟的头,“还是有点烫。”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没有什么作用,却还是忍不住地出口,“一定要参加比赛吗”
要知道马术比赛可是允许替补马匹和队员参赛的。
“又不是非你不可”
赵威明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还是不太能习惯徒弟这种一旦决定就舍生忘死的比赛作风。
毕竟比教练还卷生卷死的运动员,他在漫长的从业生
涯里也就见过那么寥寥几个。
当然了,这寥寥几个后来基本上都成为了竞技场赫赫有名的世界级名将。
只不过他们家小余绝对是其中最卷的那个。
赵威明没等到徒弟回答就长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保温桶,不再追问。
余曜也心知肚明自己其实并不需要说什么。
说什么,怎么说,赵教对自己的坚持心知肚明,只不过从情感上不太能接受而已。
但他还是会接受的。
余曜相信自己的教练,正如他相信橙子糖一样。
渐渐缓过来劲儿的少年站起身,狠狠地rua了几把身旁大眼水汪汪的小白马,就把脸埋进了精心编好的白鬃毛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他的脸颊轻轻贴在马儿温热的皮毛上,长长的眼睫也轻轻搭在眼睑上,鼻端萦绕着的则是令人心安的淡淡青草香和马儿专用沐浴露的味道。
胸腔里原本嘈杂的心彻底静了下来。
余曜无比清楚自己的决定有多么大的风险。
而且带病上场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干。
也算是一种新的挑战
少年闷声笑了笑。
似乎被人身上的热度烫到,橙子糖“咴儿咴儿”地叫了两声,就歪过自己的脑袋,试图用耳朵去安抚主人的肩膀。
我没事的。”
余曜察觉到小白马的不安,轻轻抚摸着马背,淡粉白色的唇瓣上扬起优美的弧度。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能够做到。”
橙子糖听不懂,但并不妨碍它观察并认出自己的小主人此时眼里盛满了只有一定要拿下比赛时才会有的锐利明亮的光。
“咴儿咴儿”
老伙计,我们一起去赢比赛吧
小白马不断地按扒着前蹄,一副和主人同心协力的跃跃欲试模样。
一人一马的动向被不少人暗地里关注。
见此情景,心里都油然而生出不少佩服。
带病上场不算罕见。
但带病上场还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志在必得的,在可以随时替补队员的马术场上绝对是头一份儿。
“余,真期待你的表现。”
雅克临出场前还深深地望过来一眼。
余曜若有所觉,毫不避让地看了回去。
目光对撞,雅克傲慢俊朗的眉眼眯了眯,唇角却扬得更高,用力一扯星辰的缰绳,就带着高大矫健的大黑马嗒嗒嗒地走进了围栏。
赛场上很快响起了欢呼和掌声。
余曜就算不去看都知道,星辰和雅克应该又拿出了一套尽善尽美的优秀节目。
可他的橙子糖也绝不会差。
少年慢条斯理地替自家小白马搭理着每一根鬃毛和马尾,自己则从紧紧束住小腿的油亮马靴一直到黑色燕尾服包裹的挺拔脊背都站成了最顶天立地的挺直模样。
如果不是脸颊上始终没消退的绯红霞色
,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此时还在发热之中。
“精气神起来了,”赵威明狠狠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加油啊,小余还有橙子糖”
同样的加油话语也活跃在网络直播间的评论区。
哪怕场上的是其他选手,不少观众还是坚持地在评论区重复刷屏。
似乎这样就能更多地传达他们的祝福和祈祷,能够让少年尽可能地恢复最好的比赛状态。
这样的刷屏一直持续到了第二组的倒数第二位选手致意退场。
小鱼要上了
“下一位就是余”
场内外的观众呼声成功催来了广播“下一位出场的选手是,来自华国的余曜”
“啊啊啊啊啊”
赛场的尖叫声瞬间响彻夜幕。
余曜也立即翻身上马,拉扯缰绳。
几乎没有停留,他和上一位选手刚刚擦肩而过,彼此礼貌微笑,紧接着就一夹马腹,“嗒嗒嗒”地出现在所有观众的面前。
无数人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和帽子。
“余”
“橙子糖”
“加油加油”
喊什么的都有,一直到余曜从撤掉的围栏入场,来回走动适应,继而在出发a点站定,大家才后知后觉地收起破音的嗓子。
但更深的狂热马上就蔓延到他们火辣辣的眼神里。
那些热切无比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投向场中的一人一马,随之转动的还有来着全球转播间的钢铁摄像头。
余曜也在这堪比聚光灯的盛大场面里轻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的比赛可以开始。
赛方工作人员按下按键。
一首悠扬的小提琴奏鸣曲顿时飘扬在赛场上空。
小白马在第一个乐符响起时就深深地低下了头,脖颈弯曲的弧度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失落与忧愁。
而与深沉夜色交相辉映的曲调也是同样的华丽而哀伤,如泣又如诉,以至于很多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首世界闻名的巅峰曲目。
“是塔蒂尼的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
“居然是这首曲子余为什么会选这首曲子”
与此同时,华国直播间里也有人在现场科普。
塔蒂尼的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据说是塔尔蒂尼半夜时用自己的灵魂向魔鬼交换,梦里魔鬼所演奏的小提琴曲目,有很多艰深夸张的颤音段落,所以别名叫“魔鬼的颤音”
这不就跟我们华国的霓裳羽衣曲一样,也是梦里得来的
还是很不一样吧,这首曲子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幽幽怨怨的,还有点阴森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不理解余曜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首情感演绎极难,又没有什么激烈鼓点的曲子。
“听上去很难表达出来,不是么”
落座在v号位的裁判都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也正如他们所
想的那样,魔鬼的颤音的第一乐章节奏极慢,有几个音甚至漫长到了让人错觉巴洛克弓正依偎在羊肠弦上哭诉。
橙子糖搭配乐章的缓慢行走动作也失去了大奖赛时歌剧里魅影的悲愤与激烈。
有些性子急的观众当时就着急了起来。
“这个曲子太慢了,没有激情。”
小鱼身体本来就不舒服,选这么个曲子,一点都不开朗
满场的沸腾观众,可能只有裁判和其他专业选手才渐渐看出了点端倪。
乐章很慢。
马儿的动作也不快。
但谁说只有快的动作才能检验出马匹舞步技巧的基础
反而是慢的动作才最考验基本功好不好
不说别的。
v号位的裁判盯着橙子糖侧起脑袋,向着前对角线走出的肩内横斜步,斯拉夫人灰蒙蒙的眸子啪嗒一下就被点燃亮起。
嗯,虽然是横斜步,但小白马向内踏步时始终脊椎保持正直,摆动马尾的动作幅度不大,但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不止流淌着美丽的月光,看起来还很柔软,嗯,真想摸一摸
v号位裁判忍不住捻了捻手指。
同样自认为看出余曜“别有用心”的还有把少年当做最大对手的雅克。
随着奏鸣曲进入到快板的第二乐章,川流不息的旋律开始充满一往无前的锐意,琴弦跳动的速度不断变快,小白马小跑的动作也变得大胆且强势
雅克瞟了眼很快安生下来的满意观众。
“余,你是特意选的这支曲子吗先抑后扬”
许多人都在试图从不同角度猜测着场中少年选曲时的用心。
他们根本猜不到,余曜自己反而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觉得,第一场比赛的曲子悲愤激烈,那么第二场比赛的曲子自然要变得舒缓悠扬。
橙子糖需要尽快刷新裁判们的认知,让裁判们都记住这是一匹擅长不同乐曲风格的全面小马。
魔鬼的颤音就是很不错的选项。
不是完全沉郁的乐曲,一来起始的乐声足够哀怨,后面的乐章又充满着壮阔和震撼。
余曜比赛前其实也只是把它当做一曲足够优秀且符合要求的奏鸣曲。
但当他站上这座全世界都在瞩目的奥运赛场,又是刚刚从疯狗浪和荒岛死里逃生后,少年突然就有了新的感悟,心绪也随着小提琴如同呼吸般的颤动起起伏伏。
铺垫漫长的哀伤乐仿佛是预告悲剧的序章。
充满着强奏的快板则是致命危险登陆的现场。
千姿百态的跳动乐符就像是疯狗浪连绵不绝地尖啸。
被虎鲸一口吞下,流落到小岛的经历也如段落反复交替般荒诞而梦幻。
这曲魔鬼的颤音简直就是他今天离谱惊险遭遇的生动描述。
但并不是没有不同。
小提琴家出卖灵魂才换来了最华丽的演奏技巧,他陶
醉,他向往,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美妙到让人忘记死亡的音色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悲壮哭喊的华彩。
余曜却知道,自己从不认命。
被疯狗浪吞没时不认,流落荒岛时不认,漂流在大海上,不知何时会被调皮虎鲸甩掉,不知陆地在多远的遥不可及时更不会认
被压抑的情感仿佛缺少了宣泄口。
于是,少年灵机一动,在最后乐章盛放到极致上,用指尖操控着橙子糖就来了个高高抬腿的快跑动作。
“橙子糖,跳”
少年俯下身时发令。
不间断的高热让他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低靡。
橙子糖却敏锐地接收到了这道几不可察的指令。
在原先的设定里,这个抬腿动作的高度并不会很高,至少不会高过膝盖,刚好契合音乐中稍显暗沉的音色。
但此时小白马高高跃起的弧度就像是在故意跟小提琴的琴弦完全对着干。
它甚至拿出了在障碍赛跨栏的劲头。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匹通体雪白的马儿是在用最激烈的动作和魔鬼的颤音割席对抗
“啪啪啪啪啪”
观众们下意识地为这个格外点睛的动作鼓起了掌。
面对大师级的小提琴奏鸣曲,小白马与骑手间如有牵连的精准动作,他们已经忘记了余曜还在生着病的事实,鼓掌尖叫的呼声一波胜过一波。
橙子糖低着头眨巴了一下眼。
虽然不懂主人为什么临时改了动作,大家又是为什么那么高兴,但还是温驯地继续着接下来的编排。
只有摇晃得更欢的马尾幅度很小心地泄露了点小白马心底的快活。
余曜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家小马的开心。
少年的嘴角不经意地上翘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回与燕尾服配套的优雅平静。
等最后一小段斜穿过场地的收尾动作一结束,橙子糖“咴儿咴儿”地欢快叫着,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蹦蹦跳跳地扛着主人“嗒嗒嗒”地走出场地。
余曜脸上的笑容才越来越大。
而在少年身下,那匹仿佛打了胜仗的小白马也跟刚刚一本正经的小马完全不是一码事。
嗯,看上去笑得龇牙咧嘴,有点傻。
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观众们第一时间被吸引目光,也都看笑了。
但等到看见高清大屏幕的镜头转回到少年的上半身,看清他越发潮红却洋溢笑容的面孔时才反应过来余曜还生着病。
常人生病会显得颓丧。
但屏幕上的少年双眼晶亮,绯红灿烂的笑容美不胜收。
“余的笑真好看。”
小鱼,啊啊啊啊,不许你这样笑,生病更好看这条简直犯罪
不是大家不关心裁判们打出的成绩,实在是余曜和橙子糖的表现有目共睹,视觉上的冲击又太过震撼,赛场的议论没多久就被带得彻底跑偏。
还是赵威明最靠谱,一个箭步过来扶住徒弟,把人送回了住所。
余曜也终于坚持不住,简单冲洗后就一头栽倒进床铺。
“喵呜”
喜欢温暖的黑猫自觉地窝进少年热乎乎的怀里撒娇。
余曜皱着眉头,一口气灌完了两大碗据说绝对安全的中药汤才彻底放松闭了眼。
他连晚饭都没吃,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房间有人进进出出也没感觉到。
一直到梦里拿着冰球棒和荒岛上的猴群大战了八百回合,汗如雨下地惊醒时,才对自己的处境有了点实感。
凌晨三点了。
肚子咕噜噜在叫。
余曜打算去找点吃的。
结果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充满灰色香根草气息,洁净温柔的怀抱。
这是
少年一下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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