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到用时方恨少,周醒不知该如何精准组织措辞来描述爱情,描述此刻的感受。
当然也不差她这一句,古往今来多少诗人、作家讴歌赞美,她没几两墨水的肚子憋不出什么好屁。
一定要说的话,她交出的答卷上面明明白白两个大字真实。
大腿沉甸甸的分量,空气中缭绕的熟悉馨香,独属她绵软低柔的音色。
手掌触碰到,鼻尖嗅到,耳朵听到,便是真实。
更深一层,是她们之间的默契合拍。
随口胡诌的人设,随机发生的剧情,也只有孟新竹才会娓娓不怠陪她玩耍。
有爱与宠溺的成分,但孟新竹亦然乐在其中,比如现在,坐在她怀里扯着她领带晃,说“你不会不管人家的吧”
“车子没有啦,房子也没有啦,我要租房要吃饭,还要养小孩,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求求你发发善心啦”
周醒自己编排的人设跟剧情,这时候却有点演不下去了,靠在沙发上笑。
“就算心里乐开花,面上也不能流露出来,你现在可是集团总裁欸,这么没城府吗”孟新竹不满她总是出戏。
“那我是舔狗,我绷不住了。”
周醒一把抱住她,“我日夜想你,抓心挠肝,你都到我面前了,我还装得二五八万算怎么回事,我当然要好好对你,宠你了。房子车子我给你买,小孩幼儿园学费我出,咱俩明天就上民政局领证。”
四目相对,安静几息。
孟新竹叹气,“好蠢,你这样会把人惯坏的。”
“那你就更离不开我了,因为你从别人那里,体会不到跟我在一起时的好,就算暂时跑路,一段时间的心理落差后,最终会回到我身边。”
周醒满脸机灵相,朝她眨眨眼,“什么心机手段,都不如真心换真心来得热烈和持久,因为真心无法作伪,真心不会欺骗。”
好一个真心无法作伪,真心不会欺骗。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中央空调温度偏低,办公室里待久了凉嗖嗖,但周醒怀抱温暖,孟新竹坐在她大腿,手臂勾着她脖子,感觉踏实,心中善意促使,想迫切回馈给对方同等的安心。
“要不我们结婚吧”孟新竹忽道。
周醒还当在戏里,“嘻嘻嘻”笑,“看吧,这不就被我征服了。”
“我是说真的。”孟新竹收敛笑意。
“是真的呀。”
周醒跟个二傻子似的,“不过你得先等我求婚,待会儿我给管家打个电话,让他申请航线,我们坐私人飞机去丹麦”
话讲一半,周醒忽地顿住,睁大眼定定看她。
也意识到这想法有些冒失,她们才在一起多久啊。
孟新竹起身,端起桌上纸杯,走到饮水机前,面对墙壁缓缓呼气吐气,平复心绪。
周醒被晾在原地,像悬浮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一颗心飘飘忽忽。
孟新竹刚才说的结婚,是指现实还是戏里周醒不敢问。
万一是她会错意,岂不尴尬。
“你快下班了吧”孟新竹喝了口水,悄然把话题回收。
抬头看眼时钟,周醒木木点头。
对了,周存伟打电话跟你说什么来着,玩半天差点忘了正事。”
之后孟新竹再没提过结婚的事,周醒一度怀疑自己听错。
晚饭后,周醒换了便服随她返回手作店,作为店铺登记注册的首名黄金会员,周醒热衷陶艺,空闲时来烧制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水杯碗碟。
今天她却没打算去陶艺区,银饰区徘徊,嘀嘀咕咕,“好多都是情侣欸。”
“是的,做戒指的比较多,戒指也简单。”
负责银饰区的店员知道她是老板女朋友,笑着问她,“今天不玩泥巴啦”
周醒回头看了眼,孟新竹在前台跟书庭聊天,完全没关注到她。
“算了,改天再说吧。”
洗澡的时间,很适合用来闭上眼睛认认真真想点事情。
周醒今天想的是结婚。
领证肯定是领不了的,民政局暂时还没开通这项业务,但婚纱照、婚宴和蜜月旅行等,并不难实现。
姓孟的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呢到底是不是她听错呢
周醒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也不好意思问。
连续好几天,她闷闷不乐,眉头难舒展。
转眼到了周六,手作店玩了一整天的泥巴,饭局时间到,周醒独自赴约,大老远就看见周存伟带着老婆孩子在饭店门口接。
“叫姐姐。”周存伟推推小孩肩膀。
小孩不懂大人之间恩怨,让叫就叫,声音脆亮。
陈小柔拎着包站在一旁,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没言语。
周醒双手插兜,“来了。”
饭局上溜须拍马那一套,周醒不太习惯,吃得也不多,大多数时间都闷在桌下玩手机,叫到她名字了,她才端起杯,说“吃了头孢”,以茶代酒。
左边坐的周存伟,旁人有什么话他都给含糊着挡了,比如介绍对象。
右边坐的陈小柔,周醒全程无交流,她的忍耐力上限就到这儿。
对此,周存伟已十分感恩戴德,两人不打架他就谢天谢地了,乐呵呵说“没事,慢慢来,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
周醒心说鬼才跟你培养感情。
酒桌上浪费一个半小时,终于快熬到结束,孟新竹发来消息,问进行到哪步。
快结束了,你过来吧。
好的。
十五分钟后,饭店门前几人撞个正着。
“竹子来啦”
周存伟喝得晕乎乎,吆喝旁边老头,“老刘看,竹子来了,老孟家那闺女,你还记得不。”
孟新竹满脸假笑应付,又望向他身边陈小柔,“你也来了。”
陈小柔看她一眼,没言语。
刚跟周存伟结婚那阵子,陈小柔确实有试着努力融入周家,周凌和她父母不太好相处,她便把突破口放在孟新竹身上,但孟新竹对她始终客气而疏离,并没有深交的打算。
老太太那边更是不待见她,周凌二十岁的人了,过年还有压岁钱可以领,甚至连周醒姨妈家的双胞胎和来拜年的冯念都有,偏偏不给她小孩发。
有意针对和冷落,渐渐陈小柔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现在孟新竹却拉着她手温温柔柔讲话,问她明天想不想去手作店玩。
“有趣的手工,数字油画,还有石膏彩绘,小朋友一定会喜欢的。”
“我不去。”陈小柔果断拒绝。
她没忘了周醒去别墅打砸那次,就是这个姓孟的哄得她开门,把狼崽放进家。
现在装得良善,心里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周家人个个都阴险歹毒,陈小柔跟周存伟结婚几年,起先犯蠢就算了,现在怎么可能还上当。
孟新竹倒是对她态度感到惊讶。
股权的事,周存伟没跟陈小柔讲吗还是讲过了,她不愿意配合
“你玩过石膏娃娃没。”周醒在旁跟小孩搭话。
小孩先摇头,又点头,“玩过。”
“那明天去姐姐那玩。”周醒蹲下身,捏捏他脸。
小孩是无辜的,周醒没必要把上一辈的仇恨带到他身上,对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态度平常。
但做戏做全套,跟小孩装样子不难,小孩看不出,她自己也没那么难受。
“你们不急着走吧”周醒又抬头问周存伟,“好不容易来一趟,明天我想带小弟去竹子手作店玩。”
“玩啊。”周存伟满脸醉红,对陈小柔摆摆手,“明天带孩子去。”
“我答应来跟你吃饭,已经够给你面子了,现在又去什么手作店,有意思吗来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
陈小柔表情不耐,竟当街跟周存伟吵起来。
饭局的人还没彻底散干净,中年醉汉像满街乱丢的一次性纸碗,忍不住让人抱怨“谁这么没素质”的同时,想捡起来塞进垃圾桶。
周存伟当着这么多人被下了面子,顿时火大,接着酒醉吼了一句。
从小到大,周醒见惯他这副样子,早就习以为常,但妈妈决不会像陈小柔这般,抱着孩子站在路边,话不说一句,眼眶憋泪。
按照她妈的性子,周存伟现在已经被两巴掌掀翻在地。
“你嚷嚷什么”周醒可不会惯着他,“几瓶马尿下去,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懂事。”周存伟指陈小柔。
周醒白眼,“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来时候她答应好好的。”
周存伟试图讲理,也是不想让周醒看出破绽,“人家给了台阶下,就乖乖下,绷着做什么都多大人了,还以为在学校里,念书呢。”
“你不说教是不是会死”
周醒对他的忍耐快到极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爸,爹味儿这么重。”
孩子被吓到了,躲在妈妈怀里,不敢冒头。陈小柔背过身去,面朝马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狼狈。
孟新竹上前,往她手里塞了包纸巾。她接过,手心攥得紧紧,倔强咬唇。
“孩子在看着你呢。”孟新竹提醒。
猛吸气,陈小柔扯开纸巾包装,擦拭脸颊。
“我还以为,老夫少妻这样的组合,男方年龄比较大,应该会更包容,也更体贴。”
孟新竹口气淡淡,唇边噙的一丝笑却让这话听起来充满浓浓嘲讽意味。
陈小柔擦干泪,往后撩了把头发,“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现在如愿以偿看到我的笑话了”
“看你的笑话,又没钱赚。”
孟新竹表情不变,语调适中,口吻似与闺蜜闲聊,“真不知道你怎么跟他过得下去,要年轻时候,还勉强有张脸能看,现在都老出尸臭了,也不懂疼人,当着这么多人面,对你大吼大叫。”
“什么意思”陈小柔倏地扭头,目光警惕。
“明天来手作店玩啊。”
孟新竹在她肩膀轻拍两下,“我们详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