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早已结束,两间石室都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陈星瑜站在小室的门口,久久没有离开。
他点燃了剩下的那只松油火把,晶石的反光将两间小室都照射得如同白昼。
他缓缓上前,细看被封印的老人。
老人们的话语似乎还在眼前,栩栩如生的他们,依旧带着无尽的渴望,深深看向往昔的故土。
小谛听这会儿却蹬了陈星瑜一下,轻巧地下到地面,在那密密麻麻的晶石尖尖上磨了磨爪子。
很快,它跳上了一旁的石壁,以凸出的晶石为梯,爬到一半高的位置,又回头过来看陈星瑜。
这些瑞兽与毗仙村居民之间的关系很奇特。
他们被视为神圣的使者,被毗仙村的居民们恭敬供奉,作为报答,它们也会在新弟子进入村庄时考核新人,为村民效力。
但对于村民门攀上寻仙的行为,他们却又是严厉的监视者,若有行为上的不敬,他们则会给予惩罚。
那只白毛的小谛听,方才还开开心心地求抱抱求摸摸,此刻,眼神却例如锋刃,倒扒在石壁上,紧紧盯着陈星瑜的一举一动。
仿佛,此刻少年若是做错了什么,它依然会毫不留情地冲上来,用自己的尖爪利齿给予教训。
少年面对那群牺牲自己让族人挣扎求生的老人,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一个头。
额头贴近地面的晶石时,不知道为什么,右胸的悸动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而且比前面几次更加强烈。
血液在血管中左冲右突,逼得少年的脸色如白纸一般。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四面八方传来,陈星瑜捂着胸口,将额头抵在地面上,几乎无法动弹。
恍惚的目光落在地面的晶石上,穿过那点点棱角,扫过小室下方的地面。
他突然一愣。
地面的晶石反光中,一座白玉制成的阶梯延伸着、盘旋着,深深插入云朵之中。
而那阶梯的入口,就在老人们的身后。
只要打破眼前这块晶石,就能
不,不对。
陈星瑜笑了,他看了眼紧紧盯着他的小谛听“别紧张,我不会不管不顾就去找路的,若是从这里便能上到天宫,曲师父还那么辛苦干什么”
小谛听有些兴奋,却使劲摇了摇头。
“你这是在说不是,还是天机不可泄露”
小兽的目光中现出一丝懊恼。
陈星瑜朝它招了招手,待小兽跳入怀中,便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放心,我怎么可能去骚扰先祖们的尸体,但既然让我看见了,必还是要去寻找的。”
说着他走向小室的一角“三姓祖先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要阻挡土匪,他们所在的位置,必定是封死了年轻人们离开的出口,即便那黑雾从封印中逃脱,也无法再次加以阻拦。”
他轻轻拍拍小谛听的脑袋“既然如此,也大可
不必在这间房里寻找出路。”
“再说了,”陈星瑜低头看着小兽的大眼睛,“你作为一个小懒虫,肯定不是自己打洞上来的,而是利用了攀岩弟子们下山的路径,对不对”
被小谛听狠狠瞪了一眼,陈星瑜畅快笑了两声,径直走到他方才休息的地方,伸手摸向墙壁。
满室晶石,任何一点光线都会被放大,耀眼的光芒几乎盖过了视线中的一切,自然也掩盖了岩壁角落中的小洞。
陈星瑜伸手进入小洞之中使劲够了够,指尖很快碰到一个铁环。
轻轻勾出铁环再使劲一拉,晶石石壁轻轻颤抖着,露出一扇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门来。
陈星瑜将小兽放在自己肩膀上,缓缓走下门内的阶梯。
走出祖祠阶梯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刺眼的阳光照射到幽暗的岩洞内,让他恍惚有种又回到晶石小室的感觉。
不,此刻的感觉似乎并不是幻觉或相像,而是
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在他的脑海中翻腾,却始终无法抓住那个念头。
陈星瑜在走出岩缝的时候,紧紧皱起了眉头。
“那小子,还在磨蹭什么”曲连吉低低的声音在石缝外响起。
小谛听回头,一双大眼睛看着陈星瑜,小小的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陈星瑜放轻了脚步,走到石缝边往外瞧。
曲连吉就在石缝旁站着,一副严厉督促弟子们练习的模样,却时不时地会朝石缝中瞄上一眼。
曲家的弟子都来了,大弟子们在崖缝前的平台上做着热身运动,小弟子们则分为几组,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做着力量练习。
不过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做几个动作便会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不外乎“上面好恐怖”、“他该不会吓死了了吧”之类的言论。
更有甚者,搬出了往年的案例“当然也有一个人上祖祠崖的啊,不过后来都疯啦”
“是真疯哦,好像还有个师兄,后来跳了崖,好可怕啊”
而在所有人的后方,一个穿着灰蓝蜡染衣裙的身影,在山岩间隐蔽着身形。
小谛听挣扎了一下,从陈星瑜怀中跳出,率先走出石缝。
“啊”曲连吉正巧一眼瞧过来,被吓了好大一跳,惊恐地目光直直盯着谛听的嘴角。
“天啊,怎么是谛听出来了”大师兄也忍不住发声,“那个小师弟该不会”
“该不会怎么样会被神兽吃掉吗”
曲连吉目光中满是惋惜,却生生控制着,朝小谛听行了个礼。
小谛听刺溜一下回转身,三两下又跳回了陈星瑜的怀里。
这一下,陈星瑜不得不走出石缝,有些尴尬地和曲连吉打了个招呼。
山崖前的平台上一片安静。
不远处,几只乌鸦哇哇叫着,飞上了天空。
“都干什么呢继续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曲连吉,他大叫一声,把下
面的新老弟子都吓了一跳。
新弟子那边,有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搬着大石头,不由得大叫一声,石块“噗”地落了地,差点砸到脚。
“咳嗯”曲连吉咳嗽一声,朝着陈星瑜招手,“你过来。”
待到陈星瑜走近,曲连吉看清了他舒展的面容和神态,这才放下心来。
“很好,能独自从祖祠崖下来,不愧是我曲家的弟子。”
曲连吉脸上满是笑意,却偷偷靠近陈星瑜,低声问“看到去仙宫的路了吗”
陈星瑜摸摸小谛听圆溜溜的脑袋,点了点头。
“太好了秦安平果然没看错人”
高兴了半晌,曲连吉才突然醒悟过来,今天的练习还没开始,终于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对着新弟子那边一挥手“你今天跟他们一起。”
小谛听懒得陪他们练习,挣扎两下跳下地,溜溜达达地走了。
陈星瑜走下平台,和新弟子站在了一起。
“诶,星瑜,”鲍易立刻凑了上来,“你昨晚真的是在那上面睡的啊”
陈星瑜点了点头。
“卧槽这也太厉害了,面对那么多尸体你睡得着啊”
陈星瑜有些奇怪“你们没有在上面过夜吗”
“嚯,那哪儿敢啊”鲍易一副后怕的样子,“我们都是一起进去的,师兄带着,给那些祖师爷磕了几个头就赶紧下来了,谁敢在那儿多待万一那些尸体活过来,把我们吃了怎么办”
他一脸的心有余悸“当时,那只大的神兽也跟上去了,虎视眈眈的,谁敢行差踏错一步,还不被它吃了啊”
“你们”
那也就是说,并不是人人都能看见那条阶梯
陈星瑜微微一笑“你们有师兄带着真好,我昨晚一个人,要不是小谛听在,也要吓死了。”
“嘶”想起那只小兽冲人呲牙的样子,鲍易耸了耸肩,放过了这个话题。
曲家新收的弟子,开头的几天是不允许上崖的,他们的任务,就是“看”。
这次被分往曲家的几个孩子,加上陈星瑜,全都被安排在小平台上,对着山崖发呆。
曲连吉只嘱咐了一声“好好看”,便催着老徒弟们上了崖。
师兄之间能力也有高低,有人快有人慢,节奏各不相同。
每个人爬到一个特定的位置,便会把手中的红布系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慢慢再爬下来。
由此不断往复,单调不已。
新弟子们有些不解其意,看着看着都感觉困了。
胆子小的,自然奋力地提着精神,两眼呆滞地看着师兄们的动作。
胆子大的,已经忍不住靠坐在石头边,背着师父打起了瞌睡。
陈星瑜斜靠在一块黑色的大石上,目光顺着天梯崖缓缓移动。
岩壁陡峭,黑色的山石像是泼了墨似的,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快到半山的时候,石缝中长出来的
寥寥几棵黄杨树,颤颤巍巍悬吊在崖壁间,才给黑色的山石带来一丝生机。
师兄们攀爬的,只是天梯崖下方未到一半处,虽然动作各异,但依旧能看出基本的托、撑、转、靠等基本动作,利用山岩间的凸凹作为支撑,缓缓上行。
他的目光继续向上,扫过黑色的石壁,扫过零星的黄杨,一直到自己仰着头才能看到的崖顶天宫。
山崖真的是太险了。
过了一半的位置,正正在天梯道的上方,是一个如同帽檐般的凸起。
向外延伸的部分有近三丈,若是想要翻过这帽檐继续上行,就必须完全凭借自己的臂力,悬吊在帽檐下,横过一丈多的距离。
陈星瑜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一阵惧意。
那感觉,比之前在瀑布上方挪动时更加强烈。完全只能依靠自己,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就在他看得遍体生寒的时候,曲连吉的声音突然响起“看出什么来了”
小徒弟们被猛然惊醒,回神的回神,擦口水的擦口水,没人敢回答。
“陈星瑜”曲连吉直接点名。
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却依然老老实实地回答“没看见什么,但是很害怕”
周围少年们不屑的目光如箭般射来,曲连吉却点了点头“好,有怕惧就好就怕你们什么都不怕,上崖托大,徒劳占据对面的空间。”
少年们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对面,背光的崖壁上,阴森森的悬棺群静静地悬挂,见证着所有人的努力。
或许是走向死亡的努力。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回到小屋去吃饭的时候,陈星瑜虽已将回家的路线记得烂熟,却依然走在最后一个,最终参考了两位师兄的线路,顺利回到小屋。
吃过饭略略休息了一下,下午依然是在崖前观摩。
陈星瑜的目光来回在崖间扫视,将崖底到帽檐部分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刻在心里。
下崖后没有安排,陈星瑜回了一趟秦家。
家里静悄悄的,平日总是坐在院子里雕刻面具的老人不见踪影,谷神面具倒是快雕好了,只剩下最后的那一勾,尚未掺入神韵。
陈星瑜走进厨房,把自己带过来的青菜收拾收拾,又切了些腊肉,好让老人做晚饭时轻松些。
就这样,一直等到入了夜,却也没见老人回来。
陈星瑜有点着急了。
他急急出来院子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蒙蒙的细雨,阴云笼罩在村落与山崖间,天提前便要黑了。
秦家小屋独居,隔壁左右都没有邻居,陈星瑜还是跑去了最近的几户人家和上次去过的顺心家,却都说不知道秦安平去了哪里。
回到院子中,陈星瑜站在天井里,默默回想了一下。
祖祠崖上,那张土地的面具猛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带着土地面具的老人,轻轻把手按在崖壁上,便能知晓敌人到了哪里。
是不是带
上这个面具,就能找到秦师父的下落
他定了定神,从秦安平的案桌上拿来一张黄色的空白符纸,学着秦安平的样子,供上了案桌。
燃香、焚纸,陈星瑜学着师父的样子,念出请求神灵原谅打扰的符文。
接着,他拿起墨笔,毫不犹豫地在符纸上,画出土地的面具。
最后一笔勾画完成的时候,微风带着细雨,从天井中直扑过来,淋了他一身。
他将符纸贴于额头,凭着记忆重复出老傩师的动作,又将双手按在堂屋的立柱之上。
清风裹挟着细雨,在他的身前盘旋,心跳猛然加速,血液的快速流动,让他的眼前阵阵发白。
耀眼的白光之中,指尖似乎伸出了无数的触手,从立柱连接土地。
门外的一草一木都呈现在眼前。
那感觉很玄妙,明明有那么多的东西,根本看都看不过来,心中却似乎对此十分熟悉,一草一木,甚至一块小小的石头,此刻他都能分辨,也都能说出它应当在的地点。
细细的低语传来,似乎是那些草木石块,正在与他沟通。
陈星瑜集中精力,让脑海中浮现出秦安平的脸。
蓦地,仿佛电光一闪,老人痛苦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四周是山林树木,地上的岩石告诉他,那是毗仙村后山,老人是自己不小心滑倒的,除了脚踝扭伤,其他都还好。
陈星瑜点了点头,正准备撤回意识,突然,一阵黑雾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雾浓稠如同实质,紧紧围绕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是那样的熟悉,衣袂飘飘间,隐约露出那张让他难以忘怀的脸。
陈星瑜一愣,待要上前看得更清楚时,黑雾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一股雾气如灵蛇出洞般,快速冲到他的面前,瞬间便将他包裹了起来。
寒冷如影随行,刻骨的冷渗入肌肤,几乎把他冻僵。
而远方漆黑雾气之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转动,对上了他的目光。
视线变得扭曲,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咆哮,尖锐的痛感直直刺入脑海,带来仿佛无止尽的痛苦。
下一个刹那,陈星瑜猛地被抛出了幻境。
纸符从额头脱落,呼地一声烧了起来,在陈星瑜的颤抖中化为灰烬。
少年整张脸都没有了血色,幻境中恶魔的双眼似乎还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他颤抖着手,呕出一口鲜血。
“你这是怎么了”木念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草药筐落地的声音传来,木念晴一把抓过陈星瑜,微微一怔。
少年的脸庞上尚有浅浅的幻象,那是一张沟壑纵横的土地公的老脸,此刻正牢牢盖在少年的面上。
木念晴忙放下少年,拈了三根线香点起,连连作揖“土地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有所冒犯,念晴一定和他一起勤加供奉,望土地公原谅。”
她足足念了一刻钟,陈星瑜的脸才缓缓恢复了正常。
木
念晴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是忍不住又剧烈咳嗽了一阵,直咳得嘴角都溢出了血迹。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抹了把嘴角,一巴掌拍向少年的后脑“你又作什么妖”
陈星瑜此刻才缓过气来,艰难道“秦师傅摔了,在后山”
“摔了就摔了,需要你私自请神上身去找他吗”木念晴没好气地又扬起了手。
女人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嘴角上,玉白的脸颊便,残留的血迹特别显眼。
她恨恨地盯了两眼,高抬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懒得跟你这没见识的小孩计较。”她捡起自己方才带回来的草药筐,往房间里一扔,拎了把砍刀便往外走。
“仙姑等等我”陈星瑜揉了揉抽痛的胸口,踉跄着跟出了门。
木念晴“啧”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两人一路向着后山走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木念晴却像是能够夜视一般,走得飞快。
陈星瑜一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几次差点跟丢,但依然咬牙坚持着。
到了山路大拐弯的地方,木念晴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少年从远远的后方跟了上来,白着脸喘气。
“你也真是”木念晴摇了摇头,转身看看眼前的山崖。
“这死老头子,肯定是去挖何首乌了,谁要承他的情”她一边低声念叨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又撅了根小黄杨的树枝,在身旁的崖壁上点了几点。
“这段崖高有百多尺,”木念晴在崖壁上画出整座悬崖的示意图,“大的落脚点只有几个,小的根据你自己的情况来找。”
她说完丢了树枝,将火折子放入一个半透明的薄瓷套筒中权当照明,一抬手已经攀上了崖壁。
陈星瑜抬头看她。
木念晴虽然病着,攀岩的动作却很利落,上崖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韵律和美感,陈星瑜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动作,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愣着做什么”女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跟上,要不就老实待在这里,等我下来。”
陈星瑜忙挽了袖子上崖,木念晴身高和他差不多,方才的几步踏在哪里,他已经记在了心里,此刻复刻出来,分毫不差。
“呿,”上方木念晴哼了一声,“曲连吉那个老家伙,今天又让你们自己去看了”
“嗯,”陈星瑜小心地跨过一处山岩,黑暗中,他虽然能复刻木念晴的动作,但只能靠脚尖的触感去判断是否踩对了位置,十分艰难,“我明白他的用意,天梯崖就那么一个,与其在上面瞎爬,不如先把整个崖面的情况都弄清楚,真正上崖的时候,会更安全,毕竟,我们这些新人笨手笨脚的,多半要摔几次。”
“你倒是挺会维护他的,”木念晴不屑,“这法子也不是他想的,都是祖上传下来,他直接拿来用而已。还用得死板至极,非要你们看上一个月,才肯让你们上崖。”
“真的”陈星瑜忍不住停下了攀岩的
手,“一个月可我已经把天梯崖上下都记住了。”
木念晴的攀爬突然停了一下,接着,她悬在半空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记住了,你全都记住了”
“嗯”陈星瑜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的动作,女人本就单薄,这么挂在崖上,如同悬在藤蔓上的枯叶,摇摇欲坠。
“那你可惨了,想当年,有人用三天记下了整个天梯崖下方的崖面,就算是当着曲连吉的面全部都能画出来,他也还让那人等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陈星瑜沉默半晌,等到木念晴笑够了,终于开始继续攀爬的时候,才轻轻问道“师姐,要是我去求求曲师父,能提前学习攀岩吗”
木念晴朝下看了一眼“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执念我看你也不是个爱攀比的,好好的混吃等死不好吗”
“我”陈星瑜没敢多说,方才在土地附身时见到的场景太过震撼,此刻一想起来,身体都还有不由自主的颤抖。
夜间,山中起了凉风,丝丝缕缕的雾气开始在山石间显现。
头顶的位置,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木念晴并未再多问他想要学习攀岩的原因,加快手脚翻上了山腰的平台。
山腰靠着崖壁的地方,倒放着老人的药锄,沿着山壁一长条,全都是何首乌的藤蔓。
老人摔倒在平台边缘的碎石上,背着的竹篓卸了下来,里面用新鲜的何首乌绿叶铺了底,上面摆的,全是乌亮健硕的何首乌,已经洗得干干净净。
见两人上了山崖,秦安平咧嘴一笑“哟,你俩还挺快的。”
木念晴没好气地揶揄“你倒是有闲心,摔了也不着急,还能跛着脚洗药材,也不怕野狼来把你叼了去。”
“嘿,这山里哪儿来的狼,”秦安平笑道,“我在这山里都多少年了,就还没见过”
木念晴皱着眉头拎起竹篓,回头瞪了老头一眼。
秦安平立刻转了话头“有有野狼,可吓人了,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木念晴翻了翻白眼,从怀里掏出一捆草绳,在平台上找了个石头栓好了,不耐烦地甩了甩绳头。
陈星瑜忙扶着老人站起来,慢慢挪到了平台边缘。
用草绳把老人拴好,又打了个可以延缓下滑速度的绳结,木念晴拉住绳子的一头看了眼崖下,对陈星瑜说“你跟着老头下去,注意来时路线上突出的石头。”
陈星瑜点了点头,跟着秦安平缓缓往下滑。
“师父,”他还是习惯性地叫着,“您是不是知道我们会来找您”
秦安平笑了一声“是啊,摔倒的时候还有点担心,毕竟快晚上了,这里来的人少,我寻摸着,大概得到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我,连过夜的地方我都找好了。”
陈星瑜默默地看了眼老人湿透的头发和衣裳,没有插话。
“不过啊,天刚擦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觉得,有人找到我了,我想啊,那大概是念晴。这孩子当初就聪明,这么多年过去,傩师的手艺一定没有丢生。”
陈星瑜目光闪了闪“师姐她在我们那儿,大家都叫她仙姑,她是不是见过仙人”
老人沉默一瞬“见没见过,我不知道,但念晴是真的去过仙宫。”
陈星瑜蓦然停下了动作。
老人的声音十分低沉“只不过,当年和她一起上天梯崖的,还有一个蛊师和一个攀岩师,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