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28 章 出道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修建的居民楼格局老旧,尽管是白天,但楼道里依然半明半暗。

    老郭家的房门虚掩着,沈司星推门进去,客厅没开灯,比外头还要昏暗,收音机在播放苏州评弹,咿呀咿呀,空气滞重,氤氲着伤感、怀旧的气息。

    “郭老师。”沈司星小声问好。

    晏玦躲在沈司星的衬衫口袋里,探出乳黄色的小脑袋,刚唧了一声,就被沈司星摁了回去。

    “来了进来坐。”老郭从博古架后侧身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相框,在用纱布小心擦拭。

    老郭身板素来硬朗,可自从出了发娑婆那档子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萎靡。他低头看向亡妻的遗像,眼神中流露出怀念与一丝怅惘。

    沈司星抿抿嘴,心里有些愧疚,他的师母化为厉鬼,变成了发娑婆,如今正在系统背包里躺着。

    这可不能让老郭知道。

    “桌上有新买的椰汁,你们小孩儿就爱喝这个,我女儿小时候也喜欢。”老郭放下遗像,笑声依旧爽朗洪亮。

    沈司星舒了口气,道一声谢,接过一盒椰树椰汁,双腿并拢坐到沙发上,姿态有些拘谨。

    “说吧,有什么事要问我的这么热的天,大老远跑来也不嫌热。”

    沈司星咬着吸管,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老师,我想请您帮我打听打听,您以前的学生里有没有需要处理那方面事情的人”

    一开始,老郭没反应过来“哪方面”

    沈司星瞟了一眼遗像,又低下头,去抠沙发坐垫上的流苏。

    老郭哑然,想起那天晚上在他家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但是

    “沈司星,你还记不记得你是高三的学生啊有点要高考的自觉好吗你要是不想考大学,现在就跟我去教务处退学,明天我就介绍你去工厂拧螺丝。”

    老郭把沈司星劈头盖脸一顿骂,沈司星也不辩驳,垂着头任他骂。沈司星的发丝蓬松柔软,老郭只能看到他的发旋,还是逆时针的

    真真是反了天了。

    “咳咳咳。”老郭端着罐头玻璃瓶改的水杯,里头泡着胖大海,数落到口干,喝一大口润润喉,火气歇了一半。

    “你要是生活费不够用,就去问你爸要,他要是赖着不给,老师打电话帮你催。”老郭正色道,“实在不行,学校给你想办法,再不行我给你钱,当老师借给你的好了。欸,哪有让高三学生去打零工的道理”

    沈司星抬头,脸只有巴掌大,下垂眼圆钝钝的,瞧着可怜,仿佛无论他做什么总有苦衷。

    “我已经成年了,我爸他不给我钱,也有他的说法。”沈司星神色倔强,双拳置于膝头,“我不想麻烦学校,也不能总是麻烦您。您亲眼目睹过我是怎么处理那些东西的,郭老师,我有分寸,一定不会影响学习。”

    “分寸”老郭大为不满,“你最大的分寸是现在回家把数学卷子做完,周一我回学校亲自给你

    批,错一题加练一张。”

    说完,老郭把沈司星赶出家门,连晚饭都没留。

    回家路上,晏玦嘎嘎乐“我当你有什么把握呢,唧。要不你摆个摊,把鹿蜀皮卖了得了,记得立一块纸板,专治不孕不育。”

    “然后被城管抓走吗”沈司星斜他一眼。

    说话间,沈司星揣在裤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写着老郭的名字。

    沈司星接起电话,问一声好,电话那头的老郭却很沉默。

    半晌,老郭纠结万分地问“沈司星,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为什么那么缺钱”

    沈司星咬住下唇,始终保持沉默。

    以他的消费水平,就算去掉窜高几倍的房租也有十多万的余裕,够他心无旁骛地准备高考,顺利上完大学。

    但是之前,他给陆廷川买增加体力的汤药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今系统商城里的道具乏善可陈,但是以后呢如果有一个极其昂贵,但又极其必要、迫切需要的道具出现,他能跟陆廷川说,不好意思没钱,以后再买吗

    陆廷川只有一条命,没有以后,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们休戚与共。

    养一个ssr,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欸,算了,算了。”老郭烦闷道,“我帮你打听了一圈,是有一个我过去的学生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我向他推荐了你。”

    沈司星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算算时间,基本上从他离开老郭家没多久,老郭就开始帮他满世界打电话了。

    “谢谢。”沈司星言简意赅,但仍听得出感激之情。

    “他们这是政府项目,我问过了,还算安全,只是需要请几个师傅、大仙做一做法事,讨个平安。”老郭说,“我不信这些,也听不懂,具体情况怎么样你自己去打听。但是沈司星,你要记得你是个高三生,只允许你在周末抽几个小时去做,不准影响学习。要是你月考不能考进前一百名”

    听到前面一半的时候,沈司星还很兴奋,等老郭说完最后一句话,沈司星瞬间蔫吧了。

    一中是省重点,生源好,大部分人都聪明又努力,沈司星保持在年级三四百名的位置,已经是咬着牙硬卷的结果,让他考进前一百,不如要了他的命。

    老郭“行不行给个准话。”

    沈司星心下一横“好,我答应,谢谢老师。”

    他果断答应顺竿往上爬,把老郭给整不会了,噎了半天才说“联系方式我过会儿发给你。”

    出去接单干活前,首先要改变形象。晏玦撒娇卖痴,连拉带拽,总算把沈司星哄进商场买几身新衣裳。

    龙城新开的商场明亮干净,门外的步行街上蹲了一群街拍摄影师,快门咔嚓咔嚓震天响,来往客人衣香鬓影,搔首弄姿,潮到让人风湿。

    沈司星没进商场大门,就脚趾抓地想逃跑。他穿着蓝白校服和小白鞋,浑身上下的打扮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

    像一棵错误生长在青瓷花盆里的野草,跟这儿香氛缭绕的空气格格不入。

    “我为什么非得买新衣服”

    dquo”

    晏玦藏在沈司星胸前,脑袋从薄薄的校服外套拉链后面钻出来,毛茸茸的羽毛蹭着锁骨,有点儿痒。

    “你总不能穿着校服去到时候人家穿着道袍、袈裟,你穿一中校服,就你这张脸,毛都没长齐,唧唧,别被误会成高一高二的未成年。”

    沈司星默然,被说服了。他无视叽叽喳喳,让他去一楼几家奢侈品牌置办行头的晏玦,抬脚往负二层优衣库走。

    一刻钟后,沈司星速战速决,拎着一袋折扣款出来,全是t恤、卫衣、牛仔裤等基础款。好在颜色都比较清爽浅淡,沈司星随便一搭,简单好看,满满的松弛质感,价格原地飙升几倍。

    晏玦长叹一声“没救了。”

    周六的夜晚,某建设单位工作的小王守在区政府前的立交桥下,惴惴不安地四处张望。

    龙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办公楼附近却幽静杳然。以这座尚未完工的立交桥为分界线,桥头那一端繁华喧嚣犹如不夜城,桥尾这一头,周边商户一片萧条,一家商场八点不到直接关门,沿街商户挂上旺铺招租的海报。

    小王仰起头,上方的立交桥还没修建完毕,在半空中断开一截,钢筋直戳戳支楞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湿的水泥味。

    还没修好啊小王内心哀嚎,都十年了啊

    这座立交桥,官方文件上的名字叫通天桥,因为它比别的城市立交桥高一些,有纵横交错总共四层桥体,开车上去仿佛进入一个8d立体迷宫。

    一开始的设计思路是出于分流车辆,提高通行效率等目的,但上面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先进的设计理念,几家知名设计院、建筑公司竞标出的大工程,能在区政府门口这一段短短不到三十米的路口,硬生生修了十年还没完工。

    这在被誉为基建狂魔的国度,在以繁荣的房地产业、建筑业为傲的龙城,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王心想,十年啊,光是纪检都来了八回,啥也没查出来,上面的领导也是有苦说不出。

    谁让立交桥修不下去的原因,远远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通天桥修建过程事故频发,尤其是小王站着的这段路。

    第一年,翻了一辆水泥搅拌车,两个工人当场身亡,尸体在众目睽睽下被裹入水泥,后来却不翼而飞,怎么也找不见。

    第二年,挖路的时候挖到个地缝,掉进去一个监理,等周围的人回过神去拉人,狭长的裂缝在尖叫声中合上了,地上只剩下一只完好无损的白色安全帽。

    第三年

    事故有个共同点,都发生在阴气较重的日子,通常在太阳下山后,搞得工程施工时断断续续,民间议论纷纷,说是地下有厉鬼在抓交替。

    上面懂得变通,一边抓造谣传谣别有用心搅动舆论的人,一边寻摸高人破煞,想

    从风水玄学的角度解决问题,这在建筑行业屡见不鲜。

    可惜,全国各地,乃至国外的天师都来看过,法事做过一轮又一轮,问题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十年过去已成顽疾,像龙城土地上的一块疤瘌眼。

    小王裹紧不合身的西装,打了个哆嗦,炎炎夏夜,他居然感觉有些冷。

    八点一刻,几辆私家车悠悠停进立交桥下还未完工的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块空地,水泥浆子都没抹匀,路况十分磕碜。

    这也就衬得那三辆车,两辆宾利,一辆丰田阿尔法的保姆车愈发气度不凡。

    小王打起精神迎上去,宾利上下来几个黑衣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俯身侧耳到丰田阿尔法滑下的窗缝边低语几句,才拉开车门。

    丰田保姆车走下一位高个青年,穿着深色便装,夜色朦胧看不清他的长相。

    穿着唐装的老者在青年搀扶下缓缓下车,看到束手束脚的小王,露出长辈般慈和的笑容“久等了。”

    小王差点流下感动的眼泪“孙天师,您来了,救星就来了”

    “哈哈,不用这样”孙天师笑道,他眉毛疏淡,长得又白又长,一直垂到颧骨下方,颇具仙风道骨,容人气量,“来,这是我的小徒弟,老七。”

    这时,小王才看清楚青年的长相,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看清楚了。再一眨眼,脑海中只留下模糊的印象,大约是个五官深邃,气质阴戾的年轻人。

    立交桥下陆陆续续又来了三辆车,新来的人似乎都认识孙天师,几路人马热情寒暄,时不时交换几句故弄玄虚的切口。

    小王一个纯纯的外行人杵在旁边,什么也听不懂,完全被排斥在外,尴尬到头皮发麻。

    突然,有人说“时辰快到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车辆和随行人员训练有素地离开,拥挤的停车场又空旷起来,只余下四位大师和那个叫老七的青年。

    小王一脸茫然。

    “人都到齐了吧”孙天师和蔼地问。

    小王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孙天师这是在问自己。

    “到应该到齐了吧”穿堂风吹过立交桥下,小王拢紧外套,瑟瑟发抖,忽地,啊了一声,“好像还有一个。”

    正说着,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他张望着立交桥和道路两旁的建筑,匆匆忙忙横穿过马路,跑到众人面前,可能跑得急了点儿,肚子岔了气,手捂着小腹左下角气喘吁吁。

    他看上去比老七小好几岁,气质阴柔,没有攻击性,穿着浅蓝色的无袖卫衣,宽松的袖口几乎能看到皙白的胸膛,身材偏瘦,长得还算高,可他那张脸实在是

    所有人面面相觑。

    作为这次法事活动的直接负责人小王,下巴都要惊掉了。

    董事长说,恩师给他举荐了一位玄学大师,厉害的嘞,请他一定带上。但董事长从来没说过,这大师是个学生仔啊

    为什么说是学生

    因为那双眸色浅淡的眼睛,虽然长得有些怪异,虹膜环绕着一圈血丝,但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未经世事的愚蠢。小王对此再熟悉不过,一年前的他也差不多是这副德性。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不对,小同学,我们这做公事呢,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小王头痛,“这是工地,未开放区域,不允许换人进来的哈,你快出去吧。”

    那细皮嫩肉的黄毛学生仔听到他的话,略微怔了怔“我是受人委托,来调查通天桥的。”

    小王“什么人看给他能的”

    学生仔说,某知名建设单位董事长。

    小王“”

    好像是他老板。

    孙天师笑呵呵打圆场“既然来了,就是同道中人。这位年轻道友,请问贵姓师承何人啊”

    学生仔乖巧点头,回答道“沈司星,没有师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