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习惯,新年第一天,应该穿新衣新鞋,欢欢喜喜拜年,毫无心理负担地浪费一天光阴。
李羡躺在被窝里,在美梦和现实之间徘徊,朦胧中这样想。
窗帘没拉开,卧室光线昏暗,不知道现在时间。
李羡扭头看向另一侧,又摸了摸,孟恪果然不在,她伸手去床头柜上摸手机,九点多了。她惊讶。
床头柜上还有个手掌厚的红包,丝绒材质,封皮有暗纹,金粉画了只栩栩如生的小狗。
李羡将钞票倒出来,数得手指抽筋。
她将钱尽数塞回去,仔仔细细封了口,从衣帽间柜子里拖出自己的旧行李箱,拉开夹层拉链,将红包塞进去。
收拾好一切,路过穿衣镜,她瞥见自己唇角掩不住的笑意,低头抿唇。
今天李莉不在,没有人做早餐,她昨天离开时交代冰箱里留了早餐的材料。
李羡换了身新衣服,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客厅空荡安静。
hanto从来李羡脚边路过,尾巴蹭到她的脚踝,看也不看她一眼。
健身房没人,楼下没人,花园也没人。
李羡回楼上找手机,看到微信留言。
孟恪临时有事,去趟德国。楼叔会提前回来,午餐可以在家吃,他会安排。190125留
李羡怔怔地看着手机,半晌,才明白他走了。
发消息的时间是今早六点多,他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收拾妥当,或许已经走了。昨天睡得太晚,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么着急的行程,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他跟小姑的谈话,无端地,她这样想。
李羡将窗帘打开,挪到落地窗边,将脑袋抵上去。
她呼出一口气,玻璃上出现一团白雾,指尖随便画了几下,转身离开。
窗外晴空碧洗澄澈,山林被新雪覆盖,洁白晶莹。
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留下一团白雾,雾中一架小小的飞机。
楼下,楼叔已经到了。
“太太。”他打招呼。
李羡笑了笑,“楼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楼叔笑声温和,“太太吃过早餐了吗”
“我还没,正准备做。”李羡说。
楼叔说“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简单做一点就好。你吃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
楼叔态度温柔可亲,李羡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家除了她没人爱睡懒觉。
她紧了紧手指,“那我,去做早饭。”
楼叔说好。
李羡原想随便吃点什么,想想这是新年第一顿,还是拆了袋水饺。
饺子煮出来滚烫,得冷一会儿才能吃。
楼白正在喂阿福,李羡走过去,“楼叔,我来吧。”
楼白将小碗放回笼中,“我来就
好,太太,你去吃饭吧。”
李羡回头看了眼热腾腾的饺子,没有动弹,她双手交握,“那个,楼叔,今天年初一,你不陪家人吗”
楼白微笑“不碍事,家人都在南城,我每年都是年初六才回去。”
李羡说“其实我不需要照顾,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过几天还有寿宴,有得忙。”
楼白知道她心里过意不去,问“太太去山顶吃饭么”
李羡犹豫片刻,“不去,可以吗”
“当然。”楼白说,“我中午安排送餐,清淡口的广州菜,好么”
李羡应声,“好呀。”
“晚餐我晚上六点钟来送。”
李羡继续点头。
楼白说“我喂过hanto就下山,太太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李羡迟疑片刻,说“叫我现棠吧。hanto我来喂,你去休息吧。”
“好的,现棠。”楼白说。
中午陈平发消息说过来,李羡婉拒,独自过了个初一。
陈平平时住在家里,楼白和司机他们先前住在裙楼,这几天偌大的别墅,只剩李羡一个人。
小花园空旷寂静,李羡惊喜地发现自己种下去的种子有破土而出的迹象,虽然只有几株,也分辨不出是哪种植物。
春天要来了,新年的一切都值得期待。
她拢了拢自己的披肩,笑容平静恬淡。
年初二,楼叔、陈姐和司机、帮佣过来拜年,楼叔一人给了两个红包,说一个是先生给的,另一个是太太给的。
李羡再次感叹这里行事风格的妥帖体面。
初三初四这两天,李羡接连睡到日上三竿,陈平见怪不怪,等她什么时候醒了,自己下楼,问她要不要吃早餐,还是等等午餐。
“等午餐吧,陈姐。”李羡含笑,她慢悠悠走去窗边,抱起懒洋洋晒太阳的hanto,“咪咪,你吃饭了吗”
hanto两只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肚子这么鼓,吃过了吧。”李羡自顾自说。
hanto
李羡挠它的下巴,手感松软像太阳晒过的棉被。她转头问陈平,“陈姐,谁给hanto起的名字呀”
“应该是诺诺吧。hanto来的时候她也在。”
小孩子起的,怪不得有点中二。
李羡将hanto抱去拐角,趁没人看见,亲了亲它的脑袋,hanto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是那副高傲蔑视众生的表情,懒得挣扎。
手腕微凉,李羡从手臂和hanto脖颈之间摸到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它的名字,还有个小小的xx。
“咪咪是大码猫猫”李羡忍不住笑。
hanto灵巧地钻过她的手臂,一跃跳下地板,伸懒腰。
李羡看着它脖颈晃晃悠
悠的铭牌,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初六是孟家老爷子八十八岁寿宴,孟恪提前一天回国,落地已是夜里九点多。
山脚下是连城中心商务区,夜景照明串联数个商圈,霓虹灯辉煌,璀璨如星河。
山上夜里寂静,几栋别墅灯火流明,忽远忽近。
汽车驶入庭院,司机下车,将后座车门拉开,孟恪躬身下车。
进门时正巧碰见陈平在收拾纸箱。
“先生回来了。”陈平笑道。
孟恪说“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陈平说。
见孟恪看着自己手里拆开铺平的箱子,陈平解释说“都是快递箱,放着碍事,我叠一下丢出去。”
“现棠的快递”
“是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网购。她刚才在楼下等你呢,有点困了,先上去了,我去叫她一声”
“不用。我上去。”孟恪说。
陈平“那我去把这些丢掉。”
孟恪颔首。
陈平抱起一摞纸箱,朝后门走去。
开关门时带起的一阵风,从没收拾完的纸箱中吹出一张纸片,打圈飘转,落到孟恪皮鞋旁。
他停下脚步,俯身拾起。
商品清单
银色锆石钛钢链条项链99元
猫眼石手串79元
银色锆石耳圈159元
孟恪纸片横折一次,塞回纸箱。
楼上卧室没人,套间小书房门框映出光亮。
这房间原本是要做衣帽间的,后因空间不大改成书房,放了套桌椅书架,孟恪不大使用,房间也就闲置下来,只有陈姐打扫卫生时会过来。
李羡格外偏爱这小房间,椅子上添了软垫,桌上增加台灯和笔筒,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窝在椅子上看电脑屏幕,手臂支在扶手上,拄着脸颊,全神贯注。
“给我定的罪名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东北老太太爽脆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
李羡摊开手捂住嘴巴,忍俊不禁。
笑着笑着,就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人,她一惊,捂住心口。
孟恪扬眉,似乎有些无辜。
她咳了声,站起身,扣上电脑,“你回来了”
“嗯。”孟恪看向她的电脑,“等很久了”
李羡略尴尬,“没多久。陈姐说你七点多降落,飞机延误了吗”
“阿姆斯特丹大雪,延误两个小时。”
“哦。”李羡点头,将刚才仓皇起身,斜抵在腿上椅子向后推了推。
她的长发随手扎了个马尾,低低落在颈后,光洁耳廓露出来,耳垂两颗银色耳饰,锆石闪烁,脖颈上一根银色项链,粉紫两颗水晶珠作吊坠。
“一个人在家还适应么。”孟恪将目光移到
她脸上。
李羡正在整理桌上散乱的资料,她抬头看他一眼,沉默两三秒,微笑,“挺好的。你呢,出了什么急事吗”
欧洲市场的几个子公司出了点问题。19”孟恪言简意赅。
能让他年初一匆忙动身的问题,恐怕不是小事,但他现在站在这,虽有疲惫,没有让人察觉任何一丝慌乱,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长途旅行。
李羡将桌面收拾干净,走了出来,“都还顺利吧,明天就是爷爷寿宴。”
“嗯,不耽误。”孟恪说。
孟恪准备洗漱,李羡去衣帽间换睡衣。她刚脱了衣服,听见脚步声,扯着衣摆往身上套,手臂急匆匆往外伸,差点把衣服撑裂。没来得及松口气,听见来拿衣服的孟恪疑惑道“怎么没收拾。”
衣帽间空处放了个两个衣架,平时陈姐会把准备好的衣服挂这里,孟恪和李羡也会把穿过一次但不需要立即清洗的衣服挂上面,每次不过几件。
今天这里挂了李羡的许多衣服,五颜六色,裙裤衫交织。
李羡扶着玻璃门,只当没听见。头顶亮白色筒灯光线灼灼的,晒得她脸颊发烫。
初六,孟家老爷子八十八岁寿宴,山顶别墅热闹非凡。
孟家交游深广,政商各界名流来贺寿。工作原因,李羡认识其中一些人,不过以前他们在台上为主,她在台下是客,今天颠倒过来了。
她无意出风头,专挑人少的地方去,偶尔遇到熟人,停下来寒暄两句。
“小李老师”身后一道欢喜的年长女性声。
李羡回头,发现是个戴着细框眼镜,文质彬彬的阿姨,“朱老师”
“是我是我。这么巧,你是跟单位来的”朱丽坤走近了,打量她,“今天真漂亮。”
李羡含蓄地笑了笑,“您今天也特别精神。”
“你那个,那个充电宝还在我那呢”朱丽坤说,“当时太着急了,没注意,真不好意思啊。”
年前那件事,充电宝也算推波助澜,但是怎么也赖不到朱老师头上。李羡说“没关系,朱老师,不是什么要紧事。”
朱丽坤说“正好充电宝我一直放在单位,我看有没有人能跑一趟吧。”
李羡连说不急,“等我上班后过去取吧,电视台离报社不太算远。”
“小李老师。”朱丽坤笑眼和善地看着她,“我听你的声音条件不错,怎么没想着来台里工作呢”
“其实考虑过。”李羡微赧,“只是当时先拿到了报社的offer。”
“报社工作怎么样,福利还满意吗”朱丽坤试探。
李羡有些心跳加速。
朱丽坤见她明白,继续说“前段时间你采访吴芃那个稿子我看了,写的不错。台里有几档节目,都不错,需要有经验的记者,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台里发展。”
无论寿宴还是普通聚会,本质都是社交场合。入场后不久,各界人士自动按照社会地位与身份,划分不同区域。
李羡自然跟一群显贵的小姐太太混在一起。
八角的双层水晶灯泠泠照射下来,女人们耳垂、手腕、脖颈上珠宝光芒四射,却又不是故意显摆出来的高调款式。那就太俗了。
桌上精致的餐点没什么人动,茶酒换了一杯又一杯,有人坐着演奏钢琴,乐曲悠扬。
男人们在房间另一侧聊天,孟恪不站中心位,却从来没离开过中心。他单手抄兜,另只手拿了杯红酒,游刃有余地应对跟各式人马,很有绅士气度。
李羡看了看手机消息,趁没人注意,披了件毯子,从厅里脱身。
今日大雾,山顶尤其浓,一眼望出去,数座白房子仿佛快白雾溶化了。
李羡裹紧毛毯,等带朱丽坤口中那个正巧来山下办事、可以给她捎充电宝的人。
来人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发型是利落的短圆寸,五官带着北方男人特有的硬朗锋利。
李羡看见他,先是迟疑,又有些难以置信。
“羡羡,好久不见。”李戍朝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充电宝。
直到他开口说话,李羡脸上才浮现惊喜神色,“戍朝哥,怎么是你,这么巧。”
楼上宴会还在继续,酬酢之间语笑喧哗。
孟恪回头看了眼沙发方向,“太太呢”
身旁服务生说太太刚才下楼接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