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庆正式演出。
后台化妆室。
李羡正在上妆,头发被夹子固定住,面容被粉底盖住,唇色消失,轮廓流畅圆润,真只剩一张粉扑子脸。
身边化妆师一手化妆棉、粉刷,一手粉盒,视线常在李羡脸上与化妆镜之间游移,技能熟练,不耽误跟同事聊天。
“听说这次请了不少业内大佬呢。”
“业内还是广告商请得多吧,我看那边准备好的姓名牌,很多知名企业,不过大多数是给个面子,很少有老总本人出席的。”
“新恒、国泰、华冠这种肯定只是来个代表吧。但是来了又怎么样,都是些秃顶老头,没什么看头,还不如这里搞技术的帅哥,坐在中控台后面那个,超级帅。”
“哪个哪个我也知道一个姓李的小帅哥,是你说的那个吗”
李羡听到她们的对话,一时间不知道是笑孟恪是秃顶老头,还是笑李戍朝名气太大。
造型做好,李羡被引去换衣间换礼服长裙。
“好了,李老师。”服装助理帮她理了理裙摆,“你要找搭档老师对台词吗他说他在舞台那儿走位。”
“谢谢。”李羡正低头整理不大合脚的鞋子,微笑道,“你去忙吧,我去找他。”
助理应声,匆匆出门。
李羡担心自己上台发挥不好,豫备将滚瓜烂熟的台词再对几次,她临场反应一般,万一出现意外,不至于丝毫不剩可取之处。
走廊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忙。对讲机的滴声时常响起,声音嘈杂。
李羡穿过几段走廊,拐过楼梯,大约还是有些紧张,直接进了会场,她走到舞台一侧,正准备上台。搭档注意到她累赘的大摆裙,绅士地走过来,下两级台阶,伸出手。
“谢谢。”李羡感激地微笑,搭上他的手,提着裙摆借力上台。
“他们演员在那边排练,咱们就在这里吧。”搭档说。
李羡应声,接过没有打开的话筒,下意识扫了眼台下,视线一顿。
角落里,男人身边簇拥许多人,察觉她视线似的,抬眼看过来。
“李老师”搭档应玚连声。
李羡回神,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开始吧。”
舞台道具组和排练演员,场务和指挥,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两人各自举着自己没有打开的话筒,将烂熟于心的串场词念出来,只是默契度稍欠,好在都是很随和温柔的人,不会为难对方的错处。
“李老师,李老师。”舞台助理跑过来,轻声唤李羡。
她回头。
“赵主任找你。”
“去吧,这里差不多了。”应玚微笑道。
李羡礼貌地朝他扬起唇角,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赵满亭正在台下等着,一见李羡便笑容满面,笑到一半绷住了,背起手,“小李啊,你在这,找你
好半天了,制片人找你要上周那期节目的底片呢。”
“赵主任。”李羡说,“u盘在办公室,冯老师现在在这吗”
“他在楼上呢,你去找算了我带你去找吧。”赵满亭不情不愿,还有些责备,昂首走在前面,李羡提裙跟在他身后。
出了演播厅,拐进没什么人的步梯间,防火门咣当一声关闭,赵满亭脚步一顿,立即换了副谄媚面孔,整个人矮下十公分,“李老师啊,今天在现场感觉怎么样,都还顺利吧。”
他仓促搓手。
李羡哑然,想起上次沈夏的话。
“都很顺利,主任。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赵满亭隐秘又得意地微笑,“我带您上去。”
李羡跟着赵满亭上了两层步梯,他推开防火门,带她往前走几步,往右手边一拐。
“你去你去,人家刚才看了你一眼呢”
“刚才是你说想要认识一下,干嘛不承认”
迎面是两个舞蹈组的年轻女孩,眼角画了火焰花纹。
赵满亭脸色端肃,将手背到身后。
女孩们看见赵满亭,收敛笑容,“赵主任。”
李羡只当路过,径直走过去,拐进会议室。
赵满亭的声音传进来“咳。等会儿有节目吧,怎么不去后台”
女孩们答“我们节目靠后,还有一段时间呢。”
“还是去后台等着吧,别该演出了找不到人,你们组长得挨批。”
“知道了赵主任,那个房间里也是来看演出的嘉宾吗怎么不入场呀。”
赵满亭语气不悦,“该入场的时候自然就会入场。”
稍等片刻,女孩们似乎走远了,赵满亭敲门,“李老师”
李羡看向走廊尽头房门敞开的房间。
到了招待室门口,赵满亭敲门,扬声道“孟总,人我带过来啦。有什么事您随时找我。”
坐在单人沙发闲散跷着二郎腿的男人本在看手机,听见动静抬眼看过来,一怔,随后笑了。
看这神情,大概他对李羡会上来这件事不知情。
赵满亭匆匆走了。李羡一个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孟恪将手机收了,看了眼窗外,起身迎她,“外面下雨了,不进来么。”
李羡鞋子不合脚,磨得脚背火辣辣发痛,一步懒似一步,“这里淋不到雨。”
孟恪笑,“但是窗外很漂亮。”
李羡一顿,继续朝前走。
天色阴沉,细密水珠贴着玻璃窗,滑动下坠。孟恪走去窗边,将窗户推开半扇,窗外湿漉漉的风雨刮进来,李羡鬓边碎发扬起。
“你不是在申城吗忙完了”
孟恪转了个身,面料垂坠高定西裤裤腿微晃,他单手抄兜,看着她,“申城那边忙完了,晚一点转去港府。”
“今天”
“嗯。”
李羡心念一动,走到窗口,伸手接雨,春日初雨温柔,细细沙沙的感觉让人心情愉悦。
“那怎么还回来了。”
“接到邀请,说今晚台庆。”
“一个台庆而已,他们都说你不会来呢。”
“赵主任特意发消息说今晚是曾小姐的主持首秀。”
李羡勾起唇角,笑说“这位是我们台第一人精。”
“他刚才把我领上来,说是休息室。”孟恪噙笑,视线落在她身上,“果然没辜负这个名号。”
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的打扮,她两手背到身后,别开脸,“舞台妆太浓了,只能远看。”
他倒淡定,不露半分心虚,“要看在哪张脸上了。”
他愉快时从来不吝给她自信。
李羡不去看他了,唇角笑意加深几分,抿唇压下,看了眼时间,提裙转身,“晚会快开始了,我得去准备上台。”
孟恪颔首。
她匆匆往外走,听见身后他闲散沉稳的声音“期待你的首秀。”
脚步微顿,李羡挺直腰背,步伐轻巧优雅。
舞台幕布拉开,开场舞音乐欢快热闹,后台依旧人来人往,人生喧哗鼎沸。
“李老师,准备上场了。”应玚跟李羡打招呼。
李羡微笑,穿过人群走去他身旁。
“葛老师。”应玚继续看着她身后。
“应玚,曾小姐,好久不见。”葛琦活泼的声音传过来。
身旁另一位曾姓女工作人员疑惑回头。李羡眼睫微颤,笑容贴着脸颊,置若罔闻。
葛琦正疑惑,注意到她转身后胸前的名牌,恍然大悟,歉意一笑。
开场舞结束,舞台灯光恢复。
身前的应玚迈开步子,李羡手握话筒,深呼吸一口气,扬起唇角,提裙跟上。
“尊贵的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江微卫视建台二十周年庆典暨年中汇报演出。”
同事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台下座无虚席,数百道目光向舞台投射。
孟恪坐在首排角落,手臂随意搭落扶手,看向台上。
主持人挨个开口,轮到李羡,握话筒的手轻微颤抖,指缘泛白。微扬下巴,轻启红唇,这幅嗓子仍然是她的底气
“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没有人生来伟大,但是在每个平凡岗位坚守奉献的真诚,是每个江微卫视的媒体从业者平实却伟大的英雄主义”
字句准确,语调合宜,李羡暗自松了口气,唇角笑意加深,眼睛明亮。
孟恪唇角渐生笑意,抚掌应和人群的掌声。
“来晚了来晚了。”彭润猫着腰落座,“这就结束了嫂子下去了”
孟恪含笑看着台上,“你不如等晚会结束再过来。”
“我这不是着急过来,结果光荣负伤了嘛,
刚去买了个创口贴。”彭润颧骨一块擦伤,将手里纸袋拆开,拿出酒精棉片。
孟恪瞥他一眼,“又骑车了”
“咳。”彭润战略性咳嗽,拿棉签往脸上擦几下,“着急嘛。”
他拾起创口贴,撕开,往脸上比划几下,“哥我自己看不到,二哥。”
孟恪没搭理他。
彭润“”
晚会正式开始,无非是些歌舞乐器,音乐声喧哗震耳。
孟恪兴致缺缺地靠着椅背,偶尔变幻斑斓的舞台射灯闪过台下,他垂眸避开,眉头微拧。
彭润觉得刚才随便按上去的创口贴没贴好,打开前置摄像后,镜头角落出现两个女生,迅速低下头。
他挑眉。
两个女孩相互搀扶着从后排向前走,窃窃私语,“真是太硬了,等下怎么跳舞。”
“服装组太抠门,就这个,还说已经是所有组最好的鞋了”
两人聊得太投入,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倒。桌上红布也被带走一截,名牌摔下去。
孟恪视线淡淡落下。
“哟,没事吧”彭润抬手扶人起身。
俩女孩抬起头眼角火焰花纹明亮,脸颊微红,搀扶着起身,一个赶紧去捡名牌,一个扯桌布,“谢谢真不好意思,这个名牌”
“人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彭润问。
“没事,只是鞋太硬把脚磨破了,才走路不稳。不过没摔到哪。”女孩拿着摔裂的塑料名牌壳子,瞄孟恪一眼,立即收回目光,看向彭润,又低下头,“这个真对不起,我再去找个过来吧”
“不碍事。放这吧。”孟恪淡声,从彭润身前纸袋里拿出两个创口贴,搁桌上,并指推过去。
女孩们讪讪。
“拿这个贴伤口,不至于磨破。”
彭润挑眉,眼底闪过惊讶。
他平时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女孩放下名牌,两人一齐看着桌上的创口贴,抿唇,脸颊更红润,双手无处安放,“谢谢您。”
孟恪抬眼看她们,“今晚所有舞台演员都是这种鞋么”
女孩们立即点头,其中一个说“都是。”
另一个补充,“服装组的问题。我们的还好,歌手和主持人组的鞋子要更难穿。”
孟恪颔首。
俩女孩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侧门之后,彭润看向身旁的男人,压低声音“这俩人冲你来的吧,脸红的。怎么还平地摔呢。”
孟恪垂眸看向节目表,不置一词。
“嫂子也把脚磨破了怪不得我看她下台最后几步有点怪你去哪”彭润起身让开位置。
“去楼上清静会儿。”孟恪拎着他的纸袋晃一晃,“这个借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