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李羡正式从民生频道调职到新闻频道。
这里节奏要更紧凑,因为新闻有时效性,而事件随时发生。深度调查这档栏目则非常考验策划能力。
整整一个月,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开会。
四月底,连城的樱花开到谢了,李羡才在通勤路上看了一眼。
她最近在准备节目选题,电脑桌面被塞满各处搜集来的新闻资料。
微信消息跳动。
她边翻手里的文件边将消息点开。
孟恪落地了
孟恪在连城吗
回来了
李羡用下巴抵住文件,空出手敲键盘。
连城外环,汽车疾驰,窗外风景变幻。
孟恪坐在后排位置,低头看手机,秘书的电话打进来,提醒半小时后和法国那边有个会议。
他应声,从扶手箱抽出平板接收文件。
回到家接近下午三点。
楼叔过来接了行李箱,孟恪上楼开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已是四点之后的事了。
他去洗澡,换身衣服出来。
陈平敲门,说李莉在准备做饭了,问他今晚有没有应酬。
“没有,在家吃。”孟恪说。
“哎,好。羡羡应该也不加班,今天多做几道菜。”
孟恪想起还没看消息,打开微信,瞥了眼。
现棠在连城
现棠还没下班
“唉,可别再跟上次似的了,大晚上的加班被抓去出差。”陈平自言自语。
孟恪抬眼。
每年这个时候他的应酬都会多一些,南方几个城市的酒店开发也被提上日程,一个月里只在连城待了十天。
李羡则因为各种新闻采访,半个月都在外地奔波。
两人偶尔见一面,各自忙得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有天他从海城回来,李羡也在电视台加班,陈平忙叫李莉做饭。但这天李羡还没来得及回家,就接到任务去跑突发新闻。
孟恪将手机熄屏,提步往外走,“我出去一趟。”
陈平问“您去哪”
“接人。”
李羡盯着电脑屏幕。
原以为对面会再问一句回不回家吃饭。
那边再没动静。
她点击右上角叉号。
忙活半天。
同事轻轻叫她“李老师,有人找你。”
李羡抬头,是李戍朝,抱了个纸箱,站在门口朝她挥手。
李羡走过去,问什么事。
李戍朝指了指自己怀里的东西,“前两天出差,顺道回了趟老家,四奶奶叫我带来的。”
按辈分,李戍朝得叫李羡奶奶四奶奶。
纸箱没有封口,里面是六个黄桃罐头。
家乡土壤一般,可种植的水果不多,黄桃是其中一种,价格在几毛到一块。
李羡奶奶村里,每家每年都会买几麻袋,做黄桃罐头。
“天”李羡讶异又惊喜,捂住嘴巴,“你怎么弄过来的”
今年桃子还没熟,这应该是去年九月份做的,李羡当时回去过,奶奶还叫她带一些。
但因为家乡没有高铁站,路途折腾,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我一个大男人还抗不了这么点东西了”李戍朝笑得挺招打。
“你最厉害。”李羡怪声怪气地揶揄,“沉不沉,给我吧。”
“正好下班了,送佛送到西,给你送到车上喽。”
“哇你真是”李羡抱手臂上下打量他,“怪不得人气这么高。也太有绅士风度。”
李戍朝得意地扬眉,“这么绅士的人服务你,偷着乐吧。愣着干嘛,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李羡赶紧回工位收拾自己的东西。
李羡抽文件时掉落一个白色纸袋,上面有手工工作室的烫银的书法o,一并扫进自己的手提包。
电梯下行,李羡提起李戍朝前两天的朋友圈,“你出去接活了”
李戍朝说“接派对跟拍摄影之类的,赚点外快。”
这倒不奇怪。
电视台的工作虽然稳定,工资确实不高,很多人都会出去接私活,赚得更多。
“你今晚有空吧”
“今晚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李戍朝解释,“我生日,请了几个同事朋友一起,找个地儿吃饭,然后玩一会,差不多就散了,你去不去”
李羡心底一动。
其实她小时候记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这几年反而忘了。
“您的一十九大寿啊,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提前说那不是在讨礼物吗。我不要礼物,吃顿饭就行。”
李羡笑一笑,低头翻包,白色纸袋里摸出个黑色的丝绒首饰盒。
“收了你带来的罐头,还不给你礼物,显得我多周扒皮。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李戍朝问。
电梯到了,两人先后走出去,李羡将盒子打开,“一对袖扣。我上次出差的时候在手作店买的,还不错吧。生日礼物,怎么样”
盒子里两枚银边的红色珐琅方形袖扣。
李戍朝微笑道“确实还不错,勉为其难收了。”
他将首饰盒塞进外套口袋。
“那我就不能吃这顿饭了。今晚得回家。”李羡笑说。
李戍朝眼底闪过失落,然而转头看着她,埋怨的口吻“我刚才连台阶都帮你找好了。你早说有礼物啊。”
李羡嘿嘿笑两声。
两人一起走进停车场,后备箱打开,李戍朝将整箱罐头放进去。
李羡没着急关门,从箱子里取出一
罐,放到李戍朝怀里,“这个是你的辛苦费。”
她接着又取出一罐,叠上去。
李戍朝今年替她捎了这一箱,也就没拿自己家里做的,所以没拒绝,“今天我是寿星,就不客气了。”
“走吧走吧。”李羡摆手,目送他走向他自己的车。
她转身钻进驾驶座,将手提包放副驾驶座位,手机铃声响起来。
孟恪的电话。
她有些意外。
“喂孟恪”
“下班了么。”
“下班了。我在车上,正准备回家。”
“把车放这儿吧,我来接你了。”
“哎”李羡惊讶。
“下车。往后看。”
她推门下车,漫无目的地向后张望。
不远处的角落,黑色汽车副驾驶车窗缓缓降落,孟恪坐在驾驶座,举着手机,侧身看过来。
半个月没见,李羡有些恍惚,愣了两秒。
周围有同事经过。
“这里人太多了,你去中五街红绿灯旁的那条道等我好吗”
孟恪应了。
电话挂断。
李羡原打算把车开过去,转念一想不过几百米,于是猫着腰把包取出来,绕去车尾,抱出纸箱。
她抱着一箱东西走过去,腿脚慢一些
孟恪将车停在路边,下车等她,远远看见了,穿街过来。
路口人头攒动,李羡还是第一眼看见他。
最近天暖,他应该在家换过衣服了,身上是件烟灰色衬衫,深色西装裤。因为气场,走在人群里也不会被埋没。
孟恪接过她怀里的纸箱,“怎么没把车开过来。”
“感觉没多远。”
两人一起回街对面,人行道前等绿灯的功夫,她抄兜,仰头看着他“你是来附近办事吗”
“不。”孟恪淡声,“只是过来接你。”
“喔。”李羡眉头微挑,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孟恪看着怀里的纸箱。
“黄桃罐头,我奶奶李家的奶奶自己做的。”
“回原县了”
“嗳不是,戍朝哥回去了,奶奶请他帮我捎过来。”
孟恪不咸不淡,“是么。”
“是呀。”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又多了点不大爽的感觉。
李羡看着他将纸箱放进后备箱,“这次出差还顺利吗”
“海城的五方复验,下游几个广告方案的招标评审,都还算顺利。”
李羡坐上副驾驶,接到沈夏的电话。
“喂夏夏。”
“你在哪呢我看你车还在停车场。要不要一起去给李戍朝过生日据说那个餐厅最近超火的”
沈夏和李戍朝是同频道的同事,这段时间很快熟
络起来。
车内安静,听筒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出来。
李羡看了眼驾驶座的孟恪,后者单手搭着方向盘,没着急将车开走。
她推门下车。
“我已经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
“什么,不打算去了吗”
“那个孟恪今天出差回来了。”李羡抄兜,低头将小石子踢进树池。
沈夏一副了然的样子,“啊我懂了。好吧,那你回家吧。”
对面准备挂断电话,李羡想起件事,“哎,你帮算了,我自己跟他说吧。”
挂断电话,她点开微信。
两条来自孟恪的未读消息。
一条说来接她,一条说自己到了。
第一条在一十分钟前。
她指尖微顿,点击左上角,搜索李戍朝的对话框,按住语音框“生日咳,戍朝哥,生日快”
车内听不到外面的对话。
孟恪抱手,看向另一侧后视镜。
镜里的人儿挂断电话,又将话筒放到唇边,说两三个字,大概不满意,划走重新开口。
反复三遍,才将消息发出去。
李羡将手机揣回口袋,走近了,拉开车门,回到副驾驶座位。
想起刚才的通话,她解释道“今天是戍朝哥生日,邀请我一起去庆祝。”
“想去”孟恪双手搭落方向盘,看着街道往来车流。
李羡微顿,慢吞吞抬手扯下安全带,“可以吗”
“可以。”
孟恪扭头看她,“但我希望你不去。”
“为什么”
“今天李莉做了菠萝小排。不是爱吃么。”
李莉手艺很好,她做的菠萝小排是李羡最喜欢的一道菜。
李羡握住安全带卡扣,眼睫垂落下去,摸索卡口,“沈夏说这家餐厅也很好吃。”
沉默两秒。
孟恪眉头微挑,看了眼车窗外,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身从她手中抽出她的卡扣。
“要我直说的意思”
咔哒,金属卡扣扣合。
李羡手里空了,整个人被胸前斜过的带子固定住。
孟恪看着她,光线透过车窗照到脸上,骨骼清邃,轮廓流畅,“我们应该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相处了。我当然不希望你放弃我们的晚餐,去给别的男人过生日。”
他声音很低,李羡喜欢他咬“相处”这个字眼时那点不经心的认真。
“是嘛。”她指头微蜷,抬眼用下目线看他。
孟恪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大掌温热,揉乱了她的头发,“坐好。”
李羡眼睫微颤。
回家的路上,她托腮向车窗外看。
接近日落,天边拢着橘金色云霞,融合淡紫色,头顶的穹顶蓝得澄透。
路边两排樱花树凋得差不
多了,银灰色枝干安静地站在晚春里。
“春天快要过去了。”李羡说。
孟恪两手搭落方向盘,瞥了眼内视镜,“还有下个春天。”
是啊。
这个春虽然过完了,还有下个。
李羡懒洋洋地想。
回到家里,陈平正在门口翘首等着,一见车灯就高兴地挥手。
李羡笑眼微弯。
两人从车库入户。
陈平接过李羡的外套,疼惜道“终于不加班了吧。整天东奔西跑的,瘦得下巴都尖了。”
李羡忍不住笑,将包放下,躬身换鞋,“哪有,陈姐。正常的体重浮动。”
“今晚都是你和孟先生爱吃的菜,我去叫李莉上桌。多吃点。”
李羡应着,和孟恪各自去洗了手。
晚饭果然都是两个人平时喜欢吃的菜,李羡食指大动。
饭后,孟恪跟楼叔提起一盘残局,想起这段时间正在学棋的李羡。
“我吗”她指了指自己,接着摆手,“我才上了三节课,什么都不懂。你们下吧。我的策划案还没有头绪,先上楼了。”
李羡转身上楼。
孟恪收回视线,楼白正微笑看着他。
“现棠的节目前两天播了。她这么年轻,业务能力也不错,应该用不了几年就会有知名度。”
孟恪笑了笑,拈起一颗棋子,对照书搁到棋盘上,“那再好不过了。”
孟恪今早七点钟起床,上午审了场招标,四个小时的飞机飞回来,下午跟法国那边开会,又去接李羡下班,到了这个点,已经没大有精力琢磨对弈。
大约八点钟,陈平正要上楼送水果,被叫住。
“给我吧。”孟恪从棋桌前起身。
又对楼叔说“先放着,下次继续。”
楼叔应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