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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连城的临时董事会,由跟在孟智元身边四十多年的李秘书主持。

    这场权力争夺战原本的主角是孟隽和孟世荣。几个月来两人为了经营权明争暗斗,各自利用手中资源向对方发难,已然将彼此置于公开对立的两端。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会出现一封股东联名举荐信。

    举荐的人选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任何一个。

    信件内容简明扼要,要求孟恪回归权力中心,后附一百多位大小股东的签名。

    有时声望和社会影响力,要比名义上位置的能量更大,足以撼动整个修罗场。

    李秘书读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向台下。

    开阔的会议室,西装革履的董事们正在小幅度骚动。

    坐在右后方角落的男人靠着椅背,单手搭落桌面,目光穿过浮哗,径直看过来。

    沉郁,深邃,广阔,这份气质太过有压迫感,是他生来执掌的权力佩刀的锋仞。

    投票表决尚未开始,李秘书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预见结果。

    会议结束,大门被助理人员推开,掌住。

    孟恪身边有许多董事围靠过来,熟悉的、许久没见的、被利益绑定的,过去未必关系紧密,此刻都以亲切的姿态同他道喜。

    孟恪颔首致意,走出会议室,律师和董事会核心人员立即跟上来,准备沟通接下来的任职事项。

    周楚等这些人走出办公室,将刚刚整理完毕的文件抱进去,走到办公桌前,轻推向孟恪,“孟总,这是秘书处整理过的文件,以及,昨晚收到的法国的快运。”

    孟恪在签文件,收起最后一道笔锋,抬眼看去。

    整齐层叠的文件之上有一枚淡赭色丝绒方盒。

    他稍顿,放下手中钢笔,拾起一旁的手机,点开微信,没有新消息。

    对话停留在今早开会前他发过去的那条,李羡上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下午,再就是晚上的通话。

    下午一点的飞机,孟恪看了眼时间,现在她应该在机场。

    将电话拨过去。

    短暂的嘟声之后,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孟恪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皱眉看向屏幕显示的号码。

    确实是李羡的。

    给周楚留言,后者立即回复现在去联系机场方面。

    新恒的任何风吹草动一向为外界瞩目。

    会议结束后很快有人向秘书处打电话贺喜,邀约和橄榄枝纷至沓来。

    林哲时汇总了优先级靠前的信息,进办公室汇报,“孟总,盟泰和众合那边”

    话音被身后一阵略显换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周楚疾步走近,声线紧绷,“孟总,因为雪雾天气,罗县去平芜方向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大巴车引起的连环车祸。”

    车祸来得太突然,是自媒体平台

    流传出来的消息,周楚联系机场方面无果后,随手一搜时看到的,热度在当地正在攀升,但暂时还没有报道和官方通报。

    她和林哲时立即去联系当地客运中心和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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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恪联系了京市那边,信港的负责人调出张冲和方黎山的联系方式,打过去,依旧是关机。

    “没有确切消息”

    “医院说今天上午确实收到车祸伤者,但是伤员数量多,是分批转运的,目前已经到的这些人里没有查到李小姐和她身边两位同事的消息。客运中心负责人还没接听电话,林哲时正在找其他联系方式不过从视频和视频底下留言来看,这趟车确实是今早罗县驶向平芜的客车,而且因为疫情,很有可能是今天,唯一一班。”

    沉默一霎。

    孟恪面无表情,因咬紧牙关保持清醒而脸颊轻微凹陷,肌肉细微颤动。

    “机票呢”他音质沉沉,仿若隆冬。

    “下午两点三十七分,有一趟直飞平芜的航班。”

    “林哲时跟我过去,这两天的行程先取消。”

    周楚应声时,身前的男人已大步越过自己,带起一阵微冷气流。

    林哲时立即起身跟上。

    周楚坐回工位,接手林哲时的工作,联系当地有关部门。

    偶然回头,看到身后沙发扶手上随手搭落的大衣,她无声地哎了一声,向走廊看去,早已来不及去追。

    罗县的雪整整下了一夜,今天仍未停止,大雪覆盖整个县城,村庄与麦田银装素裹,积雪及小腿深。

    温度降至罕见的零下十四摄氏度,路面泥泞结冰,偶尔一两点昏朦的光。

    大雪覆盖的田垄间,李羡站在小路边,手里拿了台数码相机,镜头里几个穿荧光马甲的工作人员正扛着电机、油机和各种维修设备,朝麦田深处的信号基站顶风前行。

    视线里的荧光色渐渐远去,李羡冻僵的手掌穿过相机挂绳,揣回兜里,转身返程。

    路上积雪深厚,只能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几道窄窄的车辙。

    雾蒙蒙的视线里,似乎有人在朝这里走,她眯起眼睛。

    再靠近些,发现是张冲,身后还有村长和房主的父亲。

    三人脚步匆匆,神色严肃,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李羡迟疑茫然地迎上去。

    “你看,我说没事吧。这不是好好在这呢。”张冲对村长说。

    村长仔细打量李羡,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回家吧。”

    李羡一时摸不着头脑,看向身旁的张冲。

    张冲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你出来没多久,村长就来敲门了,特别着急,问你有没有事,怎么不在家。好像有人找你信号基站不是坏了嘛。”

    村长说也是有人冒雪来找他,叫他看看村里驻扎拍摄的电影团队在不在,至于对方是谁,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一概不知。

    李羡眼皮微跳。

    刚才她在车里问了句,通信公司说因为大雪低温,这次整个罗县的供电和通讯瘫痪大半。

    能在这个时候动用到村里人找她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摸了摸兜里被体温捂热的手机,心中祈祷抢修顺利,早点恢复联系通讯,让他不至于太过担心。

    回到家里,连方黎山也被刚才焦灼的气氛影响,问她有没有事。

    李羡将相机收进包里,转了一圈,示意没事。

    她抽椅子坐下,冻僵的脚凑到火炉旁。

    方黎山“信号塔在抢修了吧,什么时候能恢复”

    李羡“至少半小时吧。来电了”

    “刚来。要给手机充电吗”

    方黎山将连着充电器的插线板递过来,李羡接过。

    张冲不甘心就这么等,看了眼窗外“这天气可怎么走。万一明天后天也没有公交我问问村里有没有车。”

    雪势终于弱了下来,太阳却不肯施舍余晖,天色沉暗下来。

    李羡手臂支在膝头,托腮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一边一边刷新状态栏。

    今天她早早起床,却见遮天蔽日的大雪,当时心里隐约觉得不妙,赶紧和张冲、方黎山将行李推出去,在门前的柏油路等车。

    等来等去,没等到去县城的公交车,村子先停电了。手机信号也消失。

    一时半会大概率是走不了了,只好先回家里取暖。

    下午有人敲门,是通讯公司的抢修小组,来借铁锹。

    出于记者本能,李羡提出采访和拍摄,对方负责人带上她一起,去往村子南头的信号基站。

    不知道等了多久,状态栏卡顿一下,紧接着蹦出几十条通知和消息。

    其中孟恪的未接电话有一十几条,其余未知来电人的电话也有十多条。

    李羡心里一惊,立即将电话拨回去。

    嘟嘟的盲声中,她站起身,看向院外。

    院墙外天际沉暗,是苍怆的灰蓝色,却有一道昏晕的白光,似乎是车灯。

    有人在敲院门。

    “谁啊”张冲疑惑。

    李羡看了眼尚未接通的电话,推门走出去。

    外面仍在飘雪,她小心地踏过院中厚重积雪,跺跺脚,走到门前,将手机揣进兜里,随口问“谁呀”

    “是我。”男人声音低沉,情绪裹杂在冷滞雪夜。

    李羡心底陡然一震。

    她抬手用力扯开冰冷门栓,将大门拉开。

    孤直冷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李羡难以置信地愣住。

    做梦都没想到会来这里的人,却真的出现了。

    村里这两年刚装的路灯,有经费被贪污的嫌疑,昏暗得厉害,离开灯杆五步远已经看不清手指,孟恪就站在门檐下,身后一点黯淡的光晕,面庞沉沉地隐在这个冬夜。

    “你怎么外套呢”李羡嗓子发干

    ,几乎说不出话,她松开扣在门框的手,想要捉住他的手臂,却感到一阵冷冽气流。

    孟恪倏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前带,自己也迈了一步,李羡就这么被他拢进怀里,扣在腰后手臂施了些力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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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感受到他单薄衣服里的冷彻,身体贴在一起的部分却暗自温暖起来,她眼睫微颤,“你是不是很担心。对不起,今早没等到公交车,这里的信号基站坏了,还停了一天的电,收不到消”

    她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孟恪的手臂越来越紧。

    他几乎是将她箍在怀里,拢合了厚重的棉服、几乎欲图将她揉进骨血的的力道。

    李羡出门有一阵了,随手带上的房门没有关严,冷风吹进来,张冲起身走过去,就见门口有人走进来。

    李羡身后跟了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张冲心里咯噔一声,手掌扣住把手,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院不大,几步路走过来,李羡抬脚上台阶,“冲姐,我们收拾东西吧,可以先去平芜。”

    室内的灯光从门口倾泻,走在她身边的男人身形很高,深灰色挺括西装,肩头落雪,西裤裤脚几点泥渍痕迹,一张不坠凡尘的脸,几分精神紧绷后的倦怠。

    仿佛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张冲赶紧让开身位,请人进门“您是那位信港那位”

    孟恪略一颔首,“张制片,好久不见。”

    张冲看了看门口,又看向李羡,似乎对那从天而降的投资恍然大悟。

    可是。这又跟传闻对不上。

    几分疑惑。

    天气预报显示明后天还会有持续降雪,不趁早走的话恐怕就得多滞留几天。张冲赶紧联系房东。不多时,那爷爷过来,收了钥匙和这段时间的房租。她和方黎山拎行李箱出门。

    孟恪身上衣服单薄,被李羡拽住多烤了一分钟火炉,才跟爷爷道别。

    这段路难行,汽车停在不远处的岔路口,亮着灯光。

    两人并肩,因为寒冷,走得很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李羡问,“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虚惊一场。”孟恪嗓音微哑。

    大雪四散,洋洋洒洒。

    李羡攥紧抄在兜里手,倏然松开,垂落到身侧,抬腕触到他冰凉的手指,握住。

    这柔软的温度几乎灼烫,孟恪指尖微动,听见她兀自平静又难免浮现担忧的声音“虚惊连城那边,还好吗”

    他顿了顿,“很顺利。该拿的都拿到手了。”

    李羡屏住的呼吸终于继续顺畅,牵着他的手一并塞到自己兜里,轻声“那就好。”

    这话几乎是种心满意足的欣慰。

    僵冷的手指被温暖熨帖包裹,孟恪反拢住她的手,“为什么这么说。”

    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恭

    喜。

    “什么”李羡愣了一下,猜测他想问什么,扭头看着他,解释“我是说还好,你的人生仍然是你想要的模样”

    这次换孟恪愣住。

    柏油路狭窄,几道车辙被积雪覆盖,路灯昏暗,只大雪渐渐落下,眼前的人头顶落雪,眼睛是澄透的亮色,鼻尖通红。

    从早到晚,孟恪很难描述这一天中大起大落中真正的空白,董事会等待转折的那十几分钟他在检查各种方案可能的后果,听到车祸消息时他仍可以立下决断,飞机上的一小时四十分钟了里思虑甚广,直至此刻,才有了轻微的思维停滞。

    余光里瞥见什么骤然靠近,他猛地收拢手臂,转身将李羡挡在身侧。

    “啪”地一声。

    雪球散落。

    孟恪皱眉,扭头看过去。

    李羡冷不丁被他换到另一侧,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她扭头,眯了眯眼,看见路旁树干后那房东家的小女孩。

    小女孩没打算砸他,被吓得滞住。

    “喂,赶紧回家吧你。”李羡扬声。

    “走吧。冻死了。”她扯了扯孟恪,“他们还等着呢。”

    “她故意的。”孟恪任她牵自己朝前。

    李羡只一笑,“幸亏你没有公众账号,万一被扒出我们还在一起。你的名声可能也完蛋了。”

    孟恪思忖片刻,“她是因为那些舆论才对你有恶意”

    和他对话这点很好,他可以很快听出她话外弯绕曲折的意思,不必费心解释。

    “嗯。”李羡吸了吸鼻子。

    孟恪这次过来,叫林哲时开了一辆车,另有一辆车是从本地找来的向导。

    车灯点亮的前路越来越清晰,终于快到了。

    “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孟恪平声。

    “什么什么意思。我们当年是联姻哎,我还是有底气的,现在只有狼藉的声名。”李羡故作轻松。

    “那些胡乱猜测只是满足窥私欲的手段。我没有那些意思,你也没有。”

    “我连业务能力都被质疑到了,你真不打算换个真千金”

    许多争议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就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也不过是底层小记者,没经历过被声势浩大地否认人生的事情。

    她无法强大到将此置若罔闻,只好来他这里一遍遍确认自己的重要性。

    “不打算。”

    淡然却果决的口吻。

    李羡些许鼻酸,紧了紧与他握在一起的手。

    幸好他愿意回应。

    最后还有几步路,前方林哲时下车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

    孟恪停下脚步,抬颌,示意她坐进去。

    李羡上车坐定,却见他没有立马绕去另一侧,正要疑惑,孟恪扶着车门,俯身靠近些。

    风雪弥漫,沉哑的声线却格外清晰。

    他说羡羡,“联姻是联姻,你是你。我既然拿得起。”

    “就没想过放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