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容大公子怎么会知道他们先前的争执
桑父惊得差点咬掉舌头。
而且他们何时关系如此好了竟然都在为桑宁宁睁眼说瞎话了
没有人将容诀的话当真,包括桑宁宁。
她只当容诀是在帮她这种感觉已经足够新鲜与奇妙。
每一次,过往的每一次与桑家人的争执,从没有人帮过她。
隐在心中八年的郁气在这一刻一扫而尽。
在这一刻,桑宁宁甚至觉得,即便容诀没有修复好风铃,也没关系。
容诀牵着桑宁宁向外走,一路上陈家仆从都不敢上前,只敢在远远停留,屏息凝神。
这些可都是大人物说不定比府里的怨鬼还要厉害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在即将跨出陈府大门的刹那,容诀停下了脚步。
“桑宁宁。”
他弯起唇角,温柔地唤了声身侧之人的名字。
桑宁宁偏过头,就见容诀正望向她。
银簪束发,雪衣罩晴蓝,一身光风霁月,任谁看,都要道一句“朗朗君子”。
而这个朗朗君子,此刻扣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靠在了自己的身前,身体微微俯下,凑在她耳畔,含笑说道
“让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桑宁宁一怔。
在容诀靠近时,她的鼻尖嗅到了一股陌生的幽香。
像是花香,但也不完全是。
比起花香,这香气更为神秘,但这一股寒意,像是在诱惑着人去探索,然后踏入深渊,再不复起。
有些熟悉,桑宁宁莫名觉得自己仿佛在哪儿闻过。
“不好。”
桑宁宁反手拉了下容诀的衣袖,抬起眼,直直地回望。
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此刻似乎被从未见过的陌生气息占据。
幽深,漆黑,似是一汪本该清澈的湖水却被泼向了淤泥,故而覆水难收。
桑宁宁完全不怕。
比起自说自话的阴之淮,容诀的表现,可是好上太多。
大师兄啊,实在是个太心软又太体贴的好人了。
“他不是我得罪的人。”
他是自己有病,不算在她与容诀的约定范围内。
所以
“无需兄长相助,我会自己动手。”
容诀歪了歪头,一缕发丝从他而后划过,落在身前。
他缓慢地抬起手,摸了摸桑宁宁的头。
桑宁宁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她模糊地觉得,这一次大师兄的动作,比以往,像是有几分不同
回到客栈后,容诀先是让人送了饭食,又重新为桑宁宁包扎了伤口,让她换了衣衫。
又是一件褐色短打。
容诀微微蹙眉,空荡荡的心口升起了一股奇怪的风。
看不见,摸不着,不是怨气,但又有与“怨气”想通的丝丝缕缕。
“大师兄。”桑宁宁打断了容诀的思考,望向他的眼眸黑白分明,尘世不染,“你的要求,我都做了。你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容诀的要求。
若非如此,桑宁宁才不在乎手上的这点伤口。
小伤而已,哪里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容诀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好了,马上告诉你。”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
先前老徐头他们的话,都是对的。
而陈家本以为小小冤魂,靠他们向修士买来的法器足以将其消除,却不料他们过于高估了自己。
随着怨魂越来越大,陈家已经有五人惨死,就连挂满法器符箓的陈老爷也曾在午夜时分窥见过一缕暗红身影,这可吓坏了他。
“后日晚间是婉娘的生辰,陈家会包下我们的这间客栈设局,等待婉娘出现。”
“离开陈家,婉娘的怨魂之力就会强上许多。”
容诀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些东西,点燃了一盏人鱼烛明灯,开始修复风铃。
桑宁宁就坐在他身旁,撑着头看。
她忽得问道“大师兄,驻颜丹是什么东西”
容诀的手顿也不顿,态度自然地为她解释道“是一种无根骨的凡人也可以用的东西,可以保持人容颜不改,身强体壮,一如春秋鼎盛之时。是凡尘中大家族和皇室的最爱。”
桑宁宁“陈家会做驻颜丹。”
她停了一秒,又道“桑家也会。”
阴之淮对桑父说的那句“难道是驻颜丹一事不顺,就拿他人出气么”,桑宁宁听得清清楚楚。
大概以为她修为低微,这三人都没将她当回事,也没人为她解惑。
“嗯。”
容诀终于停下了手。
他像是知道桑宁宁想要问什么,直接了当地回答道“驻颜丹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宁宁“和婉娘有关么”
“制作驻颜丹,最重要的一味药,就是容貌极盛的女子将死不死是的血肉。”
桑宁宁皱眉“为何”
“大抵是因为,将死不死的女子犹如即将盛放到糜烂的花,最是艳丽夺目,还带着死期将至的凄美。”
苍白的指尖落在了风铃的断裂处,与上面的一抹血痕相融。
容诀垂下眼。
这是陈老爷偶然得到的妙法。
或许是早就受够了在徐家人面前做小伏低,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缘由。
总而言之,他身旁最合适的人,就是婉娘。
就这样,在被反复的折磨了许久了后,婉娘成了怨魂。
“正如玉容花也是如此,想要让玉容花做成法阵困人神魂,就要让它们维持着盛放与枯萎之间的状态,多一朵少一朵,都不行。”
天边残霞,逢魔时刻。
在容诀
说出这句话后,屋子里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冷。
桑宁宁难得开始走神。
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很多事,有一些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她虽不被桑家重视,但好歹还是会知道有她这个人在,带她出席过几次别家的宴会。
好像在一次很多很多人的宴会上,她也曾走到过一个满是漂亮花朵的地方。
莹白如玉,泛着浅淡的蓝光,宛如墨蓝夜空下坠,繁星落满地。
至于后面的事情,桑宁宁有些记不清了。
想不起就不去想。
桑宁宁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回忆,又将目光重新落到了容诀身上。
烛火幽幽,在他的侧脸上勾了一层金光,那双往日里总是弯起的眼眸此刻正专注的望向手中之物,长长的睫毛下垂,在眼下投映了一片阴影。
那只握剑时,可以一招让她落败的手,此刻正小心地捏着她那个破旧风铃的一段,认真地为她修补着。
如被风吹。
桑宁宁从来平静无波的心起了涟漪。
从头到尾,容诀都未说过“不就一个风铃”“再换一个就是了”之类的话。
第一次,桑宁宁如此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大师兄容诀,似乎真的和旁人不一样。
大师兄,是个好人。
不止对外门弟子一视同仁的友善,对她这个中途加入门中的师妹也十分友好。
“修好了。”
桑宁宁回过神来,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大师兄。”
“无碍。”容诀略弯了弯眼,“这几日让你叫了许多声哥哥,总不能让你白叫。”
桑宁宁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若是叫容诀几声“哥哥”就可以换得这样的好处,她觉得许多人都会愿意。
“可我也不是什么妹妹都愿意认的。”
容诀含笑着摇了摇头,用左手食指吊着风铃上头的绳子,举到了他和桑宁宁之间,让风铃转了一圈。
叮。
随着清脆的玉石敲击,一抹红痕一闪而过。
容诀蹙起眉头“抱歉,有一点血迹我没清除干净。”
风铃是斜着断裂的,此刻虽被容诀修复的完美无缺,可中心处落下的一点红痕,却怎么看怎么古怪。
况且还有这道碎裂的痕迹,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清晰。
但是已经很好了。
桑宁宁摇了摇头“已经足够了。”
可容诀还是觉得不妥。
他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方法“倘若用红色沿着这道纹路,多化几道痕迹,应当就可以将其隐匿。小师妹怎么想”
桑宁宁没什么想法。
实际上,能得回这个风铃,已经是意外之喜。
而且这一次,终于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了。
桑宁宁也很诚实“我没什么想法。”这本就是大师兄在帮她修复,不要对做事之人指手画脚的道理,桑宁宁还是懂的。
故而她又补充了一句“如何修复,都听大师兄的。”
容诀眉梢向上挑起,再次确认道“都听我的”
桑宁宁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得到她肯定答复的下一秒,容诀倏地用灵力割开了自己的手背。
桑宁宁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极其难得的,直白的浮现出了错愕的情绪。
“既然小师妹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不能敷衍以对。”容诀好似感知不到疼痛,笑吟吟地用指尖蘸取了一点自己的血,勾勒在了风铃之上。
“血色沉重,自是与其他红都不同,故而比起用那些颜料,自然还是用鲜血更为合适些。”
大师兄是个好人。
除了有时候,脑子会出一点小问题。
桑宁宁看着容诀不知为何,分外愉悦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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