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与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交集并不是很多。
这里有降谷和彦的原因,也有降谷零自己的原因。
降谷和彦对他的态度是烦躁之余又不得不相处的不耐烦。不管他在人前有多么的温柔耐心,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他就会暴露本性。
逼他吃那些生肉扒也好,还是对他冷言冷语,对方都将神经质展露无遗。
虽然很不甘心,但降谷零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有点怕降谷和彦的。
这也导致他们虽然一起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小半年,但他对他的了解十分有限。根本原因在于降谷零每次一有机会和他说些什么,哪怕是套套话什么的,他都会本能的避开。
降谷零站在厨房门口,望着里面忙碌的背影。
今天下午保健室的事情,还有外守有里这个人都给他敲了个警钟。
他不应该再放任自己的鸵鸟心态这么发展下去了。
如果一直都搞不清楚状况,他就会一直处于被动。
系统的功能目前看来除了聊天以外没有实质性的作用,根本指望不上。虽然对方说了要是他遇到生命危险,会有提前预警和保护措施,但光这个前提降谷零就不敢赌。
鬼知道到了那个万一,系统会不会救他会怎么救他
还有那个所谓的“促进世界意识诞生”的任务,系统说他们是双向辅助的关系,称他为协助者,但它所说的那个办法,怎么看执行人都只能是他。
说到这个,降谷零还多了一个担心的问题。那就是他暂时将系统以及它身后的世界树判定为类似高纬度生物的存在,它们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绑定他的灵魂,监控他的思维,那会不会也有一天也能不经过他的同意,操控他的身体呢
这是降谷零想到的,系统最可能干的事。
尤其是在他以后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利于它们的事情的前提下,为了保证利益,这个做法是最不会损失什么的办法。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系统多次和他强调他的攻略任务必须得是任务对象成年以后,降谷零问过几次,系统回答的都滴水不漏,字字句句都是在维护着儿童的心灵健康。
先不论这样规定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但这也在某种意义上为降谷零争取了时间。他有了十几年的准备期。
系统的事降谷零目前还没有办法掌握什么,但他现在的生活他还是能想想办法的。
总之,先订一个小目标。
至少得想办法知道自己的异样到底是怎么回事。降谷零心想。
降谷和彦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降谷零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桌前动弹不得。
一个瓷盘重重的放在了他的面前,用力之大让肉块上流动的红色溅了几滴在他的鼻尖上。
腥味混着血的味道直冲鼻腔,降谷零忍不住咳嗽,但口腔却已经擅自开始分泌口水,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这与外守有里身上那朵花带来的进食欲望完全不能比。后者只是让他想吃,前者却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伸手抓起肉扒喂进了嘴里。
令人作呕的味道在充斥着整个口腔,降谷零一瞬间可以在脑子里想到好几个形容词去描述现在的感受。
肉块顺着喉管向下,滑进了胃部。缠了他好几天的饥饿感顷刻就得到了缓解,随之而来的是种相当舒适的餍足感。让降谷零情不自禁的想起前世,他趁家里没人偷偷煮了一锅西芹用来配白饭,吃完后的那种幸福感。
不过这种感觉只让他沉迷了几秒钟,降谷零迅速回神。
身后,原本按在他肩膀上的无情铁手已经转战到了他的后颈。
冰凉的手掌紧贴着他的皮肤,带茧的虎口牢牢卡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死死往下摁。脸与餐盘无限贴近,生肉的近在咫尺。
降谷零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将被他咬了一半的生肉死死攥在手心里。
头颅从降谷和彦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里钻出,黑烟形成的脖颈可以无限增长。它来到降谷零面前,没有确切五官的脸紧紧贴着他。腐朽的烟味让降谷零严重不适,带来的压迫感也让他像个癫痫患者一样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
f他在心里哆哆嗦嗦的骂了句脏话。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明明自己已经意识到了心态的不对劲,打算主动出击,却时至今日都没有与降谷和彦有过实质性沟通的原因了。
因为降谷和彦这个神经病从来就不打算和他好好说话
降谷零已经被他摁进了餐盘里,盘子里肉扒的血水糊了他半张脸,有一点还钻进了他的鼻子里和水里。
他伸手往后去够那只压着他后颈的手,下面的双腿不停乱蹬。但降谷和彦始终一动不动,任凭降谷零使尽浑身解数,都撼动不了他。
他第一次被逼着吃那生肉扒的时候也经历了这么一遭。
降谷和彦压根不想和他废话,也懒得和他解释什么,无视他的挣扎和言语,直接抓着还滴血的生肉掰开他的嘴就往里塞。
我怎么就忘了呢降谷零神色扭曲。
那颗人头绕着他转个不停,从应该是嘴巴的洞口里伸出来的舌头竟然是有实体的,长满了利齿的长舌柔韧性超乎想象,中间有三四个起伏。最前端是和蛇一样的有一个分叉。黏哒哒的从洞里伸出来,贴到他的脸颊还有额头上。
降谷零觉得自己再抖下去都要回不去了,但完全控制不了身体本能。
谁知人头的这个举动是一个导火索,它彻底点燃了从一开始心情就不知为何非常不妙的降谷和彦。
后颈的力道陡然增加,降谷零还没来得及呼痛,整个人就被提到了空中,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直接趴倒在了地板上。
从男人的影子里又钻出了两颗人头,它们向降谷零冲来,放弃了原本的头颅形状,变成了两个脚掌,狠狠贯在金发男孩的腰背上。
把好不容易支起了上半身准备爬起来的降谷零再一次压趴了下去。
“我费尽心血的喂养你”降谷和彦慢慢向他走来。每一步都踩的极重,可想这个人此时是有多生气。
降谷零现在这个角度根本没办法抬头,只能盯着他的脚越来越近。听着男人阴恻恻的声音蛮含杀气。
“对你倾注了多少心血,可你,竟然连下面那条狗都不如”
降谷零试着张嘴想说话,但喉咙像是被什么赌住了一样,别说字句,他连哼哼都哼不出来音。
后背的力道越来越重,降谷零整个人趴伏在地上,脸颊紧贴地板,浑身上下都在痛。
突然一个大力将他翻了个面,仰面朝上,正对降谷和彦居高临下的脸。
男人一把掐住男孩的脖子,脸色阴沉,“你是我的儿子,理应继承了我的血脉,我的力量,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觉醒”
“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好吃好喝的养着你到现在。”
褪去了伪装的面具,金发男人的脸苍白的仿佛一具尸体,他那双和他形状颜色相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白,墨色浸染了整个眼眶,赤色的光在正中间闪烁。
剩余的的人头都从他身下的阴影里冲了出来。这次不再是没有具体指代的黑烟头颅,六条脖颈连在一起,浓烟翻滚,一张完整的兽类脸盘从里面钻了出来。
长着六个脑袋还多了一张脸的地狱恶犬落脚于阴影里。
庞然大物站在降谷和彦身后,和他一同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降谷零左边眼睛被血水糊的看不清东西,只能用一只眼睛去看。
降谷和彦果然能操控藏在影子里的东西。
降谷零都有点佩服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去分析解答积累下的问题。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手掌越收越紧,男人脸上的癫狂也越来越无法控制。窒息感将他包拢其中,降谷零想抬手去扒拉男人的手腕,但两条手臂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恶犬的涎水从上面滴下来,滴到降谷零的额头上,丝丝缕缕的黑烟顺着降谷和彦的手指从脖颈处的皮肤钻进了金发男孩的身体里。
霎时间,脑袋里像是被硬塞了一颗正裹着闪电在里面横冲乱撞的小钢珠,带出了一系列的反应。
降谷零猛地睁大眼睛,一些画面凭空出现在了脑子里。
幽暗狭窄的过道里,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手提行李箱背对“他”站立。
“他”的情绪很激动,正在激烈的冲那个女人叫嚷些什么,但女人没有回头,仍旧自顾自的往前走,逐渐远离了“他”的视野。
强烈的不甘和怨恨弥漫上心头。降谷零懂了,这是降谷和彦的情绪。
画面一转,这次的视角是仰视。“他”似乎在一个类似货仓一样的地方,而“他”正躺在地上。一只价格不菲的男士皮鞋踩在他的胸口,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降谷零感受到了“他”的绝望与愤恨。
脑袋里的“小钢珠”还在继续一路火花带闪电,撞得他整个脑袋嗡嗡作响,闷闷的疼。
画面越来越多,闪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根本来不及像一开始那样一个个辨认解读。
画面飞速闪过的残影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即便窒息感仍近在咫尺,他却诡异的忽略了后者的感受。
突然,这些毫无征兆的中断了。
脖子上的力道蓦地撤去,头顶的六头恶犬也一瞬之间溃散身形,成年男性的神躯朝他猛地压来,但被从旁而来的一道力推到了一边。
没有了降谷和彦近距离的桎梏,力气与神智飞快的回到了身体里,降谷零上半身一个猛躯,大口大口的喘气,又因为吸气太急开始不停的干呕咳嗽。缓了好一会两只眼睛才终于可以看清东西了。
视角恢复后,听觉也紧随其后。锁链的拖拽声传入耳朵,降谷零慢慢撑坐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银发男孩赤脚站在降谷和彦身边的画面。
黑泽阵的身上还带着镣铐,仅仅是与地下室的墙面做了分割。此时正垂落在地板上,看起来非常重。
男孩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他的左手握着一个黄铜摆件,降谷零认得,是放在客厅电话桌上的黄铜羊头。
此时,羊头的尖角上正往下滴着血,男孩的手上也满上鲜血。
这样一幕刺激的降谷零蓦地从恍惚状态里清醒了过来。
“你”他一时发不出太大声音,音调都有些劈叉。
“蠢货。”留着银色长发的男孩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这是黑泽阵对他说的第一句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