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中。
除了轮值的家丁和侍女,明述柏让其他人都提前回去与家人过中秋了。
明怀庭、明述柏和沈晗霜也都到了老夫人的云松斋,只一家人一起在院子里用家宴,赏月,闲话家常。
明怀庭甫一走进云松斋,便笑着说道“今日姝雪不在家里,倒像是安静了许多。”
以往明姝雪在家里时,家里总是叽叽喳喳的,笑闹不断。这会儿只少了明姝雪一个,倒像是少了许多人似的。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故意道“你别是想说清净了许多”
“等姝雪回来了,小心我将这话说给她听,看你到时要怎么赔罪才行。”
明怀庭从善如流道“母亲既要故意歪曲我的话,我便也无处可伸冤。只能盼着姝雪知道她爹在家中没什么地位,莫要太为难我才好。”
老夫人忍着笑意教训他“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哪里有个做父亲的样子。”
“述柏可比你稳重多了。”
明怀庭看了一眼一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儿子,道“述柏自是样样都会胜过我。”
见他不仅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与有荣焉似的,老夫人啼笑皆非地同身旁的沈晗霜说道“幸好述柏没有随了你舅舅这性子。”
沈晗霜不好调侃长辈,但听着外祖母和舅舅的对话,她唇边也有柔和的笑意。
在沈晗霜的印象里,舅舅原本也是沉着可靠的家主,温和耐心的长辈,但随着表哥逐渐可以独当一面后,舅舅也越来越活络了。明姝雪虽并非舅舅的亲生女儿,但两人的性子倒是很像。
“祖母和父亲再接着拿我打趣,这些菜可都要凉了。”已经到了祖母和沈晗霜平日里习惯用饭的时辰,明述柏适时道。
几人便一一落座。
明家没那么多规矩,用饭时偶尔也会说些家常话。
但今日多了一件从未被提起过的事。
明怀庭给老夫人盛了一碗鱼汤,语气如常道“述柏已二十有二,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劳烦母亲空时帮他留意着,看是否有合适的姑娘。”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是答应下来。
明怀庭又转而对一旁的明述柏说“若有还不错的,到时也可先了解一二。虽不急于成婚,但也可以开始上心此事了。”
闻言,明述柏心神微顿,面上却并未显露丝毫端倪。
“好。”他温声应下。
一旁的沈晗霜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未尽之言,只是微笑着揶揄道“表哥一直都只醉心于生意上的事,我和姝雪早就在盼着家里何时来个嫂嫂了。”
与明述柏交好的几位同龄公子中,即便还未当父亲的,也已经成婚一两年了。在沈晗霜的印象里,表哥似乎的确从未与哪家姑娘走得近过,也难怪舅舅今日会提起此事。
明述柏眸子微垂,唇边带着轻浅的笑意,温声道“看来都是在馋我的那杯喜酒了。”
见他把心思藏得很好,老夫人不由得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待一顿家宴结束,侍女们撤了碗碟,换上符合各人口味的茶水和点心,几人便一同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赏月。
中秋这一日的月亮圆满而皎洁,家人相伴,又为月夜添上了几分温情。秋意渐浓,晚风也轻柔微凉,让人觉得惬意。
几人还聊起了沈晗霜的父母。
他们还在时,每年的中秋夜都会一起在月下舞剑,是一对恩爱璧人。
如今月下的爱侣只能长存在他们的记忆中,但当年舞剑时的身影却从不曾褪色,也从不曾被遗忘。
老夫人上了年纪,夜里还是不能长久见风。是以几人都没有在院子里留得太晚。
离开云松斋后,明述柏送沈晗霜往明溪院回去。
但老夫人唯独留下了明怀庭,说是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沈晗霜未作他想,明述柏却大概能猜出祖母与父亲之间要说什么。
屋内。
老夫人先问道“她今年赶不回来过中秋,过年可会回来”
明怀庭心神微顿,明白母亲是在问云宁,那个已经与他和离多年的女子。
因为一个想定居江南,一个却牵挂故土,不愿离开洛阳,两人选择了各自想走的路,一别两宽。
但即便已经和离,云宁也每年都会回洛阳看看老夫人和孩子们。明怀庭因为生意往来去江南时,也会像一个老友一样去拜访云宁。
他们早已不再是爱侣,却也都不曾再婚嫁。
云宁来了信,说会在年前回洛阳,等过完元宵再走。”他温声道。
“那就好,”老夫人似是慨叹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老夫人还未再开口,明怀庭便先提起了另一件事“母亲将我留下,应是想问我方才为何会忽然提起述柏的婚事”
老夫人点了点头,温声道“我以为你会一直由着他去,不会在意他是否成婚。”
“之前的确如此,”明怀庭的声音有些沉,“但如今不一样了。”
明怀庭一直都知道明述柏对晗霜的心意,也知道他从不曾在晗霜面前泄露过分毫。
沈晗霜显然只将明述柏视作信任的兄长。明述柏不愿因为或许没有结果的事情影响家人间的关系,便一直藏着自己的心思。
所以明怀庭也从不曾干涉此事。
亲眼看着沈晗霜嫁进王府后,明述柏仍不曾有过要与旁的姑娘成婚的念头,明怀庭也从不催他。
因为明怀庭也是不愿意与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做夫妻的性子。
若娶不到自己最爱的人,终生独身也并无不可。
可晗霜和离归家后,明怀庭看出来,明述柏多了些别的心思
他动了念头,想跨过那条家人与男女之间的界限了。
若晗霜拒绝了明述柏的心意,再相处时,恐怕两人的关系便都再回不到过去了。
而
若晗霜今后也对明述柏动了男女之情,愿意嫁给明述柏,一直留在家里,留在他们身边,那自然很好。
可明怀庭亲眼看着故友夫妻多年来的痛苦与挣扎,实在不忍心让明述柏和沈晗霜也陷入同样的境地。
明怀庭与母亲说起那位娶了表妹的故友,也提起了他们那几个先天有缺的孩子。
“即便此事并非绝对,我也不愿让这两个孩子重蹈他们的覆辙。”明怀庭缓声道。
哪怕是万中仅一的可能,落到他们身上也是毕生都无法摆脱的痛苦。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虽并非每一对成婚的表兄妹都会如此,但明老夫人的确也曾见过表兄妹之间通婚后生下心智不全或身有残缺的孩子,她能理解明怀庭的担忧。
“可这到底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我们”明老夫人欲言又止。
明怀庭叹了一口气,神色间难掩担忧。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隐忍与求而不得,在述柏心里,恐怕只会将晗霜看得重于一切。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强硬地干涉和阻止他。若有什么话,你大可好好地同他说。”明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述柏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且他也见过你那位故友,对他和夫人的事情知道一二,说不定他对此已早有打算。”
“好,儿子会找机会同他谈一谈的。”明怀庭答应下来。
老夫人一直以来都给了孩子们极大的自由,明怀庭也从不曾干涉过明述柏的决定。
他们挣下明家的这份家业,本就是想让家里人在遇到事情时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在此事上,明怀庭也并不想强行做些什么去影响明述柏的决定。
瞥见不远处放着的那些客人们今日送来给老夫人的中秋礼,明怀庭的眼神在最显眼珍贵的金嵌画珐琅盆蜜蜡石榴盆景上停了一息。
他记得,那是今日太子命近卫送来明府的。除了给老夫人备的礼以外,太子还为他准备了一份,几个小辈也都有各自的礼物。
今日太子并未再来明府见沈晗霜,也就没有再被拦在门外。
但显然太子仍未对晗霜死心。
又思及林远晖今日来府上拜访时的模样,明怀庭有些无奈。
这些小辈们之间的事情,实在是难以理清。
但无论如何,他都只愿晗霜和述柏两人都能顺遂平安,好好度过这一生。
不要像他一样,留下一生都无法圆满的遗憾。
明述柏已经将沈晗霜送回了明溪院,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近来他不再允许家丁进书房,便也无人知晓,在明述柏的桌案上,正堆叠着许多医书。
这些医书来自不同的朝代与国度,好几本还用着完全不同的文字,但都只与一件事有关先天有缺的幼儿。
明述柏已经翻阅过不少有关的医书,但仍有很多还没来得及看完的。是以近来一旦有空,他都会待在书
房里。
明述柏曾见过父亲故友的那几个身体从未康健过的孩子,也明白父亲如今的担忧。是以他搜罗来了许多医书,想要亲自查证些什么。
若表兄妹间成婚的确有这个隐患,那他便找到解决之法。
若无法解决,那便设法换条更平顺的路走,避开那个无法被消弭的问题。
是否要成婚,又是否要有子嗣,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事情。
而是沈晗霜的想法。
但在向她寻求某些答案之前,明述柏会先处理好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情。
起码要让她毫无后顾之忧地做决定,无需被任何事情牵绊和影响。
书房内烛火明亮。
明述柏继续翻动手中的医书,仔细浏览着书上所记录的病案。
明溪院中。
沈晗霜坐在窗边,抬首由屋内望向高悬的圆月。
时节轮转,月亮每年都会圆,即便不是中秋夜,也总会有满月之时。
但古往今来的人们会为某些特殊的日子赋予独有的意义,节日便是其中可以代代相传,久久沉淀的一种。
千百年来的人们都会抬头看向同一轮圆月,但永远高悬在天幕之上的月亮却是看着一代接着一代不同的人。
昨日仍在月下品酒吟诗的人,今日或许便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也不知,后来者看着这轮圆月时,是否也会同样思及古今与亲邻。
沈晗霜以右手轻轻托着下巴,一时有些出神。
春叶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姑娘,今日收到的这些中秋礼,都收入库房吗”
沈晗霜闻言看向那些各式各样的礼物。
除了虞祖母和其他客人今日带来的东西以外,林远晖来明府拜访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时也给她备了一份礼。祝隐洲人没来,却也让断云给明家三代人都带了礼。沈晗霜屋里的桌上都堆满了。
但沈晗霜的眼神在这些东西上逡巡过一遍后,与春叶说道“将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留下,其他的可以收起来。”
顿了顿,她继续道“把之间那些被人留在窗边的东西也一并收拾出来,放到一处,我明日带出去。”
和离前沈晗霜便将她和祝隐洲之间的东西处理过一遍,除了她曾送给他的生辰礼以外,他们之间应该已经不存在谁欠着谁什么了。
如今他们已经和离,她就更没有理由留下这些祝隐洲送来的东西了。
祝隐洲送给外祖母和舅舅他们的礼物,沈晗霜不会代为处理,但她自己这里的,沈晗霜不想有过多的牵扯。
她打算明日便将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春叶按照她的话收拾好屋内的东西后,便见沈晗霜已经到了院子里,正拿着一把小铲子,在石榴树旁做什么。
春叶走近后不解地问道“姑娘是想挖什么吗”
“对,”沈晗霜手上动作不停,回答道,“我在挖酒。”
春叶也拿了小铲子来帮忙“这里何时埋了酒我竟一直都不知道。”
沈晗霜笑着同她说道“是爹爹和娘亲带着我埋的。”
“那时他们说,等我长大了,可以与心上人共饮。但我今日心情很不错,想自己独享这些好酒。”
她对祝隐洲还有情时,他滴酒不沾,连合卺酒都是以茶待之。既已知道他的喜恶,沈晗霜自然不会拿出这酒来让他饮。
这会儿沈晗霜心里并没有谁,但她觉得自己月下独酌也很好。
沈晗霜同春叶说道“我自己来挖便是,你先回家去吧,还能赶上与家人说说话。”
春叶是洛阳人,中秋时,若她正随沈晗霜待在洛阳,她的家人便会等着她回去一起吃月饼,话家常。
“没事,等挖出酒坛了我就走。”春叶应下。
“我只听人说过,有的地方会在女儿出生那年埋下酒,等女儿出嫁时再拿出喝,便是女儿红。”
“那其实是绍兴一带的黄酒,我们没有女儿也可以买来喝。”沈晗霜语气轻松道。
“那我明日便给我爹爹买一坛。”春叶笑着说。
沈晗霜的父母将酒埋得很深,终于将几个酒坛都挖出来时,沈晗霜和春叶的额上都已有了一层薄汗。
见天色不早了,沈晗霜连忙问春叶“你大哥可还在府门外接你不如我找两个家丁送你回去”
春叶知道姑娘是担心她的安危,便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大哥肯定在,若是他接不到我就回去了,肯定会被爹娘赶出家门的。”
“那就好,明日你可以晚些回来,不着急。”
“多谢姑娘。”春叶认真道。
知道姑娘夜里喜静,春叶离开时也屏退了卧房和庭院周围的侍女。
沈晗霜仔细将酒坛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又去净了手,才拆封了其中一坛酒,倒入了春叶离开前便替她准备好的酒杯里。
酒香四溢。
沈晗霜坐在石凳上,裙摆随意散开,她神色放松地执起酒杯,先浅尝了一口。
多年陈酿之后的酒口感绵柔,少了几分辛、辣、苦,多了几分鲜和香,是沈晗霜喜欢的味道。
之前沈晗霜曾答应了明姝雪,会与她一起饮这酒。但今日沈晗霜忽然想试试月下独酌的感觉,便单独为明姝雪留好了一坛放在一旁。
夜已经深了,沈晗霜不需要思索任何事情,便也随意地清空思绪,不在脑海中存任何念头,只在想饮酒时端起酒杯,想赏月时抬头仰望,好生惬意。
算起来,她只与父母一起过了四个中秋节。
前几个中秋节时她还不记事,第四个中秋节时记的东西到如今也已经模糊了许多。第五个中秋节还未到来,她的父母便再也无法走上那条回家的路。
不知是否因为明溪院里的这些酒是沈晗霜的父母一起酿就,又带着她一起埋下的,今晚沈晗霜似乎格外想念他们。
她记忆中的父母,一直都是年轻
而好看的模样,从不曾被岁月留下任何痕迹。
而他们被洪水带走后,也无法再看着沈晗霜慢慢长大,直到如今,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他们跟前黏人活泼的小姑娘。
等再与他们在另一个远方团聚时,他们应会认不出她来吧。
中秋团圆夜,实在是适合思念家人。
沈晗霜的酒量本不错,但今日的酒似乎格外醇美,她不知不觉间便饮得多了些,抬眸看向月亮时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有些恍惚朦胧。
沈晗霜随手披上春叶离开前特意放在她身旁的披风,也不顾石桌上是否干净,便枕着手臂,继续看着那轮变得格外活跃,正在天上晃来晃去的白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她便被醉意和睡意包裹着,不自觉缓缓阖上了眸子。
片刻之后,一道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便来到了沈晗霜身旁。
祝隐洲从未见过沈晗霜此时的模样。
被那么多人爱着的她,在月下独酌时的背影也是单薄而孤寂的。
原来,无论拥有再多,已经失去的,便是永远失去了,空洞的地方无法被别的人或事情填满。
抬头望向月亮时,她会在想些什么呢
是想起了父母种下这棵石榴树时的模样,还是想起了他们带着她一起在树下埋酒,还提起她可以与将来的心上人共饮时的模样。
祝隐洲已经忘了许多自己五岁时,母亲被先帝毒杀之前的事情。
他只深刻地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个很温柔,也很爱笑的人。即便是毒发身亡的前一息,看着祝隐洲时,她也仍是笑着的。
但同样五岁时便已经失去了父母的沈晗霜,却曾与他说起过许多和父母相处时的事情。
不仅因为她自己记得,还因为她身边的人,她的外祖母和舅舅,她的祖父和伯父们,都会常与她一起回忆那两个明明分外美好,却早早离开家,再也不曾归来的人。
或许,被活着的人彻底遗忘时,逝去的人才算真的逝去了。
等到他也忘记了母亲的模样,或许便是母亲彻底离开他,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
他的母亲,是否会希望自己也被家人长久记忆
就像沈晗霜和她的家人一直都铭记着她的父母一样。
无论分别多久,家人都还是家人,会是中秋团圆夜时必定会想起,会思念的人。
祝隐洲垂下眸子凝视着沈晗霜安静的睡颜,平日里清冷的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酒意让她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染上了几分酡红,可能因为枕在石桌上,睡得不太安稳,她纤长的眼睫偶尔会不自觉轻晃分毫。
祝隐洲滴酒不沾,沈晗霜便也从未在他面前饮过酒,他不曾见过沈晗霜醉酒时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的安静,乖巧,让人心生爱意,怜意,舍不得移开目光。
贪看了片刻后,祝隐洲被自身侧掠过的凉风唤回了神。
他无声俯身,放轻动作将沈晗霜抱了起来。
无人会来打扰与阻拦,祝隐洲缓步抱着沈晗霜回到了她的卧房内,轻轻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为了让沈晗霜能睡得更舒服些,祝隐洲替她脱下披风放到一旁,又为她解下钗环与发髻,盖上锦被。
做完这些后,祝隐洲也并未离开。
他沉默地在曾与沈晗霜共眠过的床榻边站了许久,眼神一寸寸地描摹着他无比熟悉,又已经许久不曾亲近过的容颜。
直到某一刻,祝隐洲心念微动,他忍不住俯身,逐渐靠近沈晗霜恬静美丽的面庞。
却在两人的气息相缠,即将吻上她的红唇时停下。
他以前不曾吻过她,如今,已经没有这个身份与资格。
不该在她一无所知时行如此卑劣之事。
无论他究竟有多想吻她。
祝隐洲直起脊背,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轻手替她拨开颊边的散发。
长指却又贪婪地留恋她发丝的触感。
祝隐洲以自己的目光不断地将她此时毫无防备的,让人忍不住心生贪念的模样刻进心底。
许久之后,祝隐洲才转身离开沈晗霜的卧房,回到方才她独自饮酒的院子里。
沈晗霜用过的酒杯仍放在石桌上,祝隐洲沉静的眼神在那只酒杯上凝了一息。
他随即抬手将其执起,就着留有沈晗霜唇脂印记的位置,将杯中剩下的醇酒饮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