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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二十年多年前,裴博瞻选中准备出资做慈善的五家孤儿院遍布全国各地。

    京城、海城、申城不外乎都是知名度最广的大城市,而夏澈在的安居是申城年份最久远的孤儿院,被选中合情合理。

    那年正好是暑假,裴燎一个人在家没事,被裴博瞻和卓女士一起带到申城,夫妻俩跑业务,他被扔给保镖团一群糙汉子带,连去孤儿院都是跟在保镖屁股后面。

    保镖带孩子的准则是只要不丢不死不受伤,其他怎么样都行。

    于是他踩在保镖的肩膀上翻上墙头,被另一个早早等在上面的保镖护在怀里,看他爸妈给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发东西吃。

    七岁的裴燎仰起头对保镖说“我也想吃。”

    “呃,这个”保镖犯难了。

    要知道,他们小少爷从未吃过零食。

    不是娇贵不能吃,而是自己没机会吃,裴博瞻和卓女士也想不起来给他买。

    裴燎在他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小脸瞬间垮下来,猛地挣脱保镖拥护,跳下矮墙头跑走了。

    “哎小少爷”几个虎背熊腰的保镖慌慌张张翻过去。

    强行抓住小少爷会闹,到时候影响了老板跟那群记者做慈善宣传得被骂,他们只能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裴燎置之不理,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来到了哪个地方,一群小孩围在一起做游戏,还有几个在吃东西。

    裴燎又说“我饿了。”

    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决定装瞎装聋,充耳不闻。

    裴燎瞪着漂亮的眼睛,确定他们不为所动后,用手表给卓女士打电话,让这些保镖走人,不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卓女士对他要求一向能满足就满足,想着福利院四周都有看守不会出事,就让保镖回来了。

    裴燎又说自己饿了。

    这回卓女士犹豫了“对不起啊宝贝,我们带的东西都发完了,回家再吃饭好吗”

    他们早上来的申城,晚上就要回去。

    裴燎问“走的时候可以买吗我不会耽误很久的。”

    卓女士再次表示歉意“抱歉宝贝,我们晚上有工作,来不及。”

    “好的,那打扰您了。”裴燎没计较是否真的连五分钟都无法空出,任由对方挂断电话。

    他没有回去,不想面对爸妈带来的一群记者,百无聊赖祸害起小溪边的野花野草。

    这都算不上一条小溪,说是水沟还差不多,也就野花长得挺旺盛,薅都薅不秃。

    裴燎揪下第11朵残花后,手腕被一只布满薄茧的小手抓住了。

    “手脏,别抓了。”漂亮的小男孩用廉价的衣袖把他掌心的泥土擦干净,神情很是认真,从外表看,年龄岁数跟他大概差不多大。

    裴燎被对方的头发扫着鼻尖,痒痒的,稍微直起身子咳了两声“谢”

    “抓秃了这块地方很丑。”

    小裴燎的感动还没冒出就熄灭了“哦,好。”

    话音刚落,他肚子“咕噜”响了一下。

    “”

    尴尬。

    很尴尬。

    对方盯着他看了会儿“你饿了”

    裴燎抿唇“也没有特别饿。”

    男孩被他逗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和果冻塞进他掌心“院长给我的,我没去外面问那些人要,吃的不多,只能垫垫肚子,等你回去再好好吃饭吧。”

    裴燎攥紧棒棒糖,不解道“为什么不去外面”

    他爸妈带来的不止食物,吃穿用行储备物都是好东西,别人都抢着拿。

    “一次性的东西不能随便要,用完就没了,养成习惯了怎么办”

    裴燎想了想,把棒棒糖还回去“那你吃吧。”

    “你不想吃”

    “想,但我可以回去吃。”

    “但那就不是最想吃的时候了,”男孩起身对他伸出手,弯起眼睛,“知道你还会吃到很多,不过亲身经历告诉你,肚子饿的时候吃到的东西最香。”

    裴燎站起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比这人矮了半头。

    印象中好像确实听到过卓女士说他发育不算快。

    裴燎有些郁闷地低下头,别别扭扭拆棒棒糖,怎么都撕不开包装。

    男孩叹了口气,拿走棒棒糖三两下拆开,放进他嘴里“甜吗”

    裴燎鼓着腮帮猛点头。

    好香的桃子味。

    很甜,是吃到过最甜的东西。

    对方把他整理好领口,笑着拍拍他肩膀“那是你爸爸妈妈吗他们人很好,谢谢你们。”

    裴燎咬住棒棒糖,甜腻的桃子味布满味蕾,心里却一点被感谢的快乐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自己当不起这声谢,走之前趴在车背上,盯着孤儿院门匾看了半天,直至再也看不见。

    那天回去后,裴博瞻说选不出来孤儿院,干脆让人写了五个签让裴燎抽。

    裴燎借口上厕所,仿照白纸上的字迹复写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安居”,悄无声息替换掉另外四个,等装模作样随手抽完,立即把剩下的扔进垃圾桶。

    裴博瞻其实发现了他不正常的动作,但没在意,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裴燎的小聪明在他容许范围内。

    一个说不上前因后果的小插曲,没有在夏澈心里占很多位置,裴燎倒是记得,但他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视线频繁闪躲,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很久很久之后才想起来。

    久到他尝遍所有白桃味的甜品,久到夏至已过,心跳如擂鼓。

    他和他重逢又分离,挣扎在一个人的沼泽中,等到那人重新回到一中上学,学长变成了学弟,比以前更加耀眼绚烂,美好到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

    年少不知心意所起,余光千万次引不起对方的注意,也未必引得起自己注意。

    他不知道什么叫暗

    恋,也不知道什么暗恋的规矩,只知道不想给人带去麻烦和烦恼,于是把那点隐秘的渴求藏在心底,人家不需要他就不打扰,连影子都不敢踩,只敢在京城下雪的时候,走一走夏澈留下的脚印,然后为了扫除他们教室门前的污雪泥泞,冬天每次值日都会扫完整个楼层。

    他会在每次考试结束后帮各科课代表送作业区办公室,就为了多听一听夏澈的消息;会主动加入纪委,在每周一升旗时检查高一年级仪容仪表,就为了走过夏澈身边的那两步;会提前打探好他们实验室的座位,把夏澈的桌椅仪器换成最新的。

    会在不小心听到夏澈讨厌石楠花后,让裴博瞻跟校领导沟通,换成满园的薄荷和桂花;会想尽办法也要换到一张夏澈邻座的电影票等等。

    那些心动哪怕用省略号和等等一起形容也不为过。

    他太想对夏澈好了,想到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给他,连探出摄像头都自觉冒犯。

    为了减轻这种负罪感,他用一学期拿了七个竞赛奖的战绩,跟裴博瞻换了一台相机,主动找班主任承揽校园文化节的摄影任务,拍了两百多张照片,里面只有两张夏澈的,像无意出境的幸运儿。

    有张夏澈上课时支着胳膊靠在窗边的照片,模糊到看不清身形和面容,至今还是他私人笔记本的壁纸。

    这份情窦初开在高三快毕业才被裴燎本人得以重视。

    他运动会结束热得快要中暑,来到自动贩卖机前才发现忘带钱,他在意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把一瓶水贴在他脸上,善意地笑了一声。

    那刻年少时的崇拜和追逐慢慢退却,留下的只有欢喜,无可替代,覆水难收,寻不到源头,看不见尽头。

    夏澈给了七岁的裴燎一颗糖,给了十五岁的裴燎一瓶解暑的水,给了二十八岁的裴燎所有值得回忆与庆幸的青葱韶华。

    记忆对上锚点,他好像总会在不同时间为同一个人心动。

    具体喜欢了多久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从见到夏澈那天起,他就注定不会忘记这个人,看着对方,直到心动。

    裴燎的人生的时间轴处处标记着夏澈的轨迹。

    喜欢夏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因为暗恋对象本身过分优秀,优秀到这份喜欢都是甜的,和那支桃子味的棒棒糖一样,钻进心坎里。

    可惜他们的时间注定存在偏差。

    高考结束那天,裴燎干了有史以来最出格的一件事。

    他悄悄回到学校,拍了一张“合影”。

    快门键按下,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像蓬头垢面的小偷完成了高风险任务,愧疚且兴奋地捧着奖励。

    这是承载着全部学生时代的唯一一张“合影”,他冲洗出一张随身携带,辗转多个地方,如今躺在办公室抽屉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几眼,回味画面定格的甜意。

    但哪里会有完全幸运的暗恋

    夏澈出国的时候,裴燎哭过,哭完擦擦眼泪,申请了夏澈那个学校的交换

    生,十七岁到十九岁,又是两年偷欢,可惜申请研究生的时候没赶上夏澈那个学校的申请时间,加上裴博瞻的逼迫,只能去他隔壁城市的1读研,两年后毕业回国,距离再次被拉远。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如果夏澈不需要,他永远不会走到对方面前。

    然而命运弄人,二十二岁那年,他又见到了夏澈,在周奕歌的手机镜头中。

    他喜欢的人没有坐在光里。

    所以裴燎走到他面前,挡住了雾霾。

    裴燎希望对方好,从未奢求过其他。

    哪怕被讨厌,哪怕听到夏澈亲口承认喜欢周奕歌,他也只是哭了一整晚、难过好多天而已,没想过去撬墙角,还为了不让夏澈喜欢得太难过,编造了好多谎言比如每年的生日礼物,他都说是周奕歌给的建议。

    裴燎坚定地认为,喜欢是自己的事情,夏澈不该为之困扰。

    直到周奕歌交了女朋友。

    看着夏澈远离对方,裴燎心理有股诡异扭曲的愉悦,欲望开始增生,他变得贪得无厌了。

    裴燎做好了碎琼乱玉的准备,压根没想到能走到今天这步,仿佛明日就能窥见天光,得以善终。

    这是他做梦都没梦到过的可能性。

    “我知道你可能要说我是执念,但我是成年人了,你能想到的可能性我都有想到。”裴燎低头玩着夏澈手指,“我就是喜欢你。”

    夏澈指尖一湿,顺着血管砸到心脏上。

    他愣愣看着面前这人,好像第一次才认识。

    实际上,他们已经认识很多次了,在无数个他看不见的角落。

    裴燎的担心是对的。

    夏澈现在确实难受地呼吸不畅,后悔错过了那么多次回头的机会,被声势浩大的爱意裹挟,一次都没能回应。

    明明每次,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的裴燎该有多难过

    夏澈甚至不敢想。

    他不该愧疚,他该爱他。

    他是最不喜欢欠人情的人,结果却从一开始就欠了裴燎一辈子。

    倒不是一定要认下这笔账,也未必还不清,他就是不想算清了,这桩强买强卖的生意他认下了,执着地捡起裴燎遗落在过去的枯叶,哪怕要纠缠一辈子也无所谓。

    他从不吝啬自己能给的。

    裴燎想要什么,直接来拿就是。

    “裴燎。”夏澈深吸一口气,揽住裴燎脖子在空旷教室的角落里相拥,吻走滚烫的眼泪。

    泪水咸涩,在舌尖泛起醇苦。

    夏澈在裴燎唇角偷得一抹蜜,没有追问对方为什么喜欢,他想这种话以后总有机会问,所以只是说“对不起。”

    毫无遮挡的窗外走过几个人,斑驳光影令人心慌。

    裴燎握着他腰往隐秘的地方站了站,紧凑地挤在一隅之地,低头回吻“不要对不起。”

    “要的。”夏澈咬他舌头,“对不起,这么晚才喜欢你。”

    裴燎反应空白半分,好似做梦“你说什么”

    “我说喜欢你。”夏澈低下头,在那段修长的脖颈上留下一个吻痕。

    他将手放进这人颤抖的掌心,十指相扣抬起,双唇在无名指交织的地方碰了一下。

    裴燎被烫到了,下意识缩手,没抽回来。

    “我没有想你愧疚,不要”

    “你有点双标了啊。”夏澈无奈打断,“你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也有,我快三十了,不是十七八岁,你能想到的可能性我也都能想到。”

    “我相信你喜欢我,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裴燎没吭声,额头抵在他颈肩,将人紧紧抱住。

    用力得仿佛要把人揉碎。

    夏澈也不挣扎,揉着对方脖子安抚。

    “不要不安,裴燎,你在我这里的位置永远是独一份,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谢谢你等到我喜欢你。”

    “我们要谈恋爱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