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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发
    这是连五条悟自己都咀嚼不明白的情绪,比愤怒更浓郁的是他心底不断发酵的不安感。他看着清水镜依旧镇定的表情,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一年四季都陪他坐在檐下的清水镜,曾许下悟是我最重要的人这种承诺的清水镜,和后来不管他做出什么都只会用那双漠然的眼睛看着他的清水镜,真的是一个人吗

    无数个时光碎片里的身影交叠汇聚,和眼前的人合二为一。五条悟终于窥见了他苦苦寻找的答案的一角,甚至没有人刻意隐藏,只是被他自己给忽略掉了而已。

    清水镜被他抓着双臂,定定地看着他,“悟,放开我。”

    一个人越是无能为力的时候,情绪就越是脆弱。这样一句简单的,几乎没有什么语气的话像是狠狠地抽了五条悟一个耳光。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张开嘴的,但那些理智、骄傲、自持全都被击得粉碎。五条悟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为什么不告诉我”

    流动的空气都停滞了,五条悟听见自己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出了这种事,镜为什么不告诉我”

    清水镜的心开始下沉。

    倒不是因为五条悟发现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发现的这件事本身。

    控制自己的情绪是清水镜在五条家学得最好的一课,只要她想,不管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都无法从她的脸上窥出分毫。

    她一直靠着这一招来对付五条悟,现在也是一样的,只要继续像以前一样糊弄过去就好了。

    但偏偏,这一刻,她不想。

    清水镜将五条悟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勾了下来,好让两人的目光可以毫无阻隔的交错。她笑的有些没所谓,“可是,死掉的是我的家人,悟又在生气些什么呢”

    无数个夜里,她都会梦到那一天。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衣角,清水镜冲进火场,没有理会任何一个倒在角落的尸体和其他人隐隐呼救的声音。

    明明是那么小的一座宅子,明明是那么小的一间屋子,在她冲进来的这一瞬间却变得像迷宫一样。

    她到处找,最后终于在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门后找到了那一具被烧焦的小小的尸体。

    那是从小被清水镜抱在怀里长大的妹妹。

    被酗酒的父亲偷偷扔掉又被她捡回来,她去送报纸捡瓶子的时候妹妹就在她的背上睡觉,明明没有人教但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姐姐的妹妹。

    她抱着妹妹求家主救救自己的妹妹,但家主告诉她“小镜,你没有妹妹了。”

    其实不止是没有妹妹了,在这一天,她所有名义上的亲人都死掉了。从那天起,曾经凭借独特术式威名远扬的清水家在苟延残喘了十几年之后,终于就只剩下了清水镜一个人。

    她问家主,不是说好了会保护自己的家人吗,不是说好了会让她的妹妹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家主是怎么回答的呢

    人各有命。

    感恩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吧,这里本来还应该有一具你的尸体的,小镜。

    清水镜仰面倒在床上,天花板在她的上空不停地旋转。她用手臂遮住双眼,袖口很快就湿润了一大片。

    离开家的那天,她跟妹妹说,“以后卷卷就可以每天都吃到黄油土豆了哦。”

    尚且年幼的妹妹拉着她的手臂傻笑,“我都留给姐姐。”

    真是遥远的记忆,妹妹的面庞都变得有些模糊。

    五条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那句可是,死掉的是我的家人,悟又在生气些什么呢。

    那么,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在清水镜这里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界限,那层一直隐隐存在的隔膜在这一刻终于显形。怪不得她会说都不重要了,人都已经死掉了,纠结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清水镜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自己搭在五条悟腿侧的腿蜷了回来,打算从床的另一侧上翻身下去。

    像是石化了一般站在那里的五条悟忽然有所动作。

    他俯身,将自己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床沿上,在清水镜从侧边下床之前,五条悟伸手拽住了清水镜的小腿。就着当下的姿势他手掌下移一路卡到清水镜的脚踝,手下的动作实在是有些粗暴,五条悟将她整个人从床的中心拖了回来。

    身下的床单泛起大片的褶皱,清水镜的裙摆因为拖拽和摩擦微微卷边,露出了一截原本被遮盖的雪白大腿。

    人已经到了近前,五条悟松开了抓着她脚踝的手。来不及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清水镜被五条悟摁倒。双手的手腕都被他钳制在掌心,清水镜整个身躯凌空而起,被五条悟扛上了肩头。

    “五条悟,你干什么”清水镜的黑发凌乱地垂在脸前,失重感让她有一瞬间的恐慌,她声音里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恼怒,“放开我”

    被扛上肩头之后,她的双手终于自由。清水镜撑在五条悟肩头上,准备借力从他的身上翻下去。

    但这点意图被识破,她的大腿被五条悟狠狠拍了一下,身躯移动,对方的音有点不太自然,“镜再乱动的话,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少女的身体和男生截然不同,自己肩上的人软的像一团棉花。柔软的起伏贴在他的肩胛上,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蹬掉了,清水镜套着黑色过膝袜的脚蹭过他的腰腹。两者合在一起冲击他的理智,每个细微动作带起的酥麻颤动,都如同水波一样扩散到全身。

    五条悟就这样扛着清水镜走出了家入硝子的宿舍。

    厨房那道小小的门缝被拉大。

    家入硝子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清水镜掌心里多了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小刀,她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又点了一根烟的夏油杰,有些犹豫,“真的不需要我们阻止一下吗”

    朦胧的烟雾模糊了夏油杰的双眼,家入硝子读不出他的表情。点点闪烁的红光从他的指尖甩落,夏油杰吐出一口烟,什么也没说。

    良久,他挥散了烟雾,不明的情绪在他深紫色的眼眸中泅开一片。像是在告诉硝子,但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悟会有分寸的,清水镜是悟的未婚妻。”

    家入硝子呃了一声,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解释她看到的东西,“有没有可能,我说的是阻止清水同学呢”

    在清水镜使用咒术的那一刻五条悟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咒力波动。

    他扛着她,走在空旷的楼道里等她动手。

    伏在他肩头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他也没有开无下限,如果她真的想挣开他的话只要直接用手里的刀捅他就好了。

    为什么不下手呢

    五条悟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四周,他把肩头挣扎的人放到了栏杆上。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清水镜坐在栏杆上,双脚悬空。凉风拂过她的后背,带起一阵冷意,她有些不解,“悟要把我推下去吗”

    五条悟站在她的身前,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栏杆上。

    冷风不停地从他们两个人之间灌过,五条悟别开眼不去看清水镜瑟缩的肩头。掌心滑过栏杆光滑的表面,五条悟扯着清水镜的胳膊抬起了她握着刀的手,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冷静的癫狂感,“镜为什么不用手里握着的那把小刀捅我呢”

    他拉她手臂的动作有些突然,清水镜没保持好平衡,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人本能的求生意识驱使着她伸出手,清水镜勾住了五条悟的脖子。

    他的视线扫过清水镜的手臂环着他脖颈的手臂,唇角挤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笑意来,“原来镜也有需要依靠我的时候吗”

    五条悟含笑的声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清水镜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松开他。

    但五条悟没有一点要放开清水镜的意思,他抓着她的手,把那柄锋利的小刀抵在自己的心口。随着他增加的力度,锋利的刀刃层层破开了五条悟身上的衣服。

    手心被刀柄硌得生疼,清水镜的手被五条悟的掌心包裹着,挣不开分毫。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和五条悟别这股劲,但刀刃还是顺从他的意志不断前进。

    在即将没入心口的那一刻,整柄小刀碎了个彻底,消散在两人之间汹涌的冷风之中。

    清水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脱力了,她的目光还落在五条悟的心口,在风声里她仍旧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五条悟没放过清水镜的任何一个表情,她因为惊惧而扩大的瞳孔有些失焦,或许见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环着他脖颈的手臂在发抖。

    所以他不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人。

    他的手环过清水镜的腰肢,把她从栏杆上抱了下来。在清水镜踩到地面之前,五条悟往前勾动了清水镜的身体,让她站在了自己的脚上。

    清水镜觉得自己幻听了。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闹剧之后,高高在上的六眼居然抱着她说了“对不起”。

    她整个人都被裹进五条悟的怀中,像是紧紧嵌在他的身躯里。五条悟不断收紧双臂,把她抱得更紧。

    清水镜的呼吸有点困难,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五条悟。对方的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处,清水镜必须绷直身体抬起头才能被抱得舒服一些。

    一直烦躁的情绪终于平稳,五条悟的怀抱松开了一些。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低头抵住了清水镜的额头,“要回去吃东西吗”

    真的很饿,而且精神非常疲惫。

    这一整天,全都是不顺心的事情。

    但清水镜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楼道的另一侧突然亮点火星来,打火机合上盖子的声音非常清脆。

    “还以为会打起来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