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宋泽兰唇边尚且笑意柔婉,由内而外透着气定神闲从容自若,渐渐的,笑意不知不觉淡去,她眉眼低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病人也察觉到了,眼中热切激动慢慢归于一片死寂,整个人恍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半晌,宋泽兰收了手,“安安,纸笔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便写方子吧。”
气氛凝重,祁幼安也不敢多说话,听她这般吩咐便忙应道“准备好了,媳妇儿你说吧。”
宋泽兰微微颔首,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药材名字不紧不慢从口中吐出,祁幼安只顾着埋头写,遇上之前听也没听过的药材名还要停下来询问是哪几个字。
赵嫦玉见她一副不怎么熟练的模样,那双本就不怎么和善的眼睛看她愈加不满,落在她写的药方上时更加眉头紧皱,似是隐忍多次终是忍不住套抬头看向宋泽兰,出言嘲讽道“你当真是小医圣吗也就这点儿本事。”
那年轻妇人唇角动了动,似乎想劝她,却又放弃了,闭上眼睛宛如睡着了一般。
倒是祁幼安烦她烦的不行,根本不想搭理她,但又怕她媳妇儿听了心里难受,不得不忍着烦躁说道“我媳妇儿没说不能治,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赵嫦玉冷冷笑了下,“实话跟你说,这方子根本没用,我给她十几副药,她吃了没一点儿起色。”
祁幼安知道她没说谎,眼前这年轻妇人病殃殃的,一看也不像是有所好转的样子。
虽有那么一点点儿心虚,但祁幼安还是护她媳妇儿的,“急什么,我媳妇儿还没说完呢。”
祁幼安还能忍着烦躁,赵嫦玉却是直接将不耐写在脸上,“我在跟她说话,哪有你一个小辈插嘴的份儿”
“前辈”
宋泽兰眉头不由皱起,却也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安安说的并没错,我不曾说过不能治,只是稍有棘手,须得施以针法辅之。”
她顿了下,接着又道“至于前辈的方子或许前辈可以待会儿看看我开的方子,应是有大不同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嫦玉脸色骤变,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这不是争吵的地方,压低声音冷哼道“你们继续,我倒要看看有何不同,冒充小医圣,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祁幼安还想跟她争辩,但宋泽兰似有所料,抬手抚了抚她的背,轻柔和缓的声音又吐出一个晦涩陌生的药材名。
这让祁幼安便只剩下苦恼了,若是上一世她跟着宋姐姐学个皮毛哪怕将药材大全多念几遍,也不至于现在作难。
怕是宋姐姐都要觉得她是个文盲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等她全部写在纸上照着念了一遍,她媳妇儿听罢便勾起了唇角,一抹笑意缱绻温柔,“分毫不差,安安很厉害。”
哪怕她眼睛看不见,些许呆滞空洞的凝视也会让祁幼安不自觉害羞,亦有些飘飘然。
比起祁幼安的好心
情,赵嫦玉却是神色古怪,整个人透着难以言喻的别扭,她全程盯着祁幼安写方子,但宋泽兰递给她的时候,她还是迟疑着接过,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那病人也是个聪明的,见药方写完赵嫦玉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奚落便觉有希望,眼下又见她接过细细端详,灰败绝望的脸上出现挣扎之色,她死死掐着手心,用尽全力说出一句顺畅的话,“大夫,我我当真有救吗”
宋泽兰眉目缓了缓,笑容温和,dquo有的,待会儿你先抓十副药吃着,等身体有起色了再佐以施针治疗,之后便恢复得快些。”
她想了下,“夫人若是愿意接受我医治的话,药吃完以后可以去佑宁城找我”
宋泽兰话还未说完,赵嫦玉便忽然抬头,急道“不能教给我吗她身体差成这样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宋泽兰像是没一点儿脾气似的,被打断了话也好言好语,态度也放得极为谦卑,“赵前辈若是愿意,可找个僻静的地方,晚辈详细说给您听。”
即便如此,赵嫦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扯着嘴角冷笑了下,“我算什么前辈”
祁幼安实在忍不住了,她快要被赵嫦玉气死了,“媳妇儿”
她真的想劝她媳妇儿离开
“吵什么吵,”赵嫦玉还是那副看不上祁幼安的样子,似乎也不情愿多看宋泽兰一眼,“你怎么看上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不要耽误义诊,这么多人等着呢。”
丢下话,赵嫦玉将方子吹干收进袖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年轻妇人颔首道了声谢,捂着胸口站起身,摇摇晃晃也跟着赵嫦玉离开了。
“媳妇儿”
祁幼安一声比一声委屈,绵软的嗓音让宋泽兰万分心软,也愈加内疚,“安安,我们还是回去吧,往后也不与这人接触了。”
“媳妇儿,我没事,我是心疼你,你好心帮忙她还甩脸色给我们看,”祁幼安气得咬牙,“要不是我不想滥杀无辜,就她这个样子,我三拳两脚就能打死她,哪里轮得着她在我跟前放肆”
“安安,你消消气,我也没事,”宋泽兰微微摇头,唇边笑容还是那般淡雅温柔,“我想帮人看病初衷是想减轻他们的痛楚,与赵前辈无关,她说那些话我并不放在心上。”
“那便不走了”祁幼安当即决定下来,“只要媳妇儿你开心,怎样都行。”
“安安也要开心,”宋泽兰站起了身,拉着她就要走,但没拉动,“安安”
“媳妇儿,我倒有个主意能治治她,”祁幼安凑到她耳边,压着坏笑道只是媳妇儿你可能要受累些,你愿意吗”
宋泽兰向来聪慧,听她这么说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安安,是否有些不妥”
“就该挫挫她的锐气,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祁幼安顿了顿,又说道“媳妇儿,你看她在咱俩面前说话就这么难听,碰上那些个有求于她的病人,指不定怎么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呢。”
宋泽兰本来不想同意,闻言倒是松了口,“也好,行医之人必先正其身”
“媳妇儿,你真好。”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便急急按着她坐下,“媳妇儿,我这就喊人。”
“”
宋泽兰好笑又无奈,却是乖乖坐下,不再多言了。
祁幼安站在她身边,气沉丹田对着排队的人们高声道“各位乡亲们,我是城西宁家的外孙女,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她是素有小医圣之称的京城名医。”
她指着宋泽兰,“我媳妇儿宅心仁厚精通医术,路过此地不忍乡亲们排队辛苦,决定留下来半日为大家免费义诊。她医术远胜赵嫦玉赵大夫,重症者可以来这边排队”
赵嫦玉刚回去坐下接了一个病人,便听到祁幼安说她医术不行,脸色顿时难堪起来却无从辩驳,她恨恨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
那病人的儿子见她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却不怕死的说道“赵大夫,她说的是真的吗”
刚才赵嫦玉一声不吭丢下他们这些排队的人起身离开,他虽然没有离开队伍,也伸着脖子往那边看了,见赵嫦玉不理他,他便又说道“是不是那什么小医圣能治好你妹妹你看我爹这个样子也病得很严重”
赵嫦玉见他想去,冷笑着放狠话,“可以啊,李大牛你要是敢去,往后我赵嫦玉不会再给你爹看病,济民堂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大夫接诊你爹”
“赵大夫”
李大牛闻言倒是不敢蠢蠢欲动了,正要陪笑道歉,余光却瞥见身后一个个都离开队伍往那边跑,便也不管不顾了。
把他爹往身上一背,头也不回的跑了。
赵嫦玉气得眼都红了,“白眼狼”
外面动静闹得有点儿大,掌柜的出来找到赵嫦玉,“唉,你呀,这脾气真得改改了。我都跟你说了人家敢以将军府和宁家担保,绝对不会是骗子。”
“我知道,”赵嫦玉开口,声音冷硬,“她那方子开的确实比我高明。”
但她随即话锋一转,满眼皆是不甘心,“可我若是坤泽或者乾元,未必不如她”
“七岁行医,十岁便已声名远扬的小医圣,分化了吗”
掌柜的瞧着她分外固执,再次叹了口气,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笑吟吟为病人把脉的宋泽兰身上,“赵大夫,小医圣若是愿意留下来坐堂,我这里便不留你了。”
赵嫦玉倒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也满不在意,低头扯了扯嘴角冷笑,“人家不屑抢我饭碗。”
“是吗”掌柜的却不信,“她总不会没有缘由帮忙吧”
“心善呗,还能为了什么”
赵嫦玉眼中溢满嘲讽,那两位看起来锦衣玉食的,一个比一个好性子,说了帮忙那必定是真心想帮忙,又怎会跟自己这种为了谋生才当大夫的人抢口吃的
她又阴沉沉抬起了头,直勾勾盯着宋泽兰如沐春风般同病人说话,不禁露出冷笑,可惜了,自己永远也学不会。
这些个蝼蚁,可怜虫,根本就不配得到自己的好脸色,求人嘛,总得摆出求人的态度
“赵大夫,改改性子吧,你看看人家多温和,医术比你好也不摆架子,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掌柜有些惋惜的咂咂嘴,很快又露出笑,走到队伍中间笑呵呵道“大家不要都去小医圣那里啊,小医圣医术高明,咱的赵大夫医术也不差啊。”
“小医圣初来乍到,乡亲们可别累着人家”
掌柜的在劝人回赵嫦玉那里时,祁幼安也在热情告诉那些个病人她媳妇儿的医馆在百里外的佑宁城,也会经常义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