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泽兰照常去医馆坐诊,明韶华也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约带着裘袅袅过来,但祁幼安已经确定了裘媚儿的身份,不需要她们帮忙了。
只收下了裘袅袅准备的迷药和几种致命毒药。
她选了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涂抹在匕首上,插入刀鞘妥帖放在枕头下面,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宋泽兰在内。
之后,便一心静养身体,像是把裘媚儿遗忘了。
裘媚儿存了心思接近她,自然不会任由她将自己抛之脑后,她不去找裘媚儿,裘媚儿就再次找机会出现在了她面前。
一如上次,突然就进了祁幼安的房间,把正在研读兵书的祁幼安吓了一跳。
她冷眼盯着裘媚儿朝自己不断靠近,不动声色合上书页放在床内侧,“你大胆,谁准你擅自进来的小月呢”
“小月妹妹不在,奴婢就是趁她不在才来找大小姐的。”
裘媚儿款款上前,身姿妖娆跪坐在了床榻前,染着蔻丹的嫣红指尖搭在肩头,衣衫滑落的一瞬,祁幼安连忙撇开了眼,压抑着杀意讥讽道“你这是做什么,要爬本小姐的床么。”
“是”
裘媚儿直勾勾注视着她的侧脸,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野心,还有些许难以形容的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痴迷和贪婪,被她盯着的祁幼安莫名感到了阴冷森寒,但她不能回头,只冷然道“把衣衫穿好,本小姐没那么肤浅,空有一副艳丽皮囊,也不过是无血无肉的艳鬼罢了,能有什么意思,本小姐才看不上。”
“大小姐若对奴家无意,为何要与席军爷争抢奴家”
裘媚儿呵呵笑了起来,声音柔媚入骨,柔若无骨的手更是沿着被褥一点点儿抚上祁幼安的大腿,隔着被褥也让祁幼安生出一股恶寒,抄起兵书狠狠打在那只手上,她自己也感觉到了痛意。
那宛如毒蛇般肆意游弋的手终于缩了回去,裘媚儿捂着吃痛的手背,眼中怨毒一闪而逝。
片刻,她理了理衣衫泫然欲泣道“奴家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奴家的美貌让奴家饱受欺凌,为何奴家不能凭借美貌将欺负奴家的人踩在脚下呢”
“怎么,还有人欺负你”
祁幼安皱着眉头,故作不知情地看向她,“谁这么大胆子,连本小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奴婢不能说,”裘媚儿摇头,楚楚可怜的眸里带着渴求望向她,“大小姐若是怜惜奴家就收了奴家吧,奴家就只有这一条活路了。”
祁幼安令小月磋磨她,就是暗中促使她加快步伐接近自己,闻言表现出一副对她示弱很受用的模样,轻点头道“本小姐可以容许你有野心,但你若是有其他目的算计本小姐,可别怪本小姐不留情面。”
“大小姐您多想了,您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奴家的心是您的,身子也是”
裘媚儿的手又不老实地探向了祁幼安,却是话未说完,宋泽兰挑帘进来了,与她一道的还有月
儿。
看清这一幕,月儿笑嘻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气呼呼的根本不像演的,“好你个没脸没皮的,居然敢勾引大小姐”
她就要冲上去,宋泽兰脸色微白的拉住她,“月儿,别胡说八道。”
因着宁芳将裘媚儿安排的远,纵使同在府里,若非刻意也很难碰面,宋泽兰这是第一次见到裘媚儿。
上一世遭受的那些凌虐记忆在此刻如奔腾江水汹涌而来,猝不及防的恍惚之后,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不安,密不透风的将她包裹淹没。
她强扯出几分笑来,不等再说什么,祁幼安就已心疼坏了,对着裘媚儿便低斥道“还不滚出去没眼力劲儿的蠢货。”
裘媚儿暗自得意着,被祁幼安骂了也只是乖乖起身离开,只是在经过宋泽兰身边时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瞬又低垂眼皮驻足恭顺惶恐道“少夫人您千万别生气,奴婢没有把小月妹妹做的事说出来,奴婢只想好好活着,逼不得已才来到大小姐这里求一条活路”
祁幼安明白她故意高声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当即道“小月,你也给我滚出去。”
“大小姐你居然信这个贱人”
“出去”
祁幼安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隐隐还有几分冷硬,在裘媚儿看不到的角度却神色急切冲小月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裘媚儿带走。
也不枉费祁幼安这些天对小月明里暗里的引导,她一眼就明白了,当即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拽住裘媚儿胳膊,不管不顾地往外拖,嘴上还不忘骂骂咧咧,甚至为了做戏做全,连祁幼安这个没良心的主子也骂了,骂得情真意切。
祁幼安倒是无暇理会她,人一走就不再掩饰自己,迫不及待下床将宋泽兰抱在怀里,“媳妇儿你别怕,我在呢,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温柔的声音耐心哄着宋泽兰,许久,宋泽兰才似缓过神来,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她,“安安,我没事,倒是我贸然进来,可是误了你的事”
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意这个,祁幼安愣了下,更加心疼了,“怎会,媳妇儿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些我就要被那妖女占便宜了。”
怀里人情绪不高,轻嗯了声便不再说什么。
祁幼安默默叹了口气,将人儿又抱紧了些,她就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想让她媳妇儿去将军府住些日子,等裘媚儿死了再回来。
而眼下,她又升起来念头,却碍于她媳妇儿之前的强烈反对,不知该如何开口。
室内一时寂静,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声,却也没过许久,宋泽兰已整理好情绪,浅笑着从她怀里退出来,“安安,那我今日若是没来呢”
祁幼安却舍不得软香温玉,又把她带入怀中,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啄了好几口才道“那也不能让她占我便宜,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席景盛就在外面,只要我递出暗号就冲进来。”
宋泽兰回想了下,“安安,我过来的时候并未看到
他。”
他可能是看到你们heihei确切的说是看到小月后躲起来了,”祁幼安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小月这段时间可没少欺负人家。”
“倒是托了你的福,”宋泽兰无奈的嗔了她一眼,“娘问起来我帮你澄清就是,何必让他背黑锅小月总在我跟前念叨席将军瞎了眼看上一个细作。”
“这叫欢喜冤家,我瞧着他二人也乐在其中。”
祁幼安笑容愈加灿烂,倒是宋泽兰沉思片刻,眉眼认真道“我记得上一世席将军直到战死也未娶妻,兴许此姻缘可成,不若此事过后,我去问问他二人的意思”
“宋大夫可是要改行做媒婆了”
“非也,为妻不过赎罪,弥补安安你犯下的过错。”
祁幼安调侃不成,又被反将一军,但看着她媳妇儿眼带笑意,终是能放心了,便试探说道“媳妇儿,晚上我们去将军府看看娘,你住几日陪陪娘可好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了。”
宋泽兰知晓她心中所想,笑着摇头拒绝,“安安,你莫担心,见她也并非坏事,我总要靠自己走出来。”
祁幼安并不赞同,“媳妇儿,等你听到她的死讯自然就走出来了。”
“莫大惊小怪,我真的没事,距离此处二十里外的一位大娘卧病在床,她的儿女求上门来,我得去看看,兴许到了夜里才会回来。你且按时吃药,莫让我担心。”
祁幼安深知治病救人对于她媳妇儿来说是头等大事,自己也得排在后面,压根不敢再多话,“那你多带些人,务必让小满和云若寸步不离跟着你。”
宋泽兰点点头,推开她的时候也顺势躲避了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安安,我换身衣裳就走,尽量早些回来。”
“知道了。”
祁幼安一直追到屏风处,才堪堪停住脚步,眼巴巴地望着宋泽兰的背影,“媳妇儿,我就不进去了,省得忍不住又给你添乱。”
以前她可没少在宋泽兰更衣沐浴的时候进去捣乱闹腾,今日这般自觉,倒是少有的。
宋泽兰脸不由红了,回眸嗔了她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做到,我可是盼着你早些回来呢。”
为了证明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祁幼安干脆转过身,只是听着背后悉悉索索,又忍不住念叨起阿弥陀佛了。
她声音虽小,却也传入了宋泽兰耳中,内敛羞涩的坤泽君臊得厉害,白皙如玉的脸颊爬满了红晕,看起来粉粉嫩嫩宛如灼灼盛放的桃花,可惜祁幼安看不到了。
心里别样慌乱,但宋泽兰换衣的动作却是不慢,很快就换上一身轻便衣裳若无其事走了出来,“安安,我要出去了,你累了就回去躺着,静养有助于身子快些恢复。”
这些话祁幼安不爱听,她撇了撇嘴,迎上去委委屈屈拉住宋泽兰的衣袖,“媳妇儿,我想跟你一块儿去。”
若是别的事情她撒撒娇,宋泽兰十有八九就顺着她了,但这次关乎她的身体,宋泽兰又是大夫,是
绝对不允许她胡来的。
没有任何犹豫,宋泽兰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解救出来,然后牵着她去床边,“再过些日子吧,等你身子好些了想去哪里去哪里。若是觉得闷,就让袅袅和明小姐过来陪你说说话。”
祁幼安能下床这件事只有宋泽兰和席景盛知道,就是为了避免人多嘴杂传到裘媚儿耳朵里现在又多了个不能去的理由,着实让她郁闷坏了。
她垂头丧气上了床,在她媳妇儿温柔注视下闭上眼睛,“媳妇儿,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睡着了。”
“嗯”
许是她表现的太乖巧了,亦或者是怜惜鲜衣怒马驰聘疆场的小将军如今只能困在狭小的房间里。
在离开前,宋泽兰俯身在她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激动地祁幼安瞬间睁开了眼,却也只能目送着她离开。
之后许久,祁幼安无论是闭着眼睛数星星还是努力放空自己,都睡不着。
终于,在小月进来送药的时候,她看着窗口处那一抹夕阳余晖下定了决心,“小月,我要去接我媳妇儿回来,你知道是哪个村吗再安排人去将军府告知我娘收拾一下我的院子,我们今晚会过去住。”
“奴婢不敢,您再出了什么事,奴婢如何向夫人和少夫人交代我娘也会不认我这个女儿的。”
小月面无表情地把药碗强行塞她手里,又道“大小姐,你哪儿都去不了,还是老老实实吃药吧。”
“我是主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祁幼安瞪着她,她也不为所动,自顾自道“您快吃药,不然奴婢会告诉少夫人的。”
“小月你好样的,长本事了,拿我媳妇儿威胁我。”
祁幼安怂兮兮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好之后便捧着药碗一饮而尽。
奇苦无比,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味,祁幼安如一条濒死挣扎的鱼,飞快漱口之后便紧紧揪着小月的袖口,一脸痛苦,“小月,妖女是不是在我药里下毒了这药有毒,快,快准备马车带我去见宋大夫”
小月傻眼了,但见她看起来痛的五官扭曲不似作假,一时也想不起妖女根本没有下药的机会,拔腿便冲了出去。
祁幼安在她走后,克制不住笑倒在床上,笑的肚子痛,胸口处那还未痊愈的伤口也跟着疼。
还没等她缓过来,小月和席景盛就来了。
刚好看到她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捂着胸口,连席景盛这种向来沉稳的人脸色也变得和小月一样惊慌了,“小将军,属下这就带你去找少夫人。”
他急匆匆跑过来,祁幼安咬着舌头才控制住面部表情,“我有话交待,小月你先出去。”
小月眼眶都红了,重重点头,依依不舍退出去让祁幼安觉得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后事了。
不止小月,席景盛也是这般想的,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小将军您撑住,属下一定”
祁幼安忙不迭打断了他,“我没事,骗小月的
,不过倒是可以将计就计将裘媚儿先抓起来,但最好不要让她心生警惕。”
在听到她没事的时候,席景盛就松了口气,“小将军要属下如何做”
“稳住她,就说你信她,只是暂时关起来,找到证据或者我平安无事就放她出来。”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办。”
席景盛看着神色凝重的祁幼安,并未多问什么,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但祁幼安知道他已经起疑心这也是在提醒她,要尽快动手杀裘媚儿了。
药里下毒是祁幼安临时发挥,裘媚儿被抓进柴房里的时候,还是一脸懵的,等她回过神喊冤,祁幼安已经坐着马车欢欢喜喜去接媳妇儿了。
出了城,外面的泥泞路便难走了,一路颠簸,又步行了一段山路,才来到了求医的那户人家。
天已经黑透了,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里亮着微弱的灯火。
这户人家连个正经院子都没有,用树枝在房子四周简易地围了一圈,拦鸡鸭尚且勉强,人更是拦不住。
小月想进去却被祁幼安制止,一行人便一直在外等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宋泽兰才从里面走出来,她再三拒绝兄妹二人以活鱼抵诊金,又让小满留下十两碎银用作抓取药材的费用,便带着小满告辞。
兄妹二人提着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欲送她们出村,却在看到外面一群黑影时吓坏了。
身为哥哥的男人挡在她们前面,颤颤巍巍开口“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我家门口”
祁幼安握着拳头在唇边轻咳了声,小月已经欢快地招手,“少夫人,我们来接您回府”
喜悦与惊喜在一瞬间漫上心头眼底,宋泽兰听到熟悉的声音,唇角不由扬起。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漆黑无月的夜里亮起一盏灯笼,很快又多了三四盏灯笼,其中一盏高高举起,映照出一张朦胧温暖的脸庞,轻易便占据了她心头的柔软。
“家里过来人接了,你们且留步,不必再送了。”
那兄妹二人知晓宋泽兰是将军府的少夫人,闻言都紧张起来,那当哥哥的男人抬袖擦着额间冷汗,“可是小将军来了小将军会不会怪我们”
不等他说完,宋泽兰便笑道“不要紧,她知道的,你们安心照顾老人家吧,若是不嫌远,可以去我的医馆拿药,不收药费。”
兄妹二人皆是口舌笨拙,只一个劲儿地道谢,送着宋泽兰出了院子,却似是惧怕祁幼安,不敢上前。
祁幼安也权当看不见他们,待宋泽兰来到跟前,便笑着将手里灯笼递给她,“媳妇儿,黑灯瞎火路不好走,我背你吧。”
宋泽兰刚接住灯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拦腰抱起,众目睽睽之下,白皙如玉的脸颊霎时就红了,“安安,你快把我放下,我没说同意呢。”
“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才是抱而不是背呢。
祁幼安压着唇边坏笑,一脸无辜地低头看着她,“媳妇
儿,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宋泽兰知晓她的好意,若说不对未免也太无情了,但身后传来的哄笑,终究是乱了方寸。
她脸烧的厉害,不禁伸手掐住祁幼安的腰间软肉,虽是无师自通,却威力不减,祁幼安猝不及防地倒吸了口冷气,“嘶”
宋泽兰连忙又松开了手,“无赖,你快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还掐你。”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祁幼安才不怕,圈着她的双手又紧了紧,之后才笑眯眯转身道“方才谁笑的这二十里地便跑回去吧,权当锻炼身体。”
此次跟随祁幼安过来的除了小月,其余几个人皆是她手底下的祁家军,憋不住笑的也是他们。
他们方才笑的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可怜,一个个垮了脸应声是,便跑步前进了。
祁幼安看着一个不剩,诧异了,“都笑了”
小月很是幸灾乐祸,“活该的,这要是咱们府上的人,谁敢大笑啊,大家都巴不得原地隐身”
“小月”
祁幼安连忙阻止,却已经晚了。
宋泽兰有了不好猜测,从她怀里探出头问小月,“小月你继续说,为什么大家会巴不得原地隐身”
与往日不同,她轻柔的声音里含着不容忽视的羞恼,说罢,还嗔了祁幼安一眼,“安安你这个骗子,不许凶小月,让她说下去。”
祁幼安讪讪一笑,大步流星往前走,想要把小月远远甩在身后,意图过于明显,宋泽兰几次把手伸到她腰间,都没舍得掐她,最后只轻轻靠在她肩头,“慢点儿,安安,你是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身体。”
宋泽兰转移话题,便是不打算追究了。
依着祁幼安对她的了解,自也明白,当即就放慢了步伐,讨好一笑,“媳妇儿,我已经好了,你就准许我出来透透风吧,不然我会疯的。”
摇摇晃晃的灯笼只照见脚下的路,宋泽兰仰望着她的下颌,也跟着勾起了唇角,”你若听我的,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宋泽兰出门时再三叮嘱不许她出门,这是几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祁幼安找不到任何借口,索性耍起了无赖,迎着风对着远处高声喊道“媳妇儿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小月知晓自己说漏嘴坏事了,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直到祁幼安喊她,她才小跑着跟上来,低着头不敢看祁幼安,“大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祁幼安腾出一只手,把宋泽兰手里的灯笼取下交给她,“你拿着吧,我媳妇儿困了。”
忙碌了大半天,安逸下来宋泽兰哈欠不断,对于祁幼安的提议并未拒绝,空出来的双手顺势勾住祁幼安脖颈,感受着沉稳舒适的怀抱,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听着耳畔浅浅的呼吸声,祁幼安心底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脚下崎岖不平也走的健步如飞四平八稳。
小月只能靠
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才抽空喘口气,“大小姐,在出府之前还躺在床上病殃殃的那个人真的是您吗”
祁幼安已经迈步上马车了,闻言挑了挑眉,坏笑道明早我就回去躺着,你再说漏嘴就让赵大娘把你许配给席景盛。”
小月愣了一愣,气得直跺脚,“大小姐您再胡说奴婢就不理您了。”
“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祁幼安悄声嘀咕,话音未落便察觉怀里人动了动,她连忙回头唇齿无声道“别吵,我媳妇儿要惊醒了。”
小月愤愤握起的拳头不得不放下,又白了祁幼安一眼,才不情不愿跟小满上了另一辆马车。
夜路难走,加之本就坎坷不平,尽管车夫小心翼翼驾驶,还是免不了颠簸之感。
祁幼安担心吵醒怀里人,一路上都没舍得松开怀抱,等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双腿发麻,几乎是抱着她媳妇儿一瘸一拐下了马车,又一瘸一拐进府。
半道遇上了听到消息出来迎接的她娘,宁芳看清她跛脚摸样,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白了脸颤抖着声音问道“幼幼安,你你别吓娘,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赶来的祁朝燕也原地顿足,各种情绪交织眼底,祁幼安没有在意她复杂的眼神,哭笑不得小声对她娘亲解释道“娘亲,你可盼我点儿好吧,我这是脚麻了。”
“啊”
宁芳的眼泪要掉不掉,手上却是松开了赵嬷嬷的胳膊,赵嬷嬷倒也不希望祁幼安有事,但无辜如她因为一场误会胳膊被掐的生疼,笑容还是有些勉强的,“大小姐没事就好,夫人您可以放心了。”
祁幼安附和点头,小声道“娘亲,我一会儿去找你。”
虚惊一场,宁芳缓了有一会儿心才落下来,她心疼又担忧地解下自己身上披风搭在宋泽兰身上,“今个儿晚了,明日吧,外面凉你快带兰儿回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待会儿我让厨房把饭菜也送你房里。”
怀里人睡得越来越沉,身上多了一层盖的也恍然不觉,祁幼安垂眸轻笑,“好,娘亲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我带宋姐姐过去给您请安。”
“也不用太早,”宁芳轻咳了声,又说道“还是等明日我派人过来叫你们再来吧,请什么安啊,咱家不兴这个,你们过来陪我说说话即可。”
“娘亲,你放心,我们绝不打扰您睡懒觉。”
祁幼安一脸悟了的表情,使得宁芳没好气在她后背捶了捶,又顺势推了她一把,“就你知道的多,快走吧。”
平安院与宁芳的芳兰院在不同方向,祁幼安目送着她娘亲离开后,也迈步准备离开,却被祁朝燕叫住,“幼安,你安顿好她来书房一趟,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祁幼安猜她还是为了造反一事,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忙完我会过去。”
母女之间并无闲话家常可唠,祁幼安说完,就抱着宋泽兰走了。
平安院还是祁幼安记忆中的模样,她不禁暗
叹,多亏了她娘亲有先见之明将赵嬷嬷留下来,但当小月推开寝室的房门,满目喜庆的红让她瞬间傻眼了。
“这是我房间吗”
她震惊的扭头看向小月,小月回头扫了一圈,将躲在众多将军府下人里面的二狗子揪了出来,“你给姑奶奶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幼安也盯着他,二狗子受不住她眼神威胁,磨磨唧唧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大将军的意思,不过夫人也同意了。”
怕祁幼安不信,他又忙补充道“小姐您想想,没有夫人允许大将军哪敢啊”
“知道了。”
这确实像是祁朝燕会做出来的事,祁幼安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小月待会儿送热水过来,便抱着宋泽兰进屋了。
身后的两扇门从外面关上,祁幼安脚步轻轻,将宋泽兰放在柔软的床上,尽管她一再小心,还是令宋泽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安安”
祁幼安连忙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我在,媳妇儿你继续睡吧。”
“嗯”
近乎呓语的轻嗯,宋泽兰安心地再次睡了过去,跳跃的烛影落在她白皙如玉恬静温柔的脸庞,与周遭的鲜艳如火交辉相映,恍惚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新婚之夜。
祁幼安屏住呼吸,却管不住怦怦乱跳的心,好在这点儿动静并没有再次将人吵醒,她静静等许久,才压着声音唤了好几声媳妇儿,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才放心地挪开了手。
她长舒口气,轻轻拿开宋泽兰身上搭着的披风,扯过一旁喜被盖在她媳妇儿身上,又弯腰替她媳妇儿脱了鞋袜。
一切做完没有惊动睡梦中的人儿,她再次长舒了口气,刚抬袖擦了把额间冷汗,就传来了敲门声。
因着是没有经过宋泽兰同意,擅自把人带到将军府的,祁幼安不可谓不紧张。
她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将二狗子手里的热水桶接了过来,“别的不需要了,你下去休息吧。”
祁朝燕让二狗子提醒她忙完莫忘了过去,二狗子刚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她关外面了,“”
他这人贪财了些,脑子却是不蠢,知道不能打扰少夫人休息,便不声不响蹲在门口等着。
祁幼安给她媳妇儿洗完脚就出来了,门吱呀一声,他就从地上站起来,揉着睡眼殷勤跟上,“小姐,奴才知道大将军叫您去做什么。”
“你确定”
祁幼安怀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祁朝燕那么小心的人,怎么可能把意图造反这事闹的人尽皆知
“确定,”二狗子回答的斩钉截铁,也笑的愈加谄媚,“五两银子,奴才知道小姐您现在有钱了,奴才可是经常听说有外地的富贵人家去少夫人的医馆求医问药,他们身上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出手肯定大方”
“二狗子”
祁幼安没等他说完,就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个狗奴才,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爱财如命脸都不要了么,少夫人的钱是少夫人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几个月军中送来的月俸她都悉数上交了,兜儿比脸还干净,不过她可不会告诉二狗子,黑着脸又踹了他一脚,以后你若惦记你媳妇儿的钱,可别让我知道,不然揍你。”
二狗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捂着屁股蛋儿跟在后面不吭声了。
但终究是不及祁幼安定力好,还没走到书房,他就憋不住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前几日皇宫里来人了,管家把大家伙儿都召集在一起,跟着大将军和夫人跪在院里听老太监宣读圣旨。可惜奴才跪在最后面啥也没听清,听他们说是您和大将军都升官了,大将军好像还封了个什么侯爷。”
祁幼安眉心跳了跳,将军府的牌匾并未更换莫不是梅清栎真如之前所言请旨下来让自己暂代祁朝燕掌管军权,而祁朝燕封的只是闲散候爷心有不满才没有大肆声张
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外,她止住脚步,“还有吗”
“没了没了,管家不让声张,被逮到要罚月银还要赶出府,奴才问了好几个跪在前面的人,都不肯说。”
二狗子看起来并不像说谎的样子,祁幼安点点头,却是摸遍全身也没找到半个铜板,她面上不显尴尬,轻咳着看向紧闭的书房门,“等着,本小姐出来赏你个大元宝。”
喜色一下子就爬上了二狗子的眉梢,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像模像样给祁幼安鞠了一躬,“多谢大小姐,不愧是咱将军府的大小姐,您出手就是阔气。”
祁幼安摆摆手,径自推开房门,还没看清里面,一锭个头不小的银子就朝着她面门飞来。
她忙侧头避开,随即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又从里面飞出来,这次她有所准备,稳稳接在了手中,上好的檀木盒雕刻着龙凤祥云,颇有几分重量。
“反应尚可,但切记不可自满骄傲,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习武一事贵在坚持,你身子养好后还是要勤加练习。”
祁朝燕低沉严肃的声音传入耳中,说教意味明显,但祁幼安注意力只在手上檀盒,她掂了掂,觉得里面装的并不是银子。
“好奇了就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祁朝燕再次开口,昏黄烛火下的神色透着难以言喻的晦暗,祁幼安不曾察觉,回头看了眼二狗子,“两清了,银子应该在地上,你找找。”
“是原来是银子啊,吓我一跳,”二狗子从呆愣中回过神,一脸高兴,开始提着灯笼满地找银子了。
祁幼安进了屋先坐下捶捶腿,然后再不紧不慢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一卷明黄让她不禁错愕,难道这就是二狗子口中的升官
她抬眼看向祁朝燕,祁朝燕却是错开目光,落在那圣旨上,“打开吧。”
祁幼安唇角微扬打开了圣旨,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神色不由阴沉下来,她攥着圣旨的双手泛白青筋暴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它撕碎,“狗屁的情同姐妹入宫为妃皇帝竟昏庸到如此地步”
她冷笑着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杀意,“祁朝燕,你让
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宋泽兰是我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有名有实的妻,我绝不答应,你敢动她也休怪孩儿不顾母女之情,对您不敬了。”
祁朝燕眉头深深皱起,盯着她的眼神也称不上和善,“怎么,我若接旨你还要弑母不成旨是昏君下的,背后是五殿下怂恿的,你若甘为人臣,杀了我便不用领旨谢恩了吗”
在她的威压之下,祁幼安也丝毫不落下风,脊背挺直气势凌厉,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蓄势待发的长剑,无惧无畏,“今生谁敢动我的人,我杀谁,绝无例外。”
祁朝燕看出她还想杀自己,脸色瞬间就黑透了,“混账东西,当真是贼心不死,本将军还不至于如此糊涂,把你一个乾元君嫁给另一个乾元君,唯恐天下人不耻笑我么。”
“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有半点儿人情味,我自也不会这般丑话说在前头了。”
祁幼安倒不意外祁朝燕知道自己分化了,早在踏入寝室望着满目喜红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她冷笑着松了手,任由圣旨落在地上,然后看也不看一眼,抬脚重重踩在上面碾压,“不就是造反吗昏君荒淫无道,逼迫乾元君入宫为妃,还是祁大将军唯一的嫡长女,祁大将军焉能咽下这口气焉能忍受如此屈辱祁大将军可是身在战场浴血奋战为梅氏江山抵御南蛮入侵呢。”
祁朝燕不愧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在祁幼安一阵夹枪带棒的讽刺下,不仅没失态,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上竟还罕见地温和下来,她定定望着祁幼安许久,意味深长道“你对她倒是情真意切护得周全,只是宫里的人尚在驿站等着迎她入宫,即便走个过场,她还是需要露面的。”
臣子谋反,自然是要被昏君逼得没有活路不得已而为之,最好是打着正义之师的名堂。
否则即便成事,也会被世人指责夺位不正难以坐稳江山,这浅显易懂的道理祁幼安又如何不懂,可她实在不愿将宋泽兰牵扯进来
祁幼安沉默着将皱巴巴的圣旨捡起来,再观一遍,一字一行仍是句句荒唐,愤怒过后便是极致的冷静,“传出去就行,流言蜚语,无需在意细节。”
换作以往,祁朝燕的决定就是命令,根本由不得祁幼安讨价还价。
但如今前世之事横在中间,祁朝燕终归是顾忌着,哪怕万般不赞成,还是忍着脾气耐心说道“这场戏必不可少,我已安排妥当,只待此事闹大,便有数不清的歌谣话本子在民间传唱,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人替代她出面。”
祁幼安却依旧是寸步不让,“祁朝燕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同意,我媳妇儿绝不能被牵扯进来,她是坤泽,她一心行医济世,你不知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比肩乾元成为世人认可的小医圣难道你要我毁了她,让她承受指指点点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祁朝燕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又道“你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无其他万全之策那就趁早放弃,我带着娘亲和媳妇儿隐居山林,也能活的好好的。我娘亲有钱,媳妇儿医术也堪称当世第一人,她们决不会让我缺衣少食。”
她心底倒是有几分向往这样的生活,听得祁朝燕心情复杂,“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依了你就是。”
祁朝燕话音落地的时候,外面刚好传来了打更声,她看着祁幼安大病初愈些许苍白瘦弱的模样,难得生出几分慈母心肠,“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召集亲信入府,再商量一下具体该怎么做。”
“没什么好商量的,那群阉人等不及自会上门,届时你私底下授意武将们出面阻拦我跟他们走,双方僵持不下你再出面相劝,戏演的差不多了就顺从属下心意反了吧。”
祁幼安皱着眉头,目光再次落在圣旨上,“把他们全杀了,梅清栎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既知晓圣旨内容,便不能给她开口澄清的机会。”
圣旨上写的是将祁幼安嫁给五皇女为正妃,而宋泽兰才是要被送入宫的人。
祁朝燕自也知晓其中利害,沉声道“五皇女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新任南蛮王阴险狡猾不好对付,她又急于做出功绩向狗皇帝和满朝文武证明自己的才干。就算我召她回来,她为了握到手里的那部分兵权也不会回来。”
祁幼安点点头,倒是惦记起南蛮王的用处了,“南蛮王到哪儿里了若能追回来,不若杀了祭旗”
“自然追得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