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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良缘
    第二十八章

    想起昨夜的事, 曲锦萱脸上一片烧灼。

    夫君应当,是喜欢的罢

    乐阳将曲锦萱脸上的变化看得真切,她啧啧两声“你这模样身段, 他要能把持得住,那可真是圣人再世。”

    曲锦萱已经羞到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到了小院中,苏姨娘见她脸红得不正常,还以为她身子不适,关心了几句, 越发弄得她又羞又窘,偏生乐阳是个蔫坏的, 故意说了几句暧昧的解释, 还用眼神暗示了她脖领子下、那暗红色的欢啮。

    反应过来后,苏姨娘也是面色一热。

    乐阳笑得最欢实了“伯母原还担心你夫妇二人不睦的, 现下啊, 可算是能放下心了。”

    听了这话, 曲锦萱急忙安慰苏姨娘“姨娘不必担心,夫君他待我很好的。”

    苏姨娘欣慰地点了点头“也许, 这便是上天赐予你的良缘呢”她慨叹道“照实说,当初那旨下到府里来时, 我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

    知道生母要说些什么, 曲锦萱喉间微哽。

    苏姨娘抚着曲锦萱的鬓发, 眼中微潮“我是有私心的, 不想让我的萱姐儿像我这样,与人委身作妾苦了我这样好的女儿, 投生到我肚子里来, 得了个庶出的名头, 你自小因为这身份,总是矮人一头,我也没用,护不了你,可我不想你再像我这样,更不想你以后的孩子受你那些苦”

    曲锦萱抽了抽鼻子,轻轻靠到苏姨娘身侧,在她肩上蹭了蹭,娇声娇气道“姨娘放心,女儿一切都会很好的,姨娘也会好的。”

    一旁的乐阳提醒道“不是不打算回曲府了么还唤姨娘做什么可以改口了。”

    改口,倒只是几个字的事,只是提起这个,曲锦萱直起身子来,面露踌躇“娘,爹爹他”

    苏姨娘给曲锦萱揩了揩眼角的湿迹,她笑意温和,眼中没有半分波动“萱姐儿放心,那曲府,娘也不想回的。”

    曲锦萱缓缓地眨了眨眼。

    时至今日,她都没有收到曲府传来的、任何与姨娘相关的消息。

    按说,爹爹再是迟钝、再是公务繁忙,也该发现些什么了。

    再有,那庄子里的下人就算是爬,都已爬到曲府,把姨娘失踪的消息给告知了,根本不可能瞒得了这么久。

    曲锦萱喃声“娘”

    同床共枕十数年的男人,却漠视自己自己的生死,至今都在装聋作哑,她原还担心姨娘会伤心痛苦,可娘亲面容平静,一丝幽怨之色都寻不见。

    细细观之,那双温柔可亲的眼中无憾、亦无恨。

    “一个薄情、一个恶毒,曲大人和你那嫡母啊,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想来伯母不伤心,是压根没有对曲大人生过何等期望罢了。”乐阳看得很是通透。

    苏氏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道“对他,我也是有感激的,当初若不是他纳了我,我极有可能会被卖入泽阳城的某座花楼中,也不会有萱姐儿,和我肚子里这个了”

    乐阳暗自叹了口气。

    之前二人一起被困被救,苏氏也与她说过一些旧事,是以乐阳知晓,这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妇人。

    自幼丧父,亡母虽带着她自立女户做起生意,但一朝亡母病故,黑了心肠的亲戚吃了绝户不够,还要把个孤女给卖入青楼,有人出钱买下她,却是转手把她赠予前去出公差的京官。

    本以为有了夫婿有了家,可那家如囚笼、似虎穴,那夫婿,更是不提也罢。

    乐阳极认真地说道“伯母便在这处安心住着,我已着人去物色靠谱的产婆与奶娘,左右我这别苑常年是空置着的,将来这小家伙出生了,这别苑啊,也就热闹了。”

    苏氏笑了笑“正想与说这事呢,可巧县主提了。”她看着曲锦萱“萱姐儿,娘与你商量件事,可好”

    曲锦萱道“娘说便是,我听着呢。”

    苏氏轻抚小腹“待生下腹中这胎后,娘想回泽阳,好好将肚子里这个抚养成人。”她声音放缓,语如绵绵春水“能躲一时,不能躲一世,娘若继续待在奉京城,不妥。”

    虽有些哽咽难言,但苏氏还是红着眼眶,拉着曲锦萱的手“娘是舍不得你的,可我若一直待在奉京,就怕哪日被曲府的人知晓了,到时候不仅拖累你,也给县主惹了麻烦。真想避,只能远远避走。泽阳离奉京千里,地界也广,我若带着孩子避到那处去,也得安生过世的。”

    曲锦萱愣了下。

    她自然知晓生母这么说,一方面是思念故乡,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被曲府的人瞧见,到时候,曲府就是光明正大来要人,也是没得推避的。可当这话听到了耳朵里,纷乱和惘然搅动着心绪,让她的四肢百骸,尽是无力感。

    她已嫁为人妇,虽是正妻的名份,不像妾那般连出趟府都要向主母请示,可若苏氏离了京,莫说是远隔千里的泽阳,就算是奉京周遭的城,她也不能随意去探看。

    届时分离,若有个灾灾病病的她也顾不着,母女二人再想见,便难了。

    离了别苑,曲锦萱与乐阳同乘一辆马车,往容馥斋驶去。

    途中,乐阳开解曲锦萱“既伯母意已决,你也莫担心了。”她想了想,又问道“泽阳那头,可有伯母的旧友健在对了,雅宁不是要嫁去泽阳么到时候,便让她帮着照拂一二。”

    被这话题引得移了心神,曲锦萱倒真是想了想“我记得,娘曾经提到过一位季姓世伯”

    “世伯”乐阳起了兴趣“是旧情人”

    曲锦萱怔了怔,凝神思索道“应当、应当不是罢娘当时与我说,那位世伯,好似是外祖母资助的一位学子”

    乐阳是个脑子活泛的,立马就笑出了声,她挤眉弄眼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平时肯定没怎么看话本子罢富千金和穷书生啊,可最容易生私”

    话音未落,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隔着前帘,乐阳的丫鬟向内禀着话“县主,是丁五公子。”

    乐阳立马拧起眉,转背掀开窗帘,疾言厉色地看向窗外“丁绍策,你有完没完”

    经由那掀开的车帘,本陷在沉思中的曲锦萱,蓦然感觉有两道视线打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触到一双如潭的长眸。

    身着宽袖襕衫、面容清澈、眉目清隽。

    是她那位嫡兄,曲砚舟。

    二女出了马车,丁绍策扬起唇角来,他向曲锦萱揖了下手“倒不知小嫂子也在,二位这是欲往何处去”

    乐阳余怒未消“丁绍策,你适可而止,我话还说得不够清楚么还老跟着我作甚”

    丁绍策笑得一脸无辜“在下来这国子监探师,适才在门口偶遇砚舟兄,便与砚舟兄闲话几句,将好见了县主的马车并非是跟踪县主的,砚舟兄可作证。”

    乐阳噎了下。

    曲锦萱向曲砚舟福了福身“兄长。”

    往日面对曲锦萱,曲砚舟那张脸上,向来都是无甚表情的,可今日,他却盯了曲锦萱好半晌也不应,眼中沉沉,神情莫测。

    就在曲锦萱被盯得极不自在的边缘,他才颔了首“往何处去”

    曲锦萱答道“准备回府。”

    曲砚舟又有了一瞬沉默,随即,突兀地问了句“他待你可好”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之语,曲锦萱过了两息才反应过来。

    她红着脸,羞赧地点了点头“夫君待我很好,兄长不必记挂。”

    曲砚舟眼眸微闪,下颌似是往回收了收,唇也莫名绷紧了些。

    一旁,丁绍策正因为劣迹累累,而被乐阳翻着旧帐,质疑起他方才那话的真实与否。

    丁绍策哭笑不得,只得再度求助曲砚舟“砚舟兄,你可得和县主好好解释一下,证明一下我的清白。”

    曲砚舟这才把目光从曲锦萱脸上挪开,去替丁绍策作证“方才,曲某确与丁兄在这门口遇见,闲话已有半盏茶的间隔。”

    对于丁绍策的朋友,乐阳向来都以狐朋狗友论之,方想嗤几句,又顾着这是曲锦萱的兄长,而悻悻作罢,勉强信了曲砚舟的话。可也止于此罢了,面对丁绍策死缠烂打找的各种话题,她一概不理,转身便回了马车。

    热脸贴了冷屁股,丁绍策苦笑一声,又不敢跟上去,只得转而与曲锦萱叙起话来“姜兄可是今日出发去宁源的”

    提起姜洵,曲锦萱的心立即揪紧了,她求助似地看像丁绍策“听闻宁源洪灾泛滥,夫君这回去”

    丁绍策倒是笑得豁达“小嫂子不必担心,姜兄是个能人,这洪患他会处理好的,亦会平安归来的。”

    曲锦萱这才略略安了些心。

    寒暄几句、相继作别后,曲锦萱在临上马车前,留意了下嫡兄行进的方向,眼中若有所思。

    这时候回府,九成,是为了嫡姐的事。

    与此同时,东宫。

    确如桑晴之前的猜想,现在的曲檀柔,确实是绝望得发狂。

    自入了东宫后,曲檀柔仗着魏言安的宠爱,就连两位侧妃,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可一朝变故突生,昔日眼高于底,趾高气昂的曲承微,却一下子成人人掩鼻避之的怪物,这样的落差,险些让曲檀柔发了疯。

    寝殿外,见蔻儿回来,玉枝如释重负,连忙小跑上去追问道“如何”

    蔻儿摇摇头,反问她一句“小主可好些了”

    这话才说完,二人就听到殿内传出一连串清脆的碎瓷声。

    玉枝吓到上牙打着下牙“小主疯了似的,不停在打砸东西,方才有个进去收拾的小宫女,又被小主拿花瓶砸得满头是血,刚抬走没多久,眼下人还不知是死是活呢”她抚着胸口,心有余悸“你说咱们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好怕小主又发狠,把咱们俩也砸个半死。”

    似是应着她这句话似的,下一息,殿内便传来高亢的、歇斯底里的吼叫“人呢人都死哪去了蔻儿玉枝,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听到这声唤,二婢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蔻儿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她咽了口唾沫,安慰道“不会的,咱们到底是从曲府跟来的的,又是贴身伺候小主的”虽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可也只能咬着牙安慰道“别怕,小主方才铁定是失手罢了,不是有意的。”

    语罢,二婢解下罩在口鼻处的布巾,深呼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后,才摒着呼吸、战战兢兢地入了殿内。

    甫一踏入殿内,空气中那股浓烈弥漫着的恶臭,与燃了满室的几种熏香混合交织在一起,浮着的烟雾朝人兜脸盖过来,钻进鼻子里,送入咽下,搅动着胃肠。

    玉枝没能忍住,顿时干呕了一声。

    “死蹄子,连你也敢嫌弃我”一室狼藉中,曲檀柔的眼刀,并着这尖锐的声音刮过二婢的耳侧,二人惧是出了一身冷汗。

    蔻儿连忙上前道“小主消消气,玉枝是午膳用多了,方才又快跑了几步,才、才这样的”解释几句后,她立马又接着道“老爷和夫人差人带了话来,奴婢跟小主说说”

    嘭的一声,是曲檀柔又砸了只的鲤纹蹲杯,碎瓷迸到蔻儿小腿上。刺痛之下,蔻儿咬着牙没有出声。

    曲檀柔双目火球一般,瞪向蔻儿“那你倒是说啊,磨蹭什么”

    蔻儿缩了缩肩“老爷夫人,说是让您回忆下,近来是否接触过何等有异之物,譬如入腹之物、衣着配饰之物”

    曲檀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问我”

    蔻儿急忙回道“奴婢和玉枝都查过了,近来您的衣物、您入口的食物,都没瞧出有何不对的”

    小主这样的怪病,像是患了臭汗症,可几拔御医来诊过,却都否认了这一病症。

    且她身上那股味,似是腋臭之气、又似是膻酪之气,偏生她为了盖那怪味,身上还揣了好几个散味浓郁的香囊,令那怪味更是刺鼻加剧。

    见曲檀柔又瞪圆了眼,蔻儿心间一凛,正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应对,便听自己身后的玉枝颤巍巍开口了。

    玉枝探询道“小主前几日随太子妃娘娘去了那容馥斋,是否、是否在那容馥斋中,吃用了何物”

    曲檀柔愣了下“你的意思是,那容馥斋有问题”旋即,她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乐阳县主和我无冤无仇的,害我作甚”

    玉枝白着脸,似是惧她惧到不敢说话。

    曲檀柔眉间一拧“你抖个什么劲上前来说话。”

    玉枝赶忙挪脚去了曲檀柔跟前,她舌头有些发僵,低声道“奴婢听闻、听闻乐阳县主与太子妃娘娘,旧日曾是闺中秘友”

    一听这话,曲檀柔立马联想到了些什么,她咬牙攥拳“好啊,原来、原来竟是罗映织那毒妇”

    怪不得会那么好心带她去容馥斋,又故作大方地,把那罐份量最多的仙容膏让给了她,原来,竟早便有了谋算的

    曲檀柔恨恨地在榻几上拍了一下“去,把那罐仙容膏给我找出来,我要拿去见太子殿下,教殿下知晓那毒妇的恶毒嘴脸,让殿下为我作主”

    玉枝两股打颤“小、小主,那仙容膏、前日被您砸了”

    “你说什么”曲檀柔的脸色极其难看。

    玉枝抖着唇,重复了一遍。

    曲檀柔腾地站起身,啪的一声,便把玉枝的脸给打偏过去了,她拽着玉枝,两手又掐又拧“你们是死人么我砸东西,你们也不晓得拦着,要你们有何用”

    就在殿内飘荡着玉枝的哭喊声,与蔻儿的求饶声时,忽有几名宫人不经通禀,便入了内殿。

    为首的,是长秋殿的宫女,木茵。

    在她身后,几名宫人掩鼻的掩鼻、咳嗽的咳嗽,皆是一脸憎厌。

    木茵一进来,更是夸张地用手扇着鼻子,怪声怪气地尖着嗓子道“哎哟,这殿可不能住人了,这味儿跟恭厕似的,人都要被熏晕了。”

    曲檀柔眯了下眼“你来作甚”

    木茵笑着“太子妃娘娘说了,曲承微身患恶疾,不宜再居这永秀殿,她大发慈悲,特意准了您迁去仪正殿静养,这不,怕蔻儿玉枝忙不过来,还遣了奴婢几个来给她们搭把手。”

    “仪正殿”曲檀柔坦然失色,把玉容搡到地上,瞪大了眼睛“我不去”

    那仪正殿是什么地方至偏至陋,论条件摆设,恐怕连这永秀殿给宫人住的配房都不如,最重要的是,那里离太子殿下的寝宫极远,私下里,宫人都称那处是东宫的冷宫。

    罗映织、罗映织明显是在落井下石,想幽禁她

    曲檀柔怒到极致,立马盯着蔻儿“蔻儿,你快去寻殿下来,我要见殿下”

    蔻儿应下,便要向殿外去,可还没近殿门口,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木茵用挑剔的目光盯着曲檀柔上下打量,叽哂道“曲承微也不瞧瞧您这幅臭如猪彘的鬼样子,别说见太子殿下的面了,就是您这味儿飘过去,恐怕殿下都要作呕。”

    曲檀柔面色遽然一变,她咬牙切齿道“好大的狗胆,你敢骂我”

    “不敢,奴婢只是据实说话罢了,怎么敢骂您呢”那木茵面上带笑,声音却着实泛着冷“奴婢那可怜的妹妹还躺在榻上要死不活的,那幅模样啊,奴婢可记得清清楚楚的,奴婢妹妹告诫奴婢了,跟您说话声音一定要放缓放轻,万不敢吓着您了。”

    曲檀柔心中肺火乱撞,她怒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还不放我的人出去我要见殿下罗映织和乐阳县主沆瀣一气坑害我,我要找殿下为我作主”

    木茵冷笑一声,哂笑着嘲弄道“曲承微,这话可不敢乱说,娘娘是个温厚肚量大的,习惯您没规没矩肆言如狂了,乐阳县主可不是能任您胡乱污蔑的。”说着,她声音越发轻慢,携着快意之色“那日,县主可没给曲承微下帖子,容馥斋,本也是曲承微死皮赖脸要跟着去的,娘娘可是连二位侧妃娘娘都撇下,单带了您一人去的。得了那样的殊荣,您不记恩便罢了,还大着脸与娘娘抢东西,得亏是娘娘心善不计较,可您倒好,这回转头来,自己不晓得行了什么恶事,被上天给惦记上,得了这恶心的怪病,还胆敢怪到娘娘和县主身上去。”

    曲檀柔剜了木茵一眼“你懂什么休要张嘴胡乱编排,明明是罗映织和乐阳设的局,她二人在那膏子里动了手脚,才将我害成这样的”

    木茵面露讥诮“那膏子娘娘带了好几罐回来,和两位侧妃娘娘都用了,皆是赞不绝口的,怎么单就您用了有事怕不是平素行了什么恶毒之事,上天看不过眼,或是您自个儿时运不济,沾惹了什么邪祟在身,才会成了这幅鬼样子罢”

    曲檀柔激愤不已,气得浑身打颤“你这是什么态度与我说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木茵半点不怵“瞧瞧,我方才还说呢,曲承微这疯疯癫癫的样儿,不更像惹了邪祟在身”她与同来的宫人说笑起来“迟些曲承微离了这儿,看来啊,还得禀过娘娘,寻几个摊婆来这驱驱邪才行。”

    说完,几人捂住口鼻,皆是闷笑起来,幸灾乐祸的表情格外刺目。

    曲檀柔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她被激得浑身发抖,跨过一地碎物便往外冲去,只是,也在门口被人无情拦住了。

    曲檀柔顿时歇斯底里、乱抓乱挠,可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人,力气哪里掐得过要做活的宫人,更何况那几人,也不是如玉容蔻儿那般任打任骂的,都暗暗使了力,压制得她四肢无法动弹。

    木茵好整以暇“看来曲承微是不想好好配合了,也罢,奴婢们便代劳了罢。”

    于是,在曲檀柔的扑腾与嘶骂声中,她被人强行拖到了仪正殿。

    一路上,所经之处人人掩鼻,人人脸上,亦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到了仪正殿,曲檀柔已是鬓乱钗斜的狼狈模样,嘴里还在嚣叫着,说要见太子和太子妃。

    双茵示意宫人脱手,就那样把曲檀柔扔在冰冷的、许久不曾清扫过的地面上。

    她那身子碰地时,地上都扑起了一层呛鼻的灰雾。

    临走前,双茵拍拍手,居高临下地盯着曲檀柔“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是金贵之躯,岂容你这恶臭袭身之人玷污曲承微啊还是认命罢”

    认命两个字,让曲檀柔双目滞缓了几息,喉咙也像被扼住了似的,发不出声响来。

    她茫然四顾。

    已是酉时初,沉落的暮霭穿过残缺的窗牖探入殿中,混着空气中浮起的灰尘,像是一段脱了金罩子的、昏浊的流光。

    这仪正殿,顶的是宫殿的名,却处处都透着无人打理的气息。

    殿内的帘帐上爬着点点黑黄污迹,窗纸也不像永秀殿那样,是贴着番莲的漆纱纸,甚至连高丽纸和明瓦纸都不是,而是普通的毛头纸,且那前檐下,还垂着几纵完整无残缺的蛛网。

    殿外,入目是一段段黄泥斑驳的墙,以及灰瓦的屋檐,视线再探远些,尽是华丽廊阁的边角,伸长脖子才能看到那些玉宇宫阙的侧身。

    她似乎看见在那宽敞明亮、摆设讲究的寝殿内,罗映织几人,正听着木茵的回禀,因她的惨状而笑得花枝乱颤。

    还有那些下贱的宫人,那些往日见到她时,一脸畏惧的宫人,现下肯定是个个面带鄙夷,把看好戏三个字明明白白地糊在脸上。

    吱呀一声,是风将殿门吹开了一些。

    风息掠来,曲檀柔身上的体味,混着各色囊袋的熏香钻进她的鼻管中,那股烂馊的气味,直令她颤栗不已。

    却也正正是那股颤栗,让曲檀柔黯淡发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起来。

    得过贵者濡宠,享受过他人畏惧的人,怎么可能甘心承受当中的落差

    曲檀柔不甘心。

    好不容易才嫁入东宫,得了人上的富贵,让她认命她凭什么

    罗映织揣着太子妃的架子,装得贤良淑德,清高得跟女冠子似的,

    那两个侧妃也是,一幅世家贵女的娇矜样,装什么笑不露齿话留三分。

    虚伪至极。

    殿下都说了,她们几个在床笫间最是无趣,什么都按规矩来。可她不同,她愿意配合他、顺从他的所有喜好。

    所以,殿下才最爱去她的永秀殿。

    怎么说,都明明是她们豁不出去,不肯用自己的身子去讨好殿下,凭什么嫉妒她又哪来的脸,用下作手段陷害她

    还有,人人知她受宠,却不知她要忍受什么。

    每回侍寝之时,她都要忍受殿下的粗言秽语,兴起了,殿下还要对她又掐又拧。

    除了床笫间的言语羞辱,便是用鞶带抽打她、举着红烛用蜡油滴在她的身上,也是常有的事。

    皮肉上的痛她且能忍受,可最最让她委吞不下的,便是殿下伏在她身上时,嘴里唤的,却是那曲锦萱的名字

    曲锦萱那个贱人,明明嫁给了姓姜的,却还要勾引殿下

    无耻的小贱妇,等自己摆脱了困境,定要让那小贱妇像她娘一样,死得悄无声息,连收尸都不知道去哪里收

    长长的利甲划过地面,发出令人汗毛凛凛的声响来,曲檀柔的嘴角,现了些狰狞之色。

    她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尽力压住因着心神翻滚,而簌簌发抖的身体。

    未几,似是记起什么似的,曲檀柔突然掀开眼皮,盯着神色不安的蔻儿,两只乌黑的眼珠子熠熠闪烁“昨儿是国子监休沐的日子,兄长定然回府了,定然知晓了我的事,他最疼我了,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

    迎着曲檀柔热切的眼神,蔻儿踌躇道“可是、可是大公子忙于温书应试,恐怕并无余力”

    曲檀柔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斥道“蠢东西我若能出了这仪正殿,重新得了殿下宠爱,直接让殿下予兄长个官做就是了,他还温什么书”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你想办法出去,去国子监寻兄长,就说我、说我在东宫被人欺侵羞辱,说我自残、不、直接说我想寻短见,让他一定要救我”

    蔻儿愣了愣,才迟疑一瞬,便被曲檀柔的眼神给盯到背脊窜起战栗感,立马点头应了“奴婢知晓了,奴婢稍后便去想法子。”

    曲檀柔这才缓了眼神。

    她伸出手,借着蔻儿的力站了起身,整衣敛容后,垂着手,一步步走出到檐下。

    曲檀柔盯了那倒吊着一动不动的、似是正在休憩的黑壳扁蛛几息,蓦地从头上拔下根发簪,把那扁蛛给拔到地下,接着,抬脚踩实,并使力碾了几下。

    随后,她抬开脚。

    褐色的汁液黏渗在地上,那蛛儿,已成了躯体四分的物件。

    曲檀柔绽了笑,心中涌起巨大的快意来。

    待她出了这仪正殿,都别想得了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