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被孙程押着的, 赫然是被堵住嘴的游渺。
见到游渺,高心慈与汪由僖悚然不已,异口同声地唤了声“渺儿”
“爹爹、娘亲救我”被取了堵嘴的巾布后, 涕泗横流的游渺高声呼起救来。
汪由僖向前走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洵“姜大人这是作甚”
姜洵话语真挚“姜某来宁源多日, 却一直无所作为,心中甚是惭愧,这回逮着这么个机会,也想为宁源百姓出份力”他笑得云淡风轻“我这侍婢也是汪大人从府里惊挑细选出来的, 试问在场,可有哪位女子的容貌比她还出色”
自然不会有。
姜洵勾了勾唇, 继续说道“此女年轻貌美、性子亦是无比温驯, 想来,那位河神定会满意的。”
高心慈始觉不对, 她与汪由僖四目相视。
几息后, 高心慈厘清了些来龙去脉, 随即紧咬着牙根,向汪由僖打了唇语阴谋。
汪由僖从愣然间心弦乍响, 这才反应过来。
他气得两眼泛白,指着姜洵跳脚道“阴谋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哪样的阴谋莫非汪大人的意思是姜某人也能通神, 私下与河神勾结, 让那河神于昨夜泛洪, 又策划了这一场事来坑害汪大人”姜洵漠声问。
“你、你、”就这几句, 便堵得汪由僖说不出话来,他脑子像被什么给梗塞住了似的, 好半晌才憋出句质问来“下官将她送予姜大人, 姜大人就是这样践踏下官的心意么”
姜洵从容不迫地答道“不过是个舞女罢了, 汪大人既已将她送予姜某,莫非姜某无权处置么况且,姜某也是为了宁源百姓安危,不对么”
汪由僖诡辩起来“什么舞女姜大人定是听岔了,下官说的,明明是干女儿”
“所以汪大人的意思是,他人的妻女可为祭品,汪大人却连区区一个干女儿,都不舍得献出”姜洵的眸子静幽幽的“私心昭昭,这般作态,有违汪大人父母官的名声罢而且,那位河神若知今日之事,想来应当会发怒,怒你不敬”
汪由僖再度被哽住,不知如何作答。
蓦地,有人笑了出声。
是戚蒙昭。
戚蒙昭满脸遮也遮不住的讽意“这女子生得年轻又貌美,很是符合河神要求,既然姜大人都愿意无私割爱,汪大人几位又为什么要拦着”他面向跟着来的部分百姓,高声道“诸位,若我这耳朵和脑子没出岔子的话,方才这位神使可是说过,能给河神当祭口,是女子的荣幸,是也不是”
百姓们面面相觑,大部分人都噤若寒蝉。出声附和的,俱是家中曾有人被抓去做祭口的。
许是从这些大人物们的对话中,嗅出些风息来,他们中有人壮着胆子,义愤填膺道“对,慈婆婆一直是这么说的”
这还不止,有见到方才那对母女生离死别,动容之余又触动伤心往事的,站出来咬着牙说道“我那外甥女是个命苦的,死了丈夫,自己单独拉扯着两个娃儿,莫名其妙就被选成了祭口,被投了湖,两个娃儿都是年幼的,差点没活活饿死在家里头”
“我那表姐也是,我舅父舅母被洪水给淹死了,那回慈婆婆说河神想要个聪慧灵巧、会逗趣儿的,就选了她,她才十二岁啊”
“还有我娘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走路都要拄拐的。慈婆婆说河神缺个做粗使活计的,不晓得怎么就被选上了”
有人带头,自然便有人跟随。
昔日痛失亲朋、甚至单单为邻里鸣不平的,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官吏们私下里怎么样为非作歹都行,摆到明面上时,若是明目张胆地徇私,只会惹来众怒。
倒不一定是正气使然,而是这世间的不平,总是最为人所诟病,而群体的情绪,又最是容易被挑动的。
百姓逐渐起了反应,姜洵眉目微动,他偏了偏头。
戚蒙昭会意,立即接着自己前面的话,说道“既口口声声说荣幸,怎地一到这游姓女子身上,便这样惊慌了呢莫非这人投下去之后,见的不是劳什子河神大人,而是阎王老爷”
这话一出,百姓们简直像炸开了锅似的,更是群情鼎沸。
这样的话,汪由僖与高心慈怎么可能承认
那厢,险境中的游渺还在呼救,高心慈见汪由僖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由五内如焚。她心念一动,急忙解释道“我方才已将此女的情况禀了给河神大人,临时换人,定然会惹河神大人不悦的。”
“无妨,那就两个一起献祭。”姜洵从善如流“诚意这样足,河神大人总不该拒绝”
“不可”高心慈心口一窒,下意识否道“我方才、方才与河神大人禀了,只有一人,贸然送两个过去,河神大人、河神大人也会发怒的。”
戚蒙昭出声嗤笑道“言颠语倒的,说来说去,阁下根本就是不想让那女子当祭口罢”他目光尖利地看着游渺,话中佯作好奇“对了,我记得这女子方才唤阁下作娘这又是汪大人的干女儿,又是阁下的女儿,怎么感觉关系有些复杂”
四围一静。
便在这片静中,姜洵接着戚蒙昭的话,转目望向姚氏“想来姚夫人应当知晓这当中备细罢”
“我没有,我唤的是干娘”反应过来后,游渺立即否认了。她转向姚氏,高声呼道“干娘,干娘救我”
再看姚氏,一张脸早已沉如黑云。
她并不理会游渺的呼叫,眼神在游渺与高心慈间来回看了几转,最终,将目光定在汪由僖身上。
“夫、夫人”汪由僖被那森森然的眼神看得浑身打怵,他试图辩解“莫要听那姓姜的,他无中生有、他、他是在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你当我聋、视我瞎那丫头方才喊的是什么,我这耳朵听得清清楚楚。还有”姚氏面无表情地发出声冷笑来“过去,我一直笃信那丫头的话,当她真是孤儿,如今这么一瞧,她二人果真有几分相像。”
高心慈脸上红白交错,连忙出声道“汪夫人也说了,只是一时的感觉罢了。在这位姜大人说这话之前,您可全然没有这种感觉的。况且这位姑娘被人绑了,先时又被蒙了那样久的头,突然见了光,头涨目晕的,肯定是一时误将我认错为汪夫人罢了。”
姚氏目光阴恻恻地“你我身形相差这么大,如何认错你说这话,是打量我蠢傻不成还有”她指着游渺,转向汪由僖“姓汪的,怎么着咱们昨儿个才说要收干女儿的话,她这便叫上干爹干娘了难不成,她也是个能掐会算的”
汪由僖硬着头皮道“是、是我昨儿派人去给她报信,想让那丫头高兴高兴的”
姚氏怒极反笑,又去看一脸惶色的高心慈“若你二人真无关系,你应当是不识得渺儿才对。可姜大人方才说要让她祭河的时候,你作甚紧张得跟要死了似的,一直找借口护着她”
平日里对自己多有恭维的人,这会儿露出一脸要吃了自己的表情来。
高心慈心口乱跳,她勉力镇静下来“我、我这也是听汪大人说这姑娘是二位干女儿,才、才想保住的。”
姚氏两眼灼灼地盯着高心慈,好半晌,才回了句“是么”
她拿眼去看姜洵“姜大人,我昨儿个与我家老爷是说笑呢,并没有真打算收那游姓女子做干女儿的心思。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既送了给姜大人,那便随姜大人处置。”
“夫人不可”汪由僖大惊失色。
“为何不可”姚氏眼也不眨地盯着汪由僖,牙齿咬得嘣嘣作响“姓汪的,你还说这里头没蹊跷你还要狡辩”
汪由僖哑口无言。
心焦之下,一旁的高心慈福至心灵,连忙出声道“姜大人是皇室子弟,身上沾染了龙气,那龙气、那龙气是与河神大人对冲的,渺儿既已是姜大人侍婢,必定承了姜大人的雨露,故她身上也是沾染了些龙气的”
高心慈眼珠子乱动,嘴里越扯越顺,她觉得自己这话很是严谨,无比笃定道“对就是这样所以此女不适合做祭口”
“对对对,渺儿,姜大人可有碰过你”汪由僖连忙帮腔问道。
听了这话,游渺由方才的满目惊惧,变作了满脸飞红。她看了眼姜洵,羞声道“大人、大人每晚都会去寻我。”
汪由僖当即厉声指责道“姜大人真是薄情冷性。好歹是近身服侍过你的,跟了你这些日子,指不定肚子里已经有你的血脉了,竟得你这般对待”
被人喝斥薄情冷性,姜洵却无动于衷,眼眸波纹不兴。
汪由僖见势,心间正暗自犯着嘀咕,突闻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是对着游渺说的。
“美人儿,每晚去寻你的,可不是姜大人,是爷们我”
循声而去,有个男子自人群中挤出。
那男子的身量与姜洵相等,打眼一看,面部轮廓也与姜洵相差无几,可论起周身气度来,一个是玉叶金柯的俊朗郎君,另一个,却俨然是个鄙陋的粗野汉子。
那汉子走上前来,冲游渺咧嘴一笑“美人儿,咱们可是做了好几晚的鸳鸯,怎么,穿上衣裳就不肯认人了”
游渺惊恐万状“你、休要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盯着游渺,咂巴了下嘴,啧啧有声地“你那小腰有多细、身上哪些地方有我留的痕迹,我都能说得一清无楚的,如何可要大爷指上一指”
说着话,那汉子的两只眼还在她身上不停游移,似在回味品呷着什么。
末了,还不怀好意地问她“昨夜可还舒爽”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问,陡然让游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脑内猛地犯了个激灵,游渺大张着嘴,整个人似挨了一闷棍似的,又似遭冷水浇身。她看向姜洵,控制不住地发着颤“你你给我下了药”
怪不得总是夜深烛灭之后,他才出现。怪不得那房中的熏香总让她昏昏欲睡、意识朦胧。
不、不止这些,还有那茶水那茶水也有异
她中了致幻的药
他不仅给他下药,还随便寻了个粗鄙村愚去污她的身子
游渺眼前发黑,整个人险些站不住了。她望向姜洵,眼中淬出恨意来“你、你怎敢如此对我”
汪由僖见自己女儿面无人色,顿时心疼不已。他咬牙对姜洵道“姜大人真真令下官开眼了,竟这般欺辱弱女子这就是你的作派品性么”
姜洵则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明明是这婢女与人私合,又怎能怪到姜某人头上来了”
汪由僖双拳紧攥“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让你的小厮放开她人我要收回来不能让她在你这样的狼猛蜂毒之人身侧为伴”
“汪由僖,你是当我死了不成”姚氏阴沉着脸出声了。
汪由僖满脑袋包,他凑去姚氏身边,低声劝道“夫人,不管怎么说,渺儿也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姓姜的辱她,分明就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会儿咱们切不能自乱阵脚,让人趁虚而入,又凭白教人看了笑话去你说呢”
见姚氏不语,汪由僖把心一横“夫人这姓姜的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你我夫妇一体,今日我若有个不测,夫人又焉能全身而退”
这时,高心慈也白着张脸靠了过来,顶着姚氏吃人的目光,同样劝道“汪夫人,这事太突然,蹊跷的地方也太多了,咱们是措手不及,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这当中确有误会,皆是那姓姜的有意撺掇这些都是汪府内宅家务事,何必闹得这样难看,让百姓瞧了笑话,又让二位颜面扫地呢”
姚氏仍是不语,一双眼珠子燃了火似的盯着高心慈。
汪由僖分出心神来,望了圈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百姓们,瞪向愣在原地的小吏“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们都给我赶走”
小吏们挠挠头,开始驱赶围观的百姓。
虽然听了些私丑事,可那也是别人的私丑事,终归不如自己的安危重要。
混乱间,仍有百姓记记惦惦“慈婆婆,河神不祭了么”
高心慈眼神乱飘。
她想,就算是渺儿身份暴露了,怎么说,汪由僖都会保住她们的。
拿准主意后,她找着借口,含糊其词道“改天罢,今日吉时已经过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用余光偷偷觑着姜洵几个,见他们无有动作,心下便也舒了口气。
可她上头那话才完,便听游渺发出一声惧骇的惊叫来。
打眼一瞧,原是有人在搡着她往河边推去。
“别动她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高心慈被人拦住,接近崩溃。
“阁下满嘴谎言,我们不过想听几句实话罢了。”这话是戚蒙昭说的。
“什么实话我不懂。”高心慈仍在垂死挣扎。
那厢,得了示意的杜盛,再度撵着游渺往前推了几步。
“别”高心慈连忙阻止,她神魂俱碎,心知这些事都是姜洵策划的,便咬牙望着姜洵“若我说了,姜大人便会放了渺儿”
姜洵颔首。
各色想法交织在高心慈脑中。
她一方面怪汪由僖识人不清,小瞧了姜洵,另一方面,却又知道自己不得不说出真相。
事已至此,她们娘俩唯有靠汪由僖护着了。
还好,有个汪由僖在。
高心慈从犹豫迟滞中回过神,她浑身绷得死紧,终于从牙缝里蹦出话来“没、没有什么河神,都是我瞎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
万籁俱寂。
而后,嘈杂声起。
“什么”
“子虚乌有,所以都是你编的”
半晌懵愕后,百姓们再度哄动起来,场中一时民怨蜂起。
“杀人偿命这毒妇害了咱们多少人定要剥了她的皮”
“什么神使,明明是下贱的巫娼”
“对杀了这个毒妇”
高心慈一身矜傲之气被打得灰飞烟灭,多年积累下来的声望也霎时垮塌,她瞬间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存在。
她抱住被放了的、神色呆滞的游渺,快速躲去汪由僖身后“老爷救我们”
汪由僖肥硕的身躯护住那母女二人。他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望着姜洵切齿道“姜大人,这本是下官家务事。今日人前丢脸也丢够了,还望姜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死咬着不放”
见姜洵面无波澜,汪由僖急得求助姚氏“夫人”
姚氏何尝不是恨得牙痒痒,简直想生撕了那三人。可此刻,她理智尚在,知道汪由僖说得对,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有个什么好歹,自己也逃不脱。
想到这些,姚氏抚着胸口,缓了缓急骤的呼吸。她走到姜洵跟前,声音压得很低“不瞒姜大人,我爹爹明年便会被调入奉京,入吏部就职,姜大人若就此作罢,我感激不尽,晚些便修书一封至荣州,待我爹爹明年入京领职,他老人家定会亲自去尊府拜谢”她暗示道“姜大人年纪轻,才入官场,日后若有需要我爹爹搭把手、说几句话的,尽管开口便是。”
姜洵并不理会她,径直迈腿行了几步,立于百姓之前。
似有所感,喧闹中的百姓立时止了吵嚷,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姜洵扫视一圈,开口道“鬼神之说、谶纬之言,本就是无稽之谈。盲目信从,亦是从犯,望各位引以为戒。”
郎君身姿凛凛、气盖苍梧,脸上很有一股折服力。
已近向晚时分,雨后的积云被夕霞拔开,半阴半晴间,丹红的阳光渲染了鳞波闪闪的湖面,也给那长身玉立的郎君身上,镀了层金光。
他音如沉金冷玉般,清透、铿锵、且掷地有声“汪大人身为一方郡守,本该领教化万民之责,却反与邪崇勾连,害人性命,此为一过;私吞赈给,此为贰过;以义仓之粮充作商粮,且与商户勾结、黑手伤民,此为三过。这样的害政之官,将宁源治理得乌烟瘴气,实是我大昌之不幸。各位放心,他贪赃的证据已经搜拿到,且已快马加鞭送往朝廷。想来不日,便能惩办了此人,还宁源一片清朗。”
汪由僖等人,皆是重重地愣住了。
今日几重风浪,场中再度陷入静寂,鸦雀无声,似乎连夏虫都忘了鸣叫。
少顷,有人打破了这静,声音高亢地喊道“好太好了姜大人为民除害这是要帮我们捉了这起子贪官污吏”
被这话惊醒一般,百姓们脑际豁然开朗,立时再度欢腾起来。
汪由僖一时肝胆俱焚,吓得打起磕巴来“你、你、你胡说我几时私吞赈给、几时动过义仓的手脚你莫要在此血口喷人”
姚氏亦睁圆了眼,帮腔威胁道“姜大人谨言慎行,你乱攀乱咬,胡乱诬蔑州官,我定要让我爹爹、我舅公都参你一本”
姜洵先是回了姚氏一句“汪夫人可想知,你那孩子是如何没了的”接着,他看向汪由僖,似笑非笑地说道“汪大人何必护着那对母女她二人与你,并无干系。”
如闻夜半霹雳,汪由僖与姚氏双双被钉在原地。
“你何意”回过魂后,这对夫妇齐齐发问道。
姜洵启唇,正欲答话时,心神却倏然,被另一幕给吸引了。
是方才被选作祭口的女子,正与她那年长的丈夫在拉拉扯扯。
姜洵侧了侧头。
杜盛收到示意,往前去介入了。
这厢,汪由僖与姚氏还在追问不休。
姜洵望了望躲于汪由僖身后,像被钉在原地的高心慈“二人何不问问那高姓妇人这两桩事,皆与她有关。”
高心慈浑身已抖如筛康,她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姜洵,凄声道“姜大人未免欺人太甚,是非要把我母女给逼死才罢休么”
说着这话,高心慈猛然起身,想要去撕打姜洵,却被姚氏给拽住了。
高心慈的手被姚氏死死扯住,姚氏当头就向她的脸抡了一掌,直把高心慈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给打散了。
精巧的钗簪被甩落在地、弹在石上,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见母被打,游渺却像是吓傻了似的,跌坐着一动不动。
姚氏捏住高心慈的脸,神情狰狞“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害了我的泽儿”
“没有的事,他信口污人”知道自己认了就万劫不复,高心慈死不肯认,她挣扎着向汪由僖求救“老爷救我啊不要信那姓姜的鬼话,渺儿就是你的女儿”
汪由僖是被高心慈骗惯了的,这会儿见她挨了打,鬓乱钗斜好生可怜,不禁心生怜惜。再加上对姜洵已是满腔愤恨,他下意识便不想、也不愿意信姜洵的话。
于是,汪由僖仍向姚氏,替高心慈求着情“夫人,这里头、这里头兴许有误会呢”
“误会”姚氏没想到他到了这时候,还甘愿受蒙蔽,当下气得肺门子都被顶了。她指着游渺“那会儿她天天带着泽儿玩,泽儿落井那天,她又正好帮我送东西过去,怎么她才回来没多久,丫鬟就发现泽儿不见了”
汪由僖口舌打结,也不知如何作答。
姜洵放任姚氏逼问高心慈,自己站在一旁做壁上观。
不多时,有几人朝他走了过来。
正是杜盛方才去介入的那两家人。
方才懦弱置妻不顾的黑脸男子,这会儿脸色不大好看“大人,她确是我妻子,这方才、方才我们也是被那毒妇给骗了,不敢忤逆于她,才、才那般的。”
姜洵淡声道“既是这样看重你的妻,方才又装死做什么”
心虚使然,那黑脸男子不自然地咳了声。
方才那般犹豫,自然是因为十两银子马上要到手,有那笔钱,他就是失了这个妻,再买一个继室都成,可现在钱捞不着、人又要走了,他当然不肯放手。
“身为九尺男儿,连自己的妻室都护不住,你枉为人夫。”姜洵嗓音单寒,他看向那女子“你可还愿意跟他”
好险捡回一条命,经了生死大关、看清了身边人嘴脸的人,自然不肯。
那女子应得斩钉截铁“回大人,小女不愿意。”
“那便和离罢,你予她一封放妻书。”姜洵颔首,把这话说得很是稀松平常。
黑脸男子瞠目,像一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几息后,他回转心神,下意识想反驳什么,可到底畏于官威,虽心都急烂了,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他不敢说,有人敢说。
出声的,仍然是他那位横悍的老母。
孔婆子对着姜洵气愤不已“大人,我老婆子这儿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人说宁拆一座庙莫拆一桩婚,您怎能做这样的事”她粗声粗气地“这是我们的家事,大人也要管么人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大人还不是我们宁源的父母官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些”
姜洵也不气,只秉着不带温度的语气道“那便请季通判来评个理罢。”
少顷,季岫来了,也不多问一句、多说一声,直接便道“由本官作中人,证你二人和离。”
孔婆子扯着嗓子大喊“不成”
季岫板着脸,声无起伏“老妇人,阻挠本官办差,本官可命人捉你到府衙,打你十大板子。”
孔婆子脖颈子一缩,脸上青青红红变个不住。可她也清楚自己家里的家境,知道这个儿媳要是走了,她这儿子就当真娶不上媳妇,她自己也少了个供奴役的儿媳。
因此,在心下计算了几番后,孔婆子梗着脖子道“和离也成,我有条件”
众人看她。
孔婆子昂着脖子、振振有词“她在我们家白吃白住这么久,力气小得跟鸡崽子一样,连锹犁都扛不动,不给我们补些银钱,别想拿到那放妻书”
对此,季岫只略微沉吟了下,便问方才护着女儿的妇人“你女儿嫁到他家时,可有带嫁妆”
那妇人愣了下,连忙瞻头“有的有的。”
“嫁妆可还在”
“不在,足有十几银子,都被他们给霍霍完了”
季岫点头“那好,你迟些随我去府衙,让师爷给你拟篇状纸,告他家侵吞你女儿嫁妆十几两银子,我可将他收监了。”
一听要状告要收监,孔婆子母子顿时声怯气短,讷讷不敢言。
季岫再度问道“放妻书,签是不签”
“签、我们签。”
片刻后,黑脸男子在放妻书上摁了自己的指印,听着季岫的话在耳边“解怨释结,自此一别两宽,互不纠缠。”
瞧着柔柔弱弱的、平时总是黏着自己的小妻子,这会儿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黑脸男子一时急火攻心。
他看向姜洵,硬声道“希望大人您家和人乐、伉丽相得,可切莫像我今日这样,落个被妻迫离的下场”
“你说什么”姜洵周身泛起冷意,他眼眸微眯,目中漫过寒鸷之色。
便在这当口,突有一个疯了似的身影直直地,向姜洵冲来。
那人冲撞的速度太快,快到杜盛都来不及反应,而姜洵才转过身,那人手中的利簪,便径直向他胸口刺去
胸间一痛,姜洵的手,也掐住了她的脖颈。
那人,是游渺。
“你怎敢怎敢那样害我”游渺满目癫狂,从嗓子间挤出这句话来。
姜洵目光浮怒,正要发作时,忽闻身边人一片惊呼“主子姜大人小心”
与此同时,他腹下一痛,原是游渺另只手里也藏了只簪子。随着那利簪入肉的沉闷声响间,姜洵眼中浮起暴戾之色,他腕间一扭,短促的喀嚓声响起,游渺双目泛白,人如断线木偶一般,被姜洵扔在了地上。
而姜洵,亦危矣。
白光乍入脑海,他气息浮乱、眼前金花迸飞,四肢无力泛麻间,人也失去了知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