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88章 宫变
    第八十七章

    苗钧水所传之话, 搅动了曲锦萱一直浮着的心绪。

    她再是傻,也知晓姜洵这般诈死,定有缘由。而那缘由,已是昭然若揭。

    诚然, 那样大的事, 该怎么处理,本也不是曲锦萱能左右得了的, 可她亦人母, 又怎能不解崔沁音的心意

    静心思量过后, 曲锦萱问苗钧水“陛下可在宫中”

    再次面对曲锦萱,姜洵仍很有些无措。

    本是紧张得眼都不知该看哪里,可事实上,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地,瞄向了曲锦萱的前襟。

    天气转暖, 宫人都换上了薄些的春衫。

    曲锦萱亦是。

    今日,她下身穿着青豆色的宽襕裙, 上身罩了件牙色的烟罗衫。那衫的对襟处, 镶着梅兰芦雁的花边, 秀颈处的白绫竖领子,则以一对金莲钮系着。而那钮儿下方圆软的鼓起之处, 在她说话间,随着呼吸微微震颤。

    姜洵早便发现了, 生完霄哥儿后,她那处,便丰满了好些, 或者说, 沉了好些。

    旧日里的幔帐往事侵入脑海, 姜洵喉干舌躁,怕曲锦萱恼自己,他慌忙移开了眼,再不敢多看。

    曲锦萱并未留意姜洵的眼神看向何处,她垂着眉眼,专注地、字斟句酌地说着自己的话。

    待听完曲锦萱的话,姜洵偏回头来,凝眸望住她“萱萱,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庆王妃母子三人”

    曲锦萱眉睫轻抖,嘴唇也为难地抿了抿。

    聪哥儿与婧姐儿确是无辜,于她来说,自是想尽力护上一护,可皇权圣意,又岂是她能左右的

    似是瞧出了曲锦萱的为难,姜洵立马正色道“你放心,我知你所想,庆王妃那处,我已予了她机会的。”

    微怔过后,曲锦萱立马搭了手去福身“谢陛下恩典。”

    姜洵摇了摇头,盯住她“萱萱,还有件事,我想问你。”

    想着心中藏掖许久的问,姜洵一双本就浓漆深邃的眸子,瞳孔此刻直像是染了墨似的,下颌更是随着身子,绷得紧紧的。

    “从前你还未嫁我时,在曲府中,他可曾、可曾、”滔天的怒意,使得姜洵的身子都微微发抖,一字一顿,他带着狠戾的声音薄如利刃“若有,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断”

    说完这些,姜洵咬牙摒息,听曲锦萱回答。

    四目相接,二人短暂地对望。

    曲锦萱轻轻摇头“不曾。”

    那人只是惯常冷凝着她,虽然现下想来,那般冷凝令她浑身发毛,后背泛冷。

    虽听她否认,可姜洵心绪激荡,好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

    “宫中的事,苗钧水可与你说过了”

    曲锦萱点头“说过的。”

    姜洵声音放柔“莫怕,我都安排好了,会尽快结束的。”他捏了捏拳,忐忑地问道“你何时认出我的莫不是在别苑中,我便露了马脚”

    曲锦萱默了默,并不答他这话,只道“民女离开许久,近来嬷嬷身子不大好,霄哥儿若哭闹了,巧茹许哄不住。陛下若无吩咐,还请容民女先行告退。”

    姜洵额角抽痛。

    明明前回还自称是“我”,今日,又开始用起这个令他刺心的自称了。

    罢了,果然不能心急。

    “去罢,别说嬷嬷了,你这病也方好没多久,要注意歇息,莫要总让霄哥儿黏着你。那小子是个得寸进尺的,你越宠他应他,他越是黏人。要让他哭上几回寻你不见,自然乖乖让旁的人哄抱了。”

    曲锦萱恭谨福身“谢陛下宝训。”

    “萱萱。”

    将将转身走了几步,曲锦萱又被出声唤住。她转回身去,看向姜洵。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星如光动,神色恳切。

    “待近日事毕,可否与我叙几句话,私谈一回”

    戌时,庆王府。

    内室中,崔沁音正替庆王更着衣,一声不吭地,听庆王兴致勃勃说着话。

    他本是内敛自持,甚至有些古板沉闷的性子。前些日子,因丁老将军迟迟不退军,那南涉被打得恼羞成怒,威胁着要抖出盟约要直接拉他下水垫背,他镇日忧惶且沉郁不扬。而此刻,那等担心一扫而光,这会儿兴致上来,自己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还犹不自觉。

    换好寝衣,庆王抬手理了理领口,又去问崔沁音“对了,本王还未来得及问,你怎知那傅府养了私兵”

    “臣妾与王爷说过的,这几日,王爷许是诸事缠身,不曾放在心上。”

    崔沁音直视着庆王那双熠熠闪动的眸。因为兴奋,那眸中聚着腾腾焰光,仿佛明晚之事,他已十拿九稳。

    崔沁音平静地复述了一回“臣妾是去慈恩寺为榆哥儿讼经祈福时,偶然听见傅府女眷私下里说的。”

    庆王回想了下,继而两掌相捬“对对对,是与本王说过,倒是本王一时忘了。”

    “多亏得你机灵,听了个明晰,又恰好外祖策动了那冯文弼,自他口中知了些秘事,亦顺利擒得通信之人。”

    “那姓游的道人使了毒,撬开那人的嘴,自那人手中得了那信件。若非如此,我还不知与那两国所往来的信件之上,竟都签盖的是本王印鉴”

    “那傅府竟敢、竟敢那般耍弄本王,妄图将自己给摘个干净,将所有罪污都推到本王身上,再离京一走了之”

    见庆王激动得开始在原地打转,崔沁音顺势提醒道“所以王爷更要防着他们,不论何时何地,都要自留一手。否则不知何时,便被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庆王停下脚,郑重点头“你放心,待本王明晚取得那飞煦军之令符,便趁机除了那傅氏父子。”

    说着这话,庆王又迟疑着问崔沁音“往前,你不是并不支持本王”

    崔沁音心乱如麻。

    借着拍叠衣裳的当口,她抚定内心。

    叠好衣裳后,崔沁音转身,再度迎上庆王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定定的目光。显然对于她的答案,他很是在意。

    “王爷以为,臣妾是为了什么”迎着庆王的目光,崔沁音不躲不避,神情泰然坦荡“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王爷早已退无可退,妾身只能微尽绵力,愿王爷大事得成了。”

    听了崔沁音这话,庆王忽而展臂抱住她,动情地承诺道“你放心,本王必不负你。待本王事成,咱们的聪哥儿,便是太子。”

    被这般拥着,崔沁音置于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掌心几度蜷缩,却终究,还是没有回抱庆王。

    “王爷可曾想过,你对三妹妹,是爱、是执念,还是占有对臣妾,是爱、是愧疚,还是补偿”温情脉脉的气氛中,崔沁音突然出声,问了这么几句。

    腰间手臂收紧,庆王的身子僵了下。

    早便知晓他不会答,崔沁音也没等多久,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待王爷大事得成,王爷会如何对付小殿下”

    这回,不过几息,拥着她的人便答道“他不能留。”

    声音坚定,没有多少迟疑。

    当这四个字在崔沁音耳边炸响时,夜烛照出的光亮之下,崔沁音满目痛色褪消,牙关逐渐开始瑟瑟,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在这人怀中发抖。

    这样又贪又毒的一个人,不过是未曾敌过一个欲字,却还要在那欲字外头包裹旁的借口。

    虚伪至极。

    而她原本以为,别有居心的傅氏才是可怖的,却没想到这后头的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骇人。

    那日寻她之人,有些话虽未明说,但她多少猜到了些。

    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这庆王府中,处处都是盯着他们的眼睛。

    他们的一言一行,俱在他人的侦视之下。

    包括此刻。

    如今想来,若是自己那日不曾去宫中,不曾有过那般请求

    不敢再往深了想,崔沁音收敛心神,轻轻从庆王怀中挣了开来。

    接着,她走到茶桌旁,端起只青花方盏,对庆王微微一笑“王爷,喝了这安神茶,早些安置罢。歇息好了,明日精神才足。”

    翌日,暖阳高照。

    一早起来,天儿似是又暖和了好些。

    用过午膳后,寝殿中,姜明霄正叽里咕噜地,与巧茹说着话。

    小娃娃正是兴致勃勃学说话的时候,还尤其喜欢搭配肢体动作,往往动得欢了,背部便会被汗濡湿,腋下尤其。

    虽说他曾绞过一回胎发,但现下满头发丝,长的也到颈子了。抓起头顶半圈的头发,勉强能束成个小圆髻。

    髻儿用支木簪子固定着,巧茹取了掌镜来,照给姜明霄看。

    姜明霄瞪圆了眼睛往镜子前贴,接着,他开始指着自己头顶,啊哇哇地说着什么。

    巧茹灵机一动“小殿下是不是想戴发冠了”

    这寝殿曾是姜洵所居,自然留有他的发冠。

    曲锦萱挑了只重量最轻的金冠,但尺寸到底还是太大,戴上去头不能晃,一晃就要掉,吓得个姜明霄脖子都不敢动,跟小菩萨一样板直地坐着,只有两只大眼珠子,在上下左右地转动。

    见了这小模样,巧茹乐不可支,眼泪都笑出来了。

    揩去眼角泪渍,巧茹忽想起了桑晴,便问曲锦萱“姑娘,桑晴姐姐快回京了罢”

    曲锦萱点点头“应当再过一旬,她便到了。”

    巧茹艳羡又崇拜“桑晴姐姐可真厉害,还能看住一间铺子当女掌柜呢”

    曲锦萱顺着姜明霄脑后的软软碎发,笑道“你若想学,也是可以的。”

    巧茹连连摇头“奴婢只想伺候姑娘和小殿下,况且奴婢是个愚钝的,也做不来那样的事。”

    过了会儿,巧茹又问“桑晴姐姐是一人回来,还是和孙程大哥一起回呀”

    “唔许是一道回罢,路上也有个照应。”曲锦萱答道。

    巧茹听了,立马凑前去小声“姑娘,桑晴姐姐会嫁给孙程大哥么”她兀自咕哝道“奴婢觉得孙程大哥人挺好,本事也强,但就是性子也太闷了。桑晴姐姐性子欢快些,要是和孙程大哥在一块儿,往后怕是吵架都吵不起来,那也太没意思了”

    曲锦萱着看这起了八卦之心的小丫头,不由无奈地失笑“小巧茹,你问这个,我真不知该怎么答了。”

    巧茹耳根子一热,低下头讷讷地笑“奴婢也是太久没见桑晴姐姐,怪想她的”

    门口的布帘被掀起,忙了许久不见人的苗钧水进来禀话“姑娘,曲大人来了。说是见您身子总不好,还带了位高士来给您切脉。”

    巧茹听了,一时没忍住,便惊讶地嘀咕了句“曲大人怎么想的宫里的御医,难道还比不上外头的什么牛鼻子老道么”

    曲锦萱也皱了眉“烦苗常侍与我父亲说,我今日吃了最后一副药,已好多了,不劳他老人家记挂。”

    苗钧水应过,领话去了。

    早知是这样的回复,连直劝莫要再来的话,实则他也是捎过几回的。可那位曲大人到底身份特殊,他真要来求见,宫里头谁敢不乖乖来通禀呢

    苗钧水前脚刚走,许是僵得脖子不舒服,姜明霄便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头顶,软声软气地唤“阿娘、拿、拿、”

    曲锦萱歪着身子,托了腮去问他“要摘掉么”

    因为不敢动作过大,姜明霄小幅度点点头,模样矜持得很。

    曲锦萱引导着他“霄哥儿,说摘掉。”

    见事事顺着自己的阿娘这回不帮,姜明霄有些着急了,肉爪子牵住曲锦萱的衣摆,小嗓音又委屈又撒娇似的“阿娘”

    曲锦萱笑意莞然,柔声鼓励道“霄哥儿可以的,说摘掉,阿娘就帮你了。”

    姜明霄撅起嘴来,咿咿呀呀地抵抗了会儿,见仍是打动不了阿娘的铁石心肠,他只好努力跟着学,学到第三遍时,终于说了句字正腔圆的“阿娘,摘掉”

    “好。”曲锦萱笑着应了。

    过了会儿,姜明霄终于如愿以偿,头顶的重担被摘了下来。

    曲锦萱帮他将头发梳顺。姜明霄重新嘻嘻乐起来,享受地靠在阿娘怀里,把玩着那只发冠。

    温馨的嬉笑逗闹中,日头开始落下。

    残阳如血,红彤彤的云霞时而浑然一片,时而,又自由幻变为旁的模样。

    未及申时正,宫里头的气氛,便有些紧张了起来,只东华宫瞧着不显罢了。

    用晚膳时,听说徐嬷嬷又请了御医去看,曲锦萱心下泛忧。

    待用过晚膳后,给姜明霄擦洗过身子,将这奶娃娃哄睡,曲锦萱嘱了巧茹好心看着,便往徐嬷嬷的寝殿去了。

    徐嬷嬷年纪大了,稍感风寒,病起来便格外快,低烧两天还未好转。曲锦萱去时,她头顶正盖着块湿帕子,整个人也怏怏的,说话都不怎么提得起气力。

    见了曲锦萱,徐嬷嬷挣扎着要起来“人老了真是没用,这么点小病都拖好几天,还惊动姑娘来看老奴。”

    “嬷嬷莫要动。”曲锦萱走到榻边,将徐嬷嬷劝回了迎枕上。

    许是发着烧,徐嬷嬷的头脑有些模糊,话语和记忆都有些颠来倒去的。在曲锦萱向宫人问着她的病情,亲手给她换着帕子时,她一时回忆着章王府中的事,一时,又劝曲锦萱莫要和姜洵置气。

    事实上,在别苑时徐嬷嬷很是谨言慎行,不曾出声明劝过曲锦萱与姜洵和好,甚至都很少提及从前在章王府的事,只会在时候适当的时候,笑呵呵地推波助澜几句。

    这会儿,徐嬷嬷半耷拉着眼,正叹气说着从前的事“从宁源回来的那日,老奴见姑娘与陛下亲近许多,又兼得知姑娘怀孕,老奴真个是喜得不得了,想着孩子生下来后,您与陛下定能愈加甜蜜的,确没料想”

    “是,往前陛下的性子并不好。老奴斗胆说上一句,若按民间俗话,陛下那脾性啊,便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陛下后头的转变,姑娘您也见到了,那些转变,与姑娘您干系是最大的。”

    说起这些,徐嬷嬷忽拖起曲锦萱的手“姑娘,老奴问您一句话,您答答老奴可好”她勉力睁起眼来,询问道“若是陛下还在,姑娘可会原谅陛下”

    听老嬷嬷声音哀凄,曲锦萱心中揪痛“嬷嬷”

    见她面露难色,徐嬷嬷黯然摇头“罢了,是老奴逾矩了,姑娘莫要怪老奴”

    从徐嬷嬷寝殿出来,便见得宫门的方向有火光焰焰,亦能隐约听到兵戈相接的声音。

    曲锦萱心头莫名有些不安,裹了裹披风,疾步向前行去。

    她步子走得快,提灯笼的宫人都跟着一路小跑。

    待到了殿门口,曲锦萱连气都未喘匀,便迈过槛栏。可待她撩起布帘,却见得悚然的一幕。

    内室中,巧茹闭着眼倒在榻下,于床榻旁边,赫然背立着个身着宦侍之服的男子。

    而此时此刻,那男子两手拿着只软枕,正对着熟睡中的姜明霄,做着蒙盖的姿势。

    曲锦萱心跳骤跌,都来不及说什么,便迅速向那宦侍扑将而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